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珀小说

碎珀小说> 【快穿】当男配掰弯男主 > 第6章

第6章

画面,陈长生觉得木桶里的水正在急剧变凉,他的身体也在变凉。他震惊的完全说不出话来,像个傻子一样,微张着嘴,觉得这场景好生荒唐,自己在这个场景里面,更是荒唐至极。 没过多长时间,一道崭新的木门便在院墙之间出现。 那些人如潮水一般退回百草园里,木门一关,国教学院一如先前安静。 好吧,多了一扇门,还有一个人。 “这下每天过来就方便多了,不用坐马车。” 落落双手扶着腰,看着那扇门,很是满意。 一片安静,没有人回答她。 她回头望去,只见陈长生像只被冻僵了的鹌鹑一般,双手扶着木桶,模样看着很好玩。 落落正色说道:“先生,你请继续,不用管我。” 忽然,陈长生神情变得极为严肃,眼中有无限惊恐。 他望着她后方那片湛蓝的天空,声音微颤说道:“龙?!” 落落吃了一惊,回首看去,只见那片天空瓷蓝一片,哪有什么龙。 便在这时,她身后传来哗啦水声。 她转身望去,只见陈长生以极快的速度套好了外衣,翻出水桶,向着树林方向狂奔而去,一路奔跑,一路淌水,看着要多狼狈有多狼狈,如落水狗,更像丧家犬。 看着这幕画面,落落忍不住笑出声来,对着他的背影挥着手,喊道:“先生,你总会回来的!” 陈长生的身影消失在树林边缘。 落落脸上的笑容渐渐敛去,显得有些伤心,轻声叹道:“先生,你怎么就不肯收了我呢?” …… …… 陈长生浑身湿透,黑发披散,脚上连鞋都没有,觉得好生狼狈,又不敢回国教学院去换衣裳,一座京都城,竟找不到地方去,因为无颜见人,也找不到人帮忙。 天书陵外那间客栈虽然还留着的,但要从城北走过去实在太远,他可不想被巡城司的士兵以衣衫不整、有碍皇城观瞻的罪名给逮起来,最终他只能迫不得已去了相对较近的天道院。 他成功地吸引了天道院学生的目光与嘲笑,对此他只能当作看不到听不到,直到他终于找到唐三十六的居所,毫不犹豫地一脚踹门而入,神情肃然说道:“借一套干净衣裳,我欠你一次人情。” 唐三十六看着他的模样,先是一愣,然后大声笑了起来,只是前后的时间差距有些远,显得他有些木讷,或者说反应太慢,但这些笑声,对陈长生来说,依然还是那么刺耳。 “稀客……真是稀客……你这是怎么了?” “虽然我从来不愿意穿别人的衣服,但现在没办法,所以,请你快一些。” 陈长生的语气非常认真。 唐三十六能够感觉到,如果自己再慢点,这个家伙可能真的会生气,强行忍着笑意,起身给他找了一身干净衣裳,顺便扔了两块毛巾过去:“把头发和脚擦擦,放心,都是新毛巾。” “谢谢。” 陈长生用最快的速度把自己整理妥当,这才长长地舒了口气,打量了一下四周,才发现这家伙果然不愧是青云榜上排三十六的天才,居然在天道院这种地方也能有自己单独的一幢小楼,只是看着满地的废纸团和不知哪天吃剩下来的饭食以及桌椅床上到处胡乱堆着的杂物,他发现小楼虽大,却没有自己能够坐的地方。 “坐啊。”唐三十六完全没有体会到他此时的痛苦。 “坐哪儿?”陈长生很认真地问道。 唐三十六才想起来这个家伙有些怪癖,无奈何起身,说道:“走,吃饭去。” 顺着天道院的道路向院外走去,陈长生再次引来不少目光注视,只不过这一次不是因为狼狈的模样,而是因为他与唐三十六并肩而行。天道院的学生们很是诧异,心想这少年是谁,居然能与以高傲冷漠著称的唐三十六有说有笑? 在天道院外一间极清雅的食居坐下,唐三十六忽然想到一件事情,皱了皱眉,看着他很认真地说道:“我去过客栈一次,看到你留的条子……你真进了国教学院?” 陈长生点点头,说道:“你这些天在做什么?” 其实他想问唐三十六,为什么知道自己进了国教学院却不去找自己,要知道他在京都里就这么一个认识的人,虽然他向来信奉耐得寂寞百事可为,但如果可以不寂寞,也是不错。 只是以他的性情,实在很难直接问出口。 听他亲口承认进了国教学院,唐三十六的神情便有些凝重,但看他转了话题,以为这家伙不想谈自己的伤心事,应道:“青藤宴马上就要开了,我虽然不惧怕谁,但总要做些准备。” 陈长生心想青藤宴是什么? 唐三十六又道:“说起来你怎么弄成今天这副模样?大朝试时,我只想考个首榜前三,便天天熬的不行,你的目标既然是首榜首名,还有心情与人打水仗?还是说……遇到了什么事?” “国教学院那里……我是真呆不下去了。” 陈长生想着这几天的遭遇,想着无论睁眼闭眼、洗澡还是读书的时候,都能看到那个小姑娘,不由有些垂头丧气。对于他来说,这真是极难出现的情绪。 唐三十六以为是他在国教学院读书,受了无尽冷漠与轻蔑羞辱,不禁有些同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实在不行,就从那里出来,我……写封信,让你去汶水读去。” 陈长生叹了口气。 唐三十六见他愁眉苦脸的模样,便有些不悦,心想当初被天道院和摘星学院两番无情地淘汰,你都那般淡定从容,不然自己也不会看重你,为何现在却这般?难道那国教学院真是受诅咒的地方? “喝点酒,睡一觉就好了。” 他让老板送上两壶极烈的佳酿,把一壶推到陈长生身前。 陈长生看着酒壶,有些好奇,然后老实说道:“我没喝过。” 唐三十六替他将泥封拍开,说道:“今天喝过,那就是喝过了。” 陈长生有心事,唐三十六其实也有心事,而且说实话,两个少年真的不算太熟,对彼此没有太多了解,自然没有什么好聊的,于是只好端着酒碗沉默地喝着,这便是所谓闷酒。 闷酒最容易令人醉,尤其是陈长生这种初饮初乐的家伙。 当然,唐三十六的酒量也好不到哪里去。 “像我这种天才,哪有那个时间去参加什么青藤宴,但那帮白痴京都学生,居然敢怀疑本公子的实力……” 唐三十六看着栏外那些穿着天道院院服的学生,冷笑说道:“这次我一定要去打打那些人的脸!” 陈长生两手捧着酒碗,眼睛微眯,明显已有醉意,口齿不清问道:“青藤宴……到底是什么?……能……能有什么……好菜吃?……有酒不?” …… …… 京都有天道院、摘星学院、宗祀所……等六座历史最悠久、最受尊重的学院。 历史的沧桑尽数表现在这六座学院院门外的青藤上,所以这六座学院被称为青藤六院,只有青藤六院的学生,才可以不用参加预科考试,直接参加大朝试,由此可以想见这六座学院的地位。 大朝试预科考试一般都是在夏天举行,青藤六院不用参加预科考试,但不想学生们错过一次磨砺自身的机会,所以当大朝试预科考试成绩公布之后,六院会邀请那些通过预科考试的学生,与六院自己的学生们,一起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 这场宴会因为有青藤六院学生的参与,要比预科考试激烈的多。历史也已证明,这场宴会得出的排名,基本上与大朝试的最终排名极为接近,所以渐被视为大朝试的风向标。 当然,这里的排名肯定不包括那些尚在南方的学子和那些不会轻易出手的修道天才。 这场宴会便是青藤宴。 以唐三十六的性情,根本不屑于参加青藤宴。但他与天道院副院长的关系,前些日子被人刻意揭破,很是承受了些风言风语,又有几名青藤六院同在青云榜上的少年强者对此流露出了不屑的态度,所以他决定去参加。 为此他在天道院里闭关苦修,便是知道陈长生去了国教学院,也没时间去看。 陈长生搁下酒碗,以手掩唇,打了个酒嗝,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歉,然后说道:“我祝你成功。” 既然青藤宴是那些的所谓天才们的较量,那么自然与他没有什么关系。 他是这样想的,却忘了自己现在就读的国教学院,也是青藤六院之一。 当然,整个世界似乎都遗忘了这一点。 第35章 淫贼?废物? 回到国教学院的时候,陈长生浑身酒气,醉意可掬,眯着眼睛,走路都已经有些走不稳,至于什么青藤宴的事情,更是早已经被他抛诸脑后,再也记不起来。 藏书馆里没有灯光,他不在,国教学院自然如以往一般冷清。他走到湖畔,周遭寂静无人,只有星星在清澈的水里沉浮,对岸树林的倒影在夜色里并不清晰,深春的风拂面清爽。 他站在湖畔的石块上,抬头看着夜空里的星星,看了很长时间,然后望向湖水里的星星,也望了很长时间,然后他闭着眼睛沉默地站立了很长时间,忽然对着湖水大喊了几声仿佛脏话般的字句。 他给人的感觉一直都是平静沉默,有着超越年龄的早熟,像这样的情泄渲泄极为少见,今夜趁着酒意做了做,才发现居然有些累,干脆坐到湖畔的草坪上,向后倒下,开始发呆。 藏书馆里一片漆黑,他没有去那里读书,也没有去星光洗髓,他只是躺在草坪上发呆,单纯的发呆,没有思考,这些年来、尤其是十岁那夜之后,他还是第一次这样放纵自己,第一次浪费时间。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躺在草地上,双手触着的草叶上有微寒的露水,脸颊上也有些微湿,远处的天边隐隐有晨光洒落,应该是五时前后——即便是醉后想要放浪形骸,可他还是如此准时地醒来,那些严谨甚至有些古板的作息规律与处事方法,已经深入他的骨髓,变成了某种本能,这让他感到很无奈。 习惯是很强大的东西,即便洗髓也无法洗掉——陈长生回到小楼,在水桶旁用湿毛巾认真地擦洗着脸,一面想着这些有的没的事情,余光看到旧墙上那扇紧闭的新门,不知为何竟生出些期盼。 上天从来不会有求必应,但今天应了。只听得吱呀一声响,那扇木门被推开,小姑娘像过溪踩石一般,跳过门槛,然后蹦蹦跳跳来到他的身前,一对乌黑的马尾辫荡的很是可爱。 落落看着他开心说道:“咯,先生,你看是不是很方便?” 小姑娘笑的很开心,但实际上她很紧张,她害怕陈长生会像昨天那样跑掉。 陈长生没有跑,不知道是因为他今天没有赤身裸体泡在木桶里,还是因为昨夜宿醉未醒,或者是因为他已经在小姑娘的纠缠之下放弃抵抗,还是说,其实他也蛮想看到这个小姑娘。 走出国教学院,买了两碗馄饨,他把其中一碗没有加辣椒的递给那个小姑娘,然后向藏书馆里走去,小姑娘端着馄饨碗,跟在他身后小碎步疾走,惊喜异常。 用完早餐,陈长生开始读书,极为熟练地在架上寻找到自己的目标,坐到地板沉默而专注地阅读,将那些更原初的文本资料与自己在西宁镇旧庙里看的三千道藏一一对照,他把这种方法叫做比较研究。 读书是件很枯燥的事情,而看别人读书更是一件很无聊的事情,陈长生安静地读着书,自然不会说话,落落最开始的时候很感兴趣,跟着他凑在一起看,看了会儿发现很多书看不懂,便开始觉得无趣,觉得早起真不是一件好事情,困意就像树底下的那些蚂蚁一样,前仆后继、源源不绝地杀将过来,让她觉得自己的头越来越重……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陈长生从阅读静思的忘我境界里醒过来,觉得右臂有些重,有些酸麻,顿时想到昨夜冥想洗髓醒来那刻的画面,转头一看,那小姑娘果然又抱着他的手臂在睡觉。 她的手其实没有环抱住他的右臂,只是轻轻地抓着他的袖子,她也没有靠在他的肩头——因为身体娇小的缘故,实际上是靠着他的上臂——这个姿式其实不怎么舒服,但她睡的很熟,甚至很香甜。 陈长生看着小姑娘完全舒展开来的眉眼,看着眉眼间因为放松而展露无遗的稚意,笑了起来。 能够睡的如此熟,如此香甜,自然是因为她很放松。她之所以如此放松,是因为她很信任他。被一个人完全信任,这种感觉非常好,尤其是对于一个人在京都沉默前行的他来说。 忽然有道影子,落在了小姑娘的脸上。 一般人睡觉的时候不喜欢光线,只喜欢黑暗,但小姑娘明显与众不同,那道影子让她的眉皱了起来,鼻子也微微皱起,有些不满意地哼哼了两声,可能下一刻便会醒来。 陈长生喜欢看这个小姑娘睡觉,被人打扰,自然不会太高兴,望向藏书馆门口,下意识里挑了挑眉。 出现在藏书馆门口的是霜儿,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上挂着寒霜,目光冷淡到了极点。 …… …… 霜儿今天的心情非常不好,因为白鹤再次从遥远的南方归来,又带来了小姐的一封信。 小姐不是那些被女驯女德之类的白痴书籍教昏了头的白痴,大周朝对女子也从来没有南方那些莫名其妙的要求,她很清楚这一点,所以她很不明白,为什么小姐会关心那个不要脸的少年。 虽然有婚约,但那婚约终有一天是要被撕毁的,为什么小姐要关心那个家伙?好吧,小姐在信里只是说想知道一下那名少年的近况,算不得关心……但,为什么要知道呢? 霜儿其实很清楚,小姐只是不想那个少年因为婚约的事情,而变成京都河流里的灰尘,所以才要她去打听一下。 她很听话地打听了一下,知道陈长生现在成了国教学院多年来唯一的一名学生,而且看老爷和夫人的态度,那个少年虽然不可能再有什么前途,至少生命安全不会有问题。按照小姐在信里的吩咐,她今天专门来国教学院,想问问他还需要什么帮助,比如钱物方面,没想到,她走进藏书馆,竟然看到了这样一幕画面! 那个小姑娘是谁?为什么会和那个家伙抱在一起?这是在读书吗?国教学院虽然破落,但毕竟是教书育人的地方!这个家伙居然在藏书阁里和那个小姑娘搂搂抱抱!成何体统! 看到这幕画面,霜儿出离愤怒——你和小姐是有婚约的!虽然这婚约肯定不算数,但现在毕竟还没退婚,你的身份就是小姐的夫婚夫!不然小姐为何隔着万里还要关心你的安危,还要请宫里的大人物来保住你的小命?小姐虽然不会喜欢你,但对你依然照拂有加,你却与别的小姑娘勾勾搭搭!真是一对奸夫淫妇! 霜儿本想把这四个字说出来,但看着那个小姑娘稚美的模样,却有些不忍心,只好看着陈长生恨恨地喊了声:“淫贼!” 说完这两个字,她哪里还有心情关心陈长生的近况,一拂衣袖,愤愤然转身而走。 国教学院幽静无人,湖畔的草坪绿茵喜人,霜儿小姑娘却是心情郁闷,越走越不高兴。 回到东御神将府,她开始给小姐写信,将打听到的事情……尤其是今天看到的这幕画面,仔仔细细地描绘了一番,虽然没有添油加醋,只是照着所见所闻而书,但字里行间的贬斥之意却是藏之不住。 白鹤离开京都,飞向遥远南方的圣女峰。 傍晚时分,落日照耀着崖间的奇花异草,白鹤落在崖畔,少女伸手解下信封,略略一看,沉默良久。 白鹤再次衔来毛笔,蘸着恰到好处的墨,恰到好处地送进她的手里。 少女拈着墨笔,看着雪白的纸,沉默了很长时间,忽然叹了口气,用笔端挠了挠头,看着白鹤苦恼说道:“还真不知道该写些什么,按你以前形容的……那小道士不该是这样的人啊。” 白鹤不会说话,自然不能帮她解答,轻轻用颈触碰她的手腕,示意她赶紧落笔。 …… …… 淫贼?陈长生听到了霜儿转身离开之前说的那两个字。他知道她肯定误会了些什么,但他不在意,更不会追出藏书馆去解释什么——与神将府之间的婚约还没有撕毁,但在神将府做了那么多无耻的事情之后,他以为对方连误会自己的资格都没有,更不要说什么生气的资格,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反而有些生气起来。 落落醒了过来,揉了揉眼睛,闻着空气里残留的脂粉味道,好奇问道:“先生,刚才谁来了?” 陈长生说道:“东御神将府的一个丫环。” 听到东御神将府四字,落落神情微变,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忽然停下,向藏书馆外望去。 两名男子来到藏书馆外。 其中一人背着双手走进了藏书阁,不请而入,显得极为嚣张。 那人穿着天道院教谕专属的服饰。 陈长生注意到,此人神情极为冷漠,望向自己的眼神极为不善。 “荒唐!” 那名天道院教谕看了陈长生一眼,便转过身去,似乎多看两眼都会脏了他的眼,极蔑至极。 他看着旁边那人,严厉地训斥道:“国教学院已经废了,有什么资格还被列在青藤六院里?至于这人……一个连洗髓都没能成功的废物,又有什么资格参加青藤宴!” 第36章 谢谢 这句话很刻薄、很寒冷。 陈长生站起身来,看着那名天道院教谕,沉默不语。落落很生气,但看着他没有说话,只好一同沉默——先生没有说话,没有指示,她以为自己这个做弟子的自然不能擅作主张。 来人站在藏书馆门口,说了两句极为无礼的话,看似无头无尾,但陈长生听到了里面的青藤宴三字,联想到昨夜唐三十六说的话,便明白了这件事情的缘由。 他从来没有想过青藤宴会与自己有关,因为他像很多人一样忘记了国教学院也是青藤六院之一,然而很明显,并不是整个世界都遗忘了这个事实,尤其在国教学院多了他这个新生之后。 陈长生望向天道院教谕身旁那名穿着教袍的中年男子,发现自己认识对方,正是教枢处的辛教士,虽然已经有好些天没有相见,但国教学院的重新修整工作,都是这位教士负责打理。 辛教士感应到他的目光,点头致意,只是神情显得有些尴尬。 他望向那名天道院教谕,劝说道:“以往国教学院没有学生,自然不用参加,现在既然有了学生,当然要参加,朝廷和国教都已经批准,彭教谕,还是赶紧把认证程序做完就走吧。” 天道院乃是国教这些年最重要的院校,地位极为重要,天道院教谕自然地位也极高,远不是他这个教枢处的普通教士可以抗衡,如果是别的情况,看见教谕大人如此表现,辛教士肯定会随之而舞,只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身前这个看似普通寻常的少年,隐隐有极强硬的背景,他又哪里敢得罪,于是只好拼命地和着稀泥。 “你真的确认要这种废物参加青藤宴?”那名姓彭的天道院教谕神情阴寒说道。 辛教士无奈说道:“这是规矩,我也没办法不是?” “规矩?什么事情都要讲规矩?那我也来讲讲规矩!” 天道院教谕冷笑道:“按往年规矩,青藤宴拟大朝试规制,分作文试武试两场,各院学子并通过预科的学子择一参加,现在看来,这破烂学院只有这个废物一个学生,怎么参加?” 辛教士哑然无语,想起来青藤宴确实有这个规矩,只是来之前,他只是想着怎么让彭教谕和陈长生之间不要发生冲突,完全忘了这个条款,不禁有些着急,心想既然如此,你为何先前不说? “要参加青藤宴,至少需要两名学生……现在就这么一个废物,你要本官如何认证?” 天道院教谕面无表情说着,声音里却充满了嘲弄的意味,“教士大人,你以为本官是真的抵抗不住教枢处的压力才来走这一遭?不,我只是来想来看看,国教学院这个笑话究竟可以让我发笑到什么时候!” 他站在藏书馆门口,望向幽静无声、虽经修葺但依然有残破处的国教学院,寒声感慨道:“国教学院……当年真是好大的名气!但现在呢?不过是一座死坟罢了!” “再怎么修,这里就是一座坟!” 天道院教谕的声音越来越寒冷:“最近京都有些传言,说教宗大人要重启国教学院?莫说这说话如何荒唐,即便是真的,也要看看我们这些老人答不答应!” 他转身望向陈长生,眼眸里燃烧着幽幽的火,喝道:“我就是要告诉世人,妄言就是妄言!废了的国教学院就是废园!废物就是废物!谁也别想在这件事情上做文章!” 国教学院里一片寂静,楼后没有被清除干净的野草里,弥漫着荒凉的味道。 陈长生静静看着那名天道院教谕,忽然向前走了一步。 废物……笑话……废园……坟墓。 这些字眼还飘荡在安静的藏书馆里。 他不知道这名天道院教谕为什么对国教学院、对自己有如此深的恨意,但他只知道一个事实——他是国教学院的学生,唯一的学生,他在这里生活的时间不长,但因为唯一,这座国教学院就是他的,这里的一花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一石,都是他的,他看着这里重现生机,他在这里安静学生,这里是他的乐园,而不是废园。 他不喜欢被人羞辱,更不喜欢国教学院被人羞辱。 他想起进入京都之后遇到的那些羞辱,想起先前刚刚离开的霜儿,决定做些事情。 “我会参加青藤宴。” 他看着那名天道院教谕,说道:“我不知道先生您为什么对我以及我的学院有如此大的意见,但如果你想把我拦在青藤宴外,我只能遗憾地告诉你,你不可能成功,因为您的态度非常不礼貌。” 天道院教谕神情漠然说道:“参加青藤宴需要两名学生,或者……两名废物,即便你有胆子去参加,我也只能很遗憾地告诉你,你不可能成功,因为整个大陆都没有人愿意进入国教学院,除了你这种白痴。” 辛教士没有说话,但他知道天道院教谕说的话是真的,没有人会愿意进国教学院——陈长生或者是被某些大人物流放至此,或者他承担着某些任何,但这样的人不会有第二个。 藏书馆里很安静。 陈长生看着身前乌黑明亮的地板,忽然问道:“你还坚持吗?” 一道稚嫩而坚定的声音响起:“我坚持。” “我教不了你什么。” “先生已经教了我很多。” “成为国教学院的学生,你可能会迎来很多白眼。” “先生,我很擅长翻白眼的。” “你可能……会承受很多羞辱与打压。” “先生,没有人敢羞辱我。” 这段对话结束。 陈长生笑了起来,望向身边,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的名字。” 落落眼睛明亮至极,左手紧紧抓着他的衣袖,很担心他会反悔,说道:“先生,我叫落衡。” 陈长生伸手握住她的左手,然后望向那名天道院教谕说道:“你看,现在,我们有两个人了。” 落落有些害羞,靠着他的右臂,像学舌的鹦鹉般跟着重复道:“是啊,两个人了。” 辛教士怔住。 那名天道院的教谕愤怒至极,训斥道:“岂有此理!这破地方什么时候又多了个学生!你以为你是谁!你以为你说她是这里的学生,她就能算这里的学生!” 陈长生不理会他,示意落落从侧厢房里取出名册和笔墨。 他在名册上添上落落的名字,很凝重,很郑重。 落落举起,对着阳光,鼓起小脸,用力地吹着,希望快些吹干。 阳光下,名册被照的非常清楚,只有两个名字,但两个名字就够了。 “名册在我这里,我添上谁的名字,谁就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陈长生指着名册,看着天道院教谕说道:“就算你是教宗大人,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 …… …… 辛教士赶紧打圆场,拼命地说软话,给天道院教谕台阶下,同时请他认证陈长生二人参加青藤宴的资格。天道院教谕沉默了很长时间,在辛教士手里的卷宗上盖下自己的私人印鉴。 事情还没有完。 天道院教谕望向陈长生和落落,面无表情说道:“青藤之宴,但凡通过预科考试的学子都有资格参加,有很多人来自大陆各处,像你们这样的废物,准备去给我大周朝丢脸吗?” 陈长生想了想,准备说些什么。 这个时候,落落在旁边扯了扯他的衣袖,怯生生地问道:“先生,我能说话吗?” 陈长生说道:“你现在也是国教学院的学生,当然能。” 落落望向那名天道院教谕,认真问道:“可是,那关你什么事呢?” 天道院教谕又不是国教学院的教谕,有什么资格管教国教学院的学生?落落看上去就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她说的认真,语带稚意,十分憨喜,这话却又直指本质,天道院教谕闻言一滞,恼怒至极,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好!好!好!” 他气极反笑,寒声喝道:“我倒要看看国教学院怎么翻身!来日青藤宴上,你们这些废园出来的废物被人羞辱,成为整个大陆的笑柄,不要怪本官今日没有提前警告过!” 说完这句话,他拂袖而去。 辛教士没有随之离开,他走进藏书馆,压低声音对陈长生解释了数句。 陈长生才知晓,原来青藤宴由青藤六院轮流主持,今年恰好轮到天道院,由天道院教谕负责审定参加宴会的成员,国教学院已经多年没有学生参加青藤宴,渐被人遗忘,但今年情况有所不同,当然,这肯定不是那名天道院教谕态度如此恶劣,尤其对他如此羞辱的原因,原因主要在于大周朝的某项规定。 在那项规定中,一所院校若连续多年未能成功招募一名学生,便会被取消教学资格以及所有的政策保护。国教学院已经多年没有招生,如果再多一年,便会就此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历史的长河里,然而谁能知道……偏偏就在最后一年,国教学院多了一名叫做陈长生的学生。 “就因为这点?”陈长生问道。 辛教士沉默片刻后说道:“那年国教学院出事……彭教谕的三位师兄,都是在这里死的。” 陈长生沉默,心想如果换作自己,肯定也会希望国教学院就此关门然后消失,对于自己这个忽然出现、改变了国教学院命运的学生,态度自然也好不到哪里去,恨不得对方赶紧离开。 “不过不用太过担心,反正青藤宴的时候只要不下场,彭教谕和当年那些老人,也拿你没办法。” 辛教士安慰了两句,看了眼安安静静站在他身边的落落,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你可以啊。” …… …… 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落落不是很懂,陈长生也不懂。 毕竟两个人都只有十四岁,而陈长生直到现在还以为落落是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 陈长生看着落落的小脸,忽然有些犹豫,因为直到这时候,他才注意到这个小姑娘生的真是很好看。 落落一把抓住他的衣袖,说道:“先生,你可不能后悔。” 陈长生无奈地挠挠头,想了半天,憋了一句话出来:“你……吃了吗?” 落落睁着大大的眼睛,有些困惑:“早上不是和先生一起吃的馄饨?” “嗯……这都中午了。” 陈长生看了眼窗外,说道:“该吃午饭了。” 落落闻言,把手并在身前,微蹲行礼,极温柔说:“我这就去给先生做饭。” “买吧。”陈长生说道。 落落请示道:“馄饨?”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巷子里除了馄饨还有家抻条面,味道不错,对了,少些豆芽,多放些花椒面儿。” 落落跑着去了,一路欢声笑语,马尾轻扬。 院墙上,金长史和李女史互视一眼。 “这样好吧?” “我看挺好的。” …… …… 吃完面条,已是午后,深春的风像天然加着香,闻着直生醉意,欲眠。 陈长生看着落落,说道:“今天才问你的名字,不好意思。” 落落笑了笑,没说什么。 “把夜明珠和那些东西拿回去吧,我真受不起。” “先生,你不是又想反悔吧?” “当然……不是。” “那……怎么能退拜师礼。” “先前你不是给我买了碗面条?” 落落笑容微敛,轻提裙摆,缓缓拜倒在乌黑的地板上。 陈长生沉默片刻,对着西宁镇方向拜倒,然后与她对拜。 春和景明,湖静如镜,偶有风穿堂而过,绕书架,落鬓间。 陈长生直起身体,将她扶起。 落落说道:“谢谢。” 陈长生不知该说些什么,想了半天,同样说道:“谢谢。” 第37章 第一堂课 陈长生忽然想到一件事情,说道:“对了,我叫陈长生。” “我知道了。”落落笑着应了声。 她当然知道先生叫做陈长生,虽然她从来没有怀疑过他,但既然她想拜他为师,住在百草园里的族人早已通过各种方法,把陈长生查了个清清楚楚。她知道他来自一个叫做西宁的小镇,知道他认识唐三十六,甚至知道他是怎么进的国教学院,所以她愈发坚信,先生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她也想起一件事情,有些担心说道:“先生,我刚才对那位天道院教谕说话是不是不大妥当?”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嗯,确实有点,关你什么事,这句话其实可以说成,关你屁事。” 说完这句话,他笑了起来,落落也笑了起来,很是开心,她觉得,跟先生在一起很容易开心,这真是很好的事情,然后她又想起那名天道院教谕来之前的那件事情。 “东御神将府的人为什么会来找先生?” “有些事情。” 陈长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看着小姑娘好奇的模样,问道:“你知道东御神将府?” 落落说道:“传说中的凤巢,怎么可能不知道。” 所谓凤巢,自然与徐有容的天赋血脉有关。 陈长生问道:“你认识徐有容?” “我倒蛮想认识她的。” 落落有些遗憾说道:“我来京都的时候,她已经去了南方,没有机会见面。” 陈长生想起唐三十六对徐有容的评价,劝说道:“落落,我知道你很强,但不要想着与她比,我们不见得一定要比谁强,只要我们自己在进步,那就是真的强。” 落落明白他误会了些什么,笑着说道:“她是真凤转世,举世无双,就连我家里人都很欣赏她,从小的时候,一直拿她激励我,但我真的没想过要和她比较什么,听说她人很好的,除了性情淡清了些,但要比南方的什么神国七律要好的多,我其实就是想认识她,我想和她做朋友,先生,你说这样好不好?” 陈长生沉默了会儿,说道:“我和她……关系不大好。” 听着这话,落落有些吃惊,然后想到了些什么,说道:“先生果然喜欢骗人。” 陈长生有些讷闷,问道:“我哪里骗人了?” “先生总说自己是普通人。” “我就是个普通人。” 落落掩嘴而笑,说道:“普通人……怎么会与她关系不好?” 陈长生语塞,因为她说的有道理。如果真的是普通人,根本不可能与居于九霄云上的徐有容发生任何关系,如果没有任何关系,又怎么可能关系不好? 落落看着他的神情,不再继续发笑,认真说道:“先生,从今天开始,我就不喜欢她了,也不想和她做朋友了。” 陈长生微怔,问道:“这又是为什么?” 落落理所当然地说道:“因为先生和她关系不好,那她肯定不是好人。” 陈长生叹了口气,说道:“这也太没原则了吧?” 落落说道:“先生是师长,我当然什么都听你的,这不就是原则吗?” 陈长生对此无话可说,示意她坐下,然后伸出手去。 落落一定要拜他为师,是因为她在修行方面有些极难解决的问题。 任何修行法门都有相配套的真元运行方法,只有完全掌握,才能发挥出这门修行法门的真正的威力,她的问题,就在于她没有办法按照书籍上的记载运行体内的真元。 而在魔族强者暗杀她的那个夜晚,陈长生用八个字证明他能够解决这个问题,至少有这方面的可能性。 陈长生把她的名字写在了国教学院的名册上,他便要对她的修行负责,他大概知道她的问题是什么,那么给她上的第一堂课,自然也要从这方面着手,他首先便要确认她身体里的真元情况。 春风入窗,轻拂书页与裙摆,陈长生和落落在黑亮的木地板上相对而坐,他闭目静思清心片刻,示意落落伸手自己的右臂,然后抬起自己的右手,缓缓落在她的腕间。 他的动作很随意,又很精确,并着的食指与中指就像是一柄开了锋的剑,寒光四射,准确至极地落在她的脉门上,然而真正落指那瞬间,又极柔和,就像是秋天的落木,不会让树下的泥土受到任何惊吓。 落落的眼睛睁的很大,看着他搭在自己腕间的手指,很是意外,她自幼锦衣玉食、见闻广博,不知道见过多少医生,自然知道这看似不起眼的搭脉动作是如何的了不起。 难道先生还是位名医? 她在吃惊想着这些事情的时候,陈长生也很吃惊,因为他清楚地感觉到,指腹处传来小姑娘的脉博是那样的强劲有力、清晰的就像是战鼓一般,问题是……这鼓声太过密集,脉博怎会如此之快! 他的手指像是被鼓皮弹起的雨点般,瞬间收回。 他抬起头望向她的眼睛,看着那清亮平静的眼眸,确认她不是因为过于激动而导致脉博过速,思考片刻后,再次把两根手指重新搭到了她的手腕间,没想到指腹处传来的感觉依然如此。 落落的心跳频率要超过正常范围一倍以上! 如果是普通人,维持这么快的心跳频率,肯定会脸色潮红,头晕出汗,时间稍微长一些,说不定会直接暴血管而死! 但……落落却没有任何反应,看上去极为正常,就连脉征也极为平稳,这为什么? 陈长生没有收回手指,专心地体察着她的脉博,观察着她的脉象,眉头皱的越来越急,直到过去了很长时间,发现她的心跳次数非但没有随着时间而减缓,反而变得越来越快! 他抬起头再次望向落落的脸,发现小姑娘的鬓间多了些汗珠,呼吸略微变急了些,知道这次她是真的紧张了。 落落确实很紧张,她没有想到先生第一堂课的第一个动作,竟然是替自己把脉,直到陈长生的手指落在她的腕间,她才想起来那个问题,想起自己的脉象与普通人有很大的差异……这可怎么办? 陈长生收回手指,看着她沉默了很长时间,问道:“你的脉象……一直是这样吗?” 落落低着头,轻轻嗯了声,像是做错了事情的孩子:“从生下来就这样。” 陈长生继续沉默,似乎在思考一个极为麻烦的问题。 他隐约猜到了落落的来历。 任何人类,都不可能在这么快的心跳频率下生存很长时间,更不要说长到落落这么大。 这只能有一种解释,落落不是人类。 春风继续入窗,轻拂书页与小姑娘的裙摆,还有她鬓间微湿的发。 藏书馆里一片安静。 落落低着头,很可怜的样子。 陈长生看着她,想要问些什么,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落落忽然抬起头来,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模样,鼓足勇气说道:“先生,你问我就说。” 陈长生看着她,忽然觉得她很英勇,想了想,说道:“那我还是不问了。” 落落睁大眼睛,惊讶地看着他,说道:“为什么,先生?难道……你不好奇吗?” 好奇是所有智慧生命最难止住的痒,是最大的诱惑,比如她现在就很好奇,陈长生为什么不继续发问,明明她已经说了,只要他问,她就会把一切都原原本本地告诉他。 “好奇,有时候不好。” “啊?” 陈长生叹气说道:“我是你的老师吧?” 落落很困惑,说道:“当然是啊,先生。” 陈长生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笑着说道:“老师就要有老师的样子,如果真相太过惊人,你的来历太过惊人,以后我们怎么相处?师道尊严这种东西,我怎么维护?” “哎……” 落落完全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原因,愣了愣,小心翼翼问道:“先生,那难道你不怕吗?” 陈长生说道:“这有什么好怕的,只是以前没有遇到过,有些不习惯罢了。” 落落听着这话很是开心,用头顶着他的掌心蹭了蹭,就像只可爱的小兽,含混说道:“先生最好了。” …… …… 可能是因为感觉陈长生从里到外,每根头发都是好的,落落对他本来极为坚定的信任,在这一刻后得到了难以想象的放大,就像是朝阳喷薄而出,所以虽然他不问,但她却想说些什么。 “先生,我体内的真元数量并不少。”她说道。 陈长生想着先前的脉象,确认如此,小姑娘的神魂强大至极,如果又是那种来历,那么体内的真元数量自然不会少,至少要比同龄的普通人类多上无数倍才应该。 “但我不知道怎么用。” 落落解释道:“家里自然也有修行的功法,但最顶端的功法只适合男性……我就算血脉觉醒,用那种功法也不能修到最强,顶多也就是聚星上境,进不了神圣领域。” 陈长生有些无言,心想如果能修到聚星上境,那就将是大陆有数的强者,然而自己这个小姑娘学生居然还不满足,由此可以想象她对自己的要求有多高,或者说她的来历有多惊人。 “如果我不能最强,将来就不能继承父亲的权杖,我就要嫁给他的继承人。” 落落看着他委屈说道:“可我不想嫁人。” “所以你想学习人类的修行功法,看看有没有办法突破这种限制。” 陈长生想了想,然后说道:“没问题,我们一定能成为大陆最强的一对师徒。” 落落睁大眼睛,虽然她对陈长生有近乎盲目的信任,但听着这句话,依然有些不敢相信。 陈长生想着自己的问题,望向窗外皇宫里凌烟阁的方向,有些感慨,他要做的那些事情,在任何人看来都是痴心妄想,但他必须那样去想,并且为之而奋斗,因为命运没有给他留第二条道路。 “敢于去想,在梦想实现之前,永远不给自己提前设限,不给自己寻找任何退缩的借口、失败的理由,只有这样,我们才有可能把看似遥远的梦想,变成真正的现实。” “这,就是我给你上的第一堂课。” 第38章 指点 关于理想或者梦想、坚持,用来做第一堂课的内容,自然非常合适。但简要两句话便能说明白的事情,很明显无法填满整整一堂课的内容,陈长生总要教些真正有用的东西。 他从书架里取出由国教文华殿审定的经脉总览册,翻过前面那些初略的介绍,直接翻到最后那页彩色的图注上,指着图中人体里的红绿色线条,开始与落落的具体情况进行对照。 那些线条,代表的是人类的经脉,繁复至极,初略计算便有数十道,如果往更细微处去看,那数量甚至要翻倍,但按照落落自己的说法,她身体里根本没有这么多经脉。 这是两种完全不同的经脉体系,一种繁复而脆弱,一种简单而强韧,从而让智慧生命走向了两条方向截然不同的道路,没办法判断哪种道路能够走的更远,至少在已知的岁月里,这场竞赛没有结果。 陈长生没有感慨另一种生命的奇特,只是震撼于造物主的神奇手段,也更加明白,如果两种生命想要越过中间那道界线,去学习对方的修行方法,那会是多么困难的一件事情。 如果落落的种族能够轻松地学会人类的修行方法,那么她现在学的肯定不是钟山风雨剑,而是前天递给陈长生的那本离山剑诀——离山剑诀是人类最强大的功法之一,她的种族学起来自然也难如登天,于是只好退而求其次。 人类的修行功法都是由招式与真元运行两方面组成,以钟山风雨剑为例,仅仅掌握剑诀是远远不够的,还要掌握这种剑法的真元运行方法,如此才能发挥出这种剑法的真正威力。 落落的身体里根本没有人类所拥有的那些经脉,如何能够掌握这种方法?剑诀里写着的桡脉转横随意而动,她倒是能看懂,问题是她没有桡脉,那么就算神魂再如何强大,又能到哪里去动? “只有那天夜里,按照先生说的那八个字,我试着摧动真元,发现真的能够像人类一样驭使风雨剑,这是模拟还是……说这是我的真元与剑诀配合的方法?” 落落很好学,认真地问着。 陈长生想了想,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转身走出藏书馆,在湖畔的树林里拣了一根前夜被折断的树枝,抽出短剑,将树皮削的干干净净,变成微白的细棍,没忘记把棍头用湖石磨圆。 他走回藏书阁,说道:“如果不愿意,你就说。” 落落看着他手里的细木棍,眼睛睁的极大,心想这刚拜师,难道就要挨棍子?难道先生信奉的是棍棒教育?但好不容易才拜到先生门下,她哪里肯说不愿意三个字,用力地点点头。 陈长生举起手里的细木棍,隔着衣裳,点到她腹间某个点上,然后说道:“将真元运至此处。” 人类有所谓丹田气海,却不知道落落有没有,这种身体方面的私秘,他不方便多问,但看落落的神情,应该没有什么问题。片刻后,他问道:“有什么感觉?” 落落认真地体会着细木棍接触那个地方回馈的感觉,说道:“有些发烫。” “阳火入虚亦能映表,既然有这种感觉,那么我想,这应该和桡脉的作用差别不是太大。” 陈长生一面说,一面开始记笔记。 那夜他只说了一句话,便让落落成功地摧动真元,第一次真正地开始驭使钟山风雨剑诀,但那毕竟只是一招,而且有运气成份,现在他要做的事情,是突破人类经脉的限制,自创一种体系,自然无比困难。 这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如果他不是自幼通读道藏,久病成医,加上自己身体经脉与众不同的缘故,连可能性都没有。 做完笔记,他抬起头来,想了想,伸出细木棍轻戳落落颈间某个位置,当然,还是隔着衣裳。 “谨慎一些,慢一点。” “什么感觉?” “有些冷。” “嗯。” “这里呢?” …… …… 细木棍落在落落的身上,指,然后点,这便是指点。 陈长生得到反馈,记录笔记,然后继续。 时间,就在指点与交谈间快速的流逝。 暮色来临时,陈长生的手臂有此微酸,他放下木棍,望向窗外,只见黄瓦红墙,忽然笑了起来。 用了半天的时间,他确认了某种可能,找到了某个可能的途径,落落身体里的途径。 “试试?” 他收回望向夕阳下京都的目光,看着落落,抽出腰间的短剑递了过去。 落落接过短剑,深吸了口气,眼睛变得异常明亮,然后闭上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 就在夕阳被城墙吞没那刹那,她睁开眼睛,轻喝一声。 这声喝,很清脆,没有一点浊气,清透的仿佛春水,或者春风。 随着这声清喝,她手里握着的短剑,自腰间轻扬而上,如杨花,轻飏直上重霄九。 剑影无数,如雨,剑意无匹,如风。 这是风雨。 这便是风雨剑。 …… …… 没有人类的经脉,不可能学会钟山风雨剑里的真气运行方法,但最后施出的剑,却是真正的钟山风雨剑,这说明,施剑者用的真元运行方法,在很大程度上可以完全模拟人类的真气运行方法。 风雨渐落,斜阳残,夜色渐至,旧园静。 藏书馆里一片安静。 落落握着短剑的手,有些微微颤抖。 她望着陈长生,声音也有些微微颤抖:“先生,你真了不起。” 她很震惊,她觉得先生是从天上下来的仙人,不然怎么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教会自己这么多东西? 惊为天人。 陈长生把细木棍搁到膝前,看着她开心地笑了起来。 他这些天,不,准确地说,这些年,他一直在思考那个问题,怎样在经脉断绝的情况下修行,以前他未曾修行,所以所有思考都是在虚无的状态里摸黑前行,而现在,虽然他依然没有一丝真元,但他有了一个女学生,那个女学生很优秀,可以完美地实现他所有的想法,并且用了半天的时间证明他的猜想是正确的。 落落说道:“谢谢先生指点。” 陈长生说道:“彼此,彼此。” 暮色并不如血,如馄饨摊的炉火,温暖至极。 第39章 从百草园到国教学院 落落回到了百草园。族人们知道她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因为她一路跳着过来,轻灵的脚步像是踩在云上,因为她哼着小曲,清脆的声音像是黄鹂鸟,因为她的眉儿似乎要飞起来一般。 金长史和李女史对视一眼,赶紧跟了过去,他们自然知道殿下心情好的原因,只不过他们看不到藏书馆里发生了什么,不免有些疑惑,拜师成功就值得这么高兴?那个国教学院的少年到底有什么好的? 落落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了身清爽的衣裙,从侍女手里接过凉好的金眉喝了两口,走回前厅,望向二人说道:“有什么要问的赶紧问,我今晚得早些睡,明天要早起去做功课,可不敢耽搁。” 金长史心想殿下你什么时候如此勤于功课了?当然,腹诽自然不能说出口,他陪笑着说道:“去的稍晚些也不算什么大事,难道那少年还敢对殿下您如何?” “那是我的先生,别那少年那少年的,以后……你们就称呼他陈先生吧。” 落落想着先生阅读修行时的严肃感觉,还有对时间近乎严苛的珍惜,看着二人可怜兮兮说道:“如果早课就去晚了,先生真的会生气的,我可不想第二天就要挨教鞭。” 金长史闻言微怔,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难道那少年居然敢对自家殿下动鞭子!如果这让八百里红河两岸的人们知道,只怕京都城都要被掀翻! 他正准备把陈长生狠狠教训两句,忽然感觉衣袖被李女史轻不可觉地扯了两下,才注意到小殿下没有任何不高兴,可怜兮兮的样子更多是装出来的,里面竟有藏之不住的欢喜! 金长史的神情有些恍惚,他无法理解这些天发生的事情,他完全想不明白,那个叫陈长生的少年……好吧,那位陈先生,除了勇气与善良,到底有什么样的本事,竟能让小殿下崇拜成这样! “先生不是普通人。” 落落自然知道族人们在想什么,看着金长史茫然的模样,看着李女史担心的神情,平静说道。 金长史不便开口,李女史与她更亲近些,忍不住咕哝道:“连洗髓都没成功……这普通的不能再普通了吧?” 落落说道:“你们觉得,一个洗髓都不能成功的普通人,可以解决我父亲都解决不了的问题?” 金长史有些犹豫,说道:“或者……是运气?” 落落想着下午的经历,骄傲说道:“不,先生最不需要的就是运气。” 李女史不解问道:“既然……这位陈先生不是普通人,那他为什么会进国教学院?他在隐藏什么?” “沉默地读书修行,不显山不露水,只在溪里做只无人闻津的游鱼,只待某朝风雨大动,那只鱼儿跃过龙门,变成真正的巨龙,俯瞰着整个大陆,名声显于天地之间……” 落落的眼睛越来越明亮,声音也越来越大,“先生的想法,真的很帅啊!” 金长史苦笑无语,心想这是现实的世界,哪来这么多故事里的情节?殿下看着成长了很多,原来还是个孩子啊。 第二日清晨五时,落落准时醒来——当然,如果按照平时的作息习惯,贪睡的小姑娘肯定爬不起来,但侍女在她的命令下从四时三刻开始便不停地在院子里敲锣打鼓,她想不起来也不行。 她披着衣裳,揉着眼睛,推开房门,有些恼火地咕哝道:“吵死人了!” 那几名侍女强抑着恐惧与不安敲着锣鼓,脸色苍白,此时听着殿下发怒,更是吓的跪倒在地,连连请罪。 “我就是随便说说。” 落落打了个呵欠,示意她们起来,说道:“你们没有错,有功,呆会儿去李妈妈那里拿赏银……就按照昨夜定好的规矩,能在五时之前把我弄醒,就有赏,如果我醒不了,那你们当月的月钱就没了!” 侍女们彼此看了看,确认殿下是真没生气,这才心有余悸地站起身,赶紧端来各式用具,替殿下洗漱整理,又有人拿了十余套衣裙,请示殿下应该穿哪件。 落落挑了套最素雅、最简洁的裙子穿了,随意用了碗青稉粥,吃了块薰肉夹饼,然后掀开桌上已经备好的食盒,仔细地检查了一遍,满意地点了点头,拎起向院墙走去。 推开那扇崭新的木门,便从百草园来到了国教学院。 墙那边没有木桶,自然也没有洗澡的少年,先前的遭遇让陈长生记忆太过深刻,用过晚饭后,他第一件事情就是把木桶搬进了小楼里,同时也没忘了给小楼装上锁,给厕所的窗子上拉了个帘。 国教学院悄然无声发生着变化。 因为这里现在不再只有陈长生一个人。 国教学院,现在有两个学生了。 …… …… 读书,然后修行。 这依然是国教学院主旋律。 除了不能在露天洗澡,如厕的时候可以放声歌唱……陈长生觉得现在生活最大的变化,是自己的饮食到了极大的改善,从落落拜师后的第二天开始,他便开始吃她从百草园带过来的早餐、午餐以及晚餐。 对于百草园做的三餐,他非常满意,无论是菜式的多样性、果蔬杂粮精肉的搭配、营养均衡还是口味,他觉得已经超过了自己最好的想象——西宁镇旧庙都是师兄做饭,营养没问题,口感真的很一般。 他很满意这些食物,更满意于落落的表现,本质上,这些食物以及用心就是她的表现,她的心意。 落落很亲近他,每时每刻都想呆在他的身边,他稍不留神,小姑娘就会抱着他的手臂,凑到他怀里不停嗅着,就像一只可爱的小猫,而如果不是他坚决反对,她甚至不会回百草园去睡觉。 陈长生只是个十四岁的少年,并不是很习惯落落表现出来的尊重与依赖,虽然他直到现在还误以为她只有十来岁,但和女孩子这样亲近,难免会尴尬,只是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好到他愿意忍受。 只不过他的修行依然没有任何突破,已经过去了很多天,引星光洗髓一直在做,他的身体却没有任何变化,便是意志坚定如他,现在也开始怀疑自己,至少他觉得自己的运气似乎不大好。 他不知道落落曾经对她的族人说过,他是最不需要运气的人。 落落的运气则非常好,如果说有气运的话,她的气运所向披靡、无可阻挡! 从认识陈长生的那一夜开始,到拜他为师,再到现在不过数十天时间,暮春还未结束,陈长生便替她找出了三种真元运行线路,钟山风雨剑诀,她掌握了十七式! 暑意刚刚到来,大朝试的预科考试也结束了。 京都城的大街小巷上一片热闹,无数来自大陆各地的学子,或者狂喜或者悲痛,或者借酒庆祝或者借酒浇愁,酒楼处处生意暴满,还未入夜,那些出名的青楼便已经挂起了彩灯。 陈长生最近因为修行的问题,情绪有些低落,他知道弦一味绷紧不是好事,自己需要舒缓一下心神,于是,他终于走出了国教学院,拿出宝贵的半天时间,去看些风景,有趣或者说令人无语的是,他没有去离宫看长春藤,也没有去奈何桥数石头,而是……带着落落,走到百花巷口,坐在井边的檐下看着街上发呆。 落落一直对他言听计从,无论他做什么决定,她都毫无怨言,她认为他做的任何决定都是对的,就算看着有些荒唐,但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些自己暂时还看不明白的深意,直到今天,她终于不高兴了。 “先生……” 她坐在石阶上,看着井口的青苔,嘟着小嘴,百无聊赖地踢着身前的一片小青叶,本想抱怨几句,却没有说出口,她总觉得既然难得出来一趟,总得走远些吧?和先生逛街,想着就很有意思呢。 “怎么了?” 陈长生拿着两根冰棍,说道:“不想吃?我一个人吃两根会闹肚子的。” 落落心想先生还是疼自己的,于是便高兴起来,从他手里接过冰棍,与他并排坐着,看着街上的人潮人海发呆。 她舔着冰棍,问道:“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陈长生喀嗒一声,把冰棍咬掉小半截,含混说道:“刚才买冰棍的时候,听人说,大朝试的预科考试结束了。” 落落睁大眼睛:“啊!” 陈长生回头望向她,问道:“怎么了?是不是太凉?” 落落望向他,有些不确定说道:“我总觉得我们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 陈长生开始认真地回忆,眉头拧的越来越紧,然后某刻忽然放松。 “我想起来了,我们要代表国教学院去参加青藤宴。” 是的,大朝试的预科考试结束了,夏天来了。 青藤宴便要召开了。 落落问道:“我们要去吗?” 陈长生想了想,说道:“还是去吧。” 落落问道:“但好像没人来通知我们。” 陈长生说道:“如果教枢处忘了,我们刚好可以不去。” 落落美美地舔了口冰棍,说道:“嗯,听先生的。” 第40章 第一夜 那日因为天道院教谕的言语和态度,陈长生确实很不高兴,但随着时间流走,早已消解,对他来说,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愤怒里,还不如用来做些真正有意义的事情,比如读书修行,修行读书。 他真的不怎么在意青藤宴,一朝成名天下知,从而让那些曾经看轻自己的人震惊无措、耳光响亮?首先他必须老实承认,现在连洗髓都没能成功的自己,很难做到这一点,而且即便能……他也不想。 获得虚名,得到虚荣,当然不是坏事,问题在于,真到了那一天,他平静的修行生涯肯定会被打扰,再想如最近这些天般,窗外万事不闻不思,将所有时间都用来修行读书,肯定不可能。 落落?首先陈长生怎么想,她都支持,虽然他没有带着她去逛街让她有些不高兴,但一根冰棍都能安抚,更何况这种正经的事情。至于借青藤宴成名……以她的身世来历,怎么会考虑这种事情。 这就是陈长生和落落对青藤宴的态度,他们真的很不在乎,即便被遗忘也无所谓。按照过去那些年的经验,国教学院被再次遗忘是很正常的事情,只是今年有个最大的不同,那就是辛教士的存在。 得到主教大人提醒,辛教士一直在默默体会教宗大人那个签名背后隐藏的精神,虽然直到现在也没有体会出什么,也没有看到京都因为国教学院那名新生发生什么变化,但至少他再也没办法忘记那名新生。 初夏的一天,一辆马车,驶进百花巷,进入了国教学院。傍晚时分,伴着玫瑰红的暮色,那辆马车驶出国教学院,驶出百花巷,顺着京都城的街道,来到了天道院,进入了那座墨玉石门。 落落掀起车窗一帘,望向道路两旁,看着那些建筑与亭台楼榭,眼睛睁的大大的,很是好奇。她以前来过天道院很多次,但都是被族人和皇宫里的供奉重重簇拥着,从天道院后门悄然而来,无声而去,除了那些教授与那些教授们亲自教导的优秀学生,便再也没有与谁打过交道,天道院的正门竟是第一次进来。 陈长生来过天道院两次,最初的报考是极为糟糕的经验,第二次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也谈不上什么美好的回忆,他对这座学院早已失去曾经的尊重敬慕,但他不否认这里的风景真的很好。 绿树成茵,溪水九曲,夏花灿烂,坐在车窗畔,看着这些美丽的画面,因为要参加青藤宴、要见那么多陌生人、要浪费整整一夜修行的时间所带来的郁闷,尽数消失一空,想着呆会能够碰到唐三十六,他心情更好了些。 辛教士不知道他的性格,见他一直沉默望着窗外,显得有些少年忧郁,不由误会了些什么,有些担心,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说道:“就是坐坐,不下场也无所谓。” 陈长生转过身来,点头表示明白,认真道谢。 辛教士沉默片刻,又说道:“教谕大人那天在国教学院里说的话,你不要太过在意……我真的建议你们不要落场参加比试,因为今年的青藤宴与往年可能有些不同,真的要小心些。” 陈长生知道他是好意,说道:“您放心,我已经做好坐一晚上的准备。” “嗯?一晚上?” 辛教士正安慰于自己的好意没有被误会,忽然发现他这句话里的问题,怔了怔后问道:“你不知道?” 陈长生有些茫然,问道:“什么?” 辛教士看了眼刚从窗外收回目光的落落。 落落也很茫然,问道:“我们应该知道什么?” “青藤宴……是诸院自发组织的活动,但实际上就是大朝试的试演,所有规制都与大朝试相同。大朝试要进行三天时间,青藤宴便要宴开三夜,你们真的不知道?那你们肯定也不知道这三夜不是连在一起的?” 辛教士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们二人,说道:“你们到底准备来做什么?” 陈长生完全没有注意他的问题,心思完全在他先前说的那句话里,感觉很是困扰,居然不是一夜,要三夜?那得耽搁多少时间啊?那得少看多少书啊?这太不合适了吧? 落落看他在发呆,对辛教士说道:“您放心吧,我们已经做好准备了,午饭都没吃哩,今天晚上一定会吃的很好的。” 辛教士无语,心想这是怎样的一对怪人啊,看着陈长生说道:“总之今夜你们多小心,现在不能确定,只是传来了些消息,可能会有些想不到的人,也会参加青藤宴,但也许并不会发生。” 便在这时,马车已经驶抵今晚青藤宴的主会场。 辛教士说道:“我还有事务要去处理,就只能送你到这里了。” 陈长生与落落向他致谢,下了马车,只见夜色已然来临,先前青翠的树林,现在已经变成影影绰绰、如恶魔影子般的存在,他微微一怔,觉得这座学院里,隐隐有股莫名的压力扑面而来。 “这边请。”一名穿着黑色院服的天道院学生很有礼貌地指路。 石路尽头是一座极大的建筑,楼外挂着三道约数百个红色的灯笼,向四周播洒着光线。不愧是整座大陆最负盛名的学院,这座建筑在天道院里并不出奇,却足够容纳数百甚至上千的宾客。 看着夜空里密密麻麻的红灯笼,陈长生的感觉没有变得更好,反而觉得那道压力变得更真实了些。 楼内幔布轻飘,横纹硬木制成的桌前,已经坐了数百名年轻的学生,这些都是前些天通过大朝试预科考试的成功者,他们来自五湖四海,并不都是大周朝的子民,而且并不属于青藤六院,青藤六院的学生可以直接参加大朝试,拥有不参加预科的资格,仿佛天然就比这些年轻学生高出一截,他们此时坐在天道院里,难免有些拘谨紧张。 在这些散布在幔布之间的百余张食案之前,还有极大的地方,以黄花杏木为栅,隔出了若干个单独的区域,那是留给今夜的主持者、来宾以及青藤六院学生们的位置。 青藤宴名义上是这几座代表京都的学院,欢迎通过大朝试预科考试的学生的仪式,实际上是这几座学院展示自己实力的舞台,每年的青藤宴后,也会有些通过预科考试的学生被这几座学院吸收。 因为这些原因,青藤六院的学生自然与坐在场间的那些学生们的心态有极大的不同,在他们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拘谨、紧张,只能看到不加掩饰的骄傲,或者冷漠,或者面无表情,看向场间那些同龄人的眼光里带着审视的意味。 今年最好的位置属于天道院,那些穿着黑色院服的年轻人神情淡然,并不刻意骄傲,却骄傲到了极点,在天道院的并排的区域里,坐着摘星学院的学生,神情泰然自如,坐姿稳重如山。 旁边还有三座学院:宗祀所、离宫附院,再加上青矅十三司。 天道院自不用多言,历史悠久,向来号称大陆最强,当代教宗以及前代南方教派的圣女,都出于此间,国教没有总坛或者总殿,教宗大人处理教务的居所便在离宫,离宫附院自然也极强大,宗祀所司祭祀,持国之重器,也自然不凡。 摘星学院是大周军方将星的摇篮,在人类击败魔族的战争里,做出过最大的贡献,地位非常特殊。 青矅十三司则更加特殊,这座学院专门修行青矅引十三经书,以女子为主,与南方圣女峰关系密切,经常交换学生,徐有容当年启蒙之初,便是这座学院里读书修行。 这便是传说中的青藤联盟。 离宫门前的常春藤,是京都最负盛名的景致,而在上述这些学院门口的石壁上,都结着无比茂密的常春藤,那是历史的证明,无数年来,除了南方那些宗派,其余的强者,基本上都有青藤联盟的背景。 青藤诸院,占据青藤宴最好的区域位置,怎么看都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人们早就习惯了这点,那些拘谨不安的普通学生通过前辈知道这些,所以并不意外,只是……今夜的青藤宴与往年在某个细节上,发生了变化。 已经有人注意到了那个变化。 在青藤诸院最好的位置旁边,看似不起眼的角落里,同样用黄花梨木隔出了一片区域。 那片区域很小,只有一张小桌子。 但那个位置,与青藤诸院的位置是平行的。 位置是很重要的事情。 这是传统。 望向那个区域,望向那张小桌子的目光越来越多。 有人想起来了,在青藤联盟之前,在青藤诸院之前,其实最常见的、直到现在还依然被人们口口相传的那个称谓是: “青藤六院”。 青藤六院自然有六座学院。 天道院、摘星学院等加起来,只有五座。 还有一座叫什么来着? 第41章 庄换羽 有人想起来,青藤六院里还有一家是国教学院,好像离皇宫不远,好像曾经很风光,好像已经很多年没有消息了,好像前些年的青藤宴上根本没有这家学院的座位,就好像,根本就没有存在过一般。 一座废弃多年、快要被世人遗忘的学院,居然还有资格列进青藤六院,而且今年在青藤宴上重新拥有了一席之地?这是为什么?就因为传言里,今年的国教学院终于招到了新生? 是的,原因就是这样简单,今年的国教学院有学生,所以有资格报名参加青藤宴,大周朝向来尊重传统,青藤宴就是传统,即便具体负责主持青藤宴的天道院教谕,实际上恨不得国教学院被一把大火烧个干干净净,就此退出历史的舞台,但他也没有资格拒绝国教学院参加青藤宴,哪怕国教学院只有两名学生。 幔布随着夜风轻摇,陈长生和落落走进楼内,按照那名天道院学生的指引,向着最前方走去。 楼内响起议论的声音,散坐在席间的数百名年轻学子不认识他们,被黄花梨栅隔开的区域里的人们也不认识他们。看着他们前进的方向,有人猜到了这对少年男女便是国教学院的学生。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们的身上,有些吃惊,更多的是好奇。 传闻里,国教学院的新生是个少年,所以大部分的目光都看着陈长生,也有人注意到跟着他亦步亦趋的落落,才发现这小姑娘生的极为漂亮,如琉璃一般,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在天道院的席上坐着位年轻男子,面容英俊,神情淡漠,虽然坐在青藤宴上,心神却不在此间,似根本不在意稍后的比试,没有刻意流露出骄傲,但自然骄傲。 十余名天道院准备参加明年大朝试的优秀学生,看似随意坐在这名年轻男子身周,却很明显以他为中心,便如一幅诸星拱宿的画面,能够让骄傲的天道院学生自然摆出这种姿态,愈发衬托出此人的不凡。 年轻男子正想着院长昨日叮嘱的那件事情,如果长生宗真的派人前来,自己作为天道院学生的代表,应该如何应对?今年的青藤宴由天道院主持,他可不能允许那些南方人抢去了大周的光彩。 忽然间,他的余光看见了陈长生和落落。 他的眼睛微亮,神情微变。 坐在他身旁的十余名天道院学生,看似沉默,实际上都一直注意着他,看他神情微变,不由大惊——楼间很多年轻学子看到落落,都感到惊艳,但他们依然无法接受这件事情发生在师兄身上。 是的,这名天道院年轻学生,便是传说中的庄换羽,青云榜第十! 这样的人物,怎么可能因为一个小姑娘生的漂亮而动容? 这个小姑娘究竟是谁?天道院诸人望向陈长生与落落,其中数名与庄换羽同师承的学生,看着落落的脸,忽然想起来了些什么,低声惊呼说道:“这不是那位师妹吗?她怎么来了?” …… …… 天道院历史悠久,校园里有无数的古老传说,这里有很多优秀的少男少女在一起生活学习,所以校园里也有无数的青涩故事,在那些故事里,有一个是最近两年才开始流传的。 在那个故事里,天道院后院的森林里,有一个美丽不可方物的精灵,如惊鸿一般偶尔会出现在人们的面前,那个精灵看上去就像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只有最诚心的人,才能看到她。 故事自然不是真的,却有真实的基础,那个美丽的小精灵,正是偶尔会随族人前去天道院求学问道的落落。 庄换羽在天道院里地位特殊,自然不会相信这个故事,直到某一天,老师在给他和几名师弟私下授课时,他看到了一个小姑娘坐在窗边,阳光照耀在她的脸上,她美丽的像琉璃一样。 他痴心修道,根本不理会什么男欢女爱之事,他在校园里一直高高在上,对于那些女学生爱幕的眼光,连居高临下的俯视都不屑给予,但那一刻,他却再也无法移开眼光。 后来,在老师处他又遇见过几次她。 他的老师是天道院的院长,他听着那个小姑娘与老师讨论修行方面的问题,居然能够跟上老师的思考速度,这让他有些吃惊。然后他发现,这个小姑娘的近身护卫都是高手,这证明她来历不凡。 他有些动心,他觉得这个小姑娘值得自己喜欢。 然而,从那天之后,他便再也没有见过她。 她再也没有出现,仿佛以前根本就没有来过。 他没有对任何人说过这件事情,但因为她的忽然消失,他沉默了很长时间,他在想,是不是得不到的就是最好的?或者,错过的才会让人记忆深刻?不然为什么自己经常会想起她? 他希望她能够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为此,他愿放弃自己的骄傲,与她主动开口说第一句话。 这一刻,他觉得上天仿佛听到了自己的心声。 在青藤宴上,她居然真的出现了! 而且,在无数人的目光注视下,她正向着自己走来! …… …… 庄换羽整理院服,站起身来,静静看着越来越近的落落。 四周的天道院学生,不明白师兄为什么会起身,除了见过落落的寥寥数人隐约猜到了些什么,都以为他是在代表天道院欢迎这一对年轻男女,不免惊讶,心想师兄何时理过这等俗事? 陈长生和落落走到了天道院的席前,正准备按照先前那名天道院学生的指引,走向角落那个区域,不料天道院席间,忽然齐唰唰站起了十几个人,让他有些无措,下意识停下脚步。 庄换羽的唇角缓缓扬起,含笑欲言。 他准备对落落说句好久不见。 然而下一刻,他的笑容消散在未起之时,他的眼神变得如以往一般淡漠,甚至更加淡漠。 因为落落没有看见他。 落落在看着陈长生。 自从翻墙进入国教学院的那一夜开始,只要有陈长生在,她的眼光不是在书籍上,便是在陈长生的身上,无时无刻,每时每刻,此时也不例外。 她看着陈长生,眼神里满是仰慕。 仰慕与倾慕只有一字之差,很容易被看错。 庄换羽不知道有没有看错,但他的心情变得非常糟糕。 我的眼中只有你,你有的眼中却只有别人,这本来就是人世间最令人愤怒的事情。 待他的余光看到落落的手竟牵着陈长生的衣袖时,这种愤怒到达了顶峰。 庄换羽什么都没有做。 他是青云榜第十的天才,是天道院的大师兄,他代表很多,承载很多。 所以他不能易怒,更不能因为这种事情失态。 他看着陈长生,平静见礼。 手臂抬起的高度,袖口与手腕的距离,都是那样的完美。 只是他的眼神太过平静,太过淡漠。 陈长生微怔,平静回礼。 手臂抬起的高度,袖口与手腕的距离,都是那样的完美。 他的眼神显得有些困惑,有些不解。 场间极为安静。 庄换羽松开双手。 陈长生随之而行。 不知何处传来一个声音,像是有人憋了很长时间的气,终于渲泄了出来。 都是最标准的礼数,但在众人眼中,庄换羽完美的潇洒,陈长生拘谨的木讷,高下立判。 其实,这只不过是因为他是庄换羽,而陈长生是无名之辈罢了。 庄换羽望向落落,说道:“师妹,好久不见。” 他说的很随意,但实际上很郑重,甚至要比当初第一次见到生父的时候更加郑重。 落落睁大眼睛,看着他看了会儿,忽然想起来了些什么,笑着说道:“啊,是你啊,好久不见。” 小姑娘的笑容很可爱。 庄换羽却觉得很可恶。 他宁肯她不记得自己是谁,而不是像现在这般,需要思考一段时间才记起来自己是谁。 我是谁?我是庄换羽。 任何见过我的人,都不可能忘记我。 你怎么可能忘记我? 你为什么要假装不记得我? 这是玩笑,还是玩弄? 庄换羽的心里掀起狂澜巨浪,神情却平静如常。 就在他准备再说些什么,比如如果不是如何,我也快要记不得师妹的样子……的时候,落落牵着陈长生的衣袖,离开了天道院的座席,向着角落而去,还与陈长生高兴地讨论着些什么。 只给庄换羽留下了一个背影。 庄换羽看着陈长生和落落的背影,沉默不语。 他先前没有注意到场间的议论,心想师妹你既然是天道院的学生,为何要离开? 当他看到陈长生和落落走进角落空着的那片区域,才知道,原来他们竟是代表国教学院而来。 他问道:“那个少年就是陈长生?” 先前负责指引方位的那名天道院学生不知何时赶了过来,低声应了声是。 “果然有些意思。” 庄换羽不再多言,轻掀前襟,重新坐回席间。 他依然神情淡然,真实情绪却不然。 第42章 笑声 国教学院的位置与青藤六院其余五家平齐,但在最角落里,很是偏僻,而且只有一张席,看着未免有些冷清寒酸,不过陈长生和落落都不在乎这些事情的人,随意坐了下来。 “你认识先前那个天道院的学生?”陈长生问道。 落落想了想,说道:“以前来天道院的时候,见过几次。” 陈长生想着先前众星拱宿般的画面,说道:“看起来应该很出名?” 落落这次没有用时间去想,说道:“庄换羽,很多人叫他换羽公子。” 陈长生想起来,自己在宗祀所的石壁上,似乎见过这个名字,在青云榜排名很靠前,想到落落不假思索便说出此人的名字,打趣说道:“没想到你居然知道他的名字。” 落落嘟着嘴说道:“先生,你刚才也说了,他很出名的。” 陈长生说道:“以你的性格,再出名的人也不见得认识。” 落落有些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说道:“隔的太近,实在没办法不知道他的名字。” 陈长生没有真正听懂她的这句话,以为她说的是曾经在天道院求学的那段往事。他望向天道院的座席方向,确认先前没有看漏,有些不解说道:“那个家伙居然真的没来啊。” 落落知道他说的是谁,好奇问道:“先生,您真认识唐三十六?” 陈长生说道:“虽然我都不知道怎么会认识他的……但,确实认识。” 言谈间,青藤宴的准备工作已经完全就绪,幔布下方的座席全部坐满,青藤六院的教授与学生也均已到场,最后进来的,是主持今年青藤宴的天道院教谕以及代表朝廷与国教的两位大人物。 国教教枢处主教大人梅里砂,以及……东御神将徐世绩。 两位大人物入场的时候,楼内所有教授与学生起身参见,如潮水一般。 梅里砂主持教枢处多年,在京都诸学院里拥有极强的影响力,最关键的是,他是教宗大人的亲信,东御神将徐世绩的位秩不如主教,但这些年战功赫赫,颇受圣后信任器重,而且整个大陆都知道,他生了一位好女儿。 青藤宴乃是大周朝少年天才的盛会,满座皆是少年俊杰,但想着圣女峰上那位十四岁的少女,抬头仰望着青云榜上那个仿佛用刀刻进青铜里不可磨灭的名字,谁敢自称天才? 陈长生看着坐在最上方的徐世绩,神情平静,像是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名字一般。只有落落注意到,他的呼吸声比平时急促了些,依然还是平缓,但终究还是急促了些。相处多日,她知道这代表着他的情绪有些不妥当。 这是陈长生第一次看见徐世绩。 事实上,他今天愿意参加青藤宴,其中一个原因便是辛教士告诉他,徐世绩会前来观礼。他想看看这个险些成为自己岳父,又险些让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的人长什么样子。 徐世绩看着只是个普通的中年男人,但当然不普通。陈长生远远看着他,感受着那道隐而不发的威严肃杀气息,还有那道极淡的血腥味道,清直的双眉缓缓挑起,鼻翼微翕——这不是他喜欢的味道。 他又想起在神将府里见过的那位徐夫人,想着来到京都后受到的那些羞辱与挫拍,双眉挑的更高,鼻翼微翕的速度变得越来越快,同时呼吸也变得越来越重。 这样一对夫妇生的女儿,居然是真凤转世之身,天道果然难言公平。 落落一直注意着他的反应,知道他这时候的情绪很不好,但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小心翼翼低声问道:“先生,看起来你和徐有容的关系真的不好……这到底是为什么啊?” 陈长生怔了怔,说道:“还以为你可以一直忍着不问。” 落落扯着他的衣袖,撒娇似地摇了摇,说道:“人家好奇嘛。” 陈长生无奈说道:“我答应别人了,这件事情真不能说。” 他们自然想不到,凑在一起低声闲聊的画面看上去有多亲热,更想不到已经尽数被庄换羽用余光看进了眼里。 庄换羽的神情还是像平日那般平静。 还有一个人也看到了陈长生和落落私下说话,他的神情却不那么平静。 天道院教谕收回望向角落的目光,脸色寒冷到了极点,但很奇怪的是,他没有训斥陈长生和落落,也没有借题发挥,把对国教学院的怨恨尽数发泄出来,而是冷静地继续主持。 青藤宴按照大朝试的一应规制,分作三场,文试、武试以及相战各一场,场次的顺序可以随意调整,但其中自然还有很多规矩,此时都从天道院教谕的嘴里一一道出。 坐在幔布下散席里的学生们,很认真地听着,他们不像青藤六院的学生,有老师和前辈可以详细介绍解释大朝试的流程规制,今天这场青藤宴等于是朝廷给他们的一次预演机会,自然要更加用心。 陈长生听的也很认真,没有错过一个字,虽然国教学院也是青藤六院一属,但他没有老师,一切都只能自己来,他来参加今天的青藤宴,除了想看看徐有容的父亲,最主要的便是这个原因。 青藤宴名义上是聚会,实际上是大朝试的预演,或者说风向标。除了南方那些宗派的天才子弟们,青藤宴最后的位次,基本上都与大朝试最后的位次相同,就算有些变化,也不会太大,修行靠的是岁月积累、时间打磨,从青藤宴到大朝试只有半年时间,哪里能够让一个人的实力境界发生天翻地覆的变化? 今年青藤宴时,陈长生现在连洗髓都没能成功,还是个不会修行的普通人,却想着要在明年初的大朝试里拿首榜首名,难怪唐三十六会觉得他是个白痴或者自己是个白痴,除了落落,谁会相信他? 说回青藤宴,虽说参加预科考试的学生,偶尔也会给人类世界带来极大惊喜,但绝大多数时候,依然还是那些大学院的学生扮演着主角,最近十年的青藤宴,最后总会变成诸院之间的较量。 青藤宴宴开三日,今夜乃是第一夜,恰好便是对战,可以想见,稍后必然极为热闹,观战的人们包括徐世绩等官员也在想今年天道院身为主持,不知道会不会放下矜持,让庄换羽登场。 庄换羽在青云榜排名第十,看着已极了不起,但联想到天道院号称大陆最强学院,他又是天道院的代表,这便有些说不过去,就算他不可能超越徐有容这样的绝世血脉,这名次也太后了些。 只有像徐世绩这样的大人物们才知道,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庄换羽自从两年前与神国七律中某人一战,确定青云榜第十的位置后,便再也没有挑战过那些排名在自己之前的天才们。 这并不意味着他保守畏怯,只是因为两年前他已经十五岁,那时节秋山君已经离开青云榜,开始在点金榜向着榜首前进,他觉得在这样的情形下,青云榜对自己已经没有任何意义。 那么今夜,庄换羽会出场吗? …… …… 坐在散席里的学生,可以自愿报名参加今夜的对战,虽然明知极难胜过那些有名师教导的青藤六院学生,但想着青藤宴极少会有失手流血事件的发生,又是极难得的提高机会,所以报名还是很踊跃。随后,青藤六院其余的学院也把参加对战的学生报了上去,只是除了天道院教谕和那两位大人物,谁也不知道究竟谁报了名。 最后,便只剩下了国教学院。 陈长生从辛教士那里得到过确认,先前听天道院教谕讲规则也听的清楚,知道自己和落落符合参加青藤宴的规则,所以能够进场,但这不代表自己和落落一定要下场。 青藤宴毕竟不是大朝试。以陈长生现在的境界水平,下场……肯定就没好下场,所以他当然不会下场。 这是他的想法,然而有人就想逼着他下场,逼着他没有好下场。 天道院教谕看着角落,面无表情说道:“国教学院的名单呢?” 按青藤宴的旧年规矩,不报名便是自认不敌、认输,只不过换个相对有颜面的方法罢了。从来没有谁会点破这种事情,因为这涉及到一座学院的尊严,真把对方逼急了,谁也不知道会出现什么样的后果。 今夜,天道院的教谕这样做了,他不在乎国教学院的颜面,他更不在意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只有两个小孩子的国教学院,在被羞辱之后,难道就能迸发出来什么惊人的力量?那是笑话。 天道院教谕的话回荡在楼内。 一片安静。 过了会儿时间,或者是看到国教学院寒酸的座席和那冷清的一对少年男女,或者是想起国教学院衰破的现实、悲惨的历史,还有圣后娘娘和教宗大人对这间学院的态度…… 楼内响起了一片笑声。 有失笑,也有嘲笑。 有的笑声是无意的,有的笑声是有意的。 但都是刺耳的。 第43章 宗祀所的小怪物 楼内参加青藤宴的官员、教授们很清楚,天道院教谕为什么对已然衰败的国教学院依然有如此深的恨意,明明国教学院只有两三只蚂蚱,他依然不肯罢手,直欲将对方压到尘埃里去。 他们都是京都旧人,也很清楚朝廷的规矩,如果不是那对少年男女,国教学院明年就会被除名。但不是所有人都认为这件事情如此简单,先前对陈长生说有事务需要处理的辛教士,不知何时出现在教枢处主教梅里砂的身后。 他压低声音说道:“看来有人想要逼陈长生出手。” 主教大人的脸上永远挂着睡意,似乎怎么睡都睡不够,听着这话,极为困难地睁开眼睛,随意说道:“那孩子会这么蠢吗?” 辛教士面有难色,说道:“蠢自然不蠢,但毕竟是年轻人,就担心血性太足。” 主教大人隔着眼帘,望向角落里国教学院的位置,看着陈长生身边那个面露愤愤不平之色的小姑娘,微微一怔。 隔着门缝看人,能把人看扁,隔着眼缝看人,却不能,因为主教大人认识那个小姑娘。 他叹息说道:“那么……就让我们替教谕大人祈祷吧。” …… …… 天道院教谕面无表情看着角落里的陈长生,没有刻意冷漠,释放威压,就像看着一只将要冻毙的小虫。 陈长生真的没有想过下场,如果他参加文试,落落参加武试,倒不是说一点机会都没有,但他清楚,既然有人刻意打压国教学院,那么肯定不会按照自己的想法进行。 他的目标是凌烟阁,他要参加大朝试拿到首榜首名,在此之前,他不希望有任何事情干扰到这个过程,今夜如果真的下场应战,无论胜负,对他的计划来说都不是好事。 既然不会下场,何必还在楼内听这些刺耳的笑声,何必还要在天道院教谕毫无情绪的目光前强自镇定? 于是他做了一个谁都没有想到的决定。 “走。”他对身边的落落干净利落说道,然后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楼内那些满是嘲讽意味的笑声戛然而止,所有人都看到了他的动作,无法理解,这种对于轻蔑、羞辱、嘲笑以及白眼完全无视的态度,可以说是可耻的怯懦,但何尝不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勇气? 落落对他的吩咐向来别无二话,毫不犹豫起身随他向外走去。 看着那些嘲讽之意渐褪、惊愕之意渐生的人们,她抿着唇儿,心想先生果然非常人,坚毅沉默,能忍所有不能忍,自己要好生学习才是,不能被对方嘲笑几句,便想着要下场把这些家伙撕成碎片。 世界如此美好,自己何必如此暴躁? 便在这时,楼外传来一道声音:“你们以为青藤宴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这道声音很清稚,说话的人年龄明显很小,但这声音里又毫不遮掩地散发着骄傲冷酷的味道,甚至显得有些疯狂,隐隐然满是血腥的味道,似乎说话的那人稍不如意,便要动手杀人。 同样是陈长生很不喜欢的味道。 他停下脚步,向楼门口望去。 青藤宴上数百人,同时转身,望向楼门口。 一名少年站在那里,脸色苍白,眼神冷戾,双唇腥红,明明年龄尚幼,只有十二三岁,却像是在酒色里打熬了无数年,尤其是他的神态,给人一种极其残忍的感觉,令人不寒而栗。 很多人不认识这名少年。 但像天道院和摘星学院的很多人,已经认出了此人的身份。 正因为知道这名少年是谁,所以没有人说他迟到,一片沉默,只有庄换羽微微蹙眉,显得有些不喜。 天道院教谕的神情很平静,很明显,他提前便知道这名少年会出现。 他看着陈长生和落落,心想你们宁肯承受羞辱,也坚持不下场,便以为能够保住国教学院最后一口气? 因为身份以及一些更加复杂的原因,他不可能亲自对国教学院这对少年男女出手,也不便让天道院的学生出手,但他早在京都诸学院里,挑选出了一个最合适的人。 无论是身份来历还是实力境界,宗祀所的这个小怪物,都最适合把国教学院送上最后一程。 而且事后还不会有任何麻烦。 天道院教谕向教枢处主教的位置看了一眼。 …… …… 京都很多人都知道,宗祀所有个小怪物。 那个小怪物很强大,因为今年刚刚十二岁的缘故,还没有进入青云榜,但所有人都认定,他有进入青云榜前五十名的超强实力,因为传闻中,这个小怪物是教宗大人的弟子,只不过他自己从来没有承认过,也因为在传闻里,这个小怪物十岁的时候,就已经杀死了好些坐照境的修行者,甚至包括一名进入青云榜的少年天才,当然,这件事情他也没有承认过。 小怪物没有如教宗大人当年一般在天道院求学,也没有追随教宗大人在离宫附院读书,而是去了院规最严、修行最残酷的宗祀所,据说是因为他不想和教宗大人走同一条道路的原因。 宗祀所严格的院规,无法阻止小怪物的嗜杀残暴,残酷的修行,却让他的实力变得越来越强,京都里没有多少人敢去招惹他,即便那些强者,见到他也要退避三舍。或者有那个传闻的原因——教宗大人的弟子总是与众不同,但更重要的不是那个传闻,而是众人皆知的那个事实——这个宗祀所有的小怪物叫做天海牙儿,他是天海家的人。 圣后娘娘姓天海。 这个宗祀所的小怪物,是她的侄孙。 …… …… 在无数双目光的注视下,天海牙儿走进楼内,衣摆轻飞,说不出的嚣张,看似不健康而苍白的脸上,满满的都是冷漠与鄙夷,那是对生命的冷漠,和对……所有人的鄙夷。 他今年刚满十二岁,与其说是少年,更像还处于男童的末段,但他已经杀过很多人,见过很多事情,强大的身世与实力,让他的思维与行事风格有些畸形怪异,是个真正的怪物。 陈长生看着那个比自己还矮一个头的男童向自己走来,觉得传入鼻端的那股血腥味道越来越浓,越来越不喜欢。 天海牙儿却是看都没有看他一眼,他看着身旁那些散席上的年轻学生,实际上眼中谁都没有,冷笑嘲讽说道:“一群白痴似的东西,以为参加这场宴会能得什么好处?最终不过是被羞辱的角色。” 那些坐在散席上的年轻学生,历经千辛万苦,才终于成功地通过大朝试的预科考试,得到参加青藤宴的资格,虽然明知道,自己这些人只是给青藤六院的学生做背景,但难免还是会有所期望,此时听到这个男童刻薄无情的话语,顿时愤怒起来。 天海牙儿一翻眼睛,声音像寒冷的刀锋般透过牙缝,喝道:“想死?” 这个男童的身份来历还有实力强弱程度,已经在散席之间传开,年轻学生们虽然愤怒不平,却没有人敢站起来,不要说不是这个男童的对手,就算可以,难道他们还敢向他出手? “够了。”宗祀所主教微微皱眉,说道。 天海牙儿冷哼一声,虽然没有再说什么,但挑起的眉与不善的神情,表明他竟是连自己的老师都不怎么尊敬。 有些奇怪的是,按道理来说,今夜主持青藤宴的天道院教谕或者因为某些原因不想约束这名宗祀所的小怪物,但场间还有很多真正的大人物,比如教枢处的主教大人,比如东御神将徐世绩,他们有足够的资格与能力镇慑住天海牙儿。 他们却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或者是在思考这个小怪物出现的真实原因?这个小怪物只要出手便必然会有血腥残忍的事情发生,宗祀所不可能派他参加青藤宴才是,这是离宫的意思还是宫里的意思? 这个小怪物来参加青藤宴真的只是为了国教学院?很明显不是,已经衰破的国教学院,对他来说,并没有足够的吸引力。 他望向天道院座席的方向,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看到的那个人,有些失望,于是恼火,尖声说道:“唐三十六呢?这个乡下白痴不是说要废了我?他人呢?难道是怕了!” 除了那些大人物,终究还是有些人不怎么在意天海牙儿的来历与实力。 庄换羽看着他面无表情说道:“你如果再乱来,稍后我不介意第一个挑战你。” 作为天道院的学生代表,青云榜第十的天才,他这句淡淡的话语,比散席上所有学生的愤怒加在一起都更有力量。 天海牙儿怪笑一声,伸出殷红的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说道:“你可不能以大欺小。” 这句话语虽然有些近似无赖,却证明了这个看似嚣张暴戾的男童,其实很冷静,而且对庄换羽颇为忌惮。 便在这时,某个方向传来一声轻笑,明显是在嘲讽这个宗祀所的小怪物欺软怕硬,很是丢脸。 天海牙儿骤然敛了笑容,望向笑声起处。 很多人都随他望向笑声起处。 在教枢处主教与徐世绩保持沉默,天道院教谕明显放纵的局面下,除了庄换羽这样声名在外的青年强者,谁还敢耻笑这个小怪物?难道那人就不怕死? 笑声来自摘星学院的座席。 那是一名很魁梧的少年。 陈长生认识那名少年,那是在摘星学院入院考核的时候。 他有些担心这个少年。 因为天海牙儿的眼神变得很冷漠,不再暴虐,看着那名魁梧少年就像看着一名死人。 便在这时,摘星学院带队的军官,面无表情问道:“难道不能笑?” 即便是天海牙儿这样的小怪物,也知道摘星学院不好招惹,尤其是自己没有占着道理的情况下。他望向那名魁梧少年,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就像是发疯之前异常冷静的幼兽。 …… …… 楼后的幕布缓缓拉开,满天繁星之下,是一大片石制的平台,四周有十余个铜炉,燃着宁神静心的清香,而在铜炉下方的地底深处则埋着防御类的法器,由天道院的教习维持禁制,确认战斗时的劲气不会传到平台之外。 青藤宴正式开始。陈长生和落落没有离开,因为落落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袖,也因为他有些担心那名摘星学院的少年,也因为那个宗祀所的小怪物提到了他的朋友唐三十六。 按照往年青藤宴的惯例,首先会由坐在散席里的各地学子与青藤诸院的学生进行指导性质的对战,双方彼此之间的实力差距太大,反而很容易控制,一般都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但今年的青藤宴发生了太多意外,国教学院居然重新出现在世人面前,嗜血的小怪物居然被宗祀所放了出来,隐隐约约间,有股危险的暗流正在涌动,自然还会有意外接着继续发生。 不待天道院教谕报出手中的对战名单,一道身影便出现在平台上。 天海牙儿看着摘星学院的方向,笑了起来:“刚才有人问,不能笑吗?当然能笑,青藤宴这么无聊的事情,本来就很可笑,每个人都可以笑,你看,我也在笑。” 他是个男童,笑的很天真,但他脸色苍白,唇色血红,所以显得很残忍。 “只是……我现在准备打死你。” 天海牙儿像看着死人一样,看着那名魁梧的少年,认真问道:“你现在还能像刚才笑的那么开心吗?” 楼内楼外一片死寂,摘星学院的座席处,也没有任何声音。 庄换羽微微挑眉,说道:“你知道青藤宴的规矩,如果你不守规矩,我只好代表天道院出手。” “我

相关推荐: 实习小护士   那年夏天(破镜重圆1v1)   漂亮大美人被腹黑校草叼走了   珊璐短篇CP文   痛之花(H)   满堂春   挚爱   学姊,你真的很闹事(gl)   私定男伴设计师 (NPH)   我在末世养男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