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这是路莱人生中的里程碑。至此,路谦和对她的“接班人”培养开始萌芽。 相较之下,宋荻野的年要轻松许多。 没有乱七八糟的亲戚,吃饭的时候也不用讲规矩,同样是年三十夜里,45 寸液晶电视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欢声笑语填满了不大的房子,盯着电视的宋荻野赶在宋雨丽上桌之前就捻了一筷子清蒸鲈鱼。 “悠着点,别着急动筷子,年夜饭就是要吃得慢,吃得久。” 从厨房端着最后一盘炒菜心回来,看着已经缺了一小块的鱼和正咂巴嘴的宋荻野,宋雨丽一面叨叨,一面从围裙兜里掏出一个干瘪的红包,拍在宋荻野脑袋上。 “荻野,新年快乐啊。” 对于家庭情况特殊,过年从来没有任何亲戚可走这件事,宋雨丽一直觉得很愧对宋荻野,于是这些年来,只要逢年过节,不管经济困不困难,她都会多少给宋荻野准备个压岁包。 “谢谢妈。” 宋荻野仰头接过压岁包装进衣兜,又顺手理了理头发。最近她的刘海长长许多,老是遮挡视线,需要不停地整理。 “咋的?挡眼睛啦?” 与她面对而坐的宋雨丽很快也注意到了这个现象,连忙提醒: “这正月里可不兴剪头发的啊,你先别个发卡,小心别把自己给弄近视了。” 随手从自己脑袋上拨下一个黑色钢夹,担心叛逆的宋荻野拒不接受,宋雨丽干脆直接上手撩起女儿的刘海,要替她完成了露出额头的发型。 “轻点,???疼呢。” 虽然嘴上叨叨,但身体并没有明显抗逆,今天的宋荻野比宋雨丽想象得要配合许多,任宋雨丽倒腾着,面无表情,继续吃饭。 光洁的额头,浓密的眉毛,一双圆钝的杏眼,随着头发掀起,五官清晰呈现,大功告成的宋雨丽拍拍双手,坐回座位,认真地端详起女儿的模样。先前宋荻野总是不爱把额头和眉毛露出来,还常常自己用剪刀把头发剪得乱七八糟,宋雨丽对此的评价是不忍直视。 但今天,宋雨丽有机会彻底而认真地注视着女儿,才发现已经进入青春期的宋荻野眉眼与年轻的自己愈发相似了。 “还挺好看。”宋雨丽脱口而出。 要知道她宋雨丽以前也是被叫过“油条西施”的人,上天对她艰苦人生少有的垂怜大概就是,女儿身上没有一点那个人的样子。 “小姑娘就该把额头露出来嘛,大大方方,漂漂亮亮的。” 从宋雨丽嘴里冒出来的词汇不知道哪里戳中了宋荻野的肺管子,刚往嘴里猛扒了一口饭的她瞬间被噎得脸色青白。 “咳咳。”一通捶胸顿足。 最近的宋荻野很敏感。 那份来自路莱的,不知道从何说起的礼物,宋荻野带回家就扔进了衣柜里。 粉色的小蕾丝和她实在不相匹配,她心烦意乱。之后思来想去几天,咬着牙把陪伴自己许久的束胸也一并扔进了衣柜。仿佛在做一种全新的尝试。 她说不清自己是不是在为路莱的那句话而动摇,只知道等自己回过神来的时候,疏于打理的刘海儿都已经长到与眼睛齐平了。 既然都已经这样,那干脆就像宋雨丽说的,大大方方露出额头吧? 可以吗? 吃过饭,帮着宋雨丽一起收拾了餐桌碗筷,宋荻野借洗澡的功夫在浴室镜前端详了自己一番浓眉,圆钝且瞳距稍宽的眼睛,薄薄的嘴唇,比起路莱的柔顺和甜美,她的长相要坚毅许多。 初中的时候也有把她当成男生的人说过,她有点像某个日本男明星。 “好看吗?” 不禁发出质疑,湿热的雾气弥漫,她伸手去抹开镜面那一片潮润。 三十的晚上最是热闹。 越是接近凌晨,街道上的烟花爆竹声就越热烈。 小城市里没什么禁放令,到了一定时间点,公共街道就会被狂欢的人们占领,即使坐在家里,也能听到户外锣鼓喧天。早些年宋雨丽也带宋荻野去外面凑过热闹,结果人头混杂,不晓得是哪个缺心眼的往人堆里放了支窜天猴,好死不死,窜天猴贴着宋雨丽的膝盖炸了,人吓得不轻,裤子还给烧了个窟窿眼。 后来宋雨丽就坚决不在鞭炮震天的情势下出门了。 不但自己不出,也不让宋荻野出,唯恐宋荻野也遭受无妄之灾。 有这等家规,早对春晚节目失去兴趣的宋荻野洗完澡便缩回了房间,默不作声趴在窗边,试图透过楼宇间隔遥望一丝远方烟火的余晖。 不晓得是不是太疲惫,趴着竟也睡着了,迷迷糊糊做着放烟火的梦,直到接近凌晨才让路莱的电话给打醒。 “荻野,新年快乐。” 声音稍显低沉,宋荻野一听便知路莱心有不快。 “新年快乐,”依葫芦画瓢重复一次祝福,转而开门见山,“不高兴呢?” 电话那头一定是为宋荻野耳朵的灵敏度所诧异,顿了小半晌,终于撒娇似地抱怨起来:“嗯,今天和一大堆亲戚一起吃年夜饭的感觉好烦哦。” 是真的很烦,路莱的爷爷年前找了先生算卦,说今年除夕能一家人聚齐了烧香祭祖,明年方可风调雨顺,于是今年的年夜饭比往年都要声势浩大。 觥筹交错间,路莱在路谦和的引导下给所有长辈拜年敬酒。众人悉数夸赞如今路莱的伶俐,但她却没来由地不适应。 这种感觉不像是站在升旗台上致辞,席间的酒气、烟气与饭菜的油气杂糅在一起,混沌的空气,叫人难以呼吸,就连挤出笑容也要比平时多耗几倍力气。 很多并不熟悉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几次的亲戚,喝得酒劲上头,连看向她的目光都是浑浊的。亭亭玉立的她比餐桌上的每一道菜都吸引人。 这是路莱第一次体会到成为焦点的痛苦。 “烦啊?那明年要不来我家,体会一下没亲戚的感觉?” 对安慰人一窍不通,宋荻野只好话锋一转,调侃道。 “只要你家不会觉得你被拐跑。” “那可太好了,只要你妈妈不会把我赶出去,我很乐意。”路莱接了茬,抠着手指笑了,“千万别客气,快拐跑我吧。” 恰巧象征着新年的钟声在此刻敲响,“铛铛铛”,随之而来的是窗外的鞭炮又嘹亮几分。 “啊,跨年了。”路莱轻呼一声。 “嗯,跨年了。”宋荻野像个复读机,把她的话重复一遍。 “对了,新的一年,你有什么愿望吗?比如想要的东西?” 又是愿望,其实宋荻野多动动猪脑子的话该明白,路莱是打算给她买礼物的。可生活欲望极低的她对此毫无感触,只是借着刚才没完的话题随口应了一句: “想你明年来我家过年吧。” 实在不按套路出牌,电话那头愣了,一时半会儿接不上话。 三秒后,回神的宋荻野也觉出不妥,连忙找补:“我是说,反正我这个人其实也没什么愿望,就干脆把你的愿望当成是我的愿望吧。“ 可是,这么一说就更不对劲了。 窗外烟火繁盛,缤纷的色彩蜿蜒下坠着,其中一簇似乎落到了宋荻野的心口,融入血液,烫出叫人抓耳挠腮的酸痒。 “算了,别说我,说说你?” 宋荻野掌心发汗,企图转移话题,却忽略了路莱是最懂礼尚往来的人。 “我啊?” 在这个新年的夜里,她滴酒未沾,却像醉了。 “我许愿从明年开始,无论你再遇见多少人,你最喜欢的永远都是我。” ??49.改变 女孩子跟女孩子之间说“喜欢”,搁平常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了。 那句话原不该有这样的温度,顺着听筒,竟灼得人耳蜗滚烫。 挂掉电话,整个人软在床上,胸膛里小鹿乱撞,宋荻野抓过被子蒙了脸这个路莱,轻浮!随便!口无遮拦! 烦死了! 但即使她“烦死”这个路莱,她还是听了人家的劝。 衣柜里的束胸被一鼓作气扔进垃圾袋,宋荻野从宋雨丽房间的梳妆台上抓了一把黑色钢夹,自己对着镜子研究整理起正处于尴尬期的头发。 等到寒假过去时,她后脑勺大概可以拧起拇指大小的“小尾巴”。 新学期的第一场升旗大会,杨校长亲自给上年度成绩优秀的同学颁发奖状和礼品。作为代表的路莱站在第一行,举着奖状笑得很甜,吸引着全校的目光。 散会照例是排队有序离开,尽管班级是打散重组的,但大部分同学多多少少还是能找到结伴而行的熟人,唯有宋荻野形单影只,埋着头横冲直撞。 “宋荻野,”有人喊她。 目光顺着声音的方向回溯,聚焦在不远处被女生簇拥的小棉花糖身上,奇怪的是没看到那个很让宋荻野不爽的吴佳,更奇怪的是,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小棉花糖一张一合的嘴巴确实在叫她宋荻野的名字,她还朝她勾手了。 “要不要一起去食堂?” 晴天霹雳,小棉花糖是不是没睡醒,以为在梦里?这是能跟她挥手的地方吗?宋荻野眉头一皱,连忙调转脚步,迅速离开。 “啊,她跑了。” 如此举动让路莱旁边的女生们大眼瞪小眼。 “路莱,你确定你俩关系还不错?她看起来很紧张的样子。” 那个渐行渐远的背影,一小撮被拢在耳后的头发,活似一条小鱼的尾巴,在人海中游曳。路莱注视着,觉得心头明朗。 “嗯,我确定。”她回答。 敢讲这些话,有一部分是因为站在领奖台上就看到了人群里倔强的小鱼尾巴,如果说那条尾巴是宋荻野因为她而下定决心做的改变,那“不再费力讨每个人喜欢”以及“正大光明地站在宋荻野身边”,就是她要为宋荻野做的改变;而还有一部分,是因为吴佳。 突然转学的吴佳。 这算是条新鲜消息,文科一班也有几个之前和路莱关系不错的老同学,一早坐在她旁边同她闲聊,提到:“你知道吴佳转学了吗?” 路莱摇摇头,同学们才说起寒假里听说吴佳的家里给找了关系,送了她去市里上学,说了这些,大概是怕路莱难过,又补接一句:“吴佳应该是不想你伤心,才没跟你提的。” 不过路莱的表情倒是一点儿也不伤心,笑眯眯的。 “啊,人往高处走,我会为她开心呀。” 这般温润如玉的模样,让同学们免不了为她操心:“但就怕她走了,以后‘疯狗’变本加厉欺负你呢!” “欺负我?”路莱很困惑,“???为什么?” “她上学期不是到处说你坏话,还想打你吗?要不是因为吴佳......” 情到深处,几个女生竹筒倒豆子,把先前吴佳讲过的话一一复述,路莱这才知道,原来吴佳假借她的名义报私仇了。 第一次,是想为路莱出头,反被宋荻野将军,继而散布宋荻野因妒生恨,谩骂路莱“做作得要死”的谣言,引得众人鸣不平;第二次,是歪曲走廊上宋荻野挥拳的目的,改编成宋荻野想对路莱动手,自己的挺身而出挽救于万一;还有第三次,第四次...... 故事里吴佳是个为朋友肝胆相照、两面插刀的勇者,宋荻野是个对路莱充满嫉妒、厌恨和敌意的小人。路莱听得皱起眉头 不过是道不同不相为谋而已,为何要做到如此地步呢? “其实那个宋荻野没有那么坏的,我和她的矛盾早解除了,是吴佳有误会吧。” 现在吴佳离开了,她理应鼓起勇气,为宋荻野扳回一城。 “而且,我跟那个宋荻野现在关系还不错的。” 闲言碎语也会被时间冲淡,连话题中心都原谅了宋荻野,其他人有什么理由再揪着不放?没人再从中挑唆,添薪加柴,不爱说话的宋荻野开始一点点回归班里没存在感的女同学。 二十一世纪,女同学和女同学之间交友自由。 两人不用去再战楼,不必再靠戴帽子、换衣服来遮遮掩掩,到后来宋荻野就推着单车在校门口等路莱放学,大家也见怪不怪。 渐渐,不再胡乱修剪短发的宋荻野八字刘海初步成型,虽然她还是穿着宽大的衣服,但整个人气质都明朗许多。不习惯头发太长,最终花了八个月固定了与她英气的长相最为适配的狼尾发型,班里开始陆续有女生主动跟她搭话,问她是在哪里剪的头发。 改变远不止这样,改头换面的宋荻野没想过,她的十七岁,也会有男生造访。 那是个金黄的九月,在门口倚着单车等路莱出来,忽然,一个头发短短,身材瘦削的小男生提着两杯奶茶来到了她的面前。 “你好?” 很俗套的开场白,奶茶递到她面前,小男生支支吾吾。 “你每天这个点都在学校门口等人吗?好巧哦,我也是。” 不过宋荻野很不吃这一套,眼神瞬间凌厉,像应激炸毛的猫。 “拿走,不要,要喝我自己会买。” 毫不留情的拒绝,警觉多过一切。 显然小男生是观察过她一段时间的,那顿在半空的手里提着的是印有“好滋味”三个字的包装袋,这家的茉莉奶绿,宋荻野和路莱三天两头就会去买。 “呃.....” 没料到她这么不给面子的小男生有些手足无措。 “我就是想跟你交个朋友。” 熙熙攘攘的学校门口,被宋荻野气势碾压,他细弱如蚊蝇叮咛的声音很快淹没在人海,宋荻野只当没听见,别了头,连个正眼也不愿施舍。 她脾气是一如既往的怪,除了路莱,对谁也爱答不理。 无奈,小男生只好闷闷地杵在原地再不说话,等路莱来了,才瞅准机会把东西往路莱手里一塞,转头跑开。 “什么情况?” 路莱一头雾水。 塑料袋里是两杯茉莉奶绿以及一张字迹潦草的小纸条,上面有一些自报家门的信息和社交软件号码。路莱勾着宋荻野的腰,将所见缓缓复述 “他说他是隔壁第一中学的,经常在奶茶店碰到你所以……” “丢掉吧。”被宋荻野冷冷打断。“不重要。” 果然是外校男生,本校的没那么头铁。 “他的字条写得还蛮诚恳的。”掌心攥着纸条,路莱仍旧如同小麻雀似的唠唠叨叨,像是试探,别有醉翁之意。 “没兴趣。” 单车骑过大桥,风很干燥,宋荻野的发言总是直击痛点,不留情面。 “瘦得像只猴。” 所以,没兴趣的原因是不喜欢太瘦的类型吗? 路莱下意识埋头看了看自己雪藕般洁白纤细的小臂,恰巧车轮压上桥头路口的斑马线,为避让行人,忽然一个急刹,路莱的脑袋撞上宋荻野的脊梁。 “哎!” 纸条在震荡中脱手,轻飘飘飞到空中,路莱伸长双手去捕捉,也无法改变它被风带跑的结局。 “掉了!”她嚷。 前面的宋荻野却脚下不停。 “掉就掉了吧,不用管。” 谁也没料到小男生是个锲而不舍的角色,宋荻野冷言冷语的凉水没浇灭他的心,反而让他越挫越勇。 一连几天他都来校门口等宋荻野。 圣明放学的时间要比一中晚十分钟,宋荻野回回推着单车到了门口,那白瘦白瘦,个头跟宋荻野差不多齐平的小男生都已经站在了她日常等人的地方。 有时候提点零嘴饮料,有时候也什么都不拿,就在那看着她。 虽然他没做什么过分举动,但宋荻野厌烦至极 “不要。”“走开。”“别烦我。” 拒绝三连说到嘴巴长茧,偏偏那个小男生特别享受她的冷言冷语。 “你知道吗?你和别的女生不一样,你的气质好特别,我从来没有见过你这样的女生。” 死不要脸地贴上来,单眼皮的小眼睛神采飞扬,见宋荻野推着单车要走,他急着抓住了单车的后座。 “你就给我一个联系方式嘛,我保证,加上你以后我不烦你。” “你到底想怎样?” 如今在路莱润物无声的教化下,宋荻野自认已经文明许多,但这一刻,忍无可忍,她放了单车把手,转而一把提起了小男生的衣领。 “跟着我很好玩吗?”她问。 碰巧这时路莱出了校门,远远见了这一幕,吓得连忙要上去讲和。 “别……” 话没说完,有人比她更早地围了过去。 同样是穿一中校服的男生,一共三个,砌成一堵矮墙。来往学生的目光被吸引,以宋荻野为圆心,人群很快汇聚成一个不规则的圆形。 路莱挤进人群的时候宋荻野已经松手了,正在声色俱厉地给出警告: “离我远些,不要逼我发火。” 小男生和同伴脸色青白,结伴离开,路莱心思细腻,怕他们心生怨恨,便留了心眼偷摸跟着,想为宋荻野开解两句。 她像个操心的家长,唯恐不懂事的毛头娃娃宋荻野和人积怨,处处树敌。可跟过去,却没讨到好,隔着一米远的距离,清楚地听到男生们在互相埋怨: “靠,你选的目标!” “我哪知道她那么狠?” “下次打赌别他妈选这种野狗似的角色了。”最狠的话竟是从白白净净的小男生嘴里说出的,“真晦气,害我还装了那么久纯情。” 路莱一下子想起来了先前女生们谈论过的八卦 隔壁一中有一伙儿男生坏得很,聚在一起拿搭讪女生当赌注,暗自给看上的目标定价:这个追到可以赢五十,那个追到可以赢一百,反正追小女生花不了几个钱,追不到,认输一半给兄弟们,追到了,挣了面子又得了钱。 小小年纪,学没上好,倒先学会了玩弄感情。 学校门口那些炸串铺子、奶茶工坊是他们的据点,好心的女同学提醒路莱: “在那些地方有人找你,你千万别搭理。” 那会儿路莱还不相信,现今倒是体会到了人心险恶。 一口气浮在胸膛不上不下,路莱壮了胆子,从地上捡了个还留着三分之一橘子汽水的塑料瓶,拧开瓶盖儿,趁人不备,一股子朝白瘦小男生背后泼去。 泼完便跑,周围人多,小男生转过来也搞不清始作俑者,气得跳脚。 远远的,路莱听到他破防的粗口: “他妈的!谁?谁拿饮料泼老子?” ??50.像是揭晓一个谜 路莱没忍住把事情的真相向宋荻野汇报。 同学的劝告,男生的恶劣行径,以及泼橘子汽水的解气报复,喋喋不休,情到深处,让口水呛了气管。但宋荻野对以上种种似乎并不感兴趣,注意力只在路莱如今脾气见涨上,一边帮她顺气,一边似笑非笑:“不错,胆子变大了。” 说完以后,便不再接话。 后来两人去杂货店街买东西,拨弄着鸡毛掸子丰满的羽毛,路莱兜兜转转还是讲回刚才的话题:“荻野,你是一开始就看出有猫腻,所以才不搭理他吗?” 倒不是拱火,是单纯的困惑。 “不是。” 回答干净利落,宋荻野夺了路莱手上的鸡毛掸子去收银台结账。 今天是两人约好要去秘密基地打扫卫生的日子。 碍于秘密基地条件实在艰苦,冬冷夏热,爬楼梯还常常会让路莱小腿酸胀,除了春秋两季,两人去那里的频率已然骤减,但为了避免积灰,每月也固定抽一天专程去做扫除。 “只是讨厌而已。”她说。 很久之后,当高考场外那个男人失智似地向她进行攻击,口无遮拦地将她的过去全部抖露,掀起硕大的波澜的时候,路莱再回想起那句“只是讨厌”,???才忽然有了汗毛直立的惊惧。 而现在,当所有尖锐的疼痛还仅仅是暗涌,路莱所做的也只是为宋荻野淡然的表现而舒了一口气: “那就好,我超担心你被蒙骗的。” “拜托,”宋荻野很无语,“这句话应该我对你说吧。” 说起来路莱确实是很容易被骗和被辜负的性格。 她太好说话,又总是对一切报以善意,于是从小学开始就经常被人当成人傻钱多的大小姐,没脾气到连自家的妹妹也要踩在她脑袋上对她呼来喝去,让宋荻野一度十分操心她。 两人提着买来的工具出了杂货店,准备去街头新开的奶茶店买些饮料。 忘了具体是何时开始 F 城也刮起了“奶茶风”,各式各样的连锁店如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价格也是节节高升,虽然两人还是最钟意校门口的“好滋味”,但总归少不了尝鲜的好奇心。 推着单车走过去,远远便听见奶茶店门口的大音响放着激昂的音乐,开业酬宾,第二杯半价的醒目横幅下,排着长龙。 为了不让路莱晒太阳,宋荻野专门把单车停在了阴凉的地方,要路莱坐在单车上等她。 走之前,路莱强硬把钱包塞给她。 “我来我来。” 出钱出力从不含糊,一把将钱包塞进她的衣兜里,振振有词。 “你出力,我出钱,天经地义。” 架不住她的坚持,宋荻野只好给面子带走她的钱包。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当一张过塑后硬邦邦的 A4 纸猝不及防横在了路莱面前时,因为钱包不在身上,她有幸躲过一劫。 来者是一对穿着破旧的中年夫妻,手持的 A4 纸上打印着几行大字您好,我们是聋哑人,因为无法说话,与社会沟通困难,所以找不到工作,希望社会可以奉献一份爱心...... 约莫五十岁上下的中年男人对着路莱单手比划,他旁边戴着头巾的女人连忙向路莱展示出两张残疾证明。 兜里空空帮不上忙,不懂手语的路莱只好尴尬地做摆手姿势拒绝。 “呃呃呃!” 中年男人不理解,还在继续把牌子朝她脸上怼,手指一遍遍划过:请捐助 30 至 50 元的黑体字,模样迫切。路莱心急火燎,只好拉开书包,准备掏出纸笔跟他沟通。 没想到队伍中的宋荻野远远注意到了这一幕,直接掉头赶过来,挡在路莱面前,表情严肃。 “干什么的?”她问,语气干涩。 “没什么,只是听障的残疾人。”见她如此警戒,不想生事的路莱连忙指着中年男人递过来的牌子解释,“你回来也好,把钱包给我吧。” 可宋荻野并不听话,面色凝重地看了看牌子内容后,顺手冲中年夫妇比了几个复杂的手语。 她是懂手语的,路莱没想到,来要求捐助的夫妇也没想到。 刚才还很迫切的中年男人不再发出“呃呃”的声音,似乎是为她懂得手语而感到尴尬,像打蔫的鹌鹑,定定站着不再有任何动作。 奶茶也不买了,宋荻野冷哼一声,跨上单车,载着路莱头也不回地离开。 “假的,他们不是真残疾人。” 许是见路莱困惑,骑走一段路程,宋荻野主动挑明。 “我刚才只是用了稍微复杂点的手语跟他们沟通,他们都没看明白。” “啊,”路莱恍然大悟。“不是有残疾证吗?” “你该不会不知道天桥下到处贴着‘办证’的小广告吧,帮助残疾人是没问题,但是一来就指明捐助金额的,多半都是讹人。”宋荻野叹气,“看吧,你还担心我呢,现在谁知道谁更容易被蒙骗了吗?” 一针见血,路莱耳朵发烫,连忙转移话题。 “原来你还懂手语呢?” “小时候自学过一些。” “自学?以前你家里有聋哑人吗?” ...... 宋荻野整个人似乎僵硬了,路莱能感觉到她的肌肉骤然紧缩。气氛变得很紧张,像被木塞抵住出口的玻璃罐,透明的压抑。 “对不起。”她唇缝里轻轻滑出这句话,小心翼翼,像是梦呓。 “有什么对不起,”感知到自己情绪过激,宋荻野默默抚平手指上直立的汗毛,长吁一口,“家里以前是有个聋哑人,不过已经死了。” “我不该讲这个的。” 路莱对宋荻野身世的了解不多,只知道她是单亲,随母姓,但路莱不是傻子,她不过问不代表她对宋荻野家庭的怪相没有任何察觉。 “没什么,又不是大事。” 不想让路莱觉出破绽,宋荻野耸耸肩,主动破冰。 “要不等会儿教你几个手语?省得你以后再受骗。” 她确实教了路莱几个手语,在秘密基地打扫完清洁之后。 两人靠在天台边吹风,她热情地依次比划出如下手语要路莱铭记不要,没有,走开,我很忙。 “呃,”路莱提出质疑,“还有没有别的?” 被一口回绝。 “别的没有这个实用,好了,教太多你记不住,回家吧。” 但她还是有私心的,送路莱到了小区门口,告别的时候,又默默对着路莱比了个隐晦的手势一手拇、食指微曲,指尖抵于颌下,头微微点动一下。 “这是?”路莱没看懂。 “明天见的意思。” 宋荻野笑,秘密的暗号,她利用认知的差距在肆无忌惮地传达自己无法见光的心思,自以为是向不会发出回响的湖面投出她的石子。 “快回家吧,再见。” 从中体会到了小时候第一次学习手语的快乐,她并不知道,路莱的妈妈曾经是个特教老师。 那个暗示,冥冥之中还是会有回应。 另一件事也是这么歪打正着般发生的,在不久后的一个傍晚。 那天宋荻野正和宋雨丽在家吃着晚饭,披着一件旧夹克,头发蓬乱,两只眼睛已经哭成了核桃的刘小丽耷拉着脸专程上门诉苦。 这样的桥段不是第一次发生,她那个开大货车的老公和她关系紧张得很,不回家还好,只要回了家就是三天一吵,偶尔两人也动手,你推我,我抓你,搞得家里锅碗瓢盆满天飞。 有一次宋雨丽上她家去借电磁炉,无意撞见了夫妻俩闹矛盾的尴尬场面,把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刘小丽带回家安慰完后,废品同盟正视升级成苦难闺蜜,宋家也成为刘小丽的暂时性避难港湾。 家里小,除了客厅就是房间,通常只会在沙发上促膝长谈的两人没法避开看电视的宋荻野,索性就当她听不懂,没想到久而久之,家长里短听到耳朵长茧的宋荻野还学会了接茬: “刘阿姨,都这样了你还和他过啊?还不如离婚呢。” 一句话出口,两个中年妇女连表情都倏地凝滞,统统看向她,仿佛她脸上长着花。经此一事,往后刘小丽再来家里,无论宋荻野正干着什么,宋雨丽都会要求她立马进房间里去。 今天宋荻野很自觉,见了刘阿姨这幅姿态,乖乖把饭碗乘满菜,识趣地往房间里走,房门刚刚打开,脚步却被诉苦的埋怨吸引,因为身后传来的话题和以往完全不是一个量级 “雨姐啊,不瞒你说,我这些天是真的吃也吃不好,睡也睡不着,愁啊,感觉这日子真是过不下去了。你可知道,我家那个死鬼老李前两天去隔壁郊县给人家拉大白菜,结果回来的路上碾死个人......” 豁,慢条斯理关上门,宋荻野拉来一张小凳子,贴着门就着外面的劲爆话题下饭,可是越听,就越不对劲...... “天杀的,我早跟他说过这会儿天黑得早了,少开夜路,注意安全!他就觉得我是害他呢,一句话也听不进,这下好了,那农村挨着的马路照明本来就不行,黑灯瞎火的,谁能想到路上睡了个人?他看见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属于意外事故,是,不要他坐牢,可是得赔钱啊。保险赔一部分,自己还是得掏腰包,你说,家里两个孩子一个正上大学,一个快上高中,正是用钱的时候,又出了这档子事,干脆我也去给人碾死算咯。” “你是不知道死者家属有多凶哦,简直狮子大开口,他那个跛脚的弟弟在派出所都差点跟老李打起来,听说他们家在村里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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