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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3章

上前来:“下官见过谢少师。昨日来得匆忙,又正逢庆功宴席,倒是都没来得及说正事。不想正要去找燕临将军,这就遇上您了。” 谢危道:“您有正事?” 周寅之目光微微一闪,看着他便笑起来:“听说长公主殿下救回来也有月余了,先前是身体需要静养,如今殿下已经大好,圣上的意思是要接殿下回京。且您与燕临将军这一番攻打鞑靼,救出公主,使得鞑靼臣服我朝,削弱其力量,又免去了边关接下来几年的战祸,乃是汗马功劳,当要昭告天下,加官进爵。礼部连加封的文书都已经在拟制了,只是不知,您与燕将军何日动身?” 边关有屯兵十万,京城是鞭长莫及,可要回去那就是赤手空拳,又入敌腹。 谁敢冒这样的风险? 谢危觉着周寅之这话试探的意味更多些,只是也不慌不乱,反而先向周遭看了一眼,继而才看向周寅之,声音压低了,轻叹一声:“周大人,朝廷当真就轻轻饶过此事了?” 周寅之的神情,忽然有些凝滞:“您这是……” 谢危面上却凛冽了几分:“燕氏一族当年被查与平南王逆党有所勾连,对圣上、对朝廷怀恨在心,此番燕临在边关看似举兵救了公主,乃是百姓所称道的义举,可你我难道不知,圣上根本就没有过那所谓的调令?到得忻州后,谢某便知时有不妥。只可惜,为时已晚,军权已然落入贼人手中。一为自保,二为大局,三为百姓,便出了虚与委蛇的下策,先助他成事,再俟朝廷消息。只是周大人来竟是孤身前来,昨日席间还与他谈笑风生,倒令人十分不解。不知,朝廷是如何打算?” 吕显在旁边听得想笑。 周寅之却是万没料想谢危会有如此一番说辞。 他到得忻州后也曾四处打听,几乎先入为主地以为谢危也参与了此次边关的矫诏谋逆。毕竟以他往日效命于姜雪宁时的所知,加上这两年来朝中打过的不多交道,从来不敢小觑谢危,甚至比旁人还要忌惮他一二。 然而谢危竟说与燕临乃是虚与委蛇。 周寅之心电急转,一时倒不能辨明真假,可他在锦衣卫也一番沉浮,如今算个人物,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却是会的。 当下便轻轻一声苦笑。 只一副低沉的口吻,道:“原来少师大人也有苦衷,我便想,圣上视您为座师,当做左膀右臂,该不至于如此。只是一如您所言,事已成定局,实在难有扭转之机,倒不如将错就错,看看情况。或者,您有别的高见?” 谢危敛眸,光华流转,默然半晌,摇头:“敌强我弱,苦无良计。” 周寅之续道:“那回京之事……” 谢危向着城楼内侧那修建在瓮城之上的箭楼看了一眼,道:“燕世子方召集了城中领兵的诸位将领在箭楼议事,只是谢某一介文官,不便忝列旁听。周大人来得正好,不如先去探探口风,我等再做计议?” 周寅之也看向那箭楼,却是不由沉吟。 对谢危的话,他连三成都不敢信。 只恐多信一成,就落得万劫不复的境地;更恐落入人圈套,或是一不小心吐露点不该说的秘密,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 吕显却是跟明镜似的,自然知道谢危这番话没有一句真,不过是在迷惑周寅之罢了,心里觉得可乐。但看周寅之说话似乎忌惮有旁人在侧的感觉,便自己挪了步,要往一旁避去。 不成想,才挪了一步,就瞧见下方人影。 那一时竟下意识脱口而出:“尤姑娘?” 尤芳吟正陪着姜雪宁看看忻州城本地的一间茶庄,刚买了二两茶叶准备回去看看与自家经营的有无差别,哪里想到会忽然被人唤上一声? 两人循着声音抬头,这才看见吕显。 顺带着,也就看见了城楼上的谢危和周寅之。 姜雪宁顿时一怔。 谢危也稍有意外,然而当他瞧见姜雪宁时,也就瞧见了她今日新换的一身浅碧百褶裙,还有系在颈上一条毛茸茸围脖,将那纤细脖颈挡了个严严实实,也不知怎的,脑海里便翻出昨夜那些事来。 难得的一种不自在便让他僵硬了片刻。 毕竟,自i渎这种事…… 姜雪宁看向他。 谢危虽没避开目光,可耳尖上却不可避免地染上少许可疑的红。 只是旁人的注意力都在下方,倒没注意他。 周寅之看见姜雪宁同尤芳吟在一块儿,目光又是微微闪了一闪,竟主动与她攀谈起来:“二姑娘这是与尤老板一道忙碌生意了吗?” 姜雪宁收回了盯着谢危的目光。 反正做下那等丢人事情的也不是她,是以反倒格外坦然,唇边甚至还挂了笑,道:“倒不是,逛逛街罢了。” 话都说起来了,自然也不方便这就走。 何况她对周寅之始终有疑虑。 这一下既然遇到,便同尤芳吟说了一句,要往城楼上去。可尤芳吟却摇了摇头,向城楼上立着的人看一眼,说自己就在一旁的茶座里等她就是,并不与姜雪宁一道上去。 姜雪宁看一眼上头的吕显,心下了然,也不说什么,点了点头,便拎了裙角,顺着城楼下方的台阶走到城楼上面。 谢危似乎不很自在,并没说话。 吕显见尤芳吟没上来,有些不痛快,也没开口。 倒是周寅之颇为熟稔模样,同姜雪宁寒暄,见她手里还拎了二两茶叶,不由道:“关中市井的茶叶只怕比不上京城,毕竟好的都在江南或者送进宫里了。” 姜雪宁这些年的生意射猎也颇为广泛,早年也算执掌后宫,知道各地如何向朝廷进贡的人,哪儿能不清楚这个呢? 只是周寅之当年对茶却没有这样的了解。 想当初她到周寅之家中去,仅有幺娘一人伺候,仔细沏了端上来招待她的自是家中最好的茶,可也不过就是那年次上一等的冻顶乌龙。 姜雪宁想到幺娘,倒不免一下想到周寅之与陈淑仪这一桩亲事,不由道:“幺娘还好吗?” 周寅之一怔,似乎没想到她会问起幺娘。 他哪里知道姜雪宁对他有多了解? 前世周寅之虽然娶的是姚惜,可府内却有许多姬妾,幺娘的容貌虽然算不得最上等,宠爱也算不得最盛,可却是他后宅中最长久的一个。后来姚惜莫名其妙没了,姜雪宁虽不管周寅之后宅私事,可也约略听过些捕风捉影的传闻,说姚惜是想对付幺娘,这才出的事。 是以她对这没见过几面的清秀女子,格外关注。 周寅之有些谨慎:“您怎么问起她来?” 姜雪宁道:“只是提起茶便想起她,旧日替我沏茶的时候,茶虽不太好,可沏茶的手艺却是不错。眼下你将迎陈淑仪进门,可别委屈了她吧?” 周寅之忽然有些沉默。 过得片刻才笑:“她早年是茶农家的女儿,家道中落才随了我,确是爱茶的。我离京来忻州前,宫里秋茶刚赐下,她倒喜滇红一味。二姑娘关怀,我回去定转达于她。” 姜雪宁忽然抬眸,定定看了他一眼。 这眸光有一刹太亮。 周寅之陡然生出一分不安:“可有不妥?” 然而这眸光转瞬便归于了寻常,姜雪宁若无其事地“哦”了一声,笑道:“罢了,周大人的事情我过问个什么劲儿?也不过就是忽然想起来罢了,还请大人莫要挂怀,是我冒昧了。” 周寅之忙道:“不敢。” 谢危在旁边已见他们寒暄了半晌,一句一句听着倒似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似的,心里堵了不快,便不冷不热插了句话:“周大人,再不走,箭楼那边议事该要结束了。” 周寅之这才一惊,也听出谢危这话有点“送客”之意,立时感觉出点端倪来,于是不再与姜雪宁攀谈,躬身道:“瞧我,险些忘了正事。这便先行告辞,见燕将军去。” 说完他一一道礼,顺着蜿蜒的城墙往远处箭楼去。 姜雪宁却是看着他背影,眉头紧皱。 谢危要笑不笑地问:“你同他倒很熟稔?” 姜雪宁心底发寒,竟道:“周寅之不对。” 谢危一怔。 姜雪宁却是心电急转,折过身来,压低了声音,看向谢危,语速飞快:“滇红茶产自云南,自来西南的秋茶采摘便晚,路途更遥,进贡到宫中向来是每年十一月中旬,便有风雪前后相差也不超过十日。皇帝再赐予宠臣,左不过就是十一月底十二月初的事。他自称动身来边关时,宫内秋茶方赐,京城到忻州快马不过九日十日的路程,缘何竟然拖延到了昨日除夕,才入忻州?” 谢危瞳孔微微一缩。 姜雪宁截然道:“要么他对动身的时间撒了谎,可没这必要;要么,中间缺的这段时间,他去了别的地方,另有图谋!” 第218章 旧日刀 谢危刚才听他二人说话, 以为是叙旧,并未太留神,闻得此言, 却是瞬间蹙起了眉头, 几乎立时意识到周寅之话中的确有小小的破绽。 他看向吕显。 吕显也将姜雪宁刚才的话听了个清楚, 心底暗惊,神情凝重几分, 触及谢危目光, 便道:“我即刻使人查听清楚。” 谢危补道:“使人暗跟他行踪, 事未查清,勿让此人离开忻州。” 吕显道:“是。” 如今周寅之在锦衣卫里的地位可是首屈一指, 平白有大半月的时间不知踪迹, 又是这样特殊的时候, 个中牵扯不会小。他不敢耽搁,径直转身向城楼下面去, 找人安排诸般事宜。 姜雪宁也觉心惊肉跳, 越想越觉此事不妥,也又不知周寅之目的何在。 但总归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比较好。 她顾不上再说什么话,转身也要走。 岂料谢危眼明手快, 竟然一把将她拉住,目光落在她面上,竟道:“你对宫内的琐碎,知道得倒很清楚。” 姜雪宁身形顿时一滞。 宫中一年四季、大小节令都有各州府进贡, 流水似的从无断绝,别说是谢危这等主要在前朝为官的, 便是内务府里执掌库房的太监都未必能知悉巨细,得翻一翻册录方能确定。可她不过听得周寅之那一句闲言, 便立刻意识到了其中的破绽,未免也太敏锐了一些。倘若不是熟记于心,又怎会如此细致? 她听出了周寅之的破绽。 而谢危听出了她的破绽。 姜雪宁被他攥了手腕,立着没动,回眸注视他,却不慌乱,只道:“谢先生忘了,这两年来学生暗中经营盐场,可于茶米丝布亦有所涉。各地春秋新茶何时采摘,又有多少例当进贡,民间所余是何品次,自然有所知悉。云南在四川西南,并不遥远,怪周寅之运气不好,他所提及的我正好知晓罢了。” 谢危不置可否,也不知信没信,却道:“在京城时,周寅之原是你父亲门下,后为你效命,算得你‘旧部’。可我观你方才与他叙旧,看似熟络,实则并不信任,甚至十分戒备。” 不过“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 姜雪宁无法忘怀上一世的惨怛。 若非当时无人可用,她决计不会与此人有任何交集,必远而避趋,便像是对谢危敬而远之一般。 她道:“正因与周寅之识逢旧日微末,是以深知此人秉性。人之秉性若轻易能移,便不足称‘秉性’。心肠狠辣、身负凶性之辈,纵一时和善,他日也未免露出獠牙。此等人,可与之交一时,处须臾,却不应时时刻刻,长长久久,是以防备。” 话分明说的是周寅之,可谢危竟觉她此言隐有所指。 面上神情渐渐冷下来。 他目光锁着她,质问她:“所以我在你眼中,竟与周寅之一般,使你畏如蛇蝎?” 畏如蛇蝎? 周寅之再厉害,也不过曲意逢迎,欺上媚下,是个两面三刀的小人。可谢危却是心志弥坚,身负大仇大恨,禁得大起大落,忍辱负重,一朝血洗宫廷,便在万万人之上! 如此枭雄人物,周寅之岂配与他并论? 倘若周寅之只是蛇蝎,谢危便是天上的炽日。 远观尚可,近了却要灼人心肺。 烈烈燃烧的太阳一旦从半空中掉下来,便不再是普照尘世的光明,而是毁天灭地的恐怖! 前世被软禁宫中,遭受欺凌时,她也曾对此人抱有一线柔软的希冀。 她想,她是救过他的。 即便数年无甚交集,她也曾戏言刁难,可毕竟都是无伤大雅的琐碎。倘若求一求他,或许能看在那喂血给药的旧恩情面上,解她于水火。 然而什么也没有。 直到后来,她才听闻前世尤芳吟的猜测:原来前朝那萧燕两氏之子,还活在世间。或恐不是旁人,正是那权柄在握的帝师谢危。 谢居安竟是燕临兄长。 那他对她所遭受的一切凌i辱视如不见、袖手旁观,又有何不可? 身处逆境,未必使人绝望;可若连那最后一点渺茫的希望都破灭,绝境之中,当以何为继? 姜雪宁虽知如今是新的一世,固然不该将两世之人等同而论,可同一个人性情又怎会二致? 谢危就是那个谢危。 她绝不敢对此人抱有多一丝的希冀,既然他偏要问,她也就将昨日不曾说出的那些话都宣之于口:“先生志存高远,是天上云;学生浅薄短视,乃地下泥。燕雀未知鸿鹄,夏虫不可语冰。先生与我一个天上一个地下,本不般配。凡俗之辈尽其一生也不过只求‘安生’二字,还请先生高抬贵手。” 高抬贵手。 谢危听她这一番话,直如被冷水兜头浇下,连脉络中原本滚沸流淌的血,都为之一冷。 原来甜不多一刻,痛却锥心刺骨。 姜雪宁不闻他应答,还扯了唇角讽刺地一笑:“若先生放不得,要不我陪您睡上两年,等您腻了、厌了,再放我走?” 倘若先才的话只是拿刀扎他,此刻之言却近乎在剜他心。 她竟这样故意拿话激他。 他的欲与情皆出自心,便任她如此轻贱么? 眼底深埋的戾气终究浮出,然而偏生将手握得更紧,谢危一字一句道:“所以是我之所图,其情其性,叫你害怕,生厌,想逃?你便这样怯懦,这样胆小,试都不敢试上一次,便当临阵逃兵,像你同张遮那样?” 他又提到张遮。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 姜雪宁上次便甚为不喜,这一次终于深深地被他激怒,也许是因为他越界冒犯了她,也许是因为他话中的含义刺痛了她。 她瞬间竖起了浑身利刺,厉声驳斥:“前面是无底深渊,明知跳下去会粉身碎骨,难道还要纵身往下一跃?” 谢危道:“不跳怎会知道?” 姜雪宁喊:“你是个疯子才会跳!” 谢危冷笑:“你还没明白,是吗?” 姜雪宁只觉理智的那条线越绷越紧,几乎就要将她拉拽到与他一般的疯魔境地,恐惧使她竭力地挣扎后退:“放开!我要明白什么,我有什么不明白?!” 谢危眼角微微抽搐起来。 这一时,想起她曾说的什么“瓶瓷有隙”,但觉心内一片翻倒如江海,无论如何也不下去。怒意席卷,手上竟不松半分力,非但不放人走,反而一路擒拽她向着城楼另一端走去。 姜雪宁不愿走也由不得自己,只当他是理智全无:“你干什么?” 谢危却全不搭理,照旧往前。 城墙外是荒野连营,城墙内却是市井烟火,贩夫走卒。 她被谢危拽着往前,两人争执不休,途经兵士却个个充耳不闻,全都低下头来,更无人敢跟上来查看半分。 终于到得那城楼东端。 下方却是一家锻造铁器的铺子。 搭起来的瓦棚里立着好几只炉子,有大有小,里头烧着焦炭。大冷的冬天,身处其间的铁匠只着短褐,甚至有些打着赤膊,正抡了锤用力地敲打着烧红的铁器器胚,那飞溅的火星,赤红的铁块,甚至最顶上熔融的铁浆,无不散发着惊人的热意。 谢危向着下方一指:“自以为是片瓷,碎过便不可弥合。姜雪宁,你以为你是谁,你也有资格当那一片瓷吗?你同我,都不过是在这烘炉里翻滚的铁浆!” 姜雪宁被他掐着下颌看去。 谢危那寒厉的声音锋锐而冷酷,如同雷霆一般灌入她耳中:“你的身世,我知;我的遭逢,你晓。生来老天便没给你我当孱弱废物的机会,你要受千般煎熬、万般捶磨,才能成个模样!梅瓶有隙不可弥合,可你生来若只配当块铁,便该知晓,你没有那样脆弱,便是被人打断了骨头,也要重入炉中淌血忍辱,铸成新的模样!” 姜雪宁眼底忽然缀满泪。 而谢危却紧紧攥着她,仍旧一字一句地催逼:“谁爱你,谁重你,又有谁需要你?人活于世,你不如我明白。既要痛快,不痛怎能快?处处只想得其快,避其痛,你活着与阴沟烂渠里那些蛇虫鼠蚁有何分别?!” 姜雪宁只如受凌迟之刑,被他言语剖开了皮囊,露出血淋淋的筋骨,浑身都在发抖:“天底下如你谢危之人能有几何?我不是你!” 他冷酷依旧:“所以你这般的懦夫才不能同张遮在一起。要么是他看穿了你,要么他也与你一般愚不可及!” 她红了眼:“你闭嘴!” 谢危道:“痛了?” 姜雪宁往后退去:“你就是不肯放过我!” 谢危只被她的抗拒与恐惧扎得千疮百孔,然而越如此越不示弱,越激起那深埋的戾气:“你尽可逃,往天涯海角去。” 她几乎声嘶:“难道你疯也要拉着旁人陪葬?!” 谢危却怒极:“陪葬又如何?” 姜雪宁一下觉得他已经无药可救:“谢居安,世间事不是强求就能有结果,只不过互相折磨。” 可谢危偏不肯悟:“苦果亦是果!” 苦果亦是果。 好一句“苦果亦是果”! 自从上回为雪困于山中时起,她便对谢危这一身圣人皮囊下的黑暗与戾气有所知觉,然而到底未想,他的偏执,疯狂,恐怖,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脑海里那根理智的弦,终于崩垮了。 姜雪宁堆砌在心口的万千情绪,连着今生的敬与畏,前世的怨与恨,尽数奔涌而出,无法自抑! 甚至都没从头脑里经过。 这一刻,她红了眼,厉声向他质问:“倘若你杀过我呢?!” 城楼上凛冽的寒风吹拂,高高插着的旌旗迎风鼓动。 谢危与她相对而立。 姜雪宁本以为自己可以深埋很多东西,然而话出口的刹那,她竟然觉出了一种卑劣的、近乎于报复的痛快,甚至连一丝后悔都没有,仿佛她早该这样。 谢危目视着她,有那么一刹的茫然,不曾言语。 他想,该先问为什么。 然而望着她发红的眼眶,还有那浓烈的怨憎,他没有问。 那种疯狂非但没从他眸底深处消解,反而更为炽盛。 谢危紧抿着唇,埋头往腕间解下那柄随身带着的短刀,竟然递到她手里! 只向她道:“来,杀我。” 姜雪宁的手指触到了刀柄,其上留存的一寸余温,并不能驱赶她身上的冷寒。 眼底所有的情绪忽然褪去了。 那一刻,她攥紧了他递来的刀,竟真的向他捅了过去。 锋锐的刀刃,没入近在咫尺的血肉之躯。 鲜血立时从腹部涌流而出。 谢危雪白的道袍上晕染开了一片。 姜雪宁松了手。 他疼得几乎蜷缩,然而捂住连刀的伤处,却仍看着她,伸手如溺水的人想要抓住一根稻草般去留她:“宁二……” 姜雪宁一眨眼,便有滚泪往下淌:“谢居安,你真的好可怜。” 谢危到底没能够着她。 她如做了一场大梦般,连眼泪都忘了擦,只是转身,往城楼下走去。 第219章 回甘 刀琴刚拾掇完那不知天高地厚竟敢在酒里下药的姑娘, 回到院门口,正撞上拧眉回来吩咐事儿的吕显,话都还没说上两句, 便忽然听得外头一阵喧嚷。 “周岐黄呢?叫周岐黄来!” 这分明是剑书的声音, 只是失了素日的沉稳, 疾厉之外更添了几分惊慌。 刀琴与吕显俱是一怔。 两人心底都划过一丝不妙的预感。 待得走上前去看时,竟然看见谢危腹部一大团晕开的血迹, 面上早已没了血色。剑书与一名兵士扶着他, 周遭更是乌泱泱一群人左右围着, 七嘴八舌,慌乱不知所措。 吕显惊呆了。 刀琴差点连怀里的刀都没抱稳, 一怔之后立刻上前去, 厉声呵责开周遭闲杂人等, 帮着将人扶至屋内躺下,只道:“怎么回事?” 剑书没说话, 匆忙去翻药箱。 吕显道:“我走时不还好好的吗?出什么事了?谁干的?人抓着了吗?” 谢危人还没昏迷, 只是痛得钻心,额头上密布都是冷汗,说不出话。 刀琴用力将人摁住躺下, 使伤口尽量少出血。 只是不闻剑书回答,少见地急了:“你不是跟着吗,说话呀!” 剑书敢说什么? 他听见动静转过头去看时,只瞧见姜雪宁手上沾了血, 面无表情地从前面走过,再赶去城门楼那头时, 先生人已经倒了下去。 便给他一百个胆子,也不敢多嘴。 刀琴还待要问。 吕显却是眼皮一跳, 看出了点端倪,按了他一把,轻轻摇头。 刀琴一怔,突地也想到了什么,把嘴闭上。 早在人还没进府门的时候,就已经有人飞奔前去通传,周岐黄是前些天才来到边关的,也就帮着军中处理了一些伤兵的伤势,正苦无用武之地呢。倒没想这战事都结束了,反倒火急火燎地传他。 他来时还在想这回要治谁。 可待进得房中,一看见身上都是血的谢危,差点没吓得把医箱给扔了,连忙上来检查伤口:“这是怎么搞的,来刺客了?” 吕显皱眉:“看伤口!” 周岐黄一番查看,心倒定了一定,松口气:“别慌别慌,问题不大。窄刃利刀,进得快,却不深,这刀刃都没全没,倒跟手下留情了似的。刀口也不大,没伤着要害,也就是淌血多点,要不了命。” 谢危唇色都发青了。 周岐黄却下狠手用力地将伤口边缘摁住,支使起旁边的剑书:“我医箱里第二层,麻沸散拿出来,给先生和酒服了!” 剑书二话不说,照着做了。 麻沸散一帖从医箱里找出来,和酒端给谢危服了。 那药力要一会儿才散开。 周岐黄感觉着谢危不发抖了,才蘸了一旁的烧酒来,擦拭清理创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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