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 祝思嘉问道。 晏修摇头:“余欣只是明面上那只替死鬼,真正的替死鬼另有其人。” 张相为张晚瑶谋划了两个法子,其一,便是趁宫人还未更换至相思殿前的湖水时,买通相思殿中的宫女太监,广泛散播她气性太大不好招惹的谣言。 若是此计无法成功当众污蔑余欣,即便是激怒晏修,让他匆匆盖棺定论给余欣定罪也行,这样就能掉其他人身上的嫌疑。 可若是此计不通又该如何?譬如今日之状,张晚瑶恐怕死活也想不到,余欣居然敢不要命地说出和谢瑾年那些旧情,以换自己的清白。 故而张相又给孙女另备上一计,那便是买通方心月的父母,以加官进爵为饵相换,让他们亲自说服方心月替张晚瑶顶罪。 晏修:“蝉蝉可还记得谁的出身最低?” 祝思嘉:“自然是方顺常,她的父亲不过京中七品小官,可我记得她不是与张晚瑶交好?” 看来做张晚瑶的朋友十分危险。 而且,方心月愿意为张晚瑶顶罪吗?单说滥杀宫女这一件事已足以让她打入冷宫,敢得罪余欣,更能直接要了她的命。 晏修:“交好之人不一定是挚友,就在今夜,方……方月的母亲已经借着探亲的由头入宫见她了,相信不出多时,方月就会站出来主动揽罪。” 他实在记不住这么多女人的名字。 祝思嘉:“所以陛下早就知道了这一切,暗中利用、操纵韵儿姑娘之死和余欣之困,再结合李大人死里逃生带回来的种种证据,准备对外戚下手?” 她看向晏修的眼神没有丝毫温度,只有质问。 看来,张氏一族掌控半个朝堂的时代,将彻底终结了。 晏修知道她在不高兴什么。 她在怨他知道真相后,没有第一时间为死去的韵儿讨回公道,没有替余欣解围;而是冷眼任由事态发展,他在幕后操纵着一切,操纵着每个人。 可他——与寻常男子不同啊。 倘若坐在这个位置上时时被感性操控,那他还能成为今时今日之晏修吗? 大秦的子民还会过上比别国百姓更为安逸富足的生活吗?大秦还会是万国来朝的承平盛世吗? 晏修神色不惊,捏着祝思嘉的下巴,毫不回避她的眼神:“蝉蝉,告诉我,去岁秋猎驯鹰大会上你是何种感受?” 祝思嘉仔细回忆去年的盛景,盛景之下是旁人无法看见的悲凉,她不知道晏修为何突然会问起这件事,她如实答道: “我觉得那只鹰特别可怜,我在北地时也见过天上的雄鹰。玄之常常御驾亲征,或许也在荒郊旷野亦或是深山大泽见过,碧空如洗,鹰击长空、张翅高飞的场景,那样的壮景如何不叫人动容?” “雄鹰本该是天上霸主,却因为人的一己私欲远离故土,被运到了万里之外国度上的马球场,任由他人猴戏,失去了自由,我只觉得悲凉。” 晏修耐心地听,温柔地抚上她紧皱的眉头:“原来蝉蝉看到的是这样啊。” “那我告诉你,我看到的是什么。” “你可知于阗位于何处?” 祝思嘉脸红道:“我……我并不关心,我只知道于阗在西域,从西京去于阗,要漫过崇山峻岭、大漠孤烟,方能到达。” 晏修:“不错,不过是个不足挂齿的弹丸小国,夹杂在大秦、北凉和羌人之间苟延残息。每年上供给大秦的、能拿得出手的不过只有玉器。” “于阗之外更远的地方又是截然不同的国度,那些临海国度之富饶广阔、繁荣昌盛也不输于大秦。那些人生得红发碧眼,肤色灰白,高才博学,住着的地方不叫城池叫城邦。” “他们有大秦没有的东西,同样,他们更需要大秦有但他们没有的东西,譬如丝绸、瓷器、茶叶这些在大秦最司空见惯的,到了城邦会卖出天价卖给他们的贵族。” “而于阗是大秦与他们之间其中一条商路的必经之地,若每年向往来秦商、异商收取高额过路费,于阗人便可不劳而获,高枕无忧。” “可那条商路大秦和北凉并非没有能力拿下,谁能拿下那条商路,谁就能控制整个西域。于阗夹杂在几个兵强马壮的大国之间,自古就是兵家必争之地。倘若他们不屈膝讨好北凉和大秦,一旦打起来,对于阗人而言就是灭顶之灾。” “落到北凉人手中,他们的男人会沦为奴隶,老人和小孩会被屠戮殆尽,女人则沦为……总之,于阗人想提防北凉,只能讨好大秦。” “你只看得了鹰,兴许没注意到于阗使者在马场上奴颜婢膝、使尽浑身解数只为讨好我的模样;也不知道于阗人为了让我高兴,抓那只鹰时牺牲掉了多少勇士。” “更不知道为了让那只鹰对我俯首称臣,他们日日以龙涎香驯化那只鹰,只为让它闻到我身上的龙涎香时,能下意识地服软。” “百年之前,大秦与周齐尚呈三分天下的趋势,甚至稍弱一头;可百年之后的今天,我想拿下周齐二国不过囊中取物这么简单。” “倘若我是昏庸之君,在马球场上指望靠一只鹰能保住一国子民的,就成了大秦。” “蝉蝉,你我身居不同的位置,肩负不同的责任,所见所思亦有不同。世间万事都难两全,更没有黑白对错之分,你我可以各执己见,但不必对立,你别厌我。” 第130章 “原来,是我太愚昧无知,目光太狭隘。” 祝思嘉从未想过,昔日驯鹰一事的背后竟还藏着诸多博弈,晏修更是愿意不厌其烦,从头到尾向她阐述地这么清楚。 他见过的、知道的东西可真多啊,祝思嘉由衷羡慕,哪怕她重新活过这一回,依旧没有办法站在他那样的高度去思考问题。 是她的眼界太小,只能决定她看到那些比之家国大义,根本不值一提的小事。 外戚一日不除,大秦就一日不得安宁。 祝思嘉听晏修提起过,张氏一族贪赃枉法、徇私舞弊多年。 北地百姓若无李卧云前去救济赈灾,落在外戚一党提拔的地方官员手中,更会民不聊生,恐怕半数都撑不过去年那个冬天。 而若想除去外戚,绝非一日之功,晏修只能静候时机将其一击毙命。 所以他等了这么多年,上提拔武将制衡外戚多年,下能广布眼线、四处搜寻罪证,能多一份将外戚打入死无葬身之地的力量,他都会紧紧抓到手里。 祝思嘉并无责怪晏修的意思,她知道身为帝王不能太过多情,可也不能太过无情、失了人性,同样会招致苍生浩劫。 她只是想在这样一个身不由己的世道,坚持那一点为数不多的公正原则。 可一切原则在帝王术面前都毫无作用。 她的坚守没有错,晏修的行事也没有错,错的是草芥人命、上不敬苍生鬼神下不仁民爱物的世家奸臣,错的是从不把宫女奴役的性命放在眼中的张晚瑶。 晏修没想到,他多说几句话就能让祝思嘉愁云惨淡。 夏日炎热,他怕祝思嘉嫌他太烫,又担心她会因这些事情伤神,便什么也不顾地抱着她: “你别多想,我从未觉得你愚昧无知,你想坚守的那些原则恰恰是我目前最无能为力的。论及风骨,蝉蝉才是这世间最难得的清风劲节之人,我自愧弗如。” “我向你保证,此事之后,我会做有史以来最闳识孤怀的皇帝,我们一起做流芳千古的圣君贤后。” 祝思嘉转过身面向他,笑得两眼弯弯:“时候不早了,不说这些了,我们先睡觉吧。” 然后小声道:“我可不是什么清风劲节之人,我锱铢必较、我有仇必报。” 外戚一倒,太后就会重新集结各路势力谋反,燕王府也会参与其中。 晏行耍小聪明故意躲过这一劫,但祝思仪的死期将至了。 祝思嘉眼里登时泛起了光。 晏修读不懂这光,只当她是心情转好,他捏了捏祝思嘉的脸: “好,我记住了,祝思嘉小肚鸡肠、斤斤计较。晏玄之对天发誓,今日开始再也不惹祝思嘉生气了,否则日后当心被她报复。” 祝思嘉:“你真讨厌。” …… 次日,太极宫。 胡顺海给晏修端上一碗参汤,关照道:“陛下,您都接连批阅两个时辰的奏折了,歇歇吧。” 晏修无动于衷:“才两个时辰,无妨,参汤端下去,晚膳朕去长乐宫用。” 正殿外忽然传出小太监说话的声音。 “方顺常您先回去吧,陛下还在处理政事,没功夫见您呢。” 方顺常?哦,就是那个要替张晚瑶顶罪的。 晏修放下笔,示意胡顺海放人进来 他倒是要看看,张相让她的父母教了她什么顶罪的说辞。 方心月走进正殿,扑通一声在晏修桌前跪下:“陛下,求您救臣妾一命吧。” 晏修斜着身子,慵懒地靠在椅背上,缓缓活动酸乏的手腕:“朕救你?” 莫非他算错了,她竟不是来太极宫负荆请罪的。 方心月缓缓抬起小脸,她流了一夜的泪,一双漂亮的眼睛哭肿成两颗核桃,怎一个凄然了得,晏修这下更记不清她长什么样了。 “陛、陛下可否让宫人,回避一二。” 看到晏修这张脸,即使再如何俊朗好看,让方心月无比仰慕,可那双深不可测的黑眸和没有弧度的嘴角总让她心底犯怵。 正殿里的宫人迅速退下,只余胡顺海这一个心腹。 晏修抿了口茶,扬声问道:“方月,你有何话要说?” 胡顺海在一旁小声提醒:“陛下,方顺常叫方心月,您若是叫不对……下次还是继续叫她的位分封号吧。” 说得好像位分他也记得住一样。 被晏修这么一叫错名字,方心月更紧张了,跪下半日哭了半日,一个字也没往外说。 晏修清了清嗓子:“朕时间有限,你若不说便打道回府,不要浪费朕的时间。” 方心月急忙哭道:“臣妾说、臣妾说。” 她老老实实将昨日方母进宫找她夜谈一事说了出来。 原来方心月家中还有个游手好闲的哥哥,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加之方父官阶太低,多年都不曾升迁,导致他这个哥哥也没有门道能踏上仕途。 方家本以为自己的女儿一朝进宫得了盛宠,能助方家平步青云,可没想到方心月进宫这么久了还只是个小小的顺常。 眼看着方家即将破落,张相私下秘密带着大额钱财珠宝,会见了方心月的父母。 他承诺方家,只要说服方心月替张晚瑶顶罪,认下谋害段韵儿、栽赃嫁祸余欣一事,不仅方父能在晏修面前得到美言,升至正五品刑部郎中令,方心月的哥哥也能接任方父现在的从七品左补阙一位。 这对于方家无疑是一个巨大的诱惑,只需要牺牲她这个女儿就好。 方母进宫劝了她一夜,方心月哭了一夜。 她不甘心,不甘心就这样沦为父辈手中的棋子,不甘心做自己废物哥哥的垫脚石,更不甘心替张晚瑶顶罪。 等待她的会是什么呢? 不单是打入冷宫这么简单,晏修生平最厌恶别人算计他。 若是让他知道眼皮子底下居然生出了这么多事端,还敢算计他老师的女儿,治她个欺君之罪让她五马分尸都不为过。 思来想去,方心月决定赌一把,横竖都是一死,赌输了死远比带着骂名枉死痛快。 方母到底是她母亲,心疼她这个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女儿,自然是不忍心见她去赴死的。 方心月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让方母回家说服方父,将此事秘密检举给晏修,将方父手中外戚一党的罪证和赃物上呈给晏修,以明哲保身。 而她自己则直接跑到太极宫,揭露张晚瑶这个杀人真凶。 第131章 方心月顶不顶罪并不重要,晏修已手握张家草芥人命的证据。 可若是方家倒戈,当众揭露张氏的罪行,意义就非同一般。 看来她才是方家最聪慧狠辣之人,生死关头居然能思考出如此自保的方法,甚至不惜产生让父亲背弃旧主的想法,拼死一搏。 方心月伏身跪着,只微微抬起眼眸观察晏修。 她读不懂晏修脸上的情绪,不知他是在考虑让她生亦或是让她死,印象里远远见到他的那寥寥几面,他都姿貌端华,神圣矜贵,不可亲近。 这样于她而言生死攸关的关头,晏修竟还颇为闲适地倒了一盏茶,不疾不徐饮下道: “朕会命人将你父亲请进宫,你的生死成败,皆由他在朝堂上的一言一行决定,你当真不悔?” 方心月咬咬牙,磕头谢恩:“臣妾不悔。” 她再笨也明白,晏修要把父亲拉拢进新党阵营以指控旧党,这条活路她终于走成功了。 …… 方心月出太极宫一到时辰,方宅就有宫人造访。 方母今晨回家将方心月的意向告知于方奇时,还换来他一阵辱骂。 在他眼中,外戚还能再风光几年,晏修现在的重心在于吞并周齐二国,怎么可能这么早就对旧党下手? 等他和儿子爬上位风光几年再倒戈不迟,何必现在就急于得罪张相? 故而他还是固执己见,执意要送方心月送死,以谋得他和儿子的大好前程。 可宫中来人请他去太极宫与晏修一见时,方奇吓得汗毛直竖,方心月竟当真有胆量先去晏修那里告了状! 当真是孽女! 如今就由不得他选择了。 若晏修能一举打击外戚,他自会顺利从泥沼抽身,从此跻身新党阵营;若晏修没有拔掉张家,势必会激怒张相,进而第一个拿他开刀报复。 思来想去,方奇拿上一个几寸大小的匣子,随着太监一齐进宫。 方奇还是第一次进太极宫正殿,刚迈过门槛,见到同现身于正殿中一袭雪衣的李卧云时,更是骇目惊心。 张相不是说李卧云已经遇难死了吗?就连鸿胪寺卿这一职位也被晏修找人填补上了。 可李卧云现在居然好端端地出现在太极宫。 若是说出门前方奇还在忐忑今后的命运,在见到李卧云时,他明白了一切。 看来这位陛下的手段远被张相低估了。 方奇此刻无比庆幸方心月的大胆举动,她赌赢了,不仅仅是为她自己,更是为了方家上下的人头。 他当真得了个好女儿! 李卧云浅浅扬着嘴角,优雅地和他打了个招呼: “方大人,许久不见。” 方奇连忙行礼回道:“下官失礼,竟让李大人先向下官行礼,还请李大人恕罪。” 李卧云:“李某现在不过一届庶民,鸿胪寺卿已是前尘往事,方大人不必紧张。” 更让方奇吃惊的,是随后赶到殿中的湘王晏为。 今日这么重要的场合,湘王这种混世魔王来太极宫作甚? 晏为草草免了方奇的礼,一屁股坐到李卧云对面的椅子上,翘着腿,随手从袖中甩出一本账簿放到桌面槽道: “也不知道这群护龙卫是不是顿顿都吃金银玉石,这个月厌雪楼的开销比上月还多了一倍!” 厌雪楼?莫非湘王就是大名鼎鼎的厌雪楼楼主? 今日所见已彻底颠覆了方奇的认知。 方奇震惊之余,晏修步履如飞走进正殿,众人起身行礼,他冷声道:“诸位爱卿免礼。” “朕相信今夜叫你们前来太极宫一聚,你们也明白朕所谋为何。” 李卧云开门见山,看向方奇: “明日,方顺常会在后宫众人去长乐宫请早安时,指控张充依杀人一事;而后日早朝,则需要方大人出面作证张相向您行贿买命一事。” 方奇擦了擦脖子上的汗:“应该的,应该的。” …… 出了太极宫,方奇腰也不酸腿也不痛了,甚至亢奋得满面红光。 他不必再看张相的脸色行事,更不必和别人去分那些残羹剩饭。 后日朝堂之上,他不仅会被免去同为外戚党的罪,还会被晏修亲手提拔为正五品郎中令,他的儿子会坐上他现在的职位,他的女儿也会晋位为良人。 方心月在后宫指控张晚瑶,他就在前朝揭露张相,加之李卧云和厌雪楼手中的种种证据,张氏一族的辉煌彻底结束了。 太极宫内,晏为围着李卧云连连道喜:“恭喜李丞相,贺喜李丞相。” 李卧云攒眉:“王爷慎言,微臣现在还是‘已死之人’。” 晏修虽有那个封他为相的想法,可还没落实,当着晏修的面,晏为就敢这么打趣他。 原以为晏修会对此颇有微词,但他今夜心情好,甚至亲手捏着小鱼干喂猫逗猫: “朝堂大换血后,半数就都是年轻人了,甚至连朕这个皇帝,相较高祖与文帝都略显稚嫩。” “一个以年轻人为主的帝国朝堂,空古绝今,诸位爱卿可有信心?” 晏为和李卧云一齐答道:“臣等愿为陛下、为大秦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 次日清晨,长乐宫。 大秦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朝堂上并无多少要事能报。 晏修今日下早朝的时间比平时早许多,来长乐宫时,正好赶上后宫众人进长乐宫请安。 免去行礼后,晏修径直穿越人群走近祝思嘉,牵着她的手一起坐在主位上。 平时能见到他的机会实在太少,今日他忽然现身长乐宫,杨泌雪等人暗暗懊恼,早知道今日就该打扮得漂亮些来请安的。 祝思嘉给晏修递去一盏茶:“陛下今日怎么得空来后宫看姐妹们请安啊?” 她有时晨起得早,面部会略带浮肿,却不影响她姝色照人,反倒会在她的艳丽里添上不常见的娇憨。 晏修接过她的茶,没忍住,伸手捏了捏她的脸:“朕闲来无事,就来看看蝉蝉是如何管理后宫的。” 话音刚落,座下的杜羡就噗嗤笑出声:“没想到昭仪娘娘的小名还怪好听的,叫婵婵。” 珍珍眨巴着眼:“哪个蝉?外面叫着的那个蝉吗?” 余欣被禁足,未能出席,自然没人替杜羡解围,杜羡只能用没有多少墨水的脑子飞速思考解释道: “哪有?肯定是婵娟的婵。” 晏修眼中寒光乍起:“杜八子言行无状。” 今日叫祝思嘉的小名时,竟是忘了还有这么多外人在场。 第132章 祝思嘉连忙转移话题: “陛下,臣妾还在犯困呢,也不耽误姐妹们的时间了。夏日炎热,让她们赶紧请完安赶紧回去吧。” 杜羡幸灾乐祸地吐了吐舌头。 后宫无非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这个宫里想种点什么树,那个宫中想要什么料子做些什么衣服打赏宫人,用度多少,预算多少,都让晏修听得眼皮犯乏。 也不知祝思嘉平时都是怎么熬过去的。 直到众人无话可说,欲要散场的模样,晏修掀起眼皮,不动声色地看向坐在最尾端的方心月。 张晚瑶也将目光瞄向她。 方心月走上前,双膝跪地:“臣妾还有事要报。” 祝思嘉:“方顺常但说无妨。” 方心月:“臣妾要告发张充依虐杀宫女、抛尸湖底之事!” 殿内众人七嘴八舌讨论起来,张晚瑶更是拍案而起,柳眉倒竖,指着方心月破口大骂: “方心月,你一个小小顺常竟敢公然出言污蔑于我!你可知你犯的是欺君之罪?” 张晚瑶的脸色已经难看到极点,今日来长乐宫请安前,方心月不是哭哭啼啼地同意替她顶罪了吗?怎么现在出尔反尔! 方心月被张晚瑶一凶,哭得梨花带雨,爬到祝思嘉脚下: “陛下,昭仪娘娘,臣妾所言句句属实,还请你们为臣妾作主啊。” 祝思嘉摸着她的肩头安抚她:“你别急,本宫自有分辨能力。张充依,陛下面前怎可如此失礼?给本宫坐下!” 回看晏修,依旧是一副不露山水的表情,冷眼注视着殿中一切,仿佛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喜怒无常的帝王固然令人生畏,可晏修这种事事淡漠不走心的,更让人如置身冰窟。 张晚瑶死死盯着方心月,一双美眸已经激动又隐忍到充血泛红。 原本坐在她一侧的杨泌雪听说她杀人一事,默默将椅子往上首位置挪动几分。 方心月的情绪被祝思嘉等人安抚冷静下来,才缓缓讲述自己被张家威胁替张晚瑶顶罪一事。 只不过方父方母到她口中,就变成了护女心切、不愿与外戚同流合污的慈父慈母。 方心月捏着手帕哭诉:“此事事关重大,臣妾与方家自知人微言轻,可不敢轻易污蔑丞相府的名誉,臣妾更不敢欺瞒陛下。思来想去,臣妾哪怕是一死也要将事情的真相告知后宫。” 晏修:“你父亲朕自会召见,当下先让昭仪处理好段姑娘之死一事。” 方心月让宫女叫来人证。 张晚瑶见到那群杂务宫女时,吓得身形不稳,差点从椅子上跌落。 方心月一个无依无靠的小小顺常,怎么会这么精准地找出当初被她罚跪的那几名宫女的?事到如今她才明白,方心月背后定是有人相助! 她绝望地看向祝思嘉,又看向晏修,看向殿中在后宫有一席之位母家强大的人。 究竟是谁出手相助? 没留给张晚瑶太多喘息的时机,小宫女们就跪在地上哭作一团: “启禀陛下、娘娘,去岁冬月时奴婢们被尚为美人的张充依叫进了未央宫,一同前去的还有尚衣局的段姑娘。” “张充依当时说,谁叫我们生得像祝昭仪,陛下多看了我们几眼,令她厌烦。” 晏修:“这就是她罚跪你们的理由?” 他也没看出这几个宫女哪里和祝思嘉长得像了,更何况,他多看谁几眼少看谁几眼,不都是正常的? 小宫女:“当时段姑娘就跪在奴婢身旁,她进未央宫时就表示自己不适,可张充依并未放过她,反而命嬷嬷压着她跪。直到段姑娘晕过去,倒在奴婢怀里没了气……” “事后、事后张充依严查奴等的户籍情况,让奴等死守严防此事,否则便会家破人亡。” 张晚瑶见事情败露,再也瞒不住,跪在晏修面前,扒着他的膝盖认错: “陛下!臣妾一时鬼迷心窍,犯下如此大错,臣妾不是有心的陛下!” “臣妾自幼爱慕于您,一心都想嫁进宫陪伴您左右,可真等到这么一天的时候,却连您的面儿也见不着!臣妾被嫉妒冲昏了头脑,才将怒气发泄在宫婢身上,臣妾只是想给她们点教训,没想过要害人。” 晏修拂开她的手,下意识地擦拭膝盖,此举更是刺痛了张晚瑶的心。 “早听闻张充依在相府时就张扬跋扈。”晏修一手撑着脑袋,斜眼看她,“张相教导无方,朕绝不会轻饶,你知道依照大秦律令,权贵以势凌人以致百姓殒命,该当何罪?” “而你身为后宫嫔妃,更是视秦法于不顾,公然在后宫肆意杀人,还妄图栽赃陷害余长使,死罪难逃。” 听到“死罪难逃”四个字,张晚瑶头晕耳鸣,任何声音都听不进去了,晏修高大的身影在她眼中幻象重叠。 晏修道:“不过念及张相和张氏一族的功绩,朕可以免你一死。昭仪拟旨,即刻起将张氏废为庶人,杖责五十,打入冷宫。” “余长使无辜蒙冤,解除禁足,晋为美人。” “方顺常不畏强御,晋为良人。” …… 杜羡和珍珍并肩走出长乐宫。 珍珍拍着胸口,惊魂未定: “大秦皇宫可比我们北凉王宫都可怕数倍,我父王那些女人哪像你们大秦女子麻烦,害人都是正大光明地害的。” 杜羡见惯了大风大浪,但今日情景也不免让她心有余悸,她不忍去听张晚瑶被行刑的声音,自言自语好奇道: “没想到陛下居然会罚得这么重,虽说陛下一向奉行依法为治,可张家……本以为打入冷宫还不够,竟还要杖责五十。” 军中男子皮糙肉厚的都经不住这顿打,更何况是细皮嫩肉的张晚瑶? 唯一的可能,那就是时机成熟,晏修已经不畏张家了。 珍珍悄声道:“我也觉得罚得太重了,不就是打死了一个奴婢?在我们北凉,弱者是没有资格得到强者的保护的。” 晏修果然是个臭名昭著的暴君。 杜羡捂住她的嘴:“嘘——这不是重不重的问题,这是我们大秦的国之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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