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考上之后,当了地方官,还要受上官的气。”他诚恳地说:“如果想做个好官,还要和当地豪强斗智斗勇。如果当贪官,还得时刻担心自己脑袋。不管当什么官,都要处理好和同僚的关系,和上官的关系,就算老老实实,也有可能被党争波及,天降横祸。相对而言,每三年考一次会试,一次拿万两白银,够我舒舒服服过三年,还能有多余的银子贮藏起来,并且不用担心贪污被抓。” 兵部尚书低声:“万两白银,何止能舒舒服服过三年啊……” “对了。”考生:“举人还有功名在身,寻常地方官员也不会特意欺压我。” 许烟杪:“……” 兵部尚书不懂真心动和口嗨的区别,一听到这话,顿时惊恐地看向许烟杪。 ——你不要什么事情都瞎心动啊! 第131章 监督,简单,看系统。 会试是大事,只要会试时间没有结束,就算是贡院着火了,都不允许开锁。 ——前朝就有过这种情况,贡院着火,当时的考官坚决不开门,导致直接烧死考生九十多人。 所以,现在就算抓到有人作弊,都不能开贡院门把人押出去。 许烟杪:“你和你代考的那位,就在至公楼里呆着,等其他举子都考完了,你们才能下楼。” 顺手从空白本上撕下一张纸,递给替人考试的那个考生:“你要不要招一下,十五年里,替谁参加过会试?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啊?”那考生一个激灵,抓起笔:“好的,这就写!” 许烟杪心满意足地踏出门槛下台阶,继续去巡视考场。 ——至于名单上的名字正不正确,这个无所谓,他会检查。 * 当然,许烟杪是心满意足的,贡院外的老皇帝如遭雷击。 “心动?他说什么心动?!” 老皇帝激动拍桌:“给我当官有那么惨吗!他想吃肉,我不是给他吃肉了吗!” 襄阳公主小声嘟囔:“但人的追求又不是只有肉啊。而且你只给羊肉,我看许烟杪他还喜欢吃猪肉、牛肉、驴肉、鸡肉、鱼肉……” “……” 老皇帝骂了一声:“就他会吃!”低头喝了一口热酒,愣住,看向窦皇后:“妹子,我的酒怎么半凉了?” ——之前窦皇后都会注意着,给他换酒,以免喝了冷酒伤胃。 窦皇后侧眼看去:“就你会吃!” 老皇帝又惊又奇:“什么?” 窦皇后:“以往冷酒也能吃,现在半凉的酒就吃不得了?当皇帝之后,愈发娇贵了。” 老皇帝怔了又怔,反应过来后,一拍脑袋,把半冷的酒水一饮而尽,对着窦皇后赔笑:“妹子你别气,我刚才那是混蛋话。我也晓得许烟杪他不是真的心动,只是嘴巴不饶人,说那么一两句。而且,他多吃肉是应该的,应该的。” 窦皇后摸索上了老皇帝那双粗糙的手。年轻时候受过不少苦,年老之后,手心、手背和手指,都能摸到那些皴裂的痕迹。 “五郎。”窦皇后握着那双手,慢慢地说:“任何话,或许一开始说不是真心的,说一千遍一万遍,它就成真话了。” 或许一开始对许烟杪骂一两句,只是笑骂,是亲近表现。可骂得多了,就会有一天忍不住想:许烟杪他真是不懂知足! 就会怨,就会怪,就会渐行渐远。 太子和襄阳公主皆是若有所思。 老皇帝也认真反思:“确实是我做得不……” 窦皇后脸一红,就要收回手。 突然感觉手心被擦了一下。微微一怔,看向老皇帝。 窦皇后脸更红了。 老皇帝“呸”了一口,笑骂:“小混蛋!乱看什么!” 襄阳公主坐在桌旁偷偷笑,太子跳起身,笑:“爹,你继续和娘亲热,我去柜上借个碗,给你热酒!” 一个鸡蛋壳被丢过来。太子躲闪过去,大笑:“别催,我这就走!” * 许烟杪看了好几眼皇家的八卦,便又开始耐心监考。 他不下楼巡视考场的时候,会有御史经常在考场中走来走去,每一间号房门口都有兵弁看守,尽量杜绝考生场中作弊。 二月初九,会试第一场。 二月十二,会试第二场。 二月十五,会试第三场。 二月十八,考生出贡院,考官继续被锁在其中批卷。 就在一众考官批改卷子时,贡院外,这次会试某个年轻考官那一眼能分辨出谁身上夹带小抄的眼力,也开始在京中流传。 更是打听到,原来人家叫许烟杪,字瑶海,今年才及冠,却已经是从五品的吏部员外郎,同时还是皇帝身边侍中,颇得圣心。 于是便有人称赞:“许郎年纪轻轻便得圣眷,自身也是能力卓绝,眼力也是超一流,真可谓神通广大。” 渐渐的,便有人称他为“许神通”。 太子一听这个称呼,当场拍手叫好,还在公共场合调笑:“都说只有不对的名字,没有不对的外号。许神通之称,名副其实啊!” 许神通一称,便更流传了。 但那些真正知道许烟杪有什么能力的人,私底下还是称他为“小白泽”。 如此总总,许烟杪并没有注意到。批卷也是个脑力活。 虽说为了防止有人贿赂,大夏朝有一个规定,就是主考官不负责阅卷。他只负责五位魁首被其他考官选出来时,进行最后的审阅和排名。 当然,他虽然不用阅卷,但他需要去监督其他考官,以免他们偷奸耍滑或者徇私枉法。 ——监督,简单,看系统。 时间一天天过去,直到贡院外的西府海棠开得淡雅而葳蕤,其他人手中那沓卷子也薄到只剩下三两份时,有人将卷子递到许烟杪手边:“许郎,这是我选的经魁,你看可行?” 许烟杪抬眼一看,发现是那位姓吴的国子监祭酒,便对他点点头,又向着其他人喊:“且来看一看他的《礼》答题如何,是否能选为经魁和程文?” 会试要考《诗》、《书》、《礼》、《易》、《春秋》五经,而每部经的第一名便称为经魁,会试前五名便是各取其经魁。 至于程文,就是选中的考生范文。 为了保证科举的公平性,许烟杪哪怕可以通过系统去查看糊住的名字,他也没有去看,就怕自己先入为主了。 “确实写得不错。”许烟杪认真看完之后,询问其他考官:“你们觉得呢?” 考卷在各个考官手中传阅,他们各自发表了言论,总结起来就是:如果满分一百分,这份文章分数波动在八十八分到九十五分。 所以,可以定下了。 许烟杪身为主考官,一锤定音:“行,那就他了。” 正要将其放到一边,乐学士讨要过来,对这份答卷爱不释手:“这字真不错,圆润丰腴,体态绰约,学的《郃阳令曹全碑》吧。倒是学到了那三分骨力,不见软媚。现在练这隶书的人不多啦!好几年我都见不得一个。” 许烟杪看了乐学士一眼,开始啃起了笔杆子。 国子监祭酒则是兴冲冲招呼兵部尚书掰腕子:“好几日了,只能坐在椅子上翻卷子,胳膊和手腕僵得不行——来,我们活动活动。” 兵部尚书眼睛一亮,十分热情:“来!” 当即往椅子上一坐。 两人兴致勃勃掰起了腕子。两人简直势均力敌,两只手腕都在用力地晃,一会儿往左,一会儿往右。国子监祭酒脸也红了,脖子也出青筋了,正使着力气,突然听到一句—— “倒——” 随着兵部尚书的低喝声,国子监祭酒的手一下子向外砸在桌面上。 兵部尚书乐呵呵地说:“承让。” ——他之前没有注意许烟杪的心声。 许烟杪倒是看向了国子监祭酒,带着古怪打量。 兵部尚书感觉到自己压着的手腕,似乎在微微发抖。顿时意味深长地瞥国子监祭酒一眼。 压着嗓音说:“吴祭酒,某觉得那代考考生有句话说得很对——若要人不知,除非……” 己、莫、为。 哦豁! 其他考官齐刷刷看向国子监祭酒,对方那蓦然睁大的双眼说明白了一切。 “这真是……”乐学士都惊呆了。 胆大包天啊! 怪不得之前小白泽在心里提到他的时候,他会这么紧张! 原来是揣着这种秘密呢! 国子监祭酒把脸一板,努力镇静。 无妨,这一切只是猜测,他很谨慎,没有收梁幼武任何贿赂!总不能全凭巧合拿他吧? 兵部尚书突然“啊呀”一声,反手扣住国子监祭酒的手腕,好像在开玩笑:“吴祭酒,你一下子发寒,一下子发烫?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阴曹地府呢。” 国子监祭酒僵硬地笑了笑,努力心平气和地回复:“可能是这几天太累了,才放松下来便中了邪风。” 兵部尚书又是一个意味深长:“原来如此。快到放榜开锁之时了,吴祭酒可要好好给自己找一个大夫啊。” “多谢尚书关心。” 国子监祭酒面上飞起病态坨红,心脏一声接一声地大,嘭嘭声几乎要让第二人听见。 他不停默念:梁幼武,你可千万不要来啊!千万不要做蠢事拖累我!你是拿把柄要挟我,又不是真的贿赂,可别蠢到再上门了! …… 梁宅。 雇佣来的仆人搬着板凳坐在床边,脸盆里有热腾腾的茶水。梁幼武的脖子和脑袋挺在床外,身体还躺在温暖的被窝里。 仆人拿起木槿叶,搓在梁幼武的头发上,从发根往上,一点一点搓干净。 梁瑞走进来,看一眼小儿子的情况,笑:“怎么想到要沐发了?” 梁幼武笑了一下,胸腔震动:“快发榜了,清洁一下头发,讨个好彩头。” 作者有话说: 二月戊辰,会试天下举人,火作于贡院,御史焦显扃其门,烧杀举子九十余人。 ——《明史》 * 作弊那个,参考: 公在翰林日,适礼部试天下士。一日,会乡里待试者,或云:“学士必持文衡,幸预有以教之。”公作色拂衣入曰:“丕休哉!”公果知贡举,凡程文用“丕休哉”皆中选。 ——《尧山堂外纪》 * 顺便,《郃阳令曹全碑》其实全称是《汉郃阳令曹全碑》,私设这个世界也有个叫曹全的人,当了郃阳令。 * 第132章 你信他还是信我是始皇帝 二月二十五日,会试揭榜,录取一百一十人。 早早就有一众参考举人围在贡院门口看榜单,考上的人喜笑颜开,没考上的痛哭流涕。还有好几个人直接晕过去,不知道是大喜还是大悲——反正都被人抬走了。 高贺身手敏捷,趁着众人拥挤,踅到榜单前面,憋着气从上往下看自己的名字,发现前五名没有自己时,缓缓吐出的那口气还是带上了遗憾的味道。 ——身为读书人,哪有不想当经魁的。 再继续找,耳边是其他举人“噫!我中了”的欢喜和“怎么会没有我的姓名”的癫狂,高贺的手心渐渐出了汗:“会考上的……一定会考上的……” ——‘第三十八名,高贺。’ “!!!”高贺定睛一看,慢慢咽下了口水:“三……” 三十八名! 旁边一声疯喊:“太好了!过了!我过了!第十四名!我终于不用偷偷躲床上吃小吃了呜呜呜——” 高贺侧头一看,发现是一个不认识的青年,疯喊完后,此刻正在那里高高兴兴哼唱:“紫色树,紫色花,紫花开了结紫瓜,紫瓜柄上生小刺,紫瓜肚里装芝麻!烤茄子!烧茄子!炸茄子!我来啦——” 高贺忍俊不禁。 ——倒是个妙人。 便在这时,又有一中年男子带着一青年男子挤过来,稀奇的是,那青年一瘸一拐的,偶尔还悄悄捂一下屁股,也不知道是被谁打的。 那中年男人棱角分明,长相英俊,是一个适合当官的好样貌。此刻目不转睛地看着金榜,啧了一声:“你小子居然能考到第三十九名?我还以为你要落榜呢。” 高贺轻轻“咦”了一声,这不是之前在他旁边号位那个考生吗? 便好奇地看向自己的下一个名次,就见上面写着大大三个字“海明达”。 而那青年哭丧着脸:“表哥,我早说我除了几个地方不太记得牢,其他题目都答得不错。你偏不信我!会试要考足足五经呢!我有会的有不会的很正常啊!” 那中年咳嗽了一声,低声说了一句什么,在他身边的高贺听得清清楚楚:“如果不是你不会的地方太荒唐,我也不会激动到把你揍一顿啊。” 高贺好奇的目光就瞥向了那位表弟。 到底什么错处,能荒唐到亲表哥都受不了,直接上手打人? 又有一黄脸汉子满怀期待地过来,把榜单看了一遍又一遍,脸色在那一遍又一遍之下,慢慢发白:“没有……还是没有……” 高贺一把撑住黄脸汉子的背,以免他晕过去:“你还好吗?” 然而黄脸汉子好似得了臆症,没有回应高贺,只是转身摇摇晃晃地往外走,双眼无神:“没过……没过……” 摇摇晃晃地离开,隐没入人群里。 科举就是这样,有人欢喜,有人悲伤。 高贺也只能叹气一声。 * 梁府。 梁幼文激动地走进家门:“爹!我才考了第一百零一名,差一点就落榜了!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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