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7章
京有些茫然,殷稷笑了一声:“若你是王家,眼下将皇位收入手中的机会就在眼前,且不必与他人分薄利益,只是多等几个月而已,你是选择等还是不等?” “自然要等。” “朕也这么觉得。” 薛京恍然:“所以皇上是打算认下这个孩子?” “是,传宗正寺拟旨,就说王贵人孕育皇子有功,重赏。” 薛京答应一声,立刻下去传人,殷稷仰头看向外头阴沉沉的天,眼神一片明亮,谢蕴,我就说还有别的办法,你看,老天都在帮我,这次你总算可以安安稳稳的活着了吧? 第339章 她不会在意 喉间蓦地涌上一股腥甜,谢蕴抬手不动声色地拭去,动作自然的连就在她身边诊脉的廖扶伤都没有察觉到分毫。 不知道是不是昨天的那场酷刑伤了肺腑,打从那口血吐出来后,今天时不时就会有血沫溢出来。 早晨的时候她还有些惊慌,现在却已经逐渐习惯了。 “太医,如何?” 廖扶伤皱着眉头,他心里觉得奇怪得很,谢蕴四肢冰凉,气息不稳,可不管是脸色还是脉象却都正常得很,尤其是脉搏,不管他怎么切脉,都察觉不出异样来。 “姑姑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他这么问谢蕴就明白了:“方才我已经细致说过了,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吗?” 廖扶伤为难地点了点头,谢蕴心口沉沉一坠,随即又摇了摇头:“无妨,兴许是我想多了,有劳太医……” 她嗓子仍旧不舒服,说话的时候颇有些费力,许是看出来了,廖扶伤摆了摆手,脸上带着几分羞愧:“本就是我分内之事,姑姑无须道谢,晚饭我让人做了些养神的药膳,姑姑尽量多用一些。” 谢蕴再次道谢,目送廖扶伤离开才换了件衣裳,之前那件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张唯贤果然是恨极了她,下的是死手,明明针昨天就拔出来了,她今天却仍旧疼得厉害。 他们之间的恩怨,就事论事来说,的确是谢蕴理亏,当初若非她去求殷稷,这个人也不会去滇南受罪,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张唯贤收了她半副身家,就该付出代价。 等这疼退下去,她有了些精神就去和他算这笔账……她应该还有时间吧? 她并没有如同张唯贤所猜测的那样,动过告状的念头,若非走投无路她是不喜欢求人的,何况她能求助的那个人如今进退维谷,她不想再让他烦心。 还是靠自己吧,若实在来不及…… 她思绪有些飘,喉间却再次一阵濡湿,一点黑血又自嘴角溢了出来,她抬手擦了擦,还不等放下房门就被敲响了:“谢姑娘?” 声音被刻意压低了,带着点心虚,谢蕴顿了顿才认出来,这是钟白。 “请进。” 房门被推开,钟白探头看进来,和她四目相对的时候脸上还带着没褪去的尴尬,他始终为当初没听谢蕴的劝逼她走了那一步觉得羞愧。 谢蕴却已经不在意了,与其责怪钟白不服管束,她更觉得是自己做得不够好,明知道对方性子跳脱,却没有多做防范,是她思虑不周。 “许久不见统领了。” 钟白讪讪笑了一声:“我倒是来过几次,只是没进来……姑娘好些了吗?” 谢蕴摇了摇头,却没言语。 钟白一时分不清她的意思是没有大碍了,还是身体并没有见好,也不好擅自搭话,见她的目光无意识地往自己身后看,知道她这是在找殷稷,越发不知道说什么好。 “统领来这里,是有事吧?” 最后还是谢蕴自己开口打破了僵局,钟白也没再说废话:“皇上让我来传句话,他说已经找到了破局的办法,让您最近就安安稳稳地呆着,别再记挂旁的了。” 谢蕴又惊又喜:“当真?” 话音一落,她脸上又漫上了狐疑:“我想了许久都没有稳妥的办法……他是不是在骗我?” 钟白连忙摆手:“没没没,真的找到了,但详情有些复杂,您行行好,别问我成吗?” 他言辞恳切,虽然心里有鬼似的不敢直视谢蕴的眼睛,却看不出丝毫撒谎的痕迹。 谢蕴心口一颤,殷稷竟然真的想到了别的办法……是她太小瞧他了吗? “这真是个好消息……” 她由衷地高兴,一时间竟连身上蚀骨的痛楚都没有那么难捱了。 钟白见她没再追问,偷偷松了口气,殷稷让他来的时候他很怕谢蕴不信,用什么法子套他的话,万一他说漏了嘴指不定要出什么事。 好在谢蕴信了。 “谁说不是呢,那个谢姑娘,我知道您之前做的那些事是为了皇上好,但以后就别折腾了,皇上现在挺忙的,他……” “好。” 谢蕴有些难堪,钟白口口声声说着知道她是为殷稷好,可说到底也是觉得她给殷稷添了不少麻烦吧。 那便安静一段时间吧,她正好也该休息休息了。 “还有别的事吗?” 钟白下意识摇头,可目光一晃却瞧见谢蕴唇角一点黑红色,虽然在那个位置很像是吃了什么没擦干净,可他却莫名有种直觉,那不是食物残渣。 “谢姑娘,你嘴角……” 他抬手点了点自己嘴边,谢蕴被提醒了,抬手重新擦了一下,脸上不见丝毫异样:“不曾清理干净,失礼了。” 她过于从容,反倒让钟白觉得自己多心了,他挠挠头:“我可能看错了……我没别的事情了,您歇着吧。” 谢蕴点了点头算是道别,钟白也没转身,倒退着出了门,就在开门的时候一阵喧闹传了过来,谢蕴被惊动,零碎的字眼传了过来,什么赏钱,大喜,有后之类的。 听着喜气洋洋的。 “外头是怎么了?” 钟白浑身一个机灵,汗毛都竖了起来,他把头摇成了拨浪鼓:“没没没,是要到京城了,他们高兴,姑娘你歇着吧,我走了。” 门板“砰”的被合上,随即上了锁。 谢蕴摇了下头,钟白其实没必要跑的,就算他在这里她也没心力去问,她只是成了惊弓之鸟,怕船上再出乱子而已……仅此而已。 钟白却仍旧心有余悸,一口气跑回了顶层才捂着胸口松了口气,耳边却传来丝竹歌舞声,他自楼梯缝隙里低头看了一眼,神情晦涩不明。 这是王家的动静,打从离京城越来越近,他们便越来越放肆,就算今天得了“喜讯”也没有半分要收敛的意思,殷稷说过,王家得了消息不会立刻就范,反而会变本加厉地为难,但也只是演给旁人看的,他们终究还是会上钩。 可即便如此,眼见此情此景,他心里还是很不痛快,索性加快脚步回了龙居。 “皇上,臣来复命。” 殷稷正低头写什么,闻言头都没抬:“她怎么说?” “谢姑娘挺高兴的。” 殷稷笔锋一顿,抬头看过来:“什么?” 钟白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落下了什么,忙不迭找补:“臣没告诉她您要有孩子的事,只说了您有办法破局,让她最近安稳养着,免得坏了您的事。” 殷稷不知想到了什么,神情有些恍惚,直到笔尖一点浓黑的墨滴落下来砸在纸上他才回神,却是一声轻哂:“无妨,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 他抬手将污了的纸张撇开,重新落笔。 钟白随手收拾了一下,却一眼瞧见信上写了什么,脸色顿时变了:“皇上,您是天子,怎么能这么低声下气地和萧赦示好?您这……太委屈了。” “不委屈,只要能得到我想要的,这些就都不算委屈。” 第340章 暗流涌动 二日龙船在京城南郊停靠,虽然这一路颇多风雨,可百姓并不知道内情,难得能见一面皇帝,又赶上冬日无事,纷纷围在两岸看热闹。 可相较于熙熙攘攘的百姓,岸上候驾的官员则少得可怜,从彭城到京城这短短几天的功夫里,在大部分朝臣心中,这天下已经易了主。 可世家从来不愿意落人口实,所以三家还是各自派了人来做样子,唯有王家不同,他们只来了两辆马车,车上的也只是下人,接了人就走,甚至都没等殷稷下船,行跪拜大礼。 果然是如同殷稷所猜测的那般,不止没有就范示好,还变本加厉了。 “嚣张!” 钟白自长廊上看见这幅情形,气得低骂了一句,他本是护卫圣驾下船的,按理说殷稷是天子,他不动那就谁都不能动,可他们刚走到长廊这里,就看见王家人下了船,然后自顾自坐上马车走了。 简直将天子视同无物。 虽然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可亲眼看见这一幕,钟白还是气得牙根发痒:“这账我早晚和他们算!” 殷稷始终未发一言,不疾不徐往下走,路上遇见萧敕甚至还面不改色的寒暄了两句,等他们下船的时候,窦荀两家已经先一步上了岸,群龙无首的荀家也多了个领头羊,那是个年轻后生,模样有些面熟,正是中秋灯会上和谢蕴抢灯的荀玉书。 荀宜禄不知所踪后,他被太后扶持上位。 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难免有些轻狂,加上之前曾被殷稷下过面子,这次自然想找回来,因而荀玉书姿态里透着浓浓的轻蔑。 钟白不自觉抓住刀柄,脑袋里都是对方人头落地的画面,冷不丁小臂被抓住,薛京压低声音提醒他:“小不忍则乱大谋。” “我知道。” 钟白粗声粗气道,他只是生气而已,没想动手。 百姓不知道上位者之间的暗潮汹涌,见皇帝和大人们陆陆续续下船,乌压压跪了下去,目之所及倒是尽皆臣服。 钟白的气顺了些,举着胳膊和百姓们挥手,冷不丁瞧见谢蕴被廖扶伤扶着自龙船上下来,下意识提醒了殷稷一声:“皇上,谢姑娘也下船了。” 殷稷脚步一顿,却是头也没回,仿佛没听见一般加快脚步上了銮驾。 钟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话,殷稷若是想见谢蕴早就去了,何必等他来提醒? 他拍了自己嘴巴一下,不尴不尬地看了谢蕴一眼,谢蕴却是半分都没有注意,只是下船而已,却几乎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若不是天性要强,此时她已经要倒下去了。 “快来人扶一下。” 廖扶伤也有些力竭,一上岸就忙不迭喊了一声,好在宫里来了不少马车接人,立刻就有个高大结实的内侍上前来扶住了谢蕴。 “太医上车吧,谢姑姑就交给我们了。” 廖扶伤拱手道谢,背着药箱上了马车,等人一走那人便迫不及待地再次低声开口:“二姑娘,你可还好?” 谢蕴早在他扶自己的时候就认出来了这是谢淮安,她越发不敢露怯,怕他知道自己现在的状况会不管不顾要带她走,耽误了她的正经事。 “我没事,只是被关了许久,有些没力气走路,他们可都好?” 谢淮安满脸羞愧:“是,大人和夫人都好……带累二姑娘至此,谢淮安万死难赎,姑娘放心,我已经安排妥当,今日必定能带姑娘平安离开。” 谢蕴摇了摇头,远远看了一眼銮驾:“不用了,殷稷说会送我走,不差这些日子……你替我去做另一件事。” 谢淮安见她说话气息不稳,隐约有些忧虑:“姑娘身上是不是有伤?” “不曾,”谢蕴强撑着笑起来,让谢淮安摸了下她的脉,“只是太久没动弹,懒了而已。” 谢淮安虽然不通医术,却摸得出来这跳动是否有力,见确实没有问题,这才放下心来扶着谢蕴上了马车。 “二姑娘有什么吩咐只管说。” 谢蕴将那封血书取了出来,她十分庆幸当初她强撑着写下了这封信,若是那时候她多心疼自己一分,想着拖延几日,便没力气写了。 “这是我写的家书,你替我送回去……他们如今安顿在何处?” 谢淮安警惕地看了眼马车周遭,确定没有人在偷听这才开口:“在大姑娘那里,她早年与家中决裂,当年谢家出事时便没人想起她来,如今应该也没人记得。” “大姐姐……可还好?” “大姑娘很好,育有一对龙凤胎,那小小姐也快及笄了,长得像极了二姑娘你。” 谢家大姑娘年长谢蕴九岁,当年刚及笄便倾心于一个草莽,并为之与家中决裂,此后多年没有音讯,直到谢蕴十五岁定亲的时候,对方才托人送了一封家书回来,说她远在关外。 “像我不好……” 谢蕴摇了摇头,却没心力多言,她还有另一件很重要的事要说:“你还有多少人手?派出去,替我找一个人……找到他就杀了他。” 谢淮安皱眉:“家书哪有您亲自回去见一见来得好?就算是要杀人,您离京后我们再做也可以……二姑娘何必要留在京城吃苦?” 谢蕴摇摇头,她不苦,她只是时日无多,不想浪费在路上,她也想看看,殷稷到底有什么办法能破局,她终究还是不放心。 “去吧,莫要被人发现你的行踪。” 谢淮安见劝不动她,只好匆匆走了。 车厢门一关上,谢蕴就软了身体,下一瞬血沫便再次溢了出来,她抬手擦去,看着手背上那点乌黑的血迹发呆,冷不丁车门再次被推开,她以为是谢淮安去而复返,可一抬头看见的却是张唯贤。 第341章 你以后不住乾元宫了 “你来干什么?” 张唯贤看了眼车外,确定没人靠近才压低声音怪笑了一声:“当然是来看看姑姑你这几天过得怎么样了……我的手段,姑姑可还喜欢?” 谢蕴指尖骤然攥紧,当日被那银针折磨得死去活来的记忆不受控制地翻涌出来,她不自觉瑟缩了一下。 以往蔡添喜说过很多次,做奴才的,若是没了主子的宠幸,就什么都不是,以前她总不信,现在才明白还是有道理的。 至少如果她还在殷稷身边,张唯贤这种人绝不敢如此猖狂。 可再痛苦,她也不会在这种人面前低头,她紧紧咬着牙,将又涌出来的血沫咽了回去,一字一顿道:“我说过的,但凡我活一日……这账就一定会和你算……” 张唯贤脸色变了变,他今日来想看她痛苦求饶的,却没想到会得到这么一句话,贱骨头,非要来硬的才知道服软! 他摸了摸袖子里的针包,很想按照当日龙船上的情形再来一回,可思前想后终究是不敢。 且不说车外人来人往的,很容易发现端倪,就算没有他们也要回宫了,谢蕴在宫里经营多年,说不得还藏了什么后手,要是暗地里给他来阴的…… 反正不过几天谢蕴就没命了,他就不妨先服个软,等人死了,他就可以彻底安心了。 想着这些他缓和了脸色:“你也不用这么生气,是你对不起我在先,我讨回一二也正常,做人要大度,你我之间的恩怨就此作罢如何?” 谢蕴险些被气笑了,做人要大度? 这人怎么有脸说这种话? 她抬眼看着张唯贤,很想一口唾沫啐在他脸上,然而终究有心无力,刚才那长长的一段路已经花光了她所有的力气。 “你要弄清楚,和解对你最有好处,”对方施恩般再次开口,“你身上这疼只有我能止得住,你现在点点头我即刻为你施针缓解,以后每三日我去为你施一次针,你日后就再不用受这种苦了,我也算有诚意了吧?” 诚意?这分明是威胁。 谢蕴冷笑出声,拒绝的话就在嘴边却迟迟没能说出口。 按照她以往的性子,哪怕是疼死在这里,也绝对要拉着张唯贤给自己垫背,可她不知道自己还有多少时间,真的要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吗? 原本总以为等死可怕,现在才知道不知道死期是哪天才最难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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