碎珀小说

碎珀小说> 【快穿】当男配掰弯男主 > 第89章

第89章

的凶险,一旦能够被看见,极有可能发生毁灭性的结果。 陈长生知道,凌海之王等人也知道,但并不在意,因为此时光明的力量明显占优。 只是不明白魔君为何选择这种应对,难道他以为凭借自己的魔功能够抗衡离宫大阵? 一声鹤唳。 白鹤是仙禽,神识极强,感知到了场间的凶险,振翅飞走。 一声琴动。 盲琴师抱着古琴,足尖轻轻点地,便掠到数十丈外,双袖轻飘。 琴音陡然高昂,仿佛裂帛。 半院夜色被撕开一道缝隙。 离宫大阵散出的光明气息,在他的身边缭绕。 远远望去,他就像是一只仙鹤,冲进了幽冥里。 他不再是汶水城里养老的过客,也不再是心如槁木的活死人。 他是百年前那位天赋异禀,境界高深、战力可怕的长生宗大长老。 琴声再次响起。 数十道无形的波浪,顺着他的手指,离开琴弦,向着四周震荡而去。 夜色的边缘已经被撕开了一道口子,这时候又被无形的琴音拉扯的更大了些。 当夜色降临时,魔君的身影急速变得模糊起来,仿佛要就此遁于夜色之中。 所有人都清楚,即便离宫大阵已成,一旦让魔君进入夜色,想要把他逼出来,必然要耗费更大的精力。 更关键的是,那必然要消耗更多的时间。 没有人知道白帝与牧夫人最终的胜负,也没有人知道,那个胜者会不会出手阻止国教杀死魔君。 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在院外的人族强者里,那位盲琴师的实力境界毫无疑问是最高的。 所以他的反应也是最快的。 琴音落处,夜色微淡,魔君模糊的身影,重新变得清楚了几分。 魔君的眼瞳里闪过数十道极细的亮光。 那是无形琴音在他心神里的投影。 然后,他的眼瞳里出现了十余个黑点。 那是无比幽黑的盾甲在他眼里的投影。 无数声密集而锋利的切割声响起。 十余片幽黑无比的盾甲,围绕着魔君的身躯高速旋转,没有留下任何漏洞。 那些无形的琴音以及随之而至的盲琴师的攻击,都被那些黑色盾甲挡了下来。 数百道密集的空间裂缝,在盾甲的表面生出,然后消失。 飞舞的黄沙被夜色涂黑,飘到盾甲之前,迅速被切割成更细的粉末。 数声惊呼在院外响起。 “幽冥十七甲!” …… …… 身为北方大陆的主人,敢于孤身来到白帝城,魔君当然有所凭恃。 像幽冥十七甲这种堪比神器的魔器,他的身上甚至可能还有很多件。 盲琴师不觉意外,带着无数道光线,继续向前攻去。 看着破夜色而入的对手,魔君神情不变,伸手自夜色里取下一剑。 那剑通体幽黑,看不出任何锋芒,却似乎能够吸噬所有人的眼光与所有的光线。 没有惊呼声响起。 识得这把剑的人已经震惊的无法言语。 落日剑。 这是前代魔君的佩剑。 这把剑曾经在洛阳城外见过两断刀,见过霜余神枪。 与这把剑比起来,南客的那把南十字剑完全算不得什么。 与这把剑比起来,幽冥十七甲的颜色是那样暗淡。 …… …… 落日剑向下斩落。 整片夜色,仿佛都随着魔君的这个动作向着地面下降了数百丈。 一道难以想象的威压,居高临下轰向了盲琴师。 陈长生不知道盲琴师能不能抵挡住这把传世魔剑的威力,也不用知道。 当魔君出剑的时候,他也出剑了。 他的右手依然握着国教神杖,主持着离宫阵法,镇压着满天夜色,阻止魔君逃走。 他不需要握住剑柄,只需要意念微转,便有无数剑出。 七百余道名剑,从藏锋剑鞘里呼啸而出,瞬间穿越百余丈的距离,袭向魔君。 今日他要杀魔君,出手便自然是最强的手段。 森然的剑意贯穿天地之间,竟仿佛要把光明与夜色都刺破。 七百余道剑反射着光线,首尾相连,带着百折不回的气势奔涌而去。 当年在周园,他曾经施展出一招万剑成龙。 此后因为各方面的原因,他再也无法施展出如此强大威力的剑法。 但今日他的这一剑,已经有了当时那剑的某些感觉和几分威力。 无数道金属的摩擦声在昏暗的夜色里响起,连绵不绝。 七百余道剑意,切割着天地间的一切,比那名盲琴师的琴音更要锋利数分。 甚至就连盲琴师本人都不得不暂时退到一旁,等着这阵剑意如暴雨般先行落下。 无数碎片向着四周溅射,地面上出现无数个极细却又深不可测的小洞。 最近的那堵墙更是悄无声息地变成了碎屑,被风拂散再无痕迹。 无论声音还是画面,都是那样的诡异,甚至令人毛骨悚然。 片刻后,七百余剑风雨暂歇。 魔君四周的那些幽黑盾甲,已经不见。 传说中的魔器,幽冥十七甲就这样毁掉了。 第1022章 近在眼前,隔着数百万光年 那七百余道剑都曾经是世间名剑。 他们曾经的主人都是敢于直闯魔域的绝世强者。 在他们的眼里,幽冥算是什么? 风雨诸剑没有停止攻击,继续斩落。 只不过这一次,剑势不再如先前那般狂暴,而是显得更加凝重。 诸剑之间的位置更加确定,联系更加紧密。 因为就在它们斩碎幽冥十七甲的同时,魔君手里的落日剑也斩了下来。 最前方的十余道剑,发出愤怒的厉啸,被震的斜斜飞走,更有数剑伴着一声凄鸣从中断开。 出周园以来,除了在雪岭遇到前代魔君,这是陈长生的剑第一次断掉。 这些剑与他的神识早已紧密相连,无法分开,他的心神受到波及,脸色变得苍白起来。 所以他改变了剑势,让风雨群剑组成了南溪斋剑阵。 就算落日剑再如何强大,也无法破掉这座剑阵,魔君又能去何处? …… …… 看着数百道剑如暴雨般毁掉幽冥十七甲,魔君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 但看着随后出现在天空里的那座剑阵,他的眼里终于露出了一抹惊艳。 在观景台上陈长生就是靠着这种剑法战胜了他。 现在的他自然已经知道这就是传闻中的南溪斋剑阵。 如果不借助超出世俗领域的神圣力量,魔君确实没有办法破掉这座剑阵。 但他的眼里依然没有惧意。 落日剑真正的落了下来,把那些无形的琴音被尽数斩碎,却没有触到空中如暴雨将落的七百余道剑。 因为魔君的这一剑并不是斩向陈长生,也不是斩向这座南溪斋剑阵。 从最开始的时候,他就没有想过要与陈长生对敌,更不用说对剑。 即便骄傲如他,也没有自信在剑道上与陈长生争高下。 那些被震飞以及被斩断的剑,是因为强行破掉了幽冥甲后,其力有所不逮,才会被落日剑击败。 事实上,他的这一剑是斩向地面。 落日剑落在了地面上。 一轮落日没入了地平线。 黑夜就此来临。 这便是画地为夜。 魔君的身影,向后退入夜色之中。 …… …… 当夕阳沉入西海,夜色会笼罩整片大陆。但此时的夜色并非真实,就连整座大院的范围都无法完全占据,在离宫大阵的光明力量进攻之下,正在不停向后退缩。 陈长生知道魔君并没有离开,而是退到了更深的地方。 但他没有追,因为他需要主持阵法,更因为他的心里一直有着很深的警惕。 盲琴师也没有追,但想法明显与陈长生不同。 枯瘦的手指落在琴弦上,一声嗡鸣响起。 琴音便是信号。 他和陈长生的攻击,成功地把魔君拖住了片刻。 或者只是一眨眼,但已经足够那名卖脂粉的小姑娘以及其余人反应过来。 无数或粉或白的脂粉,仿佛不要钱般向着院里洒了过去。 算命先生与商贩站在满天脂粉里,以此为屏障,对着铜钱与沙盘神情专注地推演着。 六名衙役把肩上扛着的铁索向着院里甩了过去。 夜色明明无形无质,就这样被六根铁索穿过,然后拉起,渐渐紧绷,仿佛变成了一块真实的黑布。 那两名卖麻糖的老人,掀起长衫前襟,神情肃然向前一步,沉腰屈膝,平直一拳击出! 五样人里,这两位卖麻糖的老人最为沉默低调,功力却是最为深厚。 他们是皇族后人,修行的是最正宗的焚日诀,对魔族功法的摧毁力最为强大! 轰的两声巨响,无数道刺眼的烈日光辉,从那两个沉稳而皇气十足的拳头上射出。 那片被绷紧的夜色上出现两处深陷。 一阵令人牙酸的咯吱声响了起来。 那是真实的空间扭曲、即将破裂的声音。 果然不愧是汶水唐家的强者们,合力之下竟能把魔君的这片夜色撕开! …… …… 在离宫大阵的大光明之前,院落里的夜色向后退去,却无法退走,眼看着便要崩溃。 汶水唐家的强者们已经杀入了大院里。 陈长生的剑也终于动了,进入了夜色里。 忽然,他听到了一声清脆的金石之音。 这声音来自最前面的一道剑。 然后他感觉了一道难以想象的力量,以及一种极为坚硬的、仿佛并非人间所有的事物。 一抹强烈的警意出现在他的眼中。 事先他便有所准备,在与魔君先前那番谈话后,更是警惕至极。 但他没有想到,对方出现的竟是如此突然,没有任何预兆。 汶水唐家的强者们已经快要进入夜色里。 尤其是那两名卖麻糖的老人。 “退!” 盲琴师听到了陈长生的喊声。 他不理解,眼看着己方便要撕开夜色,成功地把魔君杀死,为何却要退。 但他知道必然有事发生,毫不犹豫化作一道青烟后掠。 那两名卖麻糖的老人也听到了陈长生的喊声,想退却已经来不及了。 在原先的安排里,他们的焚日诀是杀死魔君的最关键手段,所以他们离夜色最近。 一道恐怖的力量如洪水般吞噬了他们拳头上的烈日光线,然后向着他们的身体袭来。 那力量是如此纯粹,却又如此恐怖,仿佛来自神国一般,甚至让他们无法生出抵抗的勇气。 陈长生喊出那声后,便向前方疾掠而去。 他用的是燃剑的真义,施展的是耶识步,速度快如闪电,瞬间便来到了夜色之前。 就在那道洪水般的力量即将落实在两名老人身上的关键时刻,他的剑阵先行斩落了下来。 无数道凄厉的剑鸣声里,他伸手抓住两名老人的肩头,疾速向后退去。 那道无形而恐怖的力量,弥漫在院里的所有地方,哪怕最细微的灰尘里,仿佛都有大山的重量。 在疾退的过程里,两道鲜血从卖麻糖的老人唇间喷出,打湿了长衫前襟。 陈长生落了地面上,身体微微摇晃,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只是一个照面,甚至都没能看见对手,唐家的强者便受了重伤。 就连陈长生的识海也受到了极为严重的震荡。 凄厉的剑鸣骤然消失,风雨群剑破空飞回,静静悬浮在他的身周。 如果有人仔细望去,或者这时候能够发现,最开始的七百余道剑,已经折损了数十道。 最前方的百余道剑正在高速的震动,显得极为愤怒,又有些惘然。 夜色里究竟有什么东西? …… …… 深沉的夜色深处,出现了一个光点。 那个光点不是特别明亮,甚至有些黯淡,却让人感到无比震惊。 因为所有人都有一种感觉,这个光点看似近在眼前,事实上却是在数百万里之外。 数百万里之外能够看到的光点,如果在眼前,那该会是多么的明亮? 当人们想到这个问题的时候,那个光点在他们的视野里急速变大,散发出无穷的光线。 那些光线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炽烈,如此的刺眼,甚至就连离宫大阵里的光明都被夺去了亮度! 一些西荒道殿的教士,捂着眼睛发出痛苦的喊叫,倒在地上开始翻滚。 第1023章 圣光照亮黑色的海洋 …… …… 即便是凌海之王等人眼睛也感到了微微刺痛,片刻后才适应过来,再次望向院里那片夜色。 夜色深处的那个光点已经变大了很多,可以称之为光团,但依然看不真切,仿佛被夜色蒙了一层细纱。 一道身影在光团里显现,隐约可以看到是赤裸的,身后生着一双白色的羽翼。 那些刺眼的光线来自于这道身影本身,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光明与黑暗本就是绝对抵触的两种力量,但很奇异的是,那些光线却对这片夜色没有任何伤害。 相反,这片夜色仿佛从这些光线里吸取了很多力量,变得更加厚重,直至要变成实物一般。 从天空落下的罡风让夜色翻涌起来,看着就像风暴之前的墨色海洋。 一道宏大则神圣、却与国教神圣力量并不相同的力量,出现在场间。 所有人都感觉到极大的凶险,四件离宫重宝首先感觉到了这道力量里隐藏的敌意,神圣气息陡然暴涨,向着院落深处落下,却没能把那片如雾般的光团碾灭,甚至连对方扩张的速度都无法阻止。 教士们眼睁睁看着那片光团越来越明亮,里面那道身影越来越清晰,不由惊骇到了极点。 那道身影究竟是何物?竟连离宫大阵都无法镇压? …… …… 无论是院外的教士们,还是汶水唐家的五样人,都不知道夜色里出现的是什么东西。 有些人事先已经知道前些天那场神圣之战的内情。 这就是圣光天使吗? 陈长生看着光团里的那个身影,默然想着。 未曾淡去的夜色就像是重重层雾,即便是他也无法看清楚里面的景象。 但他能够看到那道身影身后的洁白羽翼,能够感觉到对方散发出来的漠然威严气息。 魔君这时候已经退入夜色深处,再也无法找到踪影。 陈长生有些事情没有想明白。 这座院落一直受着最严密的监视,这些天根本没有什么强者的气息出现。 现在离宫大阵镇压着这片院落,哪怕是神圣领域强者也没有可能悄无声息地来到场间。 魔君如何召唤出这位圣光天使?先前这名圣光天使藏身于何处? 便在这时,场间响起一声清啸。 那是凌海之王。 那颗仿佛野火之源的晶核,从他的眼底深处飘出,静静地悬在他的双眼之间。 桉琳大主教闭着眼睛,开始吟颂道典。温和而平稳的声音,在院落外缭绕着,那些被震惊的心神不属的教士们,鼓起勇气,开始随着她一道吟颂道典,渐渐变得平静下来,虔诚而庄严的气氛,冲淡了先前的慌乱。 随着颂典之音渐高,天空里的山河图迎风招展,气息变得越来越强大。 户三十二伸手到空中握住暗柳一端,默运真元,向着夜色抽了过去。 司源道人单手向天,掌住天外印,同时左手接过陈长生用神识驱来的落星石,试图稳住阵法。 这四位国教巨头也知道那日神圣之战的内情,已经做好了心理上的准备。 如果只是要杀魔君,离宫大阵加上陈长生再加上汶水唐家的五样人,怎么都足够了。 他们之所以始终如此警惕,神情如此凝重,便是因为他们知道今天可能会遇到超出人类想象范畴的真正强敌。 但他们不会放弃,因为就像陈长生先前说过那样,如果这一幕画面真的发生了,他们还是要杀死魔君。 只不过在杀死魔君之前,他们要先杀死此时夜色里的那个似乎完美的存在。 因为还是像陈长生说过的那样。 ——远来是客,早死早回家。 这句话里的客,自然便是这位依然没有露出真面目的圣光天使。 圣光大陆确实很远,此人必须先死。 …… …… 星核。 暗柳。 山河图。 天外印。 落星石。 五件离宫重宝发出最强大的气息。 离宫大阵重新变得稳定起来,带着温暖意味的光明向着夜色里去,再次把那片翻涌的夜色镇压的凝滞起来。 随着夜色的凝滞,那片如雾的光团黯淡了数分,里面的天使身影也变得模糊了数分。 那位圣光天使感受到四周传来的强大威压,发出了一声愤怒的低鸣。 这声如雷般的低鸣里充满了愤怒与战意,还有杀戮的欲望。 愤怒是因为他发现这些低级生命居然敢于挑衅自己的威严。 战意是因为他发现这座阵法确实很强大,而且本来应该更加强大。 杀戮的欲望则是来自他的本性。 他主司战争,别样红称其为怒火。 从那一天开始,他便接受这个名字为自己在这片大陆上的圣名。 如雷般的低鸣,在所有人的耳中与心里炸响,同时也在真实的世界里炸响。 夜色被撕开了一道口子,院落西向的那面墙直接被震成了齑粉。 这名天使身上散发出来的光热变成真实的火焰,在院落的黄沙地面上狂暴的燃烧着。 每一道能够被看见的火苗,每一处能够被感受到的火温,里面都蕴藏着极其恐怖的威压。 有数十名从相族庄园过来援助相丘的战士,非常不幸地正面迎上了这道威压。 只听得数十声闷响,这数十名身躯坚逾钢铁的妖族战士,直接变成了数十团血肉。 离宫教士们因为常年与神圣力量以及威压相伴,更重要的是有离宫大阵庇护,所以没有受太重的伤。 如雷般的低鸣没有就此停歇,依然连续不断地冲击着离宫大阵,就像海浪拍打着礁石,似乎永远不会停歇。 大地的震动变得越来越厉害。 看着街上那些血泥,感受着阵外呼啸的狂风与大地震动,教士们颤栗无语,脸色苍白。 陈长生看着光雾里的天使身影,感受着光线与声音里蕴着的威压,神情凝重。 这名天使比想象中,比别样红描述的更加可怕。 如果用这片大陆的境界划分,这名天使或者已经快要接近从圣境界的巅峰。 离宫大阵能够镇压住对方吗? 第1024章 石像睁开了眼睛 陈长生看的非常清楚,夜色深处那名圣光天使展现出来的威压无比强大,即便是当年的八方风雨,也只有天机老人或者这两年的别样红才能够与之抗衡。 谁也无法判断离宫大阵能否镇压住此人,或者说能够镇压住多长时间。 现在的离宫大阵并不是完整的,茅秋雨还在京都。 更关键的是,按照别样红的说法,当日随黑袍一道出现的有两名圣光天使。 既然一名圣光天使已经出现,那另外一个必然也能出现,这时候在哪里? 这是陈长生最担心的事情。 很明显,这两名圣光天使的出现与魔君有关。 在极短的时间里,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必须要趁着现在这名圣光天使还没有突破离宫大阵,另外那名圣光天使还没有出现的时候杀死魔君。 这意味着他需要进入院里的那片夜色,甚至冒险进入深处。 同时他还需要维持离宫大阵,才能镇压住那名圣光天使,同时确保魔君无法离开。 这应该怎么办? “不要让他出来。” 陈长生把神杖塞进唐三十六手里。 唐三十六有些难以置信说道:“又是我?” 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场间除了他再没有谁能暂时替代阵枢。 换句话说,国教神杖除了陈长生,也只愿意被他握在手里。 谁让当年教宗陛下传下神杖时,一开始便落在了他的手里? 虽然唐三十六的表情很恼火,这三个字说的就像是痛苦的呻吟,但他没有拒绝。 因为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拒绝。 他向前走了一步,举起了手里的神杖。 来自天凉郡的名贵皮靴落在坚硬的青石地板上,踏出了一个极深的痕迹。神杖在他的手里大放光明,带动着落星石等五件重宝,散发出更加恐怖的威压,向着夜色深处的那名圣光天使奔涌而去。 唐三十六的脸色顿时变得苍白起来,眼神却显得格外坚毅。 陈长生没有看到这幕画面,在唐三十六踏出那一步之前,他已经消失在了夜色里。 离宫大阵的神圣力量隔绝着院落与天地,镇压着夜色与异世,但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夜色是那样的深沉,遮蔽所有的视线,但也不能让他的速度有丝毫减缓。 他的神识如水,能够点亮夜空里最遥远的星,自然也能看穿眼前的夜色。 只是魔君已经退的极深,与夜色已经融为一体,想要找到,需要耗费一些时间。 现在,他最缺少的就是时间。 好在他不是一个人。 在他把神杖交给唐三十六的时候,那个人便已经进入了这片夜色。 更准确来说,那个人根本就没有从夜色里退出来过。 那道琴音凛冽地响了起来,绝无温情地走进了黑夜。 盲琴师的境界果然深不可测,心神强大至极,即便是圣光天使降临,也没能让他有丝毫动摇。 陈长生听到了那声琴音,视线微转,风雨群剑随之而去。 夜色被森然的剑意与凛冽的琴音撕开,出现一条通道。 通道的最尽头有一棵树。 魔君飘然倒掠而退,双手在身前布下一道道屏障。 剑意与琴音追缀而至,那些屏障如同琉璃镜一般,接连破碎。 无数声脆鸣,魔君落在了地面上,如夜色一般漆黑的黑袍,被割出无数道锋利的口子。 在那些裂口里,隐隐有金色的血液正在缓缓溢出。 风声依然在呼啸,忽然有了片刻凝滞。 陈长生与盲琴师出现在场间。 琴音缭绕不去,剑如风雨自然成阵。 那棵树忽然间消失了。 不是真正的变成虚无,而是被琴音与剑意切割成了最碎的粉末。 那些粉末甚至细微到就连风都无法卷起来,无法被看见。 陈长生与盲琴师没有继续进攻,因为他们感到了警惕。 魔君停下了脚步,没有再退。 他站在那棵树曾经站立的地方,站在自己的夜色里,神情平静地看着陈长生与盲琴师。 ——就像看着两件值得欣赏、甚至令人赞叹的完美的艺术品。 雪老城里的艺术风格向来走的是繁复华美路线,但真正往内核里看,却总是充满了冰冷的死亡意味。 最好的艺术品便是死亡本身。 在魔君的眼里,陈长生与盲琴师已经是两个死人。 …… …… 陈长生与盲琴师心里的警兆越来越浓。 魔君的自信究竟从何而来?那份隐约的凶机究竟隐藏在何处? 夜空里那如雾般的光团? 不,光团里的那名圣光天使暂时还无法突破离宫大阵的禁制。 还有一位圣光天使。 陈长生对此已经有所准备。 那串石珠,不知何时已经从他的手腕上垂落到了掌心里。 他握着微凉的石珠,沉默地注视着四周的夜色。 只要能够确定对方的位置,他便会向那名异大陆的强者发起最强的一击。 他有信心就算不能杀死或者重伤对方,也会给对方带去极大的麻烦。 因为他的识海里有别样红前辈传承的战斗经验与智慧。 因为他有天书碑。 到了那时,他相信盲琴师一定会抓住机会,斩杀魔君于琴声之中。 只是他现在发现自己的安排似乎会落空。 如先前所言,他的神识宁静如水,可以看到夜空里最遥远的星,也能无视最深沉的夜。 但他无法确定那位圣光天使的位置。 夜色里的院落是那样的寂静。 无论是离宫大阵与那位圣光天使的对峙,还是近在眼前的魔君,似乎都是另外一个世界的事情。 陈长生看着魔君,神情依然平静,掌心已经有些湿了。 五颗天书碑化成的石珠,沾着汗水后变得有些湿滑,那种感觉非常不好,让他心里的警意更浓。 当前的局势已经变得像流沙,无法被抓住。 向着四面八方散去的神识回应以及夜空里的琴音都在告诉他。 那位圣光天使不在夜色里,不在这座院落里,甚至应该不在这个大陆上。 为什么那抹警兆依然存在,而且越来越浓? 在天空里与离宫大阵对峙的那位圣光天使,出现之前也是毫无征兆。 难道又要迎来完全一样的局面? …… …… 从那棵树消失,其实只过去了极其短暂的片刻。 陈长生与盲琴师的剑意与琴音已经把这片夜色来回了数遍。 他们始终都没有注意到,在侧方不远处的院落后门那里,有一座石像。 即便在重重夜色里,那座石像也很醒目,如果他们转身,便一定能看到。 那是一个半蹲着的赤裸男子,身后有一双羽翼。 看着与天空光团里的那个天使有些相似。 事实上,这个赤裸的石像本来就是天使。 陈长生与盲琴师没能发现这座石像,是因为这座石像是真的石像。 这座石像没有气息,更没有呼吸,没有生机,没有温度,更没有任何动作。 换句话说,这座石像是个死物。 无论从哪个角度去看,无论是用神识还是剑意或者琴音去接触,都只能得出这个结论。 忽然,石像睁开了眼睛。 他活了过来。 第1025章 试剑(上) 在魔君站立的地方,曾经有一棵树。 那棵树现在已经被盲琴师的琴音以及陈长生的剑意斩成了虚无。 在琴音与剑意落下的时候,最高处那根树枝最细的梢头有片青叶被风卷起然后带走落下。 那片青叶落在了后门侧方那座石像紧闭的眼睛上。 无论陈长生还是盲琴师,都没有发现那座石像,按道理来说,也不可能发现石像睁开眼睛。 但在石像睁开的眼睛的时候,那片青叶被弹离了开来,轻轻飘向风里。 盲琴师的耳廓微动,双手一翻把那具古琴横在身前,真元激荡,把陈长生震开。 没有任何声音响起,只是夜色里忽然多了一抹光亮。 那抹光亮是一道细长的光点,看着就像是一根针。 那根光针的速度非常快,就像是真正的光,前一刻还在夜色深处,下一刻便来到了二人的身前。 卟的一声轻响。 那根细长的光针轻而易举地刺破了盲琴师横抱在前的古琴,穿透了他的左肩,然后再次消失在夜色里。 盲琴师的脸色变得极度苍白,鲜血像浆液一般涌出,抱着古琴的双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下一刻便会垂落。 那只细长的光针在他的左肩只留下了一道细微的伤口,却似乎已经重伤了他。 破空之声密集响起,七百余道剑从夜空里飞回,把陈长生与盲琴师护在了里面。 无数剑锋向着外围,看着就像是一个生着无数细刺的果子。 这是南溪斋剑阵里最稳固的御剑之阵。 盲琴师心神微松,再也无法承受痛楚,闷哼一声,放下了手里的古琴。 那道细长的光针只穿透了他的左肩,但上面附着的那股神圣却又诡异的气息,却在不停地侵噬着他的经脉。 以盲琴师半步神圣的超高境界,哪怕真元尽出,也无法用神识把那道气息驱赶出去。 这是什么气息?那道细长的光针又是什么东西? 陈长生与盲琴师的视线,穿过满天剑雨,落在了那座石像上。 那座石像已经睁开了眼睛,而且站了起来。 他的眼神里极度漠然,没有任何情绪,无爱亦无憎,只是一片冰冷,仿佛并非生命。 但他眼神深处流露出来的那抹强大气息,却又是那样的真实与鲜活。 如果再往他的眼睛深处望去,或者可以看到最纯粹的智慧,那就是天地法理本身。 毫无疑问,这座石像是真实存在的生命。 只不过他与这片大陆上曾经出现过的所有生命都不相同,无论是存在的方式还是起源。 盲琴师看不到对方赤、裸而完美的身躯以及那对圣洁的羽翼。 但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对方的存在。 他的脸色变得更加苍白。 石像缓缓举起了自己的右手。 夜色笼罩着院落,无比昏暗,即便是陈长生也只能凭借神识来察探环境。 但当那座石像举起右手的时候,最深沉的夜色里依然被提取出来了一些隐藏在空间裂缝里的光线。 那些光线汇聚到他的手里,渐渐成束,然后有了具体的形状。 那是一束光线凝成的矛。 盲琴师侧耳听着那边,听着最细微的空间被那些光线刺破然后湮灭的声音,脸色反而不再苍白。 他已经不再做任何想法,所以不再警惕与不安。 他用颤抖的手抱紧古琴,对陈长生低声说道:“走。” 那一道细长的光针便让他毫无还手之力,更何况此时他们面对的是一根光矛! 陈长生明白盲琴师的意思。 盲琴师准备用自己的生命为代价,挡住这根光矛以及可能中的魔君的追击,换取陈长生退出这片夜色。 只要陈长生能够退出院落,便能进入离宫大阵的阵眼。 就算无法战胜这两名来自异大陆的绝世强大,但至少会多几分生机,或者说多些时间。 陈长生没有接受盲琴师的请求。 到了现在这种时刻,就算多些时间,也不见得会多出几分生机。 而且他不会让盲琴师一个人留在这里。 事先他就已经有所准备。 他知道当自己杀魔君的时候,极有可能会遇到第二位圣光天使。 也就是活过来的那座石像。 按照别样红的说法,这位圣光天使司裁决,圣名隐雷,要比此时正与离宫大阵对峙的那名圣光天使更加可怕。 陈长生抽出无垢剑与剑鞘连在了一起,然后用双手握住了剑柄。 随着这个动作,一直被他握在手心里的那串石珠也套在了剑柄上。 …… …… 看着这幕画面,远处的魔君微微挑眉。 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现在整个大陆都知道,陈长生的短剑与剑鞘相连,便会变成长剑。 那只会发生在陈长生拼命的时候。 问题是,陈长生应该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魔君知道陈长生知道,所以他不知道陈长生为什么还会来杀自己,还坚持站在原地,不肯退去。 难道真以为自己可以抹灭来自异大陆的强大生命吗? 难道真以为面对无法破解的绝境时,拼命就会有用吗? 陈长生表现的很平静,没有流露出来任何热血或者冲动的情绪。 夜色笼罩下的院落自然也没有什么悲壮的气氛。 他很清楚圣光天使非常可怕。 而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今天这两名圣光天使甚至比别样红遇到的时候要更加强大。 但他还是想试一试。 就像当年在浔阳城的那片风雨里,面对着朱洛的那一剑以及满天月华时,王破做的那样。 …… …… 圣光天使的视线很漠然。 夜色里如将落暴雨般的七百余道名剑,被他漠视了。 他的视线落在陈长生的身上。 他的眼神渐渐发生着变化。 越来越冷酷,越来越严厉,越来越可怕。 但真正令人感到震惊的是,这些都是情绪。 这是非常罕见的事情。 这名圣光天使在陈长生的身上看到了什么? 还是说,他在陈长生的身体里感受到了些什么? 一个极其古怪的音节,从圣光天使的嘴唇里迸了出来。 天地间仿佛有无数雷声在回荡。 听着这声音,魔君的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起来。 陈长生也同样如此。 不需要天地法理规则自行转换。 他便隐约听懂了对方的意思。 第1026章 试剑(下) 别样红曾经把那场神圣之战的画面,尽数度入陈长生的脑海里。 圣光大陆的语言与龙语有些相似。 他小时候在西宁镇旧庙背诵道源总赋最后一卷时,便曾经随师父学过那些文字应该怎么读。 在北新桥底的洞穴里,他更是随小黑龙学过很长一段时间龙语。 魔君能够听懂圣光天使的语言,他也能够听懂一些。 虽然可能不是非常确切,但他知道圣光天使对自己说的话并不是盗火者的意思。 那句话或者说那个音节的意思,应该是光的后裔或者说光的传承者。 这是什么意思? 陈长生不明白。 圣光天使眼里的情绪变化,那些冷酷、严厉,无比可怕,并不见得是对他的态度,更像是源自某种警惕。 忽然,那位圣光天使来到了满天剑雨外。 没有任何声音,也没有看到什么动作,他仿佛没有动,却已经不在原先所在的地方。 这画面有些诡异,令人感到不寒而栗,仿佛他可以完全无视天地法理的至高规则。 圣光天使看着剑雨里的陈长生,举起了手里的光矛。 陈长生站到了盲琴师的身前。 盲琴师感觉到了他要做什么。 夜风拂动花白的头发。 盲琴师的手指落在琴弦上。 凛冽而凄幽的琴音再次响起,里面隐藏着极大不甘。 当年如果不是因为被宗主偷袭,他现在想必已经进入神圣领域,就算依然不是这名圣光天使的对手,但足可正面一战。 真是不甘啊! 但……那又如何! 琴音陡然而高,所有的不甘尽数化为战意,向着剑阵外的圣光天使斩去! 受琴音所激,夜空里的数百道剑发出嗡嗡的鸣啸,高速地颤动起来,直至肉眼都无法看清。 呼啸的寒风吹拂着地面的黄沙,却无法超过一尺的距离。 地面一尺之上充斥着琴音与剑意。 盲琴师燃烧着所有的真元,发出了自己的最强一击。 南溪斋剑阵的阵意在这一刻也被摧发到了极致。 圣光天使根本没有理会,更没有躲避,依然站在原地,静静地看着陈长生。 那些琴音与剑意不知去了何处。 陈长生与盲琴师一直盯着圣光天使,确认对方什么都没有做。 就算这名圣光天使拥有难以想象的完美神躯,又何至于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难道满天剑意与琴音为何没有落在他的身上? 这是怎么做到的? 陈长生忽然在夜色深处看到一抹流光。 那抹流光非常淡,就像是篝火烧了一夜之后的残烬。 但那抹流光却又是相当清晰,明显带着某种秩序,或者说走向。 他想到了某种可能,神情微变。 难道说在满天剑意与琴音落下的那一刻,这名圣光天使退入了夜色深处,然后再次回到场间? 就像刚才他从院门处来到场间一样。 拥有如此难以想象速度的异世强者,如何才能击败? …… …… 圣光天使静静看着剑阵里的陈长生,眼神再次变生了变化。 这种变化很缓慢,却自有一种宏大的感觉,就像是沧海变成桑田,星海变成光墓。 那些严厉、冷酷与恐怖的情绪,再次变回漠然,只是这一次的漠然里多了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看着圣光天使的眼睛,陈长生觉得有些微寒。 不是因为恐惧,是多年前的恐惧在他心灵上留下的影响。 十岁那年,在云墓里的那座孤峰上曾经传来很多妖兽的狂吼。 余人师兄在床边替他挥扇,偶尔会转头望向远山。 陈长生记得很清楚,在师兄每次转头之前,眼睛里都会有这样的情绪。 圣光天使举起光矛,刺向满天剑雨。 诸剑自然生出反应,剑阵流转如云,严密地封锁住了整片天地。 轰的一声巨响,地面的黄沙整齐地向上跃起,刚好突破了一尺的距离。 看上去就像是院落的整个地面向上升了一截。 又像是陈长生与盲琴师的身体向着地面陷落了一截。 地面之下是什么?深渊还是神威之狱? 狂风呼啸而至,被琴音切碎。 盲琴师低着头,双手在琴弦上乱舞,左肩上的伤口迸裂,鲜血也在狂舞。 陈长生的神识与剑阵相连,脸色顿时更加苍白。 那道光矛停在了满天剑雨之外。 但就在下一刻,满天剑雨的深处,忽然有一道锋利而明亮的矛尖从虚无里探出来! 看着近在眼前的明亮的矛尖,陈长生才知道自己的南溪斋剑阵根本无法真正挡住对方的攻击! 啪的一声轻响! 古琴上的琴弦从中断裂,如吞水巨龙的龙须一般卷起,紧紧地缚在了那根矛尖之上! 盲琴师落在弦上的十根手指,瞬间被弦上传来的恐怖力量震破,鲜血狂飙。 陈长生横剑迎了上去。 啪的一声轻响,藏锋剑鞘的中段抵住了矛尖。 然后,一阵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响了起来。 那不是矛尖与藏锋剑鞘的磨擦声。 那是骨头颤抖的声音不停地在他的身体里响起。 那道从虚空里探出来的矛尖,除了明亮,看着并没有什么特异之处。 只有陈长生与盲琴师能够感觉到上面承载着的重量。 那种重量已经不能用山川来形容。 那种重量就是天地。 这就是天地之威。 人类如何能够承受? 陈长生是完美洗髓的无垢体,更在真龙之血里浸泡过,以身躯强度论,可以说举世罕见。 但他无法承受住这道矛尖里传来的力量,眼看着便要崩溃,直至死亡。 群剑与他心意相通,感受到了他此时面临着的危局,却无法相助。 它们要挡住圣光天使手里的那根光矛本体,承受的压力更大。 风雨微乱。 南溪斋剑阵也有些乱了。 如果不是圣光天使似乎对陈长生的某些手段有些警惕,或者剑阵这时候就已经被这道霸道的光矛直接刺破了。 即便如此,陈长生与盲琴师也已经无法再支持更长时间。 魔君静静看着这幕画面,没有符合雪老城美学那般淡淡说声教宗大人永别,因为他知道陈长生还有手段。 无论是周园还是青叶世界,或者是别的什么。 在那些手段没有尽数施展出来之前,他相信陈长生不会死。 第1027章 大光明来 陈长生没有进入青叶世界,也没有进入周园。 他不确定圣光天使能否像当年魔君那样看穿空间规则的运行。 不到最后时刻,他不会做这样的选择。 那么临此危局,他应该如何做? 他做了个出乎意料的举动。 他闭上了眼睛。 这不是蔑视。 也不是投降。 这只代表着专注以及他试图寻找到破局的方法。 那位圣光天使的身影在剑雨之外,手持光矛向着他刺来。 他知道这并不是真实的画面。 在时间之上、并非由视线来确定的真实画面里,那位圣光天使一直都在动。 前一刻还在夜色深处,下一刻便来到了剑阵最薄弱的地方,然后又回到原处。 在极其短暂的时光里,那位圣光天使不知向着夜空里的剑阵发起了多少次攻击。 只不过他的速度太快,就像是没有亮光的闪电,用肉眼去看根本感觉不到他的移动。 陈长生的视线也无法跟上他的速度,只能凭借剑阵抵挡,同时感知。 在这种情形下,他根本无法确定对方的位置。 那么他为这位圣光天使准备的手段——那些天书碑化作的石珠——自然也无法触及对方的身体。 既然如此,他干脆闭上眼睛,不再试图用视线捕捉对方的轨迹,而是把神识散开。 向着四周夜色里散去的神识就像是一张网。 他依然无法确定圣光天使的位置,但已经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对方在神识网里移动留下的痕迹。 那一道道笔直却又能陡然转折的光线,是那样的醒目。 陈长生闭着眼睛,微低着头,双手握剑,等待着那些痕迹渐渐呈现出规律,或者说慢一些。 盲琴师猜到了他想做什么,微微侧头,断掉的琴弦随着鲜血淋漓的手指颤动,向着剑阵外飘去,就像是无数只虚空细蛇,试图拦住那些光线,让圣光天使的移动速度变得慢下来。 可惜的是双方的境界有着难以逾越的层级差距。 圣光天使神情漠然地站在剑雨之外,无数残光在四面八方亮起然后敛灭。 陈长生的神识再如何宁静强大,也无法把他真正的缚住。 盲琴师的琴弦更是无法追上他的身影。 战斗的时刻,他是真正的光与电。 拥有着无限威能的光矛,不停刺向南溪斋剑阵。 剑鸣渐厉渐啸,陈长生的脸色渐渐苍白,识海震荡,已然受了不轻的内伤。 不过他依然没有放弃,因为很明显,每道光矛传来的力量都变小了很多。 ——力量变小是因为要追求速度的极致。 圣光天使的选择很谨慎。 谨慎是因为警惕。 那么也就意味着陈长生的应对方法是有道理的。 但还是很可惜。 可惜的是先前相同的内容。 双方之间的境界层级差距太大。 数百道光线的残余在夜色里忽现忽隐,就像是星星被薄云遮着眨了眨眼睛。 在无比短暂的时光片段里,圣光天使手里的光矛便向满天剑雨里刺出了四百多次。 同时,那道穿越虚空来到陈长生身前,被他横剑挡住的矛尖,向着他的眼睛前进了半尺有余。 无数剑被震飞,发出愤怒不甘却又无奈的剑鸣。 那根光矛看似缓慢、实则无可阻挡地向着满天剑雨的深处破去。 看上去就像是破山而出的一条大江。 又像是破云而出的一道丽光。 南溪斋剑阵就要破了。 陈长生与盲琴师就要死了。 …… …… 忽然。 一道更加明丽的亮光出现在夜色里。 那是来自远古的火焰,仿佛可以燃烧一切事物。 甚至就连夜色与圣光天使的光明,都可以成为它的燃料。 紧接着,一道如同天河般的剑光映入所有人的眼帘。 如果说圣光天使的光矛是破山而出的大江。 那么这道剑光便是破空而落的天河。 平静的水面反射着那片金色的火焰,耀出无数明亮夺目的光线。 夜空里忽然出现了无数火星,然后向着地面淌落。 如果仔细望去,便能看到那些火星连在一起便一道直线。 一场对战正在以肉眼无法看到的速度进行。 那些火星便是这场战斗留下的痕迹。 …… …… 满天剑雨外,圣光天使的身影消失了。 陈长生眼前的那道矛尖也消失了。 夜空里出现无数火星,看着就像是烟火一般,美丽的动人心魄。 真正动人心魄的是,这证明圣光天使被迫现出了真实的位置,然后开始战斗。 那片带着无限光明而至的剑光是属于谁的? 何种火焰居然能够把夜色都点燃? 这片大陆上又有谁能够跟上圣光天使的速度? 陈长生不需要分析这些。 事实上,在感知到那片光明的时候,他就知道了所有的答案。 那片光明太亮,圣光天使的身影都变得有些暗淡,那根光矛更是变成了铁棍。 世间只有一种剑法能够如此大放光明。 世间也只有陈长生真正见过这种剑法。 那就是南溪斋真正的最强剑法,甚至可以说是整个大陆最强大的剑法。 大光明剑。 …… …… 能够使出大光明剑的人,是且只能是徐有容。 也只有她才拥有不下于圣光天使的速度,拥有能够燃尽夜色的天凤真火。 神圣领域之下的强者里,只有她能让圣光天使现出真实的身影。 小德不行,肖张不行,梁王孙行,盲琴师也做不到。 从这来看,徐有容果然不负天凤之名。 她的出现让场间的局势陡然发生变化,却依然不足以改变最后的结局。 大光明剑确实强的不像话,依然无法逾越境界之间的层级差距。 不是谁都不能像王破那样,在银杏树下悟刀十余日,然后便能在洛河上一刀斩开天地。 一道难以形容的威压从天空落到大地上,仿佛真实的一座大山。 圣光天使可能无法破解大光明剑,但可以直接用天地法理规则镇压。 光明骤然变得暗淡了数分。 黄沙狂舞,厉风呼啸,恐怖的力量气息如实质般到处喷溅。 风沙里,隐约可以看到一个白衣少女向后飘掠,如离开枝头的白花。 在这样关键的时刻,陈长生依然闭着眼睛。 他的神识一直跟缀着那位圣光天使,无数繁复的线条,渐渐把画面涂满,变成了一片湖。 整个院落都在这片湖里。 当徐有容的大光明剑落下时,他便感知到了。 他感知到了那位圣光天使的位置。 所有的雪原同时燃烧起来。 所有的真元狂暴地输出。 前一刻,他还在满天剑雨里。 下一刻,他便出现在了圣光天使的面前。 然后,他一剑刺了过去。 第1028章 真正的最后一剑 当那道矛尖从虚无里探出时,陈长生横剑而挡,用的是笨剑。 从决意杀魔君,到入院中夜色,直至此时终于来到圣光天使之前,他用的是慧剑。 那么最后这一剑,他当然用的是燃剑。 这是苏离当年在荒原上传他的三剑。 看到亮起的那道剑光,圣光天使神情微异,然后抬起左手。 他似乎是没有想到陈长生的速度会忽然之间变得如此之快,真元也变得强大了很多。 啪的一声轻响,陈长生的剑被圣光天使的手指夹住了,再也无法动弹,就像被夹住了的一只蚊子。 无垢剑拥有举世无双的锋利,但被紧紧地夹住,无法割破天使的手指。 这应该算是陈长生最强的一剑,对圣光天使却毫无威胁。 按道理来说,接下来圣光天使应该以碾压般的姿态,直接向陈长生发起攻击。 不知道为什么,他的眼底深处却现出了一抹惧意。 苏离这时候有可能就在圣光大陆,或者他曾经看过这一剑?还是说他察觉到了些别的什么? 陈长生没有注意到圣光天使的情绪变化,继续燃烧着真元,向前压去。 无垢剑没有向前一分。 圣光天使眼底深处的惧意变成了怒火,两根手指一转。 无垢剑像道彩虹般弯了起来,却没有折断。 难以想象的巨大威能通过剑身传到了陈长生的手上。 一阵轻响,他的腕骨上不知道出现了多少裂痕,随时可能断掉。 陈长生没有在意,苏离在荒原上教他的这三剑,并不是他真正的杀着。 这三剑,是帮助他来到圣光天使身前的手段。 剑柄上那五颗由天书碑化成的石珠,快速地转动起来,顺着剑身向着圣光天使的面门而去。 圣光天使第一时间便感觉到了不对。 在他与陈长生之间的空气里,天地法理正在发生变化。 什么事物能够在如此小的范围内改变天地法理的规则? 圣光天使的脸忽然变得异常苍白,近乎透明,看着就像是琉璃一般。 无数道光线从他的身躯里散溢出来,向着四周射去! 如果是这片大陆的普通修道者,只要触着这些带着无限威能的光线,便可能会被当场烧死。 陈长生不会,他的身躯里同样充斥着这样的光线,甚至数量更多,更加纯净。 圣光天使毫不犹豫松开了手指,便要向夜色里退走。 当的一声脆响,无垢剑弹回,极其锋利地割开了空间,却没有触到圣光天使的身体。 那串由天书碑化成的石珠,顺着剑身疾射而去,却也没能落到圣光天使的身上。 数道流光照亮了陈长生的眼睛,那是圣光天使的羽翼挥动留下的痕迹。 以圣光天使的速度,只要退走,他便再难追上,更难再有近身战的机会。 到那时候,他便只能远远看着那道光矛,进入真正的绝境。 陈长生并不慌乱,更没有绝望。 因为天书碑化作的石珠也不是他最后的手段。 喀的一声轻响,无垢剑与藏锋剑鞘分离。 陈长生握着剑鞘的前端,向着面前的夜色挥落。 这个动作很像是当初落落挥动落雨鞭,也很像洒水。 无数道剑光从剑鞘口处喷涌而出,就像是一道星河,其间隐有龙吟。 圣光天使身后的那双光翼不停地挥动着。 夜空里响起无数道碰撞的声音。 明明是剑与光翼的切割,却有着金石相击的声音,异常清脆而且明亮。 夜空里火星四溅,如火树银花一般,比先前的满天烟火更加美丽。 无数道剑的劈斩,没能在那两道光翼上留下任何痕迹,自然也无法伤到圣光天使的神躯。 那些剑光像萤火虫般散开,再无法阻止圣光天使离开天书碑的攻击范围。 即便到了这个时候,陈长生的眼神依然很平静。 天书碑不是他的最后手段,挥剑成雨也不是。 他的最后一剑并不在他的剑鞘里,也不在他的手里。 那一剑来自别处。 那不是他的剑。 是她的剑。 徐有容从夜色里归来。 大光明再次归来。 斋剑破空而至,斩向圣光天使。 陈长生伸出右手,穿过那串石珠,在夜色里重新握住剑柄。 他再次施展出燃剑,斩向圣光天使。 无论是徐有容的剑还是他的剑,都在散发着无穷的光与热。 两道剑光在夜色里相遇,然后合而为一,变得更加明亮,仿佛满天星海来到了人间。 两剑剑意相融,变得无比强大,而且极其神圣庄严。 神圣庄严的最深处,那是一抹不知从何而来的肃杀意。 那抹肃杀意,极其突兀地出现,然后变得无比磅礴。 从满地黄沙到被光明与夜色分割的天空,瞬间变得无比干燥。 两道剑光之前,似乎整个世界都将被焚灭! 圣光天使的眼神忽然变得很幽深。 他没有再后退。 他举起了光矛。 他感知的非常清楚,这两道可以焚毁世界的剑光不是靠速度便能避开的,只能正面对抗。 当陈长生与徐有容的剑光相遇时,魔君也感觉到了些什么,脸上流露出震惊至极的神情。 他毫不犹豫召唤出所有的强大魔器,在身周布下了重重阵法。 …… …… 一道难以想象的威能在天地间出现。 无数道恐怖的气浪向着四面八方散去。 狂风呼啸,黄沙满天。 盲琴师被震飞进了夜色里。 夜色被那两道燃烧的剑光以及带着毁灭意味的气息烧融的极薄,似乎随时都会破裂。 这座院落位于相族庄园不远处的涧畔,某面院墙外是片山崖。 此时的崖面上出现了数百根极细的石柱,看着就像是石剑一般,散发着淡淡的森然意味。 没有人知道这些像剑般的石柱是何时出现的,怎样出现的,很是神奇。 风沙渐静,夜色极淡,天光重新落入了院落里,照清楚了场间的画面。 徐有容的容颜如画般美丽,神情平静而专注,看不出是否受伤。 但她身后的黄沙上有几丛火苗,应该是凤血在燃烧。 陈长生的脸色很苍白。 他握着剑的手一直在微微颤抖,虎口裂开正在流血。 他的伤势应该很重。 对面。 那位天使站在满地黄沙里,右手握着光矛,羽翼轻飘,神情漠然。 黄沙上隐约可以看到一些血迹,还有一根断裂的洁白羽毛。 很明显,他也受了伤,而且并不轻。 那么这就够了。 …… …… 圣光天使居然受了伤? 陈长生与徐有容的天赋再如何强,终究没能跨过那道门槛。 王破在洛水斩出那刀之前,也没办法对铁树带去任何伤害。 他们是怎么做到的? 看着场间的画面,魔君震撼至极,心想这就是双剑合璧? 第1029章 划破天空的两道火线 在军师黑袍的统领下,雪老城的情报系统非常有效率,前段时间南溪斋合斋大典上发生的事情早就已经被写成了极具体的卷宗,卷宗里甚至还附上了一名叛逃的天机阁画师的画作。 魔君亲眼看过那幅画,看过画上那两道惊艳的剑光,但依然认为卷宗上的描写太过夸张。直到今天亲眼看到了这两道剑光,他才发现原来现实比卷宗上的描写更加夸张。 那位圣光天使静静看着对面的陈长生与徐有容。 金色的血液顺着白色的断翼缓缓滴落。 他的神情依旧漠然,但眼神已经变得认真起来。 他没有想到这两名年轻的人类居然能够挡住自己光矛的全力一击。 真正令他感到警惕的是,是陈长生与徐有容的剑意。 那两道相融的剑意依然不足以击败他,但隐藏在里面的某些东西,让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不安。 比陈长生手腕上的那串石珠,更加令他不安。 那道从满地黄沙直冲天空的干冽气息,那道仿佛可以毁灭一切事物的意味,究竟是什么? …… …… 圣光天使拥有难以想象的渊博见识,因为他已经活了极为漫长的岁月,而且拥有神明赐予的圣境之眼。 所以他能够提前预知到那些石珠的恐怖之处,甚至能够认出陈长生的那三剑,看穿他的剑迹,直接破之。 但他不知道陈长生与徐有容双剑合壁之时流露出来的那道意味是何物。 那道意味是毁灭,来自已经失传多年的两断刀诀,准确来说,那就是焚世。 两断刀诀是周独夫的绝学。 陈长生与徐有容的双剑合壁,本就是源自当年他们在周陵与天书陵里修习两断刀诀。 当他们的剑光落下时,自然带着几分周独夫当年与整个世界为敌、甚至敢于毁灭这个世界的强大意志。 面对着这样的意志与气息,即便是来自异大陆的神圣强者也会感到畏惧。 周独夫是星空之下的最强者。 无论是中土大陆还是圣光大陆,都在星空之下。 圣光天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随着这次呼吸,整个院落四周的空气都开始狂舞起来。 他赤裸的胸腹缓缓升高,然后落下。 其间隐有无数风雷之声。 他举起光矛,对准了陈长生与徐有容。 畏惧源自漫长生命受到了威胁,而这会激发出他无限的杀戮欲望。 这是生命的本能,哪怕他是神明的仆人。 圣光天使决定杀死陈长生与徐有容,用最强的手段,哪怕这可能会让他的伤势变得更重。 他不能允许这两个年轻的人类再继续成长。 隔着数十丈的距离,陈长生也能感觉到那根光矛传来的恐怖威压。 他不准备退,因为圣光天使的速度太快,即便徐有容能够跟上,他却不能。 他抬起左手遥遥对准那道光矛。 已经重新落回手腕上的石珠转动起来,发出啪啪的声音。 这声音听着很轻,实际上里面隐藏着无数时光的力量。 散落在夜空里的千余道剑光,破空而至,静静悬停在他与徐有容的身周。 南溪斋剑阵再成,更有天书碑为基,陈长生相信能够抗住圣光大使的攻击,至少可以抗住片刻。 只要能够争取到片刻时光,他与徐有容便能出剑。 他相信徐有容应该能明白自己的意思,余光里却见到她没有动作,轻轻地摇了摇头。 ——不能继续在这里战斗下去,不然会死太多人。 此时院落外的教士们,没有离宫大阵的庇护,必然会被随后这场战斗的余波震死。 白帝城里的妖族民众又会死多少? 陈长生看了一眼,便知道她在想什么。 对此,他没有意见。 “走。” 陈长生说道。 徐有容伸出左手,抓住了他的衣领。 他的身形要比徐有容高不少,她却抓的毫不费力,很是熟练,似乎做过很多次般。 轰的一声响。 黄沙狂舞,寒风大作。 白色的羽翼偶尔显现,便告消失。 徐有容与陈长生离开了。 夜空里的云层破开了一个洞。 离宫大阵很自然地让开了一条道路。 夜空里正在与离宫大阵对抗的那名圣光天使也来不及阻止。 金色的鲜血不再滴落,白色的断羽在地面上是那样的醒目。 那位圣光天使抬头望向天空,眼里生出一抹不解。 他不明白这两个年轻的人类为何会选择这样的战斗方式。 作为神明的仆人,他天生便能利用天地法理的规则。 即便是这个大陆最快的强者,也不可能在速度这个选项上超越他。 不解只是瞬间的事情。 无数道光线照亮夜空。 夜空里再次出现一个洞。 羽翼在风中挥动。 答案也飘扬在风里。 圣光天使化作一道流口,向那处追索而去。 院落里恢复了安静。 魔君从夜色深处走了出来,抬头望向夜空里的云,看着云里那两道正在慢慢收拢的洞口。 “真是嫉妒啊。” 他感慨说道:“恨不得你们一夜白头,又不想你们白头到老,如何是好?” …… …… 夜色只笼罩了院落的一半。 离开地面不远,便来到了清明的天光里。 整座白帝城都能看到天空里出现的异样。 那是两道无比醒目的火线。 两道火线的前端,隐约能够看到洁白的羽翼舞动。 看到这幕画面的妖族民众们,震惊的无法言语,有些人以为是看到了神明,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两道火线在天空里看似缓慢、实则无比迅疾地向上延伸,彼此追逐着。 数个呼吸之间,两道火线便进入了更高的云层中。 云层里散出无限光明,仿佛要燃烧起来一般。 …… …… 寒冷的风高速地扑打在脸上,就像是冰刀一般。 羽翼的舞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挤压着空气,发出轰鸣的巨响。 徐有容带着陈长生向着天空里飞去,向云层深处飞去,四周尽是一片苍茫的白色。 如果没有经验,很容易分不清楚方向,甚至可能砸向坚硬的大地。 徐有容自然不会有这样的问题。 陈长生有很多乘鹤游玩的经验,也很平静。 不知道是因为空气渐渐变得稀薄,还是云雾渐渐变厚的原因,四周忽然变得安静起来。 陈长生转头望向徐有容。 阳光穿透厚厚的云层,被折散成温柔的光絮,落在她的脸上,美的不可方物。 这里的美说的不是光影的世界。 是她如画的眉眼,还有鬓角那些晶莹的细微汗珠。 陈长生忽然问道:“你经常带人飞吗?” 徐有容看了他一眼,不明白为何在这时候他要问这个问题。 第1030章 云里的情话 在这种紧张至极的时刻,应该说说接下来怎么办,往哪边去,就算是自忖必死,想要留些掷地有声的遗言,也往往应该是以回顾人生开始——就像当年陈长生被莫雨困进桐宫又遇黑龙的那个夜晚曾经发生过的那样。 所以徐有容不明白陈长生这是怎么了。 如果是普通的女生,或者会恼会怒,会一声冷哼别过脸去不理他。 但她不是普通女生。她是做着候补圣女还要每隔十余天便要去镇上打麻将并且不惮于一剑杀了好色的赌坊老板的女生,而且这时候在云层里左右无事,圣光天使虽然可怕还没有追上来。 “我就带你飞过。” “上次回京都后,没带霜儿试试?” “我不是红雁,也不是飞辇。” 徐有容的语气依然很平静,但陈长生听得出来她已经开始不耐烦。 他解释道:“我只是觉得你很熟练。” 徐有容说道:“我说过,我带你飞过。” 陈长生当然不会忘记。 当年在周园里,他被南客双翼追杀,从湖底直抵日不落草原外围的池塘,破水而出时已经昏迷。 后来的事情,还是她告诉他的。 她那时候从暮峪里纵身跳下,神魂再次苏醒,身后生出一对凤翼。 当时她就是这么抓着自己飞走的? 陈长生还是觉得有些别扭。 任何男子被自己的未婚妻这么拎在手里,大概都会有这样的感觉。 而且只抓过一次,为什么她的手法这么熟练?难道她平时还经常练习?她练这些做什么呢? 徐有容看着他的神情,便知道他在想什么,微微一笑说道:“后来你昏迷的时候,我拎过你好些次。” 这说的是进入日不落草原之后的事情。 当时她身受重伤,陈长生昏迷不醒,想要把他带走,除了拎还能怎么办? 虽然是拎着走,不是拎着飞,但终究都是一个拎字。 陈长生也想明白了,有些遗憾说道:“我当时都是背你走的。” 徐有容说道:“你个子比我高,我怎么背?” 陈长生心想有理,然后觉得很没道理。 自己个子比你高所以不方便背,难道就方便拎着? 他想了很长时间,觉得那只能是拎着裤腰带。 这画面着实有些不堪,于是他沉默了。 徐有容问道:“你最后的手段就是天书碑?” 陈长生说道:“不,是你。” 给出这个答案的时候,他没有任何犹豫,想都没有想一下。 这真是最酸的情话,他表现的真像一个花丛高手。 徐有容知道他不是。 他的答案也不是情话,而是实话。 但她的脸还是红了。 因为她最后的手段也是他。 这种不是情话的实话,这种天生一对的感觉,真是令人感到有些害羞啊。 她忽然想到一个问题,问道:“你知道我来了?” 先前院落里的这场战斗有很多细节。 从陈长生的应对来看,他应该一直在等着她出剑。 “除苏被逐走的那天,因为发生了一些事情,我的心情有些乱,所以没有想到。” 陈长生说道:“后来为别样红前辈和无穷碧下葬的时候,再看到岩石里的火灼痕迹,便猜到你来了。” 徐有容说道:“所以你一直在等着我出现?” 陈长生说道:“既然你在白帝城,那我撑不住的时候,你当然会出现。” 这还是实话,不是情话。 徐有容的脸却更红了。 为了掩饰羞意以及被寒风都无法冷却的脸颊的热度,她决定批评他两句。 “那你应该把计划先说出来,也不至于这般危险。” 陈长生知道以推演计算来说,自己远远不如她,今天的计划如果让她来做,或者结局应该会更好。 至少他们不会这时候被迫远离地面,被那名可怕的圣光天使追杀。 问题在于,既然她当时因为某些原因不想现身,自己如何能够把计划告诉她呢? 难道像当年那样,与唐三十六站在大榕树上下,对着整座京都不停地大声喊话? 徐有容说道:“我知不知道倒无所谓,但有个人应该提前知道。” 陈长生不明白她说的那个人是谁。 在这场复杂却又无比凶险的局里,还有谁比她更重要,更值得信任吗? 就在他准备发问的时候,四周的环境忽然变了。 前方的云层忽然变得非常粘稠,甚至变得像流沙一般。 二人的速度变得缓慢了很多。 徐有容的眼里出现了一抹警意。 陈长生毫不犹豫,左手一挥,无数剑破空而去,向着越来越粘稠的云层斩了过去。 剑意不停地切割着云层,在二人的身前斩出一条相对薄弱的通道。 徐有容也动了,天凤真火从洁白羽翼上生出,把云雾烧的嗤嗤作响。 呼的一声,他们闯过了这片厚厚的云层。 云破。 见日。 天空里的太阳,不像从地面看上去那般有着颜色,只是纯然的白,散发着无穷的光线。 云层也是白的,反射着白色的光线,就连碧空都被涂染成了白色。 二人放眼放去,白茫茫一片。 炽烈的光线很是刺眼。 西面数十里外,有一个很小的黑点。 在他们的眼睛里,那个小黑点很快地放大,变成一道身影。 一身深蓝色宫裙,牧夫人负着双手,站在云端。 看着这位气度雍容的圣人,徐有容沉默了。 她没有想到,白帝已经自落星山脉归来,牧夫人却来了这里。 而且,牧夫人让她想起了自己此生最敬慕的那个女子。 她明知道局面依然在掌控之中,依然生出极强烈的不安。 陈长生并不知道所有的事情,但他反而更平静一些。 “她不是她。” 只有徐有容能明白他的意思。 陈长生没有被牧夫人的气度所震摄。 他不觉得牧夫人和天海圣后很像。 当世对天海圣后的评价可以说是毁誉不一,相信以后的史书也会如此。 但有一点没有人敢否认,即便是他的老师商行舟也不会否认。 她的胸怀宽广。 这说的不是宽仁,不是慈悲,而是格局。 天海圣后心怀天下。 无论她是要天下兴,还是天下亡,她的眼光始终放在天下这个层面。 牧夫人出身高贵,地位极高,敢与魔族联盟,甚至与异大陆勾结,但她的眼光始终只在当下。 但这并不意味着她不够强大。 至少陈长生与徐有容,不可能是她的对手。 哪怕双剑合壁,同样如此。 云层再动,生出一道隆起,然后如花瓣一般绽开。 那位圣光天使破云而出。 第1031章 从虎 徐有容与陈长生终究还是被忽然变厚的云层耽搁了段时间,没能甩掉那名圣光天使——虽然他们最开始的时候根本没有想过要甩掉对方,但在看到牧夫人之后,这便成了唯一的选择。 圣光天使感觉到了牧夫人的存在,转身望去,漠然的眼神微生变化。 即便是他也要承认牧夫人的强大。 牧夫人望向圣光天使,缓缓挑眉。 她清楚地感觉到,这位圣光天使变得更加强大了。 因为降临的时间变长,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的天地法理规则? 下一刻,她感觉到了圣光天使散发出来的神圣气息里那抹熟悉的味道。 这时候她才知道,魔君坚持参加归元大典原来是这个意图。 …… …… 牧夫人在数十里外,西方。 圣光天使在数里外,东方。 怎么看,这局面都无法可解。 即便是别样红复活,也无法破解。 王破与离山剑宗掌门不可能破万里而至。 神圣领域的强者们也不能完全无视空间距离。 那谁能来解决这个问题? 陈长生说道:“我的计划看来真的有问题。” 徐有容说道:“只是有些麻烦,没有问题。” 陈长生说道:“我担心白帝不会出手。” 徐有容说道:“他既然见了众生,便一定要出手。” 陈长生不懂,说道:“毕竟是夫妻。” 徐有容说道:“那是因为你不知道他们原本的目标是谁。” 陈长生还是不懂,说道:“即便白帝出手,也不见得能成。” 徐有容说道:“还是那句话,既然见了众生,便一定能成。” 陈长生依然不懂,但圣光天使的光矛已经到了。 刺目的阳光仿佛都被那道蕴藏着恐怖威能的矛尖吞噬。 天空忽然变得暗了几分,云层仿佛变成了灰色。 下一刻,光明重新降临,带着最纯净、最庄严的气息,来自斋剑。 洁白的羽翼在天空里画出道道光影。 无数道剑追随着、保护着,就像一条自如转向的瀑布。 画面看着异常壮观美丽。 满天剑雨里,忽然有一道剑意凌然而起,进入那片大光明里。 光明没有变得更盛,却仿佛变成了某种实质的存在,就像先前的那片云层一般,粘稠至极。 圣光天使的身影遽然变慢。 两道剑光。 一道落下。 带着难以言说的绝妙轨迹与难以形容的剑势。 与那根带着无限威能的光矛再次相遇。 天空里的那轮太阳骤然间暗淡了无数倍。 被狂风卷起的云絮遮住了四面八方,十余里方圆的世界到处飘着鹅毛般的云。 一座无形的巨钟在天地间裂开,喷射出无数声浪与气箭。 满天的碎云渐散,天光重新变得清明。 圣光天使依然在原先的位置,徐有容与陈长生则是向后退了数里之远。 渐渐平息的乱云里,到处都可以看到燃烧的凤血,碎裂的剑光,还有一根比云更白的断羽。 就像先前在院落里一样,圣光天使再次受伤,徐有容与陈长生的伤势更重。 从两断刀诀与南溪斋剑阵里诞生的双剑合璧之术果然拥有能够超越境界的威力,所以当初能够正面抗衡无穷碧,但依然不足以战胜像圣光天使这等层级的异世强者。 不过没有人会觉得陈长生与徐有容很弱小。 以他们现在的年龄与境界,能够让圣光天使受伤,已经是极难想象的事情。 像圣光天使刚才那样,牧夫人也在这两道剑光里看出了更多的问题,眼里现出一抹异色。 如鹅毛般的乱云静止,云海上出现一道清楚的沟壑,那里有一道极小的洞口。 徐有容与陈长生消失了,他们顺着那道洞口往云下飞去。 天空里出现一道火线,云层骤乱,圣光天使追杀而去。 那片云层下面就是红河对岸的群山。 牧夫人清楚这一点。 想着先前那两道剑光里的焚世气息,想着群山里的天树荒火,她眼里的异色变得更浓。 她以为这就是徐有容的战法,对这位圣女的推演计算能力生出淡淡佩服,然后生出淡淡嘲弄以及怜悯。 但她不准备等着徐有容发现自己的错误,因为那个人已经回到了白帝城。 蓝色的宫裙轻飘,她的双袖卷起无限清风。 云海像被弹动的棉花一般剧烈地跳跃起来。 每一处跳跃都意味着数百丈方圆里的云雾在挤压与挣扎。 云层渐渐分开,向着各处聚拢,渐要分裂成无数座岛。 那些岛不停地向着内部压缩,难以想象的力量充斥着里面的每一处细微空间。 不管陈长生与徐有容这时候藏身在云层里何处,都无法再逃出去。 云团继续向着内部坍缩,所有的雾粒与渐要凝聚的水滴彼此吸引着,形成极恐怖的重量。 就连太阳洒落出来的光线,在经过那些云团边缘的时候,都有些轻微变形。 如果这些云团继续坍缩,不管徐有容拥有天凤血脉,还是陈长生的无垢之体,最终都会被碾压至死。 这便是传闻中大西洲皇族功法里最强大的云集。 这就是圣人的神术。 …… …… 无数云团不停地挤压,形状还无法固定下来,变幻出各种模样。 有团云像大西洲的海盗,有团云像画像上的通古斯大学者,有团云……像老虎。 蓝色的宫裙不再飘舞。 双袖渐静。 牧夫人静静地看着那团云。 那团云在渐散的云海里静静地看着她。 就像老虎在渐偃的草原里静静地看着他。 云是白的,草原也是白的,如涂了霜。 那是一只白虎。 …… …… 第1032章 走过你来时的路 不久前,白帝回到了自己的城市。 然后,他回到了自己的皇城。 但牧夫人不在。 看着清冷无人的观景台与安静的石殿,白帝的眉挑了起来。 挑眉不代表惊讶与意外,也有可能代表某种有趣的情绪。 白帝走到石栏边,伸手抚摩着数年不曾接触过的冰冷触感,看着下方崩裂了一大块、与数年前截然不同的鲸落台,神情平静地回思着某些事情,计算着某些事情。 世上已经很少有事情能让他感到意外。 在所有人想来,他应该急着找到自己的妻子,夺回属于自己的皇城以及城市以及国度。 但并不是,所以他没有去急着寻找自己的妻子,而是站在栏畔平静地等待着。 等待那些已经发生的事情显现出后果。 等待某些自己想要看到的事情发生。 他静静看着江山,看着天地,然后视线落在了西城那座院落上。 那座院落上空的夜色与光明,在真实的世界里并不显眼,又如何能不被他看见? 但这还不足够,哪怕夜色里那个光团里的天使身影已经清晰起来,还是不够。 接着他听到了琴音,听到了剑鸣,看到了夜色深处那个缓缓睁开眼睛的石像。 白帝的眉挑了起来,颇有兴致,渐有杀意,却不知道这杀意是对谁的。 教宗与圣女能够让他见众生,自然能让异族人出现在众生之前。 两道火线破开夜色,破开离宫大阵,向着高空飞去。 整座白帝城的人都看到了这幕画面。 白帝也在静静看着这幕画面。 他的视线随着那两道火线缓缓上行,最终落在最上方的那片云层里。 他没有看那两道火线没入云层的地方,而是看着数十里外。 那个位置在西方,哪怕只是数十里距离,依然是向西偏了。 白帝有些感慨。 …… …… 当那团像老虎般的云团出现在天空里后,牧夫人便停止了动作。 云海重新回复正常,徐有容与陈长生向着红河对岸的群山里落下,圣光天使化作一道火线随之而去。 牧夫人没有理会那边,只是静静地看着那团白云。 “陈长生与徐有容还是会死,不过我想你并不是太在意这件事情,因为与你无关。” 那团云哪怕再像极了老虎,终究只是一团云,自然不会回答。 也不知道她的这句话是对谁说的。 “你这辈子总是喜欢藏在幕后,让别人在幕前打来打去,直到你觉得可以摘果子了才出现。” 牧夫人微嘲说道:“夫妻一场,我怎么会不知道你的想法,那我怎么会让你利用?” 那片像极了老虎的白云正在渐渐散去。 牧夫人的神情重新变得漠然起来。 …… …… 群山里响起无数道风声。 那棵巨大的天树在狂风里不停地摇摆,高处的枝丫不停断裂然后落下,就像是暴雨一般。 无比粗重的树身深处不时响起喀喇的声音,听着异常恐怖。 天树侍庙里的祭司与那些负责守卫的士兵,看着这幕画面,震惊的脸色苍白,到处呼喊着。 两道流光在天树的枝丫之间穿行,带起无数道火焰,散落星星之火。 如果不是天树的养料本来就是地底的荒火,说不得这时候已经燃烧了起来。 随着天树的摇晃,无比炽热的荒火气息,随着枝叶散发出来,升至高空,把云层都蒸腾出了一个无比巨大的空洞。 轰的一声巨响,那两道流光终于相遇,然后分开。 十余根粗重树枝断裂,两道身影重重地撞在天树的树干上,砸出两个极深的坑洞,然后落到了地面上。 徐有容的羽翼上残着金血与火痕,陈长生的道袍上到处都是血。 他看着四周的环境,觉得有些眼熟,但一时间来不及细想些什么。 伴着一道天光,圣光天使缓缓落在地面上,手里的那根光矛比先前要变得细了些,上面的斑驳血迹是那样的清晰。 陈长生提起手里的剑,站到徐有容身前。 无垢剑与那道光矛相遇四次,剑身没有受损,但他的身体已经快要承受不住,右手不停地颤抖着。 很明显,徐有容的选择犯了一个极大的错误。 她应该是想着借助天树荒火来助自己的凤火之势,同时借助妖族的祖灵来压制这位圣光天使的神魂。 然而天树里的妖族祖灵对这位圣光天使的到来没有任何反应,竟似早就已经接受了一般。更可怕的是,从枝叶里散溢而出来的那些天树荒火,竟然被圣光天使吸收了,然后变得更加强大,这到底是为什么? 徐有容的情形要比陈长生稍好些,脸色也有些苍白,神情却很淡然。 陈长生有些安心,有些不解,心想道心通明真的这么厉害,到了现在这种境地,为何她还能如此平静? 他来不及思考这些问题了。 那位圣光天使已经走了过来,散发出来的威压有如浩瀚星海。 …… …… 当陈长生与徐有容在群山深处陷入绝境的时候,白帝城里的情形也变得非常凶险。 茅秋雨留在了京都,离宫大阵终究不是最完美的状态,把夜色里的那团光雾困住了这么长时间,终于还是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一抹带着冷酷意味的夜色,从院落里悄无声息地飘出,卷向唐三十六的身体。 国教神杖在唐三十六的手里大放光明,主持着整座离宫大阵,他这时候不能分心,更不能退开。 凌海之王等大主教,这时候的真元与神识也尽数落在维持阵法上,在与光雾里的那位圣光天使对抗。 那位盲琴师身受重伤退出院落,暂时还没有缓过气来。 满天脂粉再起,铁链声声,水火棍把夜色直接打破。 衙役与小姑娘出现在唐三十六身前,挡住了魔君的偷袭。 但他们无法阻止那片深沉的夜色干扰到神杖与其余数件重宝之间的联系。 不得不说,魔君选择的出手时间与目标,非常完美。 在那位圣光天使恐怖的攻击之下,不完整的离宫大阵已然岌岌可危,这时候终于撑不住了。 只听得极高远的天空里忽然响起一道雷声,然后又响起一道极清脆的破裂声。 就像数百里外某个妖族部落调皮的小兽人打坏了祖父从人族领地那边用三百斤兽皮才换回来的一只瓷瓶。 瓶乍破,有光浆流泻而出,带着满天夜色,把离宫大阵散发的光明包围、切割,然后融断。 …… …… 第1033章 铜镜破,道人出 那些光明来自一根流线型、极为美丽的光杵。 那根光杵被握在一只稳定而恐怖的手里。 这只手属于破光雾而出的那位圣光天使。 这位圣光天使司战争,被别样红名为怒火,毫无人类情绪的眼眸里充满了暴戾与杀戳的欲望。 在他的眼里,这些人类强者就像是蝼蚁一般。 他被这些蝼蚁困住了如此长的时间,是无法承受的羞辱。 为了洗去这种羞辱,他决意把这座院落四周的人,不,他决意这座城市的人全部杀死。 仿佛实质一般的光浆,随着他的动作向着四周的天空里洒去,带着难以想象的恐怖意味。 任何触着这些光浆的生命,都会在下一刻变得冰冷,失去呼吸以及灵魂。 无论是天空里的飞鸟还是院外涧畔的花树。 金色的光浆不停地洒在离宫大阵上,无数闪电照亮夜色,带来轰隆的雷声与冲击。 在天空里落星石高速的旋转,黑色通道却越来越小,暗柳也变得斑驳起来,所有离宫重宝都受到了压制。 那位圣光天使看着这些蝼蚁还在苦撑,暴戾的情绪越发浓烈,发出一声充满着杀戮欲望的啸叫。 啸声落在地面,卷起无数大风,不知震破了多少教士的耳膜,有些境界稍弱些的教士更是直接昏了过去。 终于,那只瓷瓶完全破了,片片碎裂,就像忽然出现在众人头顶的那片青空一样。 落星石以及暗柳等离宫重宝,飞回凌海之王等人的手里。 离宫大阵被击破,主持阵法的他们受到了极强的反噬,脸色变得异常苍白,识海里掀起巨浪。 伴于阵枢的唐三十六受到的冲击最大,喷出一口鲜血,摇摇欲坠,手里的神杖都快要握不住了。 那名卖脂粉的小姑娘掠回他的身边,扶住了他,其余的那些唐家高手站在了他的四周。 盲琴师艰难地重新站起,涂满鲜血的手指颤抖地拨动琴弦,发出暗哑的琴音。 夜色从院落深处席卷而至,没有被琴音割碎,很快便来到了院门前。 魔君从夜色里走了出来。 他的手里拿着一根石杵,看不出来有什么特殊之处,却仿佛有某种魔力,吸引了无数视线。 那位圣光天使也从夜色里了走了出来,只不过是在更高远的天空里,在所有人的一方。 无数光线从天空里散落,没有驱散夜色,而是随着夜色一道笼罩住了院落四周。 所有人都感到了那道难以想象的威压,脸色变得极度苍白。 数百名教士强行忍耐着识海里的动荡痛苦,低着头,不停地吟诵着道典。 虔诚的诵经声,回荡在院落四周,抵抗着光线里的威压,自然流露出一股悲壮的意味。 凌海之王与桉琳等人,也来到了大院正门前,盯着石阶上的魔君。 他们知道今天如果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可能,就是抢在那位圣光天使出手之前,先杀死魔君。 问题在于,那位圣光天使会给自己这种机会吗? “我并不想用这种方式杀死你们。” 魔君看着他们感慨说道:“可惜你们没有给我别的选择。” 盲琴师沉默不语,凌海之王脸色微变,唐三十六握紧了手里的神杖。 他们听出来魔君说的是真话。 …… …… 两位圣光天使相隔百余里,同时出现在天空里。 红河两岸,无论是群山还是石城,都被笼罩在一片光明里。 那些光明里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威压,宣告着异世界不同层次的强大生命的降临。 看着天空里的画面,感受着那些光线里的神圣威压,白帝城里的民众惊惧到了极点,很多人吓的直接坐在了地面上,即便是那些最勇敢的妖族战士也变得脸色苍白,根本提不起战斗的勇气。 进入皇城的那些妖族大人物,比如金玉律、小德,比如士族族长、熊族族长,他们也看到了天空里的那两位圣光天使,依然站立着,没能被吓倒,但脸色很难看。 观景台一直没有动静,白帝可能在与牧夫人对峙,那么谁来解决这两个圣光天使? 这两个圣光天使是他们无法战胜的对手,这让他们感到极度的愤怒以及不甘。 “我很不爽。” 金玉律从熊族族长腰间抽出一把巨斧,望向小德:“你把我扔到天上去,我想试着砍他们一斧头。” 他在场间资历最老,境界最高,自然没有谁会反对。 其余的那些妖族强者也很不爽。 小德漠然说道:“我打算坐黑鹫上去捅那个家伙一刀。” 熊族族长说道:“那我来扔。” 金玉律表示同意,指着白帝城上方那个圣光天使说道:“我打这个。” 小德指着红河对岸群山之上的那个圣光天使说道:“那我打那个。” …… …… 妖族强者们的不爽,很大程度源自于两位圣光天使的态度。 那两位圣光天使的神情太漠然,即便感知到了妖族强者们的战意,他们的神情还是没有变化。 仿佛对他们来说,这座城市甚至这个大陆上的所谓强者们,都是蝼蚁。 那些满脸惊惧,如果不是因为太过拥挤,只怕随时可能吓软腿的民众,更是蝼蚁。 绝大多数民众都涌到了街上,或者在四处逃散,或者恐惧地看着天空。 街边那家客栈里已经空无一人,一只野猫悄悄地走进后厨,试图趁机偷享刚刚煮好的肉块。 客栈二楼某个房间里忽然响起啪的一声轻响,仿佛是一面镜子被摔碎了。 那只刚刚轻身跃上灶台的野猫,受着惊吓,喵地一声穿出窗口,就此消失不见。 人们脸色苍白地看着天空,根本没有注意到客栈里的声音,也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 片刻后,一位青衣道人从客栈里走了出来。 这位道人眼神静湛,满头黑发,不见霜色,行走间说不出的随意,一挑眉却又贵气逼人。 如果从外表来看,他最多二十来岁,如果从气度来看,他至少活了二百岁,而且是在庙堂之上。如果从眼神来看,说他已经拥有了千载岁月也有人相信,当然那是在江湖之间行走。 没有谁注意到这位青衣道人。 他走到人群里,像那些妖族民众一样抬头望天,望向那两位圣光天使。 妖族民众们的眼里充满了恐惧、绝望,甚至有些还会出现莫名的狂热。 这位青衣道人的眼里没有任何情绪,只是漠然,就像看着死物一般。 第1034章 断羽 青衣道人望着天空的时候,白帝也在望着天空。 只不过他没有看着那两位圣光天使,而是看着云层那边,西边。 “这就是几年间这个世界发生的最大的改变。你有信心能够控制这个世界上的一切,能够在天地之间无视众生以及我,但这是世界之外的别方天地,你还能继续平静下去吗?” 牧夫人看着他神情漠然说道:“这片天地或者没有谁能够违逆你,所以我从天外借了一支奇兵,你没有想到这一点,所以最终你对整个局面失去了掌控,那你现在能如何做呢?” 白帝望着云海认真问道:“你确定你可以掌握整个局面?” 牧夫人说道:“你当然很强大,但为了骗过整个大陆,你还是变得虚弱了很多……所谓骗人把自己也骗了进去,说得不就是你这种多疑无趣的男人吗?就算我还是胜不过你,至少可以留你一段时间。” 如果她能够把白帝拖住一段时间,那两位圣光天使便可以杀死陈长生和徐有容,还有国教里的一众高手强者,接着便是对忠于白帝的那些妖族强者的杀戮,大局将定。 白帝微笑说道:“云儿,你既然知道我多疑,难道就不担心我还有别的准备?” 听着云儿这个称呼,牧夫人的眼里流露出极为强烈的厌恶情绪,说道:“白行夜,收起你这一套吧,我听着就恶心,几百年时间都过去了,到了这个时候,我们就不能好好地说说话?” 白帝的笑容没有敛去,反而显得更加真诚,说道:“你说,我听着。” “当年商行舟骗了你,让你以为可以轻松摘了魔君这个果子,结果却让你与魔君两败俱伤,这几年只能枯坐石山看他无限风光,你可甘心?他既然骗了你,又如何敢来这里,难道不怕被你骗回去?” 牧夫人冷笑说道:“所谓多疑者必死于多疑,说的就是你和商行舟这样的人。” 白帝平静说道:“这话是有道理的,但你也知道,今天的情形终究不一样。” 牧夫人说道:“就算商行舟想来,也来不及了,而且如果他能来,你这时候为何还不赶紧来杀了我?” 白帝感慨说道:“难道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根本就没想过要杀你?” 说完这句话,白帝的眼神忽然变了。 他的眼瞳忽然消失,只剩下了白色的眼仁,看着异常可怕,而且煞人。 天地之间尽是白色,这可以是云海,也可以是雪原。 狂暴的风雪之迹,在他的眼里显现。 牧夫人身周的云层忽然卷动起来,向着四面八方蔓延而去,看着就像是一场鹅毛大雪。 一道极为凝聚的力量,从云端来到了地面。 轰的一声巨响,皇城里的无数花树倒下,石殿喀喇作响。 直接承受了这道力量的观景台,更是地面整齐地向下沉降了半尺! 观景台向着山崖里沉去,但并未崩散。 因为白帝在观景台上。 他负着双手,静静地看着天空。 随着那道力量来到观景台的,还有无数云絮。 那些云絮来自西海,带着无限湿意与重量。 但当那些云絮与白帝的身躯相遇,顿时失去了所有的重量,只剩下了最纯粹的颜色。 无数道白色的云絮,缭绕在白帝身周,以难以想象的速度旋转起来,变成一团粘稠的云团。 那片粘稠的云团里氤氲着无穷光热,高速飞掠时遇着的如刀般的风,都不能让它的形状有丝毫变化。 那团云不像海盗,也不像通古斯大学者。 轰隆如雷的声音在白帝城的天空里炸开。 那团白云向着城西那座大院上方而去,在碧空上留下一道清楚的光影。 那是一只比落星山脉雪峰还要巨大的白虎。 …… …… 看着投影在天空里的那只白虎,白帝城里响起无数声激动至极的欢呼。 那位刚刚突破离宫大阵,准备杀死所有人类教士以及城里所有妖族民众的圣光天使,望向了天空。 他是战争天使,在神明的仆人里最为暴戾也最好杀戮,从来不知道畏惧是何物。 但当他看到天空里的那片光影,看到那团呼啸而来的白云,依然感觉到了强烈的警意,甚至生出了退意。 他感觉的非常清楚,这是在这片大陆他遇到过的最强大的对手。 比他前些天杀死的那个人族强者还要更强大。 在非常短暂的时间里,这位圣光天使便做出了决定。 他把战意提升到了极至,发出一声如雷般低沉的吼声,握着光杵向那片云团砸去。 如果白帝用真身攻击,或者他会选择暂时退让,但既然来的不过是一道神魂,他有信心能够战胜对方。 那片由云组成的白虎来到了院落上方,张开嘴,露出锋利的獠牙,咬住了那根光杵。 咔嚓! 獠牙与光杵摩擦着,其间生出无数道细小却依然恐怖的闪电。 天空里雷声大作,狂风吹散院落上面的夜色与残存的光明。 恐怖的威压直接碾平了院落里的所有建筑,就连地面上的那些黄沙都仿佛变成了砖石! 教士们再也承受不住,纷纷向外面逃散而去。 被盲琴师等人护在中间的唐三十六吐出一口鲜血,脸色更加苍白。 魔君正要掠前杀死此人,忽然感应到了些什么。 他望向天空,脸上流露出震惊与不可思议的情绪。 …… …… 在天空里。 一名青衣道人,悄无声息,出现在圣光天使身后。 圣光天使正在与白帝的神魂战斗,注意力全部在光杵之上。 但他应天地法理规则而生的天使,没能察觉身后的青衣人,依然是难以理解的事情。 这画面异常诡异,而且可怕。 青衣道人伸出双手,握住了圣光天使的羽翼。 圣光天使终于感觉到了,眼里流露出无尽惊恐,就像是深渊。 他已经来不及做任何事情,甚至来不及回头。 擦。 一声轻响。 就像俏丫环撕扇。 就像贵公子撕书。 圣光天使的羽翼被青衣道人生生地撕了下来! 一声惨叫响起。 那喊声无比痛苦,无比愤怒,无比绝望,就像是真正的雷,回荡在白帝城的上空。 …… …… 第1035章 摘剑 风雷激动,惨号破空,红河生波,无数浪花像雪一般飞向天空,然后落下,掩去那些惊恐逃散的于京巨兽的身影。 伴着惨叫,圣光天使向着地面坠落,金色的血液在天空里到处溅射,画出两道清楚的线条。 在身受重伤、痛苦不堪的情况下,他依然保持着冷静,想要在绝望里找到最后的那线希望。 他的双翼被青衣道人生生撕断,失去了最骄傲的光电般的速度,他干脆放弃了飞行,向着地面坠落,速度变得越来越快,身后喷出的金色血液再也无法跟上他的踪影,空气则被他撞的燃烧起来,变成了一条火线。 他像一块陨石般像地面砸去。 只有如此,他才能保证自己的速度,才有希望摆脱那个安静而可怕的青衣道人。 轰的一声巨响,圣光天使砸进了岸边的河滩里,砸出了一个巨坑。 巨大的冲击力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他毫不犹豫起身,准备向着河对岸逃走。 他那位境界实力更强的同伴,就在对岸的群山里。 然而,就在他刚刚起身的时候,另外一块陨石也落进了河滩里的巨坑中。 白帝离开了观景台,从天空里落到了地面,一脚踩在了圣光天使的胸口上。 喀喇无数声碎响,就像是一块石头被更坚硬更巨大的石头生生碾碎。 圣光天使的身体抽搐了几下,口鼻处溢出无数金色的血浆,然后闭上了眼睛,就此死去。 白帝缓缓收回了脚。 他看着圣光天使脸上的金血,若有所思。 他的视线下移,落在圣光天使的下体处,只见那里一片光洁,没有任何特征。 白帝微微一怔,然后摇了摇头。 原来是个不男不女的鸟人。 所谓天使,不过如此。 …… …… 名为怒火的圣光天使死了。 导致他如此迅速死亡的直接原因,是当他看到天空里的白虎光影时,没有选择逃走,而是战斗。 就当时的具体情况来看,他的判断与选择并没有错。 白帝那时候的注意力,必须放在云端的牧夫人身上,即便眼看着院落外的人族强者们要被杀死,甚至城里的子民也会被屠戮殆尽,依然只能分出一道神魂来攻击,就像当初天书陵之变时,天海圣后那样。 如果他能够抵挡住白帝的神魂攻击,哪怕只是拖住一段时间,另外那位圣光天使便可以杀死陈长生与徐有容,然后转过头来与牧夫人一道攻击白帝,到那时白帝就算再强,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问题在于,他没有想到除了白帝,今天这座城市里还有一位真正的绝世强者。 降临后,他们对这片大陆的强者有所了解,知道有个道人很厉害。 在他们想来,那个道人不可能出现。 但那个道人出现了。 于是他就死了。 整件事情就是这么简单。 …… …… 青衣道人也落在了河滩上。 河风拂动他的黑发,青衣轻飘,真似神仙中人。 轻描淡写一伸手,便撕掉了圣光天使的一对羽翼。 这样的青衣道人,世间只有一位。 商行舟。 当年西宁旧庙里的中年道人,如今已是大陆的最强者,也是人族的统治者。 商行舟与白帝有旧,但他们没有叙旧,因为战局还没有结束。 他们望向红河对岸。 在对岸群山深处,有棵天树正在不停摇摆,那里的荒火气息冲天而起,其间偶尔有几道剑意出现。 …… …… 满天剑雨,数道流火。 陈长生的左手握着五颗天书碑化成的石珠,却始终没有放出去。 徐有容站在他的身后,已经拉开了桐弓,但梧箭还在弦上。 那位圣光天使感觉到了威胁,却没有在意,因为他掌控着整个局面,而且局面已经无法逆转。 他像一道光电般在天树间穿梭,漠然注视着天树前的那对年轻男女。 忽然,他停了下来,站在了天树里一根极粗的树枝上。 陈长生没有

相关推荐: 我在末世养男宠   岁岁忘忧(完结)   失身酒   五个校花女神堵门叫我爸!   芊芊入怀   南城(H)   交易情爱(H)   未婚妻和乡下表弟   私定男伴设计师 (NPH)   痛之花(H)