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珀小说

碎珀小说> 【快穿】当男配掰弯男主 > 第83章

第83章

是别样红的真实手段,更不是他的最强手段。 他用翠玉小箭吸引黑袍的注意力,无穷碧用莲海吸引了牧夫人的眼光,然后出手。 修道者的手可以握剑,可以持杵,可以并指为掌,但最简单的姿式是握紧成拳。 别样红握拳轰向着树下的黑袍。 天书陵之变时,看到天海圣后的那记拳头后,别样红现在最强大的手段也变成了拳头。 他与黑袍之间还隔着数百丈的距离,之间却忽然出现了一道幽暗的通道。 崖畔的无名小树剧烈地摇晃起来,一只由星辉凝成的拳头,以速乎想象的速度穿过那条通道,携带着仿佛能劈山分海的力量,轰向黑袍的面门,尚未及体,便震的黑袍的衣衫呼啸作响。 黑袍微乱,天光落下,隐隐可以看到黑袍淡青色的下巴,还能看到如寒星般的两点眼神。 看着别样红的拳头,黑袍的眼里生出欣赏而且慎重的神情。 无论是以魔族军师的身份,还是以别的身份,他都见过很多真正的传说级别的强者,自己也是传说级别的强者。 别样红的这一拳依然让他感觉到了威胁,他知道自己必须非常认真地对待。 一道幽暗的、没有任何光泽的铁盘出现在他的身前。 轰的一声巨响! 别样红的拳头重重地落在了那张铁盘上。 这张铁盘本来就曾经受过重创,这时候再次禁受一位神圣领域强者的全力一击,喀喇一声变形。 黑袍的身体摇晃了两下,然后退了两步。 嗡的一声轻响,他身后的那株小树,变成无数碎屑,然后被风刮走,就此无踪。 距离他的后背约三十里外的红河对岸的一处山崖上,忽然出现数十道极深的裂缝。 无数山石簌簌滚落,那片山崖变成了两截,伴着极其沉重的摩擦声,倒在了河水里,震起无数惊涛骇浪。 神圣领域强者全力一击的真实威力,果然可以断山塞河! 别样红的警意却更浓了。 关于神秘的魔族军师黑袍,大陆一直有很多猜测。 他作为人族强者,更是如此。 所有人都知道黑袍必然是传说级别的强者,究竟有多强却没有人知道。 无论是当年太宗皇帝与王之策那个时代还是现在,除了苏离之外没有人与黑袍交手过。 而且苏离那次也是以突围为主,无法以那一场战斗的结局准确地判断黑袍的实力。 直至今天,别样红向他发出了这一拳。 别样红不是骄傲的人,但他清楚自己在人族强者里的战力,而这一拳已经用上了他的九成功力。 黑袍却如此轻松地接了下来。 那张铁盘应该是一件神器,即便如此,黑袍的实力依然显得有些深不可测。 不过无所谓。 因为就算是这一拳,也不是别样红最强的手段,也不是真实的手段。 他很清楚,今日这场战斗的重点并不是自己与妻子能否战胜对方,而是自己能否通知人族的强者。 所以无论翠玉小箭还是莲海又或是这一拳,都是掩护。 在他刚才出拳的那一瞬间,尾指上的那根细绳已经无声而断。 小红花此时已经到了天空里。 无论黑袍还是牧夫人,都已经无法阻止它的离开。 小红花以难以想象的速度飞走,在碧蓝的天空里画出了一道细细的红线。 有一朵白云,依然静静地悬浮在天空里。 如果从最开始的时候便一直有人注意着那朵白云,便会发现,无论是别样红与无穷碧破云而落,而是黑袍显现真身,或是来自西海的风如此肆虐,都没有让那朵白云的形状有任何改变,甚至颤都没有颤一丝。 那朵白云极为厚实,按理来说应该会显得暗沉些,但在四周如洗碧空里,依然洁白无比,仿佛并非真实。 小红花飞入了那朵白云里,然后消失不见。 不是说它飞出了白云,消失在碧空里或者远方,而是就这样不见了。 别样红开始的时候没有注意到这朵白云,直至此时,才忽然感知到了些什么,霍然抬首望去。 崖坪上一片安静。 无论是他还是无穷碧,又或者是牧夫人与黑袍都没有再出手。 那朵白云缓缓地流动起来,然后渐渐裂开。 白云中间出现了一道裂痕,从地面远远望去,看着就像是一只眼睛。 那只眼睛正在俯瞰着这片大陆上的生命。 一道光线从那道裂痕里射了出来。 那道光线是金色的,蕴藏着难以想象的光明意味,显得极为神圣。 但那道光又肃杀至极,仿佛可以碾压一切事物,毁灭一切事物。 别样红隐约猜到了答案,震惊到了极点,喃喃:“难道你们不怕灭世吗?” 第938章 来自异大陆的天使 别样红的这句话自然是对牧夫人和黑袍说的。 牧夫人负手而立,如临沧海,神情肃穆至极,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崖畔的那棵树已经被那道拳意尽数摧毁为虚无,黑袍站立的地方却依然残着树影。 斑驳的树影洒落在他的身上,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却掩不住他的声音。 诡异的笑声从黑袍里溢了出来,然后如雷霆一般向着天地四周滚动而去,震耳欲聋。 别样红的神情渐渐回复平静,心情已经沉了下去。 今天他为报杀子之仇而来,然而现在看来说不得自己也要死在这里了。 呛啷一声,他拂袖而起,由无比精纯的星辉凝成的虚剑,从地面生起,划破数千丈远的天空,斩向那朵白云。 仿佛真实的摩擦声,就像沉重的山峰在地面上滑行,那朵白云微微摇晃了片刻,陷落其中的小红花觑着机会,化作一道红色的流光,回到地面崖坪之上,静静地悬浮在他的头顶,显得警惕至极。 白云散开,那道金光布满了整个天空,无比明亮,刺眼至极。 如果没有黑袍事先布下的禁制,这片光明应该会惊动整座大陆。 现在只有红河两岸的很少人能够看到这片光明。 但因为太过光明的缘故,他们根本看不到真实的画面。 别样红与无穷碧能够看到,神情变得异常凝重。 无穷碧的眼里甚至隐隐可以看到些对未知的惘然与恐惧。 无限光明里渐渐现出两个人影。 数十丈的白色羽翼在他们身后缓缓摆动。 那两个人未着寸缕,身躯曲线无比完美,无比光洁,看不到任何多余的事物,也无法分辩性别。 无数光线从他们的身体以及羽翼里散发出来,显得无比神圣,又充满了毁灭的意志。 这两个人是什么东西?来自何处? …… …… “圣光天使已至,你们还想抵抗吗?” 黑袍的声音显得格外幽冷,但与过往千年相比,却多了些很难形容的情绪。 看来光明里出现的这两个被他称为圣光天使的存在,对他的心境也带来了一些影响。 传说变成真实并且出现在眼前,别样红确实很吃惊。 但他毕竟是这片大陆的最强者之一,很快便回复了真正的平静。 尤其是当他的视线穿透光明在那两名天使的身躯上扫过之后,神情变得漠然起来。 “就凭这两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不知道天空里的那两名所谓圣光天使有没有听懂他的话。 战斗就在下一刻开始了。 两道流光无视从碧空到崖坪数千丈的距离,似乎直接穿越了空间,来到别样红与无穷碧的身前。 随之而来的是无限光明、恐怖至极的威压以及神圣却又极具毁灭意味的攻击。 在明亮刺眼的光线里,别样红与无穷碧第一次近距离看清楚了这两个天使的容貌,虽然只是瞬间。 那两个天使的容颜完美至极,神情绝对漠然,没有任何人类的情绪,充满神圣的感觉。 在他们的眉心有一道弧状的光痕,非常美丽,而且圣洁无比。 如果以人类的眼光来看,这两个天使长的非常像,只能气息做出区别。一个极其冷酷,一个极其暴戾,但那同样也不是属于人类的情绪,更像是某种非生命体,比如狂暴的海浪,寒冷的霜雪。 一道剑光撕裂光浪,斩向那名冷酷至极的天使,却被那两道羽翼夹住。 别样红感觉到一道如同星空般磅礴的力量传来。 由星辉凝成的虚剑,骤然间破碎成无数碎片。 小红花尖啸而起,瓣瓣绽开,把那些碎片以及随之而至的光浪尽数挡住。 轰的一声巨响! 崖坪表面上出现无数道裂缝,石砾狂飞,出现了一道数丈深的坑。 别样红站在坑底,双手上迎。 那名天使神情漠然地飘浮在空中,单手下压。 另一边的情形更加危急。 看着自天而落的那名天使,无穷碧想着小时候在万寿阁里看过的那个传说,恐惧不安,心惊担颤,道心难守,莲海无风而飘摇不定,防御出现了漏洞,那名天使化作一道流光欺了进来,一道光束如剑般斩落! 擦的一声轻响,无穷碧的左臂整个被斩落,伴着一道刺眼的金血,飞向了天空! 听着妻子的惨叫,别样红怒啸一声,双拳齐出,挟着数百年苦修的星辉真元,把那名天使震退,疾掠至无穷碧的身前,右手一招便再次凝出一道星辉真剑,把那名天使斩退。 小红花飞回,围着别样红与无穷碧的身体高速飞行,就像流星一样,散布着强大的气息,暂时维持住了局面。 只是一个照面,别样红便知道这两个来自圣光大陆的天使非常可怕。 这两名天使似乎本能里便能理解并且自如地运用天地法理规则,如果放在这片大陆的修道体系里,那就是先天的神圣领域强者,而且他们的身体仿佛是由最精纯的圣光能量组成一般,无比坚硬,难以摧毁,即便是魔族的皇族都很难及得上,而最可怕的是他们拥有难以想象的速度与反应,就像真正的光线一般仿佛可以违背法理原则般自由进退。 面对如此强大可怕的对手,又没有任何经验,在神圣领域强者中也要排到前列的别样红应付起来都觉得非常吃力,至于无穷碧更是显得有些不堪一击,如果不是别样红的反应神速,只怕这时候已经命丧当场。 无穷碧知道局面极其危险,所以哪怕断臂处痛到了极点,而且里面的神圣力量还在不停地肆虐、阻止她用星辉修复身躯,她死死地咬着牙,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是脸色苍白的像雪一样,眼里的悸意怎样也无法消除。 别样红看着妻子的惨状,眼神微寒,愤怒到了极点。 两名天使飘浮在空中,面无表情看着崖坪上的无穷碧与别样红。 那名冷酷的天使视线落在无穷碧的断臂上,看着那些正在滴落的金血,忽然开口说了一句话。 说话的时候,他的神情一片漠然,声音却显得威严至极。 他用的应该是圣光大陆的语言,音调极其古怪而且复杂。 按道理来说,崖坪上应该没有人能听懂他的话。 神奇的是,他说的话被山间微寒的风吹拂后便变成了这片大陆的语言。 “果然是盗火者,你们亵渎了神明,必须死。” 第939章 神圣之战第一篇章 别样红听懂了这句话,但不是很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他不知道什么是盗火者,这些异族的强者们信奉的又是什么神明。 他知道自己面临着人生最危险的局面,甚至比当初在天书陵面对天海圣后时还要危险。 对方能够让山间微寒的风把自己的声音变成这片大陆的语言,证明他的猜想是对的。 这些来自圣光大陆的怪物果然先天便能理解并且自如运用天地法理的规则。 甚至有可能他们的存在就是基于这些法理规则。 但这时候别样红已经变得非常平静,甚至神情都变得极其淡然。 身为大陆强者,遇着真正的大事,当然不能慌乱,更有静气。 经过先前的交手,他对这两名天使的作战方式以及对方利用天地法理规则的方法已经有所掌握。 如果只是单对单,他有信心至少不会输。 问题在于他的妻子已经断臂重伤,而牧夫人与黑袍这两个真正深不可测的强者还一直在旁。 那名气息暴戾的天使忽然落了下来,手里的光剑斩向别样红。 虽然他苏醒的时间很短,但战斗意识依然保存完好,感觉到这个人类强者能够威胁到自己。 所以他决定先除掉此人。 别样红挥袖出剑,极其潇洒,握着星辉虚剑的手却悄无声息地破袖而出! 一个拳头出现空中,直接把那名天使手里的光剑砸成了碎片。 同时,高速流转的小红花忽然离开别样红的身边,袭向另一名天使的面门。 小红花骤然碎成无数锋利至极的花瓣。 密集的厉啸声里,光明大作。 然后骤敛。 下一刻再次照亮四野时,已经到了十余里外的天空里。 两名天使的脸上出现了数道极细的小口,饱含神圣能量的金色血液像露水一般滴落。 他们看着执剑飘在空中的别样红,眼睛里依然没有情绪,没有愤怒,也没有警惕,依旧漠然。 越是这样,越让人觉得可怕。 …… …… 无数道雷声在高空炸开,气浪喷涌而出,把最后的那朵白云残忍地撕成了碎片。 片刻后,无数道流光从天穹里落下,最后变成肉眼可见的火线,看着就像陨石雨一般。 白帝城里的民众惊呼连连,混乱至极,有些胆小的人甚至以为是天罚,跪在地上连连叩首。 有些大部落以及富族庄园在第一时间启动了阵法,准备承受那些挟着无穷高温的火浆,而宫里的妖卫与白帝城里的军队还有长老会控制的大量强者,已经做好了随后赶紧扑灭火焰的准备。 然而情形并不像想象的那般可怕,那些流火没有落到地面便消失了,只有残余的天火让白帝城的温度陡然升高了很多,就像忽然来到了酷热的夏日一般,只有非常少的数道流光落在了红河里。 整座白帝城的天空这时候都被禁制封锁,没有任何声音与光线能够传出去,能够看懂那些流光的大陆强者无法看到,而能够看到这些流光的妖族民众与大臣们也并不知道那些流光是何物。 从天空里落下的是血。 每一道流光便是一滴血。 这些血来自遥远的异大陆强者,也来自这个大陆的强者。 他们都是神圣领域里的至高存在,他们的血液里蕴着无数神圣能量,圣洁如金,比岩浆还要更加炽热。 当有几滴圣血落入红河里后,那些巨大的妖兽沉默地沉入了更深的水底,而智慧不足的很多妖兽则根本无法抵挡本能里的渴望,拼命地向那边游了过去,然后激烈地争夺,抢着吞食。 最后吞食那几滴圣血的妖兽,紧接着被更凶残的妖兽吞食,这样的过程残酷而无趣的重复了很多次。 直至夜深,这几滴圣血才最终确定了归属,被一只来自天树深处的火蛟尽数夺取。 这只火蛟并不是幸运儿,战斗力堪比聚星境强者的它,根本无法承受这几滴圣血里蕴藏着的神圣力量。 在无比湍急而凶险的水底,火蛟挣扎了整整一夜时间,最终自燃而死,其夜红河明亮的就像是仿佛在燃烧。 …… …… 那个夜晚有很多妖族民众注意到了红河的异样,他们跪在两岸,不停地祷告着,祈求白帝陛下早日出关,祈求天神能够降下恩泽,祈求隐藏在云雾深处的九棵天树能够替妖族挡住所有的灾难。 那些流光虽然没有落到地面,没有带来恐怖的天火,但白帝城依然混乱至极,因为从高空传来的气浪还是损坏了很多建筑,尤其是靠近左甲天树的几处兽园和牧场的防护栏完全被推翻,不知道多少兽群趁乱逃了出去。 为了维持治安、尽快地稳定局面,白帝城正式戒严,除了沿河两岸跪拜的民众无人去管,城里的大部分区域都已经静街,到处都有士兵在巡逻,靠近皇宫与白石山这些禁地的地方更是由最精锐的红河妖卫亲自看守。 沿河一带的外城的管制相对要轻松些,与平日相比也显得冷清了很多,根本没有人敢出门,即便出门也去对着燃烧的红河跪拜,哪里还有心情去买醉,小酒馆的生意极差,早早就关了门。 轩辕破离开小酒馆去了岸边,看着河水深处泛起的光线与火焰,感受着里面蕴藏着的神圣气息,他下意识里望了眼天空,心想白天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难道是神圣领域强者之间的战斗吗? 从摘星院转到国教学院,从京都回到白帝城,熊族青年的修行一直无比勤勉,在别人看来他的手臂早就已经废了,但他自己还是保留着极强的自信,就像国教学院里别的那些家伙一样,但他很清楚自己现在的境界,距离神圣领域还无比遥远,就算看的时间再长,也无法从河水里的那些神圣火光里发现什么,于是很快便离开了河边,向自己的家走去。 他的家也在沿河外城,一个叫做松町的地方,这里住着很多白帝城的贫民,大部分的建筑都是用最常见也是最便宜的松木所造,勉强还能隔热寒,只是下水经常不畅,行走在其间,不时会闻到一些恶臭。 轩辕破对此仿佛无所察觉,沿着坡道沉默地行走,无论是街旁民宅里传出的打骂声,还是远处传来的重骑蹄声又或者是夜空里那些像极了流火的飞辇,也没有让他的神情有任何变化。 第940章 铁剑依然在,容颜不曾改 在一条叫三和里的小巷处右转,走到小巷尽头,推开略显陈旧的木门,便是他住了数年时间的小院。 这间院落的面积很小,方圆只有丈许,但非常干净,地面铺满了白色的石头,白石间种着一棵不足人高的青松,在灰墙黑檐之间别显清美。 小院四周是松町的天树侍庙,很是清静,除了晨昏两次钟声,再听不到什么吵闹声。 可以说这间小院是松町最好的建筑,只不过没有多少人知道罢了。 轩辕破走过白石铺就的地面,来到屋门前的木地板边坐下,脱掉鞋子,换上一双干净的白袜。 进屋之前,他看了眼门边的柴堆。 柴堆不高,但堆的很整齐,如果仔细去看,甚至你会发现,每根木柴的长短粗细几乎一模一样。 轩辕破沉默了会儿,伸手从柴堆里慢慢抽出一根铁棍。 那根铁棍没有棱角,更谈不上锋芒,看着很寻常无奇。 事实上,它是一把剑。 无论百器榜怎样排,这把剑都一定会排进前十。 谁能想到,传说中的山海剑如今就在白帝城贫民区的一间小院里,还被主人随意地插在柴堆里? 虽然当年在国教学院它的待遇也差不多,还要承受厨房里的油烟,甚至还要负责去捅灶里的炭火。 轩辕破提着铁剑,推门走进屋里。 屋子里的面积也很小,摆着一方矮几和几个蒲团,中间是一道纸门,隔着起居的地方。 轩辕破看着那道纸门,握着铁剑的左手微微一紧,呼吸依然平缓,神情却变得凝重无比。 纸门很薄,不要说用山海剑,以他魅梧强壮的身躯,只怕吹口气便能吹倒。 他究竟在警惕什么?甚至还隐隐有所畏惧? 忽然间,一道声音从纸门那边传了过来。 “我不知道你是谁,既然刚进小院便能感知到我们的存在,想必也应该是修道中人,请入内一叙。” 轩辕破没有吃惊的表情,看着那道纸门沉声说道:“你们是谁?” …… …… 纸门的那边。 室内有些幽暗,偶有天空里的飞辇光线穿过高窗落下,照亮一瞬。 墙上残着一些血,其间隐隐有些金色,但已经没有气息波动。 一名道姑靠墙而坐,容颜清秀,看不出年龄,眉间尽是戾气,眼里却写满了恐惧。 一名文士坐在她的身边,脸色微白,神情却平静如常。 正是别样红与无穷碧,如果不是牧夫人要维持白帝城上空的禁制,黑袍要负责遮蔽天机,他们今天很难活着逃出来,即便如此,他们依然在那两名天使的手下受了极重的伤,付出了极大的代价。 听着别样红的话,无穷碧很是惊怒,说道:“不赶紧把他杀了,还让他进来做甚!” “既然是此间主人,哪有被客人拒之门外的道理。” 别样红看着纸门上的那道身影平静说道:“我们不能动弹,无法出迎,请进来吧。” …… …… 听着这两句话,轩辕破沉默了会儿,提着铁剑上前推开纸门。 他首先看到的是地上的一堆晶石,还有两个小塔以及数块灵木。 很明显这是一种阵法,可以确保阵里的气息没有一丝外泄,不会被发现。 然后他抬头望向靠墙而坐的那两个人。 不是随着年龄的增长,国教学院的熊孩子天然变得细心了很多,而是因为今天白帝城发生了这么多事情,红河妖卫还在到处搜索,飞辇还在夜空里飞行,他不得不谨慎小心一些。 看到那名脸色苍白、警惕不安的道姑,轩辕破怔了怔。 待看到她肩上的断臂处与满身的鲜血,他不禁有些恍惚,心想这难道便是天道循环吗? 当年某夜,这个道姑来到京都,虐杀了一条流浪狗,被关白拦住,于是她斩了关白一条手臂。 随后这名道姑来到国教学院破墙而入,想要杀他,只为了渲泄情绪。 如果不是苏离的那封信,那个夜晚他就已经死了,国教学院也会破灭。 在当时他的眼里,这名道姑就像是真正的魔鬼一样,强大而冷酷。 谁能想到时隔数年再次相见时,这名道姑身受重伤,手臂也断了一只…… 轩辕破没有说什么,望向那名穿着文士服的男子。 此人的身上没有伤口,甚至连灰尘都看不到,神情也很平静。 但轩辕破感觉到了一道死意。 很明显此人受了更重的伤,在身体更深的地方。 想到这一点,轩辕破忽然伤感起来。 既然道姑是无穷碧,此人自然就是别样红。 这个世界上有谁能够把别样红与无穷碧伤成这样? 以前在国教学院里闲聊的时候,唐三十六曾经和他们讨论过这个问题。 能够战胜这对神圣领域强者夫妻,只能是那对圣人夫妻,也就是白帝陛下与皇后娘娘。 问题在于,白帝陛下正在闭关,皇后娘娘的帮手是谁? 轩辕破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别样红的视线落在了他手里的铁剑上。 山海剑在周园剑池里沉睡多年,随后一直在国教学院,未曾现身,便是他也没有见过真身。但他能够感知到这把铁剑里蕴藏着的能量极为不凡,那么拥有这把铁剑的人呢? 此人必然是个妖族强者。 别样红在心里叹息一声,心想命数如此,无可奈何。 但轩辕破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出手也没有向外示警。 他沉默了会儿,说道:“你们需要什么药材?” …… …… 听到这句话,别样红怔住了。 无穷碧却恨恨说道:“你想做什么?休想害我们!” 很明显,她已经认出了轩辕破的身份。 她与别样红从崖坪上离开时,已经身受重伤,不要说再战之力,便站都无法站稳。 红河两岸禁制开启,而且无法隐匿踪迹,他们冒险进入白帝城,想要趁乱觅一丝生机。 其时白帝城里确实很混乱,但随后便有很多妖族强者开始现身,明显是在追杀他们。 他们四处躲避,来到戒备相对较松的沿河外城,走进松町,感觉到某条巷子里有某种灵意,顺之而去找到一间小院潜入,却来不及察探那抹灵意何在,伤势便告暴发,匆匆布置了阵法。 轩辕破便回来了。 第941章 遇见 无穷碧从来没有想到过,会在白帝城里遇见此人。 虽然轩辕破已经离开京都数年时间,但在她想来,此人必然不会忘记当年的仇怨,就像她自己一样。 那么他说的话以及看似没有敌意的行为背后肯定隐藏着极其险恶的用心,就像她自己平时行事那样。 轩辕破没有说话。 无穷碧说这句话时候带着极深的恨意,仿佛咬着牙一般,眼睛里却有着很多的怯意。 很明显,她这时候很害怕,害怕轩辕破出手杀了她,或者去通知白帝城的妖族强者。 看到这幕画面,轩辕破没有任何快意,只觉得有些厌恶又有些怜悯。 他对别样红说道:“鹿部的药库就在不远的地方,我和管事认识,应该能弄到药。” 别样红说道:“如此便麻烦小哥了。” 无穷碧厉声说道:“我可不信你。” 轩辕破没有理她,拿着别样红写好的药单离开了房间。 听着庭院外传来的闭门声,无穷碧神情微变,带着紧张与恼火的情绪对别样红嚷道:“这个熊崽子与我有旧怨,你让他离开他必然要去通知妖廷!你又不识他,为何宁肯信他也不信我?” 别样红平静说道:“我虽然不识此人,但知道他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无穷碧闻言微怔,没有再说什么,只是垂在身边的右手微微颤抖,表明了她此时的心情并不平静。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轩辕破回到三和里的小院里,手里提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看起来装了很多东西。 别样红诚恳致谢,轩辕破摇了摇头,把包裹解开,把药物从里面拿出来。 忽然间,静室里破风声起,一道拂尘拖起无数细痕,袭向轩辕破的面门。 轩辕破哪里会想到,不及应对,好在山海剑及时地破空而起,横在他的头顶,拦住了那道拂尘。 啪的一声闷响,小院微微摇晃,地板缝隙里的微尘被激震而出,到处飞舞。 如果不是摆在地上的那些灵木真塔阵法,动静想必会更大。 轩辕破单膝跪在地面上,握着铁剑横挡于前,感觉仿佛有座山压将下来,吃力到了极点,呼吸变得沉重了很多。 他抬头看着无穷碧直欲噬人的眼神,愤怒而且不解,喝道:“你疯了吗!” 无穷碧厉声说道:“当年我要杀你,今夜更不想承你的情,不然岂不是羞辱,所以你必须死,而且只要死人才不会泄密!” 自幼在偏远部落山林里长大,去往京都后也是在摘星院与国教学院这种最单纯的地方学习生活,轩辕破根本听不明白无穷碧这是什么逻辑,恼火说道:“你这妇人怎生如此恶毒!” 恶毒也好,疯狂也罢,无穷碧毕竟是神圣领域的强者,虽然断臂重伤,依然要比轩辕破强大无数倍。 铁剑渐渐下沉,轩辕破眼看着便要支撑不住,忽然间,静室里多出了一抹颜色。 那抹颜色是鲜红的,带着湿意,新鲜无比,原来是那朵小红花。 看着那朵小红花,无穷碧的脸上满是震惊与恐惧,闪电般收回拂尘护在身前。 啪啪啪几声轻响,别样红指落如风,封住了无穷碧的两道经脉。 无穷碧愤怒至极,调动真元强行冲破禁制,便要还手。 别样红收回手指,看着迎面而来的拂尘,没有动作。 无穷碧神情微怔,动作微滞。 一口真血从别样红的嘴里喷了出来,脸色骤然苍白。 小红花飞回他的身边,静静地悬停着,已经受损严重的花瓣上,渐有露珠生出,仿佛流泪一般。 离开崖坪后,别样红用了数个时辰的时间,才再次凝聚起来的一点真元,随着这口真血尽数消散。 无穷碧看着这幕画面,终于明白了些什么,惊叫一声,扑了过去,把他抱在了怀里,哭喊了起来。 “你疯了!就为了这么个熊崽子!” 轩辕破的神情很茫然。 他不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明明自己好心想要救对方,为何无穷碧却要杀自己,而别样红又要护着自己。为何无穷碧先前愤怒地恨不得要别样红去死,看着别样红吐血又是如此的痛苦,似乎恨不得自己替对方去死。 这对大陆强者夫妻难道都是疯子吗? 轩辕破沉默了会儿,说道:“现在有很多人想要抓你们,这两天白帝城有大事,陆续还会有很多强者到,你们就在这里呆着不要出门,我后面两天有些事情要去办,到时候再看如何处理。” 说完这句话,他收起山海剑,把包裹里的药物还有一道买好的食物清水都搁到了地上,起身向外走去。 走到纸门前,他停下脚步,忽然说道:“先生你这样的人物,怎么就娶了这么个女人呢?” 别样红没有回答这个问题。 庭院的木门再次关闭,回复安静,只有夜风吹拂那棵矮松发出的轻响。 屋里安静了很长时间,直至气氛变得越来越压抑,令人感到尴尬。 无穷碧看着别样红声音微颤说道:“师兄,这些年来你是不是一直都后悔娶了我?” 别样红看着她微微一笑,说道:“你乱想什么呢?” “那个熊崽子说的话,想来你不是第一次听了。” 无穷碧越想越是羞恼,说道:“你以为我不知道吗?在天书陵前,在圣女峰上,无论是天海那个妖后又或是王破,看着你我时的眼神,不就是这个意思?全天下都觉得我配不上你!” 别样红叹息一声说道:“你我之事,何须在意他人如何看法?” 无穷碧喊道:“你何尝不是一样,你就觉得我在世人面前经常给你丢脸。” 别样红静静看着她,说道:“师妹,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娶你,只是后悔这些年太过宠你。” 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的神情很真挚。 无穷碧愣住了。 不知道她有没有真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她只知道自己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她觉得好生委屈,开始痛哭,心想当初运气怎么如此不好,就偏偏遇见了这个人呢。 第942章 大西洲使团 妖族强者以及最精锐的红河妖卫,领着皇后娘娘的旨意,在四处搜索别样红夫妻的下落。加上昨天的那些异象,白帝城里的气氛异常紧张,周边小城通往群山荒野方向的城门全部已经关闭。 群山里的云雾难以消散,只有在阳光最盛的时候或者是山风最疾的时候,才能有机会看清楚远处那九棵直抵云霄的巨树身影,而现在更多的目光则是投向了山那边的方向。 在莽莽群山的那边便是西海,在西海的极深处便是传闻中的大西洲。 最新的传闻是,大西洲的二皇子要来白帝城迎娶落衡公主殿下。 传闻在今天得到了证实,通往群山的那些小城城门尽数打开,官道震动,妖兽躲避。 大西洲的使团即将抵达白帝城,使团的代表便是那位二皇子。使团此行所用的名义是为白帝陛下祝寿,加上大西洲与皇后娘娘之间的关系,妖族根本没有理由拒绝。当使团终于进入白帝城后,持续了整整一天一夜时间的紧张气氛稍微松动了些,很多妖族部落的民众都涌到了街上来看热闹。 同样注视着大西洲使团,但无比警惕的目光,当然来自人族。 白帝城里有三个人族的重要建筑。 分别是大周朝廷的使馆、国教的西荒道殿,还有代表天南势力的唐家商行。 朝廷正使与唐家执事在知道此事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如果白帝城真的想与大西洲联姻,必然早就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己除了尽快把这个消息告知朝廷与汶水,没有别的任何办法。 代表国教意志的西荒道殿里的主教们,同样也明白此事难以破坏,但现在整个大陆都已经知道大西洲皇族意图陷害教宗陛下,如今却派人来聚教宗陛下的学生,这如何能够忍受? 大西洲使团进宫的同时,国教西荒道殿措辞极为强硬、堪比战书的抗议信也送进了宫里,同时宴请大西洲使团的晚宴请柬,被西荒道殿大主教当着数千名妖族信徒的面撕成了碎片,然后踩在了脚下,竟是没有给妖族留丝毫脸面。 确认这个消息后,大周使馆与唐家商行也拒绝了晚宴的邀请,只是相对而言要表现的更温和一些。 无论人族的态度如何,晚宴终究照常举行。 当天夜里,白帝城张灯结彩,尤其是最高处的皇宫可以说是灯火通明,烈油烹火,无比热闹。 直至晚宴结束之后,热闹依然没有减退,因为主宾大西洲使团的成员去休息了,来参加晚宴的很多宾客却没有离开。 看着依然停留在宫殿里的那些身影,数百名负责皇宫安全的红河妖卫很是警惕,甚至有些紧张,却不敢上前驱赶,甚至就连劝说都不敢,因为那些宾客都是妖族的大人物,有些甚至还是他们的父亲。 留在宫殿里的妖族大人物有的是将军,有的是大臣,最多的则是长老会的成员。 妖族的长老会与魔族的元老会有些相似,但是实力更强,地位更高。妖族由三百多个部落组成,其中势力最强大同时也是历史最修久的二十七个部落的族长自然便是长老会的成员,还有十几个席位由剩下的部落推选而出,至于长老会的席位顺序排列也非常简单,谁活的更久,谁更强便排在前面。 如今妖族的大长老是相族的族长。 据闻这位大长老拥有通天神力,虽然未入神圣,但已有与神圣领域强者战斗的能力。 大长老如山般的高大身躯在宫殿的前方是那样的醒目,又仿佛真正的大山一般沉默。 他的沉默没有平息宫殿里的议论,相反似乎成了某种纵容,殿内的议论声越来越高,气氛越来越紧张。 这些议论,当然与大西洲使团有关,与昨日天地异象有关,也与最近这些天的传闻有关。 落落殿下真的要嫁人了?需要这么着急吗?难道陛下的伤还没有好?问题在于,为何不能是落落殿下?虽然说妖族的历史上确实没有这样的事情发生,但当年不是说教宗陛下已经解决了她的问题? 一个传闻会生出很多别的猜测,无论是长老会成员还是那些妖族将军,都在猜测传闻的真假以及更多的问题。 当然,无论落落殿下是否嫁,嫁的是谁,与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大,因为妖族的皇帝永远都是白帝一族。唯一有资格的白帝一族的某些旁支,担心触怒陛下与皇后娘娘,反而更加低调沉默,不敢表露任何意见。 只是一定要嫁给大西洲的那位二皇子吗? 牧夫人缓步走进了因为高大而显得有些空旷的宫殿里。 宫殿里的妖族长老以及将军大臣们齐齐行礼。 高大如山的妖族大长老的声音无比低沉而又浑厚,就像深山里的回音。 但他说出来的话却是无比直接,无比符合妖族的性情与议事习惯。 “娘娘,您真准备把殿下嫁给你娘家的侄子吗?” 大长老看着牧夫人,右手握住了斧柄,毫不遮掩自己的动作。 “那样我们会造反的。” 牧夫人在他的身前看上去无比娇小,就像一个小人,气势却更加强大。 她看着大长老淡然说道:“那你们反好了。” 无比淡然的一句话,却是最为霸道的宣示。 她已经做了数百年的皇后娘娘,与白帝伉俪情深,早已不是当年初入妖域的那个少女,在妖族里的威望极高,无论是那些部落里的族长还是红河两岸的青年猎人,都视她为神明,哪里敢有丝毫不敬。 听着这句话,宫殿里变得无比安静,再没有谁敢说话,只有夜风轻拂着坚硬无比的石墙。 即便是大长老也感觉到了强大的压力,沉默了会儿说道:“我们需要解释。” 牧夫人面无表情说道:“传言只是传言,再者,即便要嫁,长老你为何要反?” 大长老神情不变,淡然说道:“娘娘您应该知道原因。” 第943章 魔族来的年轻人 牧夫人的视线在那些高大如山的妖将身躯上掠过。 “我明白你们在想什么。落衡是我的亲生女儿,如果她能够继承皇位,我与陛下还会如此操心吗?传闻终究只是传闻,无论是这几天的还是几年前的,教宗陛下再如何天才横溢,当年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年,你们真以为他能解决我族数万年都无法解决的问题?不过是人族弄出来的手段罢了。” 这番话极有道理,很有说服力。 殿里的长老、将军与大臣们想着这几年时间里的落落殿下还是像小时候那般娇小柔弱、神体四转都尚未成功,确实与陛下当年完全不一样,想来经脉问题确实没有解决,不由在心里遗憾地叹息了一声。 大长老没有被说服,说道:“我要见陛下。” 牧夫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你知道陛下正在养伤。” 大长老说道:“我知道,但我妖族传承乃是大事,陛下应该能体谅我的打扰。” 牧夫人沉默了会儿,说道:“如果陛下愿意见你,自然可以。” …… …… 一个时辰后,大长老回到了宫殿里,石墙上插着的油烛火无风而摇。 无数双视线落在了大长老的身上,想要知道他到底见到白帝陛下没有,以及陛下又说了些什么。 大长老摇了摇头,说道:“我没有见到陛下。” 殿里的妖族长老以及大臣将军们发出遗憾的叹息。 “但我感受到了陛下的意志,所以我不会再反对这件事情。” 大长老望向牧夫人说道:“不过这件事情必须依照我妖族数万年的传承规矩来,公主殿下就算要嫁人,也不能私相指亲,必须由天树荒火自行择主,遵从祖灵与神明的意志。” 听着这话,殿里再次响起议论声,不过这本来就是传闻里的一部分,所以不是太过吃惊。 牧夫人说道:“你的意思是正式举行天选大典?” “不错。”大长老的手再次落在斧柄上,说道:“不然我们还是会造反的。” 牧夫人盯着他的眼睛说道:“一切都按族中的规矩来,不能有半点差错,你可敢应承?” 大长老说道:“娘娘您深受族中万民敬重,至今已数百年,我老了,只希望一切都能如前。” 说完这句话,他便往殿外走去,如山的身躯在地板上映出一大片阴影。 殿里大部分妖族长老和约一半的大臣将军,向牧夫人行礼后,随大长老一道离开。 牧夫人沉默了会儿,挥了挥衣袖,示意殿里那些忠于自己的臣属们离开。 大殿里恢复了安静,除了她之外再无旁人。 油烛火散发着明亮的光线,却有着淡淡的焦味,而且被夜风吹拂,便有些明暗不均。 已经过去了数百年时间,她依然还没有习惯,还是有些想念大西洲皇宫里的那些鲛人珠散发的温和光毫。 石壁被照耀的很清楚,看似打磨的极为平滑,但在她的目光之下,自然能够看出上面的起伏。 如此粗砺的石材,怎么有资格进入皇宫?这是她在大西洲做公主的时候,怎样也想不到的事情。 是啊,她来到白帝城已经很多年了,还是有很多事情无法习惯。 比如说前面提到的这些,比如刚刚发生的那些。 如果放在大西洲或者是人族京都,像大长老那样的态度,只怕早就已经被处死了。 但这里是白帝城,数万年来,生活在这里的妖族便是这样过的,议事就是这样直接,或者说野蛮。 真是一群不开化的野兽。 她无法习惯,也无法真正改变这一切,因为她只是皇后娘娘,不是白帝。 她站在空旷的宫殿正中央,沉默了很长时间。 有风自遥远的西海来,呼啸而入群山之中。 山后那片碧蓝如海的湖里的鱼儿死了很多。 一抹淡然的微笑出现在她的脸上,无比慈爱,就像看着孩子的母亲。 她本来就是所有妖族子民的母亲。 光影微动,一个年轻男子走了进来。 那个年轻男子很英俊,身材颀长,风采极佳。 他就是大西洲的二皇子。 牧夫人看着他怜惜说道:“这次要你白走一遭,真是辛苦了。” 二皇子微笑说道:“为了表妹的幸福沐些海雨天风算得了什么,再说我也好些年没有看过红河两岸的风景,有些想念。” 牧夫人说道:“天选开始后,入天树感悟一番荒火,对你的修行也会很有帮助。” “难得来一遭,当然要图些好处,只是……您到底替表妹择的佳婿是哪位?” 二皇子看着她好奇问道:“您就如此确定他会被祖灵选中?” 牧夫人说道:“我只管让他进天树经受荒火洗礼,至于他会不会被妖族祖灵选中,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 二皇子想了想说道:“是小德吗?” 牧夫人拍了拍他的手臂,说道:“不要想太多,多陪你小姨聊会儿,她最近心情不大好。” 二皇子冷笑一声,说道:“若不是知晓陈长生不会来,我定要与他过过手。” …… …… 大西洲使团抵达白帝城的当天。 也就是别样红与无穷碧抵达白帝城的第二天。 也就是南溪斋内乱发生后的第三天。 也就是天选大典开始的前一天。 那时候陈长生还在离山,还没有收到红雁从京都带来的那封信,也没有从娄阳王处拿到师父商行舟的那封亲笔信。 无论朝廷还是国教,都还没有收到白帝城里的任何消息,洞悉天机如商行舟,他的视线也暂时还停留在北方的雪老城里。 没有人知道,在很多天前有一个人从雪老城里出发,然后与大西洲的使团同一天来进入了白帝城。 那个年轻人很顺利地通过了妖卫的检查,住进了城东的一个院子。 那个院子很多年前存在于此,很是普通,只是很宽阔,满地黄沙,看着竟像是沙漠一般。 满地黄沙里残着些血迹,泛着光泽,仿佛混入了金屑一般,只是早已没有了味道。 在黄沙深处有一棵树。 那棵树并不是很大,树叶也不是很茂密,但落在地上的阴影面积却很大,没有任何光斑,幽暗的就像是真实的夜色一般。 那个年轻人都站在树下。 虽然阴影很浓,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他的头上没有魔角,难怪可以如此轻易地进城。 “这就是我神族在白帝城里最后的落脚点?碧血黄沙,有些意思。” 那个年轻人负着双手颇感兴趣地打量着四周,却不知道是在对谁说话。 “如果白帝没有真的睡着,那太危险,赶紧离开吧军师。” “是,陛下。” 风缓缓吹拂着树叶,阴影摇动不安,仿佛衣袂,又像是谁在说话。 满是黄沙的庭院里,只剩下那名背着双手的年轻人。 他抬头望向天空。 冬天的阳光照在他的脸上。 他的脸色有些苍白,看着不是很健康。 他眯了眯眼睛。 负手、望天、眯眼,好像世上的大人物们都喜欢这样的动作。 是的,这位来自雪老城的年轻人是位真正的大人物。 他就是陈长生曾经在雪岭里见过的那位年轻魔君。 第944章 星空可以杀人,谁来救人? 年轻的魔君踩着黄沙,顺着那些看似陈旧的金色血迹,向着某处走去。 那里是庭院的后门,铁锁上满是锈迹,不知道多少年没有打开过,看着很是普通。 要说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大概便是石阶旁有两座石像。 那两座石像应该是两个男性,浑身不着寸缕,身躯线条非常完美,身后有着一双羽翼。 石像没有任何神情,却有一种栩栩如生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便会活过来。 如果让妖族那些活了无数年的长老看到,或者会联想到部落神话里的某些神明。 在魔君眼里这两座石像却像是某种禁忌,满是厌憎与警惕的情绪。 事实上,他对这两座石像很熟悉。 很小的时候,他就在魔宫最深处的诸神石刻里看到过它们。这两座石像忽然从雪老城魔宫来到了白帝城,他也不觉得奇怪,因为那夜星空祭的时候,他亲眼看到那两道光柱破壁而至,灌注进了这两座石像。 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魔君的脸色变得有些苍白,过了会儿才回复正常。 他对星空祭依然存有很大的警惕与疑虑,只是时势使然,迫得他不得不接受黑袍的提议。 只是此时亲眼看到这两座明显没有任何生机、绝对是死物的石像,他再次开始怀疑自己的选择是不是正确的。 “父亲,你的看法可能是对的……星空可以杀人,可以帮我们杀人,也可以杀死我们。” 魔君看着那两座石像,背在身后的双手缓缓地抚摩着一样石制的事物,缓声说道:“但是您放心,我不会把他们视为同族,只会把他们当猎犬一样用,如果哪天他们明白过来,我会把这东西毁掉。” 如果陈长生这时候在场,应该能认出他手里的那件事物是什么。 那夜在雪岭,正是这样石制的事物刺入了老魔君的腹部,引来了星空那边一道充满毁灭意味的光柱。 …… …… 落落所在的宫殿,在白帝城的最高处,甚至比白帝夫妇的寝宫还要高。 因为她很喜欢登高望远,当然这也说明白帝夫妇是怎样的宠爱她。 只是今天白帝城的云雾要比平时更加浓郁,站在窗边很难看到太远的地方,光线有些幽暗,只能看到熟悉的红河以及对岸的青山,那些仿佛能够闻到味道的潮湿的森林,还有远处若隐若现与天空一般高的巨树。 这些都是她看了很多年、早已习惯的风景,不知为何今天却觉得有些陌生。 紧接着,她听到了宫外传来的嘈杂声音,听到了战鼓的声音,感应到了兽舞激发起来的荒火气息。 大典真的就要开始了吗? 昨夜发生的事情她已经知道了。 表面上看起来,相族族长等大人物表现的极为强势,但她明白,那些都是假相。 昨日那场神圣领域之间的战争,很明显母亲获得了胜利,威望或者气势正在最强之时,无论是大长老还是妖族里别的大人物,除了握紧斧柄说出造反两个字之外,竟没有任何办法让母亲做出丝毫让步。 更令她感到伤感的是,大长老很明确地感知到了父亲的意志。 这说明父亲也知道这件事情。 昨夜大长老离开皇宫之前,曾经来看过她,以血誓保证她的平安,却没有对今天的事情有任何说法。 天选大典会如常进行。 就像从高空里落下的雨点那样,她将要嫁人,而这无法改变。 母亲到底想要自己嫁给谁?她为何有自信自己选中的对象,就一定能够得到祖灵的选择,熬过树心天火的洗礼? 落落看着窗外那些警惕至极的红河妖卫,想着这些问题。 昨夜因为在思考很多事情,安排随后的计划,她没有睡好,于是脸色也有些不好。 李女史看着她的脸,以为她是因为伤心的缘故失眠,怜惜之情无法抑止,眼睛微湿。 “从地道走?” 李女史端了杯橡子茶到落落的身前,压低声音说道:“我已经把钥匙拿到了。” 落落轻轻摇头,说道:“地底那几只天蚕虫可不好对付。” 听着天蚕虫的名字,李女史面色微白,放弃了这个打算,开始思考别的脱困方法。 落落没有说真话。 天蚕虫是白帝城地底深渊的守护者,杀伤力无比可怕,而且能够自由穿行于深渊与泥石之中,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完美地阻止任何敌人从地底潜入的可能,但三年前她便已经试过,天蚕虫无法拦住她。 她摸了摸脖子上系着的那块小石头,想着当时天蚕虫惊恐避让的模样,开心地笑了起来。 李女史哪里知道那颗小石头便是传说中的天书碑,看着她发笑以为她是受惊过度,很是惊慌,不知如何是好。 落落安慰了几句,才让李女史平静下来。 是的,哪怕被那些强悍的红河妖卫重重看管,哪怕白帝城暗有禁制,她如果想要逃走,也不是多难的事情。 在牧夫人的眼里,在相族族长等长老的眼里,在那些妖将大臣的眼里,这几年的落衡公主殿下并没有勤于修行皇族功法,境界实力地提升非常缓慢,还是像去京都之前那样娇弱……没有人知道,她的修行一直很勤勉,她像先生那样,每天五时便会准时醒来,闭目静心五息,然后起床洗漱用餐,随后便开始学习冥想,直至深夜入眠。 是的,她的皇族功法修行速度很普通,甚至显得有些慢,但那不是因为没有悟性,或是经脉的问题没有解决,而是因为她把绝大部分的时间都用在完成先生布置的功课上,换句话说,她绝大多数时间都在学习剑道。 除了天书碑以及日渐强大的剑道修为,她还有很多父亲留下的强大法器,想要吓退那些天蚕虫从地底离开,并不是什么难事,她的伤感更多是在于,石窗外的这些风景再过些天可能就再也无法看到了。 是的,如果没有别的变化发生,如果……先生来不及赶到白帝城,那么,她就只好自己离开。 忽然间,石窗外的响起一阵极其尖锐甚至有些刺耳的声音,那些空气被撕裂成碎絮的声音,也是禁制被高速事物强行打破的声音,然后殿外响起十数道闷哼声,地面上灰尘微作,清风骤敛,一个身影显现出来。 在那个人飘动的衣袂边角还带着空气高速颤动形成的残影,可以想见他来时的速度有多快。 那人穿着件有些旧的长衫,衣料里隐藏着铜钱图案,脸上的神情看着很淡然,就像一个寻常的富家翁,若注意到他靴上的那些黄泥土,又或者会把他认作是乡间喜欢亲自下地种田的大地主。 第945章 海上牧云可曾记 “金长史,你怎么来了?” 看着那人,李女史很是吃惊,又有些担心。 来者是金玉律。 这位世间身法最快、资历最老的妖族大将,当年曾经随侍落落去京都求学,在国教学院里还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门房,回到妖域后没有入朝复职,而是继续自己的躬耕生涯,直至现在。 落落和轩辕破都曾经尝试过联系他,但没有成功,因为在他居住的庄园一直受着极严密的监视。他今天能够离开庄园来到皇宫,殿外那些昏迷不醒的妖卫与宫女,说明了他怎样做到的这一切。 “殿外,请随我走。”金玉律看着落落说道。 作为世间身法最快的强者,又是妖族资历最深的元老大将,即便皇宫戒备森严,到处都是眼线,但如果他带着落落离开,还真可能有机会。 李女史望向落落,眼神里也尽是劝说之意,说道:“娘娘最多只会惩戒一番,不会太为难我。” 落落上前牵住金玉律的手,满是感激,却没有答应他的请求,而是低声说了一句话。 “赶紧从殿后的地道下去,我这里……” 她想把父亲留给自己的那些法器交给金玉律,让他有机会从地道离开,然而话没有机会说完,碧空里的那些云朵就如被人牧使的羊群一般聚拢,遮住了日头,让整座白帝城都笼罩在阴影里。 牧夫人走进石殿,看着金玉律平静说道:“小孩子都知道事不可成,你又何必非要弄这一出?” 金玉律沉默片刻后说道:“皇后娘娘准备用什么名义杀了我?擅闯皇宫还是对圣人大不敬?” 牧夫人说道:“你在族里的威望太高,即便是陛下都不能轻言杀之,更何况我。我只是不明白,这么多年来你为何一直对陛下抱有如此大的敌意,对我更是多番针对,难道我夫妻待你还不够宽仁?” 金玉律说道:“以前的事情,陛下自然明白,今天的事情,娘娘你也应该明白。” 牧夫人说道:“你应该清楚,这不是我一个人的意思,大长老昨夜已经感知过了陛下的意志。” “这就是我与老相还有别的那些长老不同的地方,或者这也正是为何陛下始终都不喜欢我的原因。” 金玉律看着牧夫人面无表情说道:“就算这是陛下的旨意,只要我认为是错的,同样不会接受。” 牧夫人说道:“不愧是金长史,且不提你抗旨不遵是何罪过,只说对错二字,你又如何判定?” 金玉律说道:“八百里红河,十万里妖域,岂能交给非我族人?” 牧夫人说道:“所谓天选,皆是祖灵意志,无论是何族之人,只要能够得到天树接纳,接受荒火洗礼,便会血脉尽化,转为妖皇真身,自此成为白帝一族,哪里算得上是外人?” 金玉律看着她的眼睛说道:“这就是你对二皇子的安排?” 牧夫人说道:“所有参加天选大典的人都必须听从命运的安排,而这是最公平的方法。” 金玉律说道:“你突然宣布此事,人族根本来不及做反应,无法派人参加,这算什么公平?” 牧夫人神情淡漠说道:“这与金长史又有何干系?难道你与周人之间有何勾结?” 金玉律看着她沉声说道:“殿下在你眼里呢?她拜教宗陛下为师,所以她也有可能勾结周人?所以你明明知道她的经脉已经修复,只要足够的时间便能顺利的继承帝位,依然要强行启动天选大典?” 牧夫人说道:“她的情形我比你们都清楚,我希望她能获得幸福,但不会给她营造任何错觉。” 金玉律说道:“错觉还是谎言?娘娘你的这些话,只怕连自己都骗不了,又如何能够说服殿下?” 说话的时候,他们并没有避着落落,落落全部听清楚了。 随着最后这句话,石殿里变得异常安静,因为谈到此时,已经无法再继续谈下去。 牧夫人轻拂衣袖,玉手翻动,石殿里无由一阵风起,一道由清光凝成的巨手便向金玉律拍了下去。 殿里出现无数道刺耳的鸣啸,空气被震荡出无数湍流。 金玉律化作一道残影,避开那只巨手,退到了石台外。 牧夫人神情不变向前踏了一步,衣袖再次翻舞而起。 聚拢到白帝城上空的那些白云忽然向下移动了数里距离,变得无比低矮,仿佛要靠近对岸的那些山峰。 如果有些眼力好的人,甚至可以看见云层里面正在凝聚的雨滴。 随着云层的下移,一道难以想象的威压落了下来,笼罩住了白帝城,尤其是位于最高处的这座石殿。 台上响起一声闷哼,金玉律身后那道仿佛要融进天地间的残影微微一滞。 他的境界实力极强,但想与神圣领域强者对抗,必须把速度发挥到极致,才能有一丝可能。 但牧夫人只是挥了挥衣袖,便借天地施威,云层施压,破掉他的身法。 天空里的云层距离地面越来越近,红河对岸几株参天巨树几乎完全不见,落在石殿处的威压越来越大,那些昏迷的妖卫与宫女痛苦地呻吟起来,李女史只觉得呼吸变得极为困难。 金玉律的身影变得越来越清楚。 残影越是清楚,说明速度越慢。 到身影完全显现的那一刻,金玉律便会迎来牧夫人的雷霆一击。 这样的画面没有发生。 因为落落走到了牧夫人的身边。 她牵起牧夫人的衣袖,抬着小脸,睁着大眼睛,很认真地说了一句话。 “母亲,请不要这样。” …… …… 黑云压城城未摧,连雨点都没有落下,便重新回到高空,然后渐渐散去。 金玉律逃离了皇宫,想必无法再回到他躬耕多年的田园,不知去了哪里。 李女史与那些妖卫宫女退了下去,整座石殿无比安静,只有牧夫人与落落这对母女。 “很多人都以为我是为了一己私欲,才会做这件事情。” 牧夫人看着落落的眼睛,说道:“你也是这样想的吗?” 落落沉默了很长时间,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在,而是问了一句有些奇怪的话。 “母亲……这么多年了,你还是很想家吗?” 第946章 正因多情方自欺 谁都会想家,哪怕当年在京都国教学院,落落度过了自己生命里最开心的那段岁月,但那时候她还是会经常想家,想父亲,想母亲,红河里的那几个大家伙,还有天树上面的那些鸟。 她当然不会认为这是错的,只是…… “很好,至少看来你愿意相信我不是为了自己的私欲行事,虽然你现在认为我是为了大西洲。” 牧夫人看着她平静说道:“我不否认,大西洲是我的家乡,但你的外祖父外婆都已经仙逝,难道我还会把大西洲看的比白帝城更重?传闻都是假的,我怎么会让你嫁给你表哥?” 听到这句话,落落真的很吃惊。 虽然她没有什么实际的权势,但她毕竟是妖族唯一的公主殿下,在白帝城里地位极高,而且像长老会里的相族族长等人自幼便一直很疼爱她,就算她不主动打听,很多事情也无法瞒过她。 比如说她要成亲这件事情,她很轻易地便知道了这个传闻的源头是渊珠阁的某位妖卫,而那位妖卫是牧夫人最忠诚的下属。正因为如此,她从来没有想过那个传闻会出错——母亲不准备让自己嫁给表哥?那大西洲使团来做什么?为何大长老今晨派人来通知自己二表哥的名字已经在天选典参加者的名录下? “这件事情是我与你父亲的意思,为了安全起见没有对任何人说过,包括你在内。” 牧夫人说道:“过会儿天选典便会开始,我想也是时候告诉你了。” 落落问道:“母亲,究竟是什么事呢?” 牧夫人揉了揉她的头,说道:“当然还是你的婚事。” 落落很是紧张,莫名有些不安。 “金长史说的当然没有错,大长老也没有错,你自己当然更清楚……教宗陛下确实修复好了你的经脉,只要给你足够多的时间,你便一定能把白帝一族的功法修至最高处,成为下一代的白帝陛下。” 牧夫人神情凝重说道:“但我与你父亲都很担心,时间来不及。” 落落说道:“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牧夫人说道:“你是妖族唯一的公主,你应该为这里做些什么。” 落落明白了,于是沉默。 从很小的时候,她就知道,自己必须背负的责任。 陈长生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从来没有要求她做过任何事情。 如果妖族的局势不好,需要她做出贡献,而没有太多时间等待着她成长为新一代的白帝。 那么她就应该像过往数万年里的那些公主殿下一样,通过婚事为妖族谋取利益。 这就是她的婚事,也就是联姻。 她的母亲,当年也是这样做的。 “嫁到雪老城去吧。”牧夫人看着落落的眼睛说道。 所有的谜题在这一刻得到了解答。 落落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起来,低声说道:“为什么?” 牧夫人说道:“这一代的魔君是真正了不起的人物,只有他才配得上你。” 落落说道:“母亲,你知道我不是问这个。” 这不是简单的一门婚事,不是男欢女爱,不是门当户对的问题。 “为什么?当然是为了妖族的前途。” 牧夫人看着她的眼睛说道:“现如今人族气运正盛,本以为天书陵之变后,八方风雨接连死去,人族会安稳一段时间,谁能想到,不过短短数年,王破、离山掌门、相王接连破境,再加上茅秋雨也已经到了门槛之前,更不要说梁王孙与肖张还有你那位先生与徐有容、秋山君,人族强者数量很快例会恢复如初,甚至更胜当年,再加上商行舟的手段,到那时候整个大陆还有谁会是他们的对手?当他们灭掉魔族之后会怎么做?难道你愿意看到妖族的子民跪在人类的铁蹄之前?” 落落沉默了会儿,说道:“魔族应该比我们更担心这些事情。” 牧夫人说道:“不错,所以我们不用怀疑雪老城的诚意与决心。” 落落抬起头来说道:“但是双方之间的仇恨呢?母亲您怎么说服长老会还有那些大臣与将军?” 牧夫人说道:“我已经说服了很多人,最关键的是,我已经说服了你的父亲,那么谁还敢反对?” 落落想着昨夜大长老入山没有见到父亲,但回来后态度便发生了极大的变化,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但这并不足以说服她。 而且就像如牧夫人说的那样,妖族里或者没有谁敢站出来反对这次联姻,但她可以。 她看着牧夫人说道:“如果是为了妖族的前途,以我与先生之间的关系,国教必然会支持我们,到时候大周朝廷就算想要发兵相攻,首先也要把内部的问题先解决。” 牧夫人说道:“首先你要确定,你的先生陈长生能获得这场战争的胜利,而且你必须确认,他与商行舟这对师徒之间是真的反目成仇,而不是用来欺骗我们与雪老城的阴谋。” 落落说道:“先生不是那样的人。” “你与他已经五年时间没有相见。五年时间足以改变很多事情,而且就算你们是师徒关系,与天下大势相比,这种关系依然不够稳固或者说强大到能够影响人族与妖族之间的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 牧夫人看着她怜惜说道:“除非他愿意舍了徐有容娶你,那样我会立刻结束天选大典。” 落落睁大眼睛,神情无辜说道:“先生怎么有娶我呢?我可是他的学生啊。” 牧夫人看着她似笑非笑说道:“你只把他当作先生看待吗?” 落落用点地点点头,说道:“当然啊。” 牧夫人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说道:“痴儿,就算你能骗得过我,又怎么骗得过自己?” 晨风从窗外吹拂而入,带来兽舞特有的石灰味道,还有越来越激烈或者说欢快的战鼓声。 牧夫人离开了,她要去皇宫前的万兽台上主持今日的天选大典。 落落坐在石窗前,有些泄气,垂头丧气地撕着今晨新摘的桅子花。 就像牧夫人临去前说的那句话一样,她就算能够骗得过大陆上的所有人,又如何能够骗过自己? 第947章 普天同选 李女史走了进来,看着她欲言又止。 落落知道她在想些什么,轻声说道:“母亲和我的想法不同……那样对大西洲没有任何好处。” 李女史难过说道:“难道殿下您真的要嫁到那么远的地方?” 妖族公主远嫁雪老城,这种事情已经有两千多年没有发生过。 落落默默想着,如果这样真的能够让战争不再暴发,或者还真是好事,对先生也是好的,只是…… 那位年轻的魔君应该不会来参加天选大典,那此时宫外的热闹算是什么?那位年轻的魔君就算要与自己成亲,也不会留在白帝城里等待着继承皇位,那么……这个故事怎么结尾? …… …… 大西洲的使团到了,天选大典也开始了,红河两岸云雾深处的天树发出低沉的嗡鸣声。 虽然在传闻里,皇后娘娘替落落殿下选定的夫婿是大西洲的二皇子,但还是有很多妖族青年强者连夜离开山林,向白帝城进发,而其中绝大部分人早在数日之前便已经来到了白帝城里,做好了准备。 既然长老会成功地让这件事情按照妖族规矩进行,那么谁都有可能。只要能够成为备选者,接下来的事情便要交给天树荒火,由祖灵选择。难道部落的祖灵还会偏帮那些大西洲的外人吗? 清晨时分,朝阳未能撕开笼罩红河两岸的浓雾,天光依然暗淡,白帝城已经醒来。 极富节奏感的战鼓声在各处响起,不同部落的妖族对着远方那些若隐若现的巨树膜拜行礼,然后开始舞蹈。 随着祭祀持续进行,那九棵巨树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虽然隔着数十里,也仿佛能够感觉到那处的温度升高了很多,仿佛有很多无形的火焰正从地底生出,顺着巨树的身躯散播到天地之间。 伴着不同的战鼓声,不同的部落族旗在白帝城的街巷间招摇,来自广阔妖域的青年强者们在父辈与同伴的陪伴下走出自家部落的会所,脸上带着希翼与紧张的神情,向着最高处的皇宫走去。 人们渐渐汇聚起来,黑压压一片仿佛海洋,却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沉默的令人有些心悸。在这片寂静海洋的最深处,有一座辇驾很引人注意,因为辇上插着的不是普通族旗,而是一道王旗,正在晨风里猎猎作响。 无数道视线落在那座辇驾上,无论那些各部落的妖族青年强者如何自信骄傲,在看到那面王旗的时候,都下意识里流露出敬畏的神情,因为那面王旗代表的是妖域南方实力最强大的士族,因为有个男人坐在那面旗下。 那个男人神情漠然,黑发飘舞,眼眸里偶尔闪过一道黄色的厉光,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极为强大,甚至有些恐怖。他是妖族两百年来最具天赋的强者,在王破越境,肖张被通缉之后,在逍遥榜上的位置已经升到了第三。 小德是他的名字,士是他的姓氏,他代表着妖族南方势力的意志,更重要的是,他自己的意志也极为强大,而整个大陆都知道,这几年他最坚定的意志就是要迎娶落落殿下,成为下一代的白帝。 没有出乎任何人意料,在前些天的风云动荡里一直保持沉默的他,终于出现了。 这样等级的强者将要参加天选大典,谁会是他的对手? 大西洲二皇子早就已经醒来,梳洗完毕,手里捧着一卷书在看,不知道听到了什么,他沉默片刻,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意味难明的笑容,搁下书卷,接过一道明黄色的腰带系好,向皇宫外走去。 浓雾没有散开,与满地的黄沙仿佛要融为一体。 年轻的魔君没有在屋里睡觉,而是躺在黄沙上,双手枕在脑后,翘着一只腿,闭着眼睛,显得格外闲适。 如果他被人知晓身份,绝对会遭受最可怕的围杀,但他似乎完全不在意这一点,越来越响亮的战鼓声,也对他没有任何影响,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他才睁开眼睛,起身掸掉身上的黄沙,走到后门。 他静静看着那两座石像,伸手取过一顶笠帽戴到头上,然后离开。 那两座石像也不见了,原来的位置空空荡荡,只有黄沙被晨风轻轻拂动,最终掩埋掉昨日的金血。 轩辕破很早就醒了过来,更准确地说,昨夜他根本就没有怎么睡着。 因为屋子里那对他无法理解的夫妻,他在小院里坐了整整一夜。 但没有睡着与不够舒适无关,只是因为他有些紧张,对于即将到来的这件事情。 战鼓的声音是那样的清晰,声声催促着他踏上征程。 只是在此之前,他还有些事情要做。 这是在国教学院里跟着陈长生养成的习惯。 越是重要的事情之前,越要平静,就算不能做到心境平静,至少也要把最重要的那件事情做好。 他拉开门走进屋里,隔着纸门对里面问道:“我要去买早饭,你们想吃些啥?” …… …… 九棵巨大无比的天树在雾气里若隐若现,散播着无形却真实无比的热浪。 没有西海来的飓风,红河却开始泛起巨浪,惊涛拍岸的声音无比响亮,令人闻之生惧。 没有妖族感到害怕,他们知道那是生活在红河里的巨大妖兽弄出的动静。 生活在红河里的那种巨大妖兽叫做于京,拥有着难以想象的庞大身躯,性情却极为温和,以河水里生生不绝的红藻为食,从来不会伤害任何生灵,被妖族视为保护者,今天红河里的那些巨浪便是于京感受到荒火的变化,做出的庆祝。 白帝城里也是一片欢庆的景象,虽然对于那个传闻、以及这两天的紧张局势还有些不安,但天选大典终究是妖族难得一见的盛事,民众们把那些情绪都抛诸脑后,随着未曾停歇的战鼓声开始舞蹈。 数百道用来分割街区的石墙上站满了妖族民众,看上去就像是一夜之间所有的石墙都被加高了一截,只是不够整齐,民众们看着那些向各处擂台走去的青年,挥舞着手臂,喊叫着,跳跃着,新的石墙仿佛又高了数分。 真有一种普天同庆的感觉。 第948章 改变的理由 天选大典是妖族最重要的大事,相关的祭祀庆典却极简单,非常符合妖族一贯以来的性情。晨光刚刚驱散些许浓雾,祭祀庆典便宣告结束,进入真正重要也是被吸引视线的正式流程,而正式流程也同样简单,分成了三个阶段,首先是通过擂台赛选出九名有资格进入天树的备选者。然后是九名备选者经由天树的躯干深入地底,承受荒火浴身,接受祖灵的考验,如果有多名备选者通过了这一关,那么便需要再次捉对厮杀,直至选出最后的胜利者,也就是所谓天选者。 仔细分析整个流程,更能看出无数年前妖族先祖们的良苦用心。如果只是为了简便行事,当初确定天选规则时,完全可以把第二阶段的祖灵考验放在最后一个环节,现在的这种顺序说明所谓天选最终还是要看自身是否足够强大——妖族在如此荒蛮艰险的环境里生存到现在,并且逐渐壮大,从来靠的都不是祖宗的庇护或者天命的垂怜,而是胜天的意志。 基于这些理念,哪怕明知自己没有机会成为最后的胜利者,还是有很多部落青年强者参加到今天的天选大典里来。 数十个擂台,分布在白帝城不同的街区与部落聚集地,等待着这些勇士的到来。 妖族最擅长计数以及最为公正的鲤族部落,派出了很多老成持重的成员负责判定胜负,妖族皇廷以及长老会派出的监督官员,则会全程记录每个擂台发生的事情,并且随时可以提出质疑。 整座白帝城的妖族民众都已经走出了自家的房屋,向着那些擂台走去,准备观看百年难得一遇的热闹。 最受关注的几个擂台在皇宫与天守阁附近,四周已经围满了人群,挤的水泄不通。 这几个擂台最受关注,是因为这里距离高处的皇宫观景台最近,最容易被皇后娘娘以及长老会的大人物们看到,敢在这里登擂的自然没有那些庸常之辈,必然能够看到很多已经声名远播的人物,比如小德。 人群如潮水一般分开,小德在部落长老与高手们的簇拥下向擂台走去,沿途有很多民众高声地替他助威。 妖族信奉强者为尊,作为现在公认的中生代最强者,小德在红河两岸极有威望,而且他所在的部落势力也极强大,在妖廷与长老会里有很多支持者,在很多妖族民众看来,就算皇后娘娘私心偏向自己的外甥,今次天选典的最终胜利者毫无疑问还应该会是他,也只有像他这样的人物才有资格迎娶落落殿下,才有资格成为妖族下一代的君王。 小德走上擂台,看了眼自己的对手,面无表情说道:“你不是我的对手。” 他的性情向来冷傲,而且有些冷酷暴戾,说话自然也不客气。 这还是他的性情已经发生了很大改变的缘故,不然他连话都懒得和对方说。 他的对手是一位蒙族的中年强者,如果换在别的擂台或者能够走得极远,但这位蒙族中年强者的运气实在有些糟糕,第一场居然就遇到了传说中的小德,凝重的眼神深处难免会有些遗憾与不甘。 明知不敌,按道理来说应该会认输然后退走,但这名蒙族中年强者没有这样做,因为妖族拥有极为强悍的战斗意志,最为重视名誉,甚至胜过生命。他对小德说道:“如果不是对手就要退走,那今天您将会遗憾的不会遇到任何挑战。” 蒙族强者的这句话里表明了对小德的敬重,也说明了自己的态度。 小德眼睛里漠然的黄色光泽微敛,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说道:“你不错,我会出全力。” 听着这句话,蒙族强者并不惊慌,反而生出荣耀的感觉,说道:“谢谢。” 小德伸手解掉身后的大氅,扔到擂台外,看着那名蒙族强者说道:“你先。” 天选大典的第一场对战就这样毫无新意的开始了。 妖族做任何事情都很直接,简单、也可以说狂暴,无论是吃饭、经商、政治斗争,或者真的战斗。 就像红河两岸每天都会发生无数场的战斗那样,今天这场对战的过程也毫无新意。 震耳欲袭的撞击声不停响起,烟尘狂作,大地震动,狂风呼啸。 这场对战的结果也毫无新意,小德理所当然地获得了胜利,而且他实现了自己在对战之前的承诺,出拳落腿之际没有丝毫留力,风格狂暴至极,只用了三招便把那名蒙族强者击成了重伤。 鲜血在铺满黄沙的擂台上显得触目惊心,那名蒙族强者身上的骨头不知道断了多少根,闭着眼睛,随时可能断气。 一名妖廷医官带着几名军医提着药箱匆匆赶到台上,但那名蒙族强者受的伤太重,半晌都止不住血。 如果是别的祭礼庆典与对战,西荒道殿自然会派出教士,圣光术治疗这种伤势有奇效,想来可以保住这名蒙族强者的性命,但今天是天选大典,国教方面不来捣乱就已经算是以大局为重,又怎么可能派出教士来帮忙。 眼看着那名蒙族强者便要不治,擂台周边的喝彩声渐渐低落下来,变得有些安静。妖族最敬重强者,最热爱战斗,这样的场面看的极多,但想着这名实力明显不凡的蒙族强者,将要这样死去,民众的情绪难免还是有些异样。 “把他治好后,记得告诉他,药钱还是要还的。” 小德忽然把一颗土黄色的丹药扔到了那名妖廷医官的手里,面无表情说了一句,然后走下了擂台。 看着那粒土黄色的丹药,那名妖廷医官微微一怔,然后脸上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 擂台周边的民众里响起低声的议论声,然后响起好些吃惊的叫喊。 “难道那是黄树棘?” “不会吧?” 黄树棘是妖域南方一种珍稀植物的树汁熬出来的丹药,有止血生魂的神奇功效,产量极少,也极为珍贵。 除了每年送入皇宫与长老会的少数丹药,世间绝大多数黄树棘,都在士族的控制之中。 作为士族倾全族之力培养、支持的强者,小德的身上自然带着黄树棘,但没有民众能够想到,他在重伤那名蒙族强者之后,竟会如此慷慨大方地用这种珍稀丹药去救对方的性命。 看着向擂台外走去的小德,民众们震惊至极,觉得他的身影要比传闻中更加高大。 无论四周投来的视线再如何灼热,无论议论声里有多少敬畏,小德脸上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还是那样的漠然。 擂台赛继续进行,待他下一次上场还有一段时间,他穿过人群,在部落强者们的簇拥下回到自己的车辇。 族长一直坐在车辇里。 看着小德,族长脸上的神情有些怪异,欣慰淡然之余,有些不解:“你这几年变了很多。” 小德沉默了会儿,说道:“改变是因为有改变的理由。” 第949章 戴笠帽的年轻人 没有谁知道小德改变的理由,因为没有谁敢问他,哪怕是士族的族长。 整个妖族都知道他很冷酷,脾气很坏,虽然他真的已经变了很多。 但妖族里有很多大人物,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因为小德的改变是从数年前开始的,那时候,他刚刚从遥远的人族京都回来。 天书陵之变时,他联同画甲肖张与唐家二爷,直闯大周皇宫,浴血厮杀,精神与意志都禁受了极大的考验。 但那不是小德发生变化的契机,因为当时他是胜者一方。 真正让小德生出触动、开始变化的是那年冬天发生的一件事情。 京都尽笼风雪中,陈长生要去杀周通。 小德奉牧夫人的命令,与大周朝廷配合,不让他杀周通,更想趁机杀死他。 当时的小德无论境界还是实力都要在陈长生之上,更不要说他还有那么多聚星境的刺客帮手。 可最后的结局是周通死了,被千刀万剐而死。 陈长生没有死,也没有败。 虽然那天还发生了很多事情,并不是小德与陈长生之间的战斗,这件事情依然让小德感受到了极大的挫败。 他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为何陈长生比自己要小这么多,境界实力也不如自己,却能做到自己也做不到的事。 他很认真地思考这个问题,思考了很长时间,还是没有得出结论。 既然想不明白,那么像他那样做,会不会发生什么呢? 所谓改变,大概便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所谓改变的理由,再没有比这个更充分的了。 无论性情,还是那粒黄树棘,皆是如此。 …… …… 天守阁的北面是皇城。 那里的擂台离皇城最近。 大西洲二皇子就站在那座擂台上。 因为他是从皇城里走出来的,而且他不想走太远。 只是做些必须做的流程上的事务,结局已经注定,何必走太远,浪费脚力。 就在小德获得第一场胜利后不久,大西洲二皇子也胜了,同样胜的理所当然,轻描淡写。 从始至终,他的脸上都带着轻描淡写的笑容。 他没有说一句话,也没有拿出珍贵的丹药给败给自己的对手,因为他的对手没有受很重的伤,甚至还可以自己走下擂台。 还能走下擂台,自然可以再战,以妖族的好战欲望以及对名誉的重视,他的对手就这样退走,只能说明在先前的战斗里根本没有找到任何胜利的可能,双方的实力差距大到直接把信心都碾压成了齑粉。 …… …… 晨雾终于渐渐散去,朝阳像虚假的红球一般,悬挂在远山的深处。 皇城观景台位于东面,是整座白帝城除了皇宫里三座石殿之外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城里所有的地方。 今天的白帝城有些怪异,大部分街区都安静至极,人影都没有一个,而有数十个地方则是极为热闹,正是擂台的所在地,石墙上到处都是拥挤的身影,远远看着就像是蚂蚁。 数百名红河妖卫警惕地注视着下方的动静,手里紧握着皮索,皮索的那头套在黑鹫的颈上,如果下方有异变,他们便会乘黑鹫而去,用最快的速度镇压,要比昨夜搜捕逃犯用的飞辇更加方便。 观景台上看到整个过程的大人物们情绪微异,很多视线落在了某位长老的身上。 那位败者正是来自这位长老的部落,成名已久,手段强硬,本来就是长老会某些势力刻意为大西洲二皇子安排的对手。 是的,妖族里有很多大人物都不愿意看到皇后娘娘的外甥成为下一代的白帝。 虽然天树荒火真的能改造神魂与身躯,虽然天选大典的公正无人置疑,但不愿意就是不愿意。 某些妖族长老本以为可以通过这些安排,很轻松地把大西洲的二皇子拦下来,谁想到第一场就败的如此无话可说。 那位大西洲二皇子还没有展露他真正的实力,后续的那些安排可以奏效吗? 很多大人物的视线又落到那座如山般的身影上。 大长老不愧是相族的族长,就像他那些长寿的族人一样,珍惜着每一刻休息的时间。 在这样的时刻,他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般,难道他什么都不担心吗? 忽然,大长老睁开了眼睛,望向天守阁西边草甸上的那座擂台。 他的眼睛平静而无波澜,不似最老的井,而是最静的潭,然而在这一刻,潭里却掠过一抹寒意。 数位境界强大的长老也感知到了,随他望向草甸上的那座擂台,神情微异。 大长老转头望了一眼高处,沉默了会儿,没有说话,闭上了眼睛,继续养神,或者睡觉。 比皇城观景台更高的地方是石殿,牧夫人坐在殿前的石椅上,居高临下地看着白帝城,面无表情,仿佛什么都没有察觉。 …… …… 天守阁是妖族春祭的场所,如皇宫以及白帝城里绝大多数建筑一样,都是由石块砌成,只是外围多了一道绿色的河流,再加上那些种植超过千年的古树,看着要更加清幽,尤其是斜斜向西的那片草甸,在晨光下更是清美之极。 因为草甸与那道绿河,这座擂台的观众虽然也很多,但被隔在相对较远的地方,所以没有看清楚先前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甚至还没有远在皇城观景台上的那些大人物们看得清楚,只知道胜负已分。 负责断定胜负的一位鲤族老人,看着还站在擂台上那个人,想要说些什么,却忽然觉得心里有些发虚,只是摇了摇头。 对战里输掉的那方已经被抬走,没有任何外伤,却是昏迷不醒,也不知道那个人用的什么手段,显得格外诡异。 擂台上的那个人本身也很诡异,戴着一顶笠帽,遮住了全部的容颜,但所有看到他的人都能感觉到,这个人很年轻,而且此人的身上自然散发出一种阴寒的气息,即便是渐盛的晨光与晨风都无法拂淡一分。 一位负责监督的长老会成员,眯着眼睛盯着那个戴笠帽的年轻人沉声问道:“你是哪个部落的?” 第950章 此间少年无人知 戴笠帽的年轻人说道:“天选需要报出身来历吗?” 他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任何起伏,就像是水一样,而且还是平静无波的水。但如果有真正境界高深的大人物在场,或者能够听出,这不是水,而应该是冰,非经万年寒霜不能如此。 远处的围观民众一片哗然,哪里想到此人的反应如此冷漠强硬。 天选大典名为天选,从规则却能清楚地看出,更看得的乃是自强。无论是祖灵庇护又或是自强而胜,都不需要理会身份与来历,自古以来的所有天选大典,都不需要说明这一点。 那位长老会成员一时语塞,看着那名戴笠帽的年轻人微怒说道:“希望你今天的笠帽一直能够戴着。” …… …… 晨光渐超明亮,虽是深冬,却自有暖意。 远山深处的红日越来越高,笼罩着红河两岸的湿雾已经尽数散去,景物清明,美不胜收。 白帝城里的擂台对战也进行的如火如荼,无数精彩的、危险的对战画面不停出现。 街巷里、石墙上,草甸旁,皇城前,妖族民众粗豪的喝彩声不绝于耳,惊呼声时而响起。 很多知名的妖族青年强者战胜了自己的对手,却也有很多冷门发生。 有些深山老岭小部落推选出来的人物,展露出了出乎意料的境界实力。 皇宫与天守阁附近的几座擂台,自然是所有人关注的中心,相对安静一些,视线也更加集中。 随着天选典的进行,绝大多数视线落在了三座擂台上。 那三座擂台上分别站着三个人。 小德、大西洲二皇子,还有一个戴着笠帽的年轻人。 作为妖族中生代最强者与皇后娘娘的外甥,小德与大西洲二皇子理所当然应该是焦点,但现在更多视线、尤其是皇城观景台上那些大人物的视线,却是落在那个戴笠帽的年轻人身上。 那个戴笠帽的年轻人太过神秘。 直到现在为止,除了登记册上那个不知真假的名字,竟没有谁知道他的身份来历。那个年轻人似乎拥有某种魔力,所有对手根本都没有出招的机会,刚刚走上擂台,便会诡异倒下,昏迷不醒。 到现在为止,这个年轻人已经连赢了四场,而无论是负责判定胜负的鲤族执事还是负责监督的长老会成员甚至是第三场时专门前去查看的妖廷大将冲星河,竟然都无法看出他用的是什么功法。 他究竟是谁,来自哪个部落? …… …… 当绝大多数视线都集中在皇城与天守阁时,当极少数知晓内情的大人物情绪复杂看着那个戴笠帽的年轻人时,一座偏僻的擂台上也发生了些事情,只不过当时没有引起任何妖族民众的注意。 这座擂台位于白帝城贫民区松町,很是偏远,却离河畔太近,于京们在红河里欢快地翻滚庆祝,无数腥臭被它们从河底的淤泥里掀出,随风来到岸边,令人闻之欲呕,哪里会有什么强者愿意前来。 更早些的清晨,战鼓刚刚在上城敲响,渐渐传至松町,那座连夜由石块砌成的擂台上铺着的薄薄的黄沙微微的震动起来,但除了鲤族裁判官、两名监事和相关的吏员外,再也看不到别的任何身影。 天选大典虽然是普天同庆,生活还是要继续过,生活在松町的底层民众依然要做工,不然晚上就会饿肚子,与饿肚子比较起来,擂台对战这种事情虽然很有意思,也只好往后面放一放。 在做工之前,当然首先是要填饱肚子。各种粗陋的石灶开始冒起炊烟,已经有些发黑、不知道用了多少天的油锅里,各种面食开始发胀,然后痛苦地吐泡泡,脸都没洗的妖族民众们打着呵欠排着队。 轩辕破昨晚没怎么睡,醒的比较早,所以赶在人群之前便买好了早饭。 小巷深处的院落里微有雾气,那是灶上的水壶。 屋里纸门后面也微有雾气,那是撕开的牛纸袋里热腾腾的白面馒头与肉馅包子散发的神圣。 别样红与无穷碧吃的是馒头。 轩辕破吃的是肉包子,那个包子比他的脸小不了多少,被他咬了一口后,香味与肉汁一起淌了出来。 无穷碧的脸色很难看,看着他说道:“为什么你吃包子,却让我们吃馒头?” 轩辕破根本懒得理她,继续吃着包子,不时吮掉流到手指上的肉汁,看着极香。 无穷碧的脸色更加难看,声音尖锐说道:“你这是专门吃给我们看的吗!滚出去!” 轩辕破还是不理他。 经过一夜的调息,别样红的精神稍微好了些,但眉眼里的那抹死意还是无数驱散。 他看着轩辕破问道:“这包子什么馅儿的?” “牛肉大葱。”轩辕破含糊不清回答道。 别样红叹了口气,说道:“真香啊。” 轩辕破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把嘴里的食物咽了下去,然后认真解释道:“先生,我可不是故意馋你,只是院长说过,受伤后不能吃太油,您且把碗里的粥喝了,馒头不吃也罢。” 他说的院长自然就是陈长生。 陈长生极为注重养生,包括轩辕破在内的国教学院一干人自然也深受影响。 别样红笑了笑。 无穷碧恶狠狠说道:“吃你的包子吧,撑死你!” 轩辕破没有理她,对别样红继续解释道:“今天我要花很多力气,所以要吃饱些。” 别样红虽然身受重伤,但神识依旧敏锐,院外传来的战鼓声以及街上的议论声都听得非常清楚,听着轩辕破的这句话,再想着昨夜他说这两天有事情要做,隐约明白了些,问道:“你要去参加天选大典?” 无穷碧性情孤拐,但见识极广,知道天选大典对妖族来说意味着什么,微微一怔,旋即脸上浮现出嘲讽的笑容,看着轩辕破嘲笑说道:“就凭你这头憨熊,居然也敢奢望迎娶白帝的女儿?” 轩辕破脾气就算再好,也有些忍不住了,闷声闷气说道:“你又知道什么?” 无穷碧的视线落在他明显萎缩无力的右臂上,冷笑说道:“我只知道你是个废物。” 别样红也注意到了轩辕破右臂的异样,反应却与无穷碧不一样,神情微异问道:“你修的是天雷引?” 第951章 天雷已隐谁能识 轩辕破有些吃惊,从来没有人能看出他修行的功法,此时却被别样红一语点破。 别样红见他神情便知道自己猜对了,问道:“这是陈长生替你挑选的功法?” 轩辕破点了点头。 别样红赞道:“我一直只以为他自己的修道天赋极佳,没想到眼光同样好,这个院长做的很称职。” 轩辕破想了想说道:“那倒也说不上。” 别样红又看了他的右臂一眼,说道:“看得出来,你练的不错,但好像有些问题。” 轩辕破没有在意,用纸擦着手指上残着的肉汁。 别样红的声音再一次响起,进入他的耳中,然后进入他的心里。 “天雷引就是天雷隐,隐风雷于无征象中,这一点你没有错,甚至可以说修的极好。” 别样红说道:“只是有些过于刻意了。” 轩辕破抬起头来,微怔问道:“先生您是在说什么?” 别样红看着他说道:“深植树根于沃土之中,不使其见天地,不受罡风之苦,以地火洗炼,其间暗生雷霆,积蓄渐久,待破土之时,陡然而成参天巨树,枝叶之间尽是雷屑电光,何人能挡其威?” 轩辕破的目光随着别样红落在了自己的右臂上。 他的右臂明显委缩,尤其是与粗壮的左臂比较起来,更是刺眼,显得格外凄惨。 小酒馆里很多酒客,以为这是当年他在京都被天海牙儿击败后落下的残疾,嘲笑过他很多次。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只看似残废的右臂里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力量。 当然现在已经被人看穿了。 轩辕破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自己面对的是一位神圣领域强者,是八方风雨级别的传说人物。 他的神情顿时变得认真了很多,请教道:“刻意是指什么?” 别样红说道:“雷霆乃天地自然法则,隐只能隐其意,不须隐其形,就如同真正的参天巨树,一朝破土而出,携着万千土石,声势看似惊人,却失去了最重要的一点特性。” 轩辕破继续请教道:“请问是何特性?” 别样红问道:“天雷引的外法是什么?” 轩辕破毫不犹豫说道:“拳。” 别样红微笑说道:“我刚好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当年天书陵那场大战,他亲眼看到天海圣后一拳惊天下,生出极大感悟。 这些年,他也开始用拳,于是天海之后的世界里,再没有谁的拳头比他更强大。 自然,再也没有谁比他这方面的见识更广博精深。 “为何圣后娘娘当年没有用木凤,也没有用如意,而是用拳头面对我们这些家伙?” 别样红看着轩辕破的眼睛平静说道:“那是因为拳头是我们身体的一部分,可以随心意而起,随心意而落,较诸剑与枪这等外物来说,至少在起合之时的速度更快,而速度……就是力量。” 轩辕破的眼睛亮了起来。 妖族要比人族与魔族更加重视纯粹的力量,他身为妖族一员,当然也不例外,但别样红的这番话对他产生的触动却并非缘自于此,而是因为这番话隐隐间揭示了一个很重要的道理。 无论道法剑法阵法,终究是要用于战斗,万法不离其宗,最终指向的就是速度与力量,哪怕呈现出来的画面再如何瑰丽夺目,气势再如何撼动山河,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 隐风雷确实可以把力量蓄积到最大,但就像别样红说的那样,会影响到出招时的速度。 如何才能同时把这两点发挥到极致呢? 轩辕破提出了自己的疑难。 别样红用自己数百年的修道生涯与无数场战斗得出的珍贵经验开始替他讲解。 轩辕破的神情越来越专注,甚至忘了呼吸。 屋子里变得异常安静,晨风穿过纸门的缝隙,轻轻拂动着地面上的晶石与那三座小塔。 如果不是响起了无穷碧不耐烦的冷哼声,这场授道或者还会继续很长时间。 轩辕破醒过神来,对别样红拜倒行礼,然后起身离开了房屋。 站在屋前的木板上,看着院落外不时升起的炊烟,他沉默了很长时间。别样红说的那些话,与他这些年的苦修经验,渐渐地融在了一起,让他想破解了很多修行时的疑难,甚至隐隐快要触到了某个边界。 他深深地吸了口微凉的空气,踩着微凉的白色鹅卵石走到墙前,用小木勺盛了清水浇到矮松里,又低头捧起微凉的井水用力地洗了几把脸,确认精神已经完全清醒过来,擦掉脸上的水渍,走出了小院。 战鼓声依然不停地从上城传来。 红河里的涛声越来越响亮,而且隔得极近。 松町已经醒来,街坊们打着呵欠,抠着眼屎,拿着瓦罐,还在排队等着买早饭。 有些已经吃完早饭的苦力坐在粥铺外的长板凳上,跷着脚聊着闲话,仿佛根本听不到上城传来的战鼓,也听不到并不远的红河怒涛声,但并不意味着他们对天选大典就不感兴趣,好些人议论着下工后应该去哪个擂台看热闹。 轩辕破从街上走过。 有相识的邻家姑娘问他吃过早饭没,他笑着点了点头。有相识的苦力汉子问他,小酒馆最近生意这么差,老板什么时候愿意再卖两个钱一杯的粗劣麦酒,他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 然后,很随意的,包子铺的老板问他大清早地要去做什么。 他停下脚步,回答道:“我要去参加天选大典。” 街上安静了一瞬间,就连铺子里蒸锅边缘溢出的热雾,都凝滞了片刻。 下一刻笑声响了起来,很久都没有停下,而且越来越响亮,带着嘲弄或者有趣,带着善意或者恶意。 轩辕破摸了摸后脑勺,也憨厚地笑了起来。 …

相关推荐: 学姊,你真的很闹事(gl)   三岁半修仙,洗白系统早来五百年   爸与(H)   认输(ABO)   那年夏天(破镜重圆1v1)   游戏王之冉冉   光影沉浮(1V1h 强取豪夺)   我有亿万天赋   小寡妇的第二春   芊芊入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