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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是你在算计我啊!快,万莫叫他跑了!抓他!抓他起来!” 然而这一场变故,对万休子来说是突如其来,对谢危来说,却是早有预料。 在听见外头乱起时,他已经咬牙忍痛,将穿在左掌的短刀抽了,紧握在手—— 先前刺穿手掌的刀刃,瞬间成为了他新的武器! 在两名道童合身向他扑来时,谢危毫不犹豫转手一挡,刀刃顺着对方剑锋下落,电光石火间已削去了对方三根手指,自己另一只已然受伤仍旧血流不止的手,却向身后的刑台一拍,借力旋身,又避开了另一道袭来的剑锋! 但这一拍也加剧了伤处的痛楚。 他眉心紧蹙成一道竖痕,看向另一面跌坐的姜雪宁,却并没有出声提醒,只是这样惊心动魄的一眼! 万休子遇险时第一反应先自保,所以叫台上的持剑道童都聚拢到自己身边;第二反应是让人去抓谢危,因为外头攻打来的势力绝对与谢危有关,先将他擒住或有回天之力,所以这时候,自己的安危其实全系在谢危身上,制住谢危这个真正的幕后之人,才有生机,于是那些个道童又都调转方向,提剑朝谢危冲去。 可这样一来,就没人看着姜雪宁了。 她仍跌坐在地,在看见他投来的那一眼时,却不需只言片语,便全然明白—— 谢居安是让她趁乱逃,按着他与她先前的约定。 几乎所有人都在她前面。 她在他们背后。 姜雪宁牙关都在打颤,却近乎麻木地从地上爬起来,判断了一下方位,便跌跌撞撞朝着东面台阶而下。 她还记得他说的话。 正东往北走二十步,就有一座密室。 只藏在里面,等人来找便是。 整座分舵,已经完全乱了。 他们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谁。 所有人都奋力地持着刀剑朝外面冲杀,手持利刃的谢居安则将万休子这几个人拖住,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在这座高台之上有一名弱质女流,趁乱往下走。 姜雪宁能听见怒斥,能听见惨叫,能听见惊慌,也能听见绝望…… 可心里却空荡荡的。 仿佛有一阵狂风从她心里吹刮过去,把这些声音都刮走了,只余下那一句:“从今以后,换你欠我,好不好?” 明明是谢居安自己癫狂,以身犯险,拔刀换她,不是她逼的; 她知道先前在忻州,她没有走,留下来,只是因为“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此刻他就在她身后拼杀,拖住那些人,为她换得一线生机; …… 可这些与自己有什么干系呢? 她是想要摆脱的啊。 倘若谢居安不死,那是他命大;倘若他死了,不也正好吗?无论是谁亏欠谁,谁束缚谁,人一死便一了百了,不用再斤斤计较。 可为什么,她竟觉脚下一步比一步沉! 那是她救了两次的人啊。 他的命属于她,而不是阎王爷! 姜雪宁似乎终于被自己说服了,分明该头也不回离去的这一刻,她竟然停下脚步,朝着他看去。 谢居安肩上也多了一道剑伤。 衣袍上沾着的不知是自己的血多,还是对手的血多,那柄刀便像是长在手上一般,不曾松开半分,招架着那一寸长一寸强的利剑。冷不防一剑自侧面袭来,尽管他避得快,手臂上也被划出了一道血痕! 已然是左支右绌,颓势渐现。 这一瞬间,姜雪宁眼底一片潮热。 她轻轻地搭住了自己左手手腕。 那里绑着谢危给她的刀。 或恐是跟疯狂的人在一起,待久了,也会染上几分似乎本不属于自己的疯狂。 她抬眼,看向了万休子。 这位天教教首打心底里不相信世间有人愿因一个“情”字放弃一切,平日也许还会想想,真到危急之时却是下意识地直接忽略了也许原本最是紧要的姜雪宁,此刻他看着一片乱战的景象,早已气急败坏,破口大骂。 可道童们都在对付谢危。 姜雪宁朝着他走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心底本该如浪潮翻涌,然而事实是,心里面只有一片平静,仿佛大雪过后的山岭,掩盖了一切的行迹,世界悄无声息。 根本没有人意识到她想做什么。 甚至边上一名天教教众看见她向高台走去,都只是在提刀而去的间隙间朝她投来奇怪的一眼,而并没有加以阻拦。 毕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家罢了。 这节骨眼上他们奇怪的甚至不是她朝着万休子走去,而是她面上竟然没有惊慌,也没有害怕。 甚至就连万休子自己,在一眼看见她走过来时,都没有在意。 前方道童已经一剑逼退谢危! 紧接着数剑将他包围! 万休子见状顿时大叫了一声:“好!” 然而也就是这时候,姜雪宁已经走到他近旁。 万休子不经意向她看一眼,本准备继续让到道童们赶紧将谢危制住,然而话未开口,想起方才一瞥之下姜雪宁面上的神情还有那拢在袖中看不见的右手,浑身突地打了个激灵:“拦住她!” 危险的感觉骤然袭来。 可这时候已经迟了—— 根本还不待距离最近的道童反应过来,姜雪宁拢在袖中的右手已经伸出,一柄薄刃紧紧地扣在指尖,飞快地抵住了万休子的喉咙! 锋锐的刀刃一碰,便有血流! 万休子一时连动也不敢多动一下,眼睛睁大,声音发颤:“你好大的胆子!” 道童们更是齐齐愣住了。 尽管他们的刀剑已经将谢危围拢,他一身道袍都被血污沾染,可这时也是一般地不敢轻举妄动。 谁能想得到?! 一介弱女子不仅身怀利刃,且还有这样的胆气! 然而姜雪宁只是死死地扣着万休子,挟持着人往更高处的台阶退去,立得离那些道童远了,才转眸看向他们,冷冷地命令:“放开他。” 道童们持剑直指,立着没动。 谢危已有些力竭,眨了眨眼,抬起头来,从人群中望向她。 万休子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竟有阴沟里翻船的一天,突然之间毫无防备地栽在了这样一个女人手中,听她这般威胁道童,气得浑身发抖:“你做——” 话音未落,已戛然而止。 回应他的只是姜雪宁骤然往里压进的刀刃! 几乎已经有一个刀尖刺进了他脖颈! 温热的鲜血瞬间涌流而下! 万休子惊恐地大叫起来。 道童们更是浑身紧绷,攥着刀剑手都能看见青筋! 可姜雪宁的眼神却比任何人都要狠上三分,她先才哭过,眼眶发红,仿佛有一股戾气侵袭而上,添了几分残忍。本是连血都怕见的人,此刻却现在浑无往日温良,只格外冷酷地俯视着下方:“谢居安的命便是要收也轮不到你们来!不要让我重复第三遍,放、开、他!” 第234章 放执念 眼下这般场面, 万休子完全有理由相信这女人一个手抖一个激动就结果掉自己,眼看着下面那帮道童傻了似的愣住不动,脖颈上尖锐的疼痛又使他感受到了生命流逝的威胁, 一时便狰狞着面目, 色厉内荏地叫起来:“放开他, 愣着干什么,放开他!” 只是话虽喊着, 人却不敢乱动。 鲜血留下来已经染红了一片衣襟。 下方的道童们向着谢危看了一眼, 到底还是心不甘情不愿地朝着后面退去。 谢危垂在身侧的手还在淌血。 他却全然不顾, 只仰首看着立在高处的她,褪去旧日少女的柔和, 换上一身出露的锋芒, 便恍惚想起当年她逼急了砸自己琴时的架势, 于是唇角慢慢弯起,竟笑了出来。 浑身是血, 可眉目柔和。 外头攻打进来的人本就不少, 而且围拢了四面八方,几乎就没天教分舵众人逃脱的机会,很快就形成了碾压的优势, 将场面控制。 姜雪宁看见燕临和吕显从门外走进来。 很快就是一阵喧哗之声。 剑书惊急的面容从众人之中一晃而过,好几个人几乎立刻上去,查看谢危的情况,他却还看着姜雪宁, 同时向身边几个人冷静地下达着什么命令。 然而话音落时,身子却微不可察地轻晃一下。 整个人毫无征兆就倒了下去! 那一瞬间, 仿若玉山崩塌。 各种声音尖锐地进入姜雪宁的耳中,可只是无意义地交杂在一起, 在脑海中形成一股混乱的嗡鸣,反而让她眼前所见的画面,充满了一种矛盾的寂静。 世界都似乎随之塌陷。 周遭静了一刹,紧接着便是大乱。 人如潮水一般涌了沟渠,将谢危围拢。 她却像是岸上一块石头,动也不动,视线被阻隔大半,看不见他了。 姜雪宁手指紧紧扣着的刀刃仍旧没有松开半分,更没有放开万休子,整个人动也不动一下。直到下面人慌乱地将谢危扶走,又有人迅速上来将万休子从她手中押了下去。 她抬起头来,看见了一双担忧的眼。 燕临站在她面前,峻拔的身影为火光映照,只用一种格外沉默的目光望着她,眸底千回百转,过了许久,才慢慢道:“宁宁,你喜欢上先生这样的人,会很累。” 姜雪宁却只看着地上那一小滩血迹。 她恍若未闻。 人如在梦中一般,只想:我也知道。可这样的一个人,叫我怎么去忘掉,又怎么敢忘掉…… * “宁宁……” 沈芷衣本是来陪她下棋,眼看着她下着下着,便怔怔盯住了其中一枚棋子,魂不守舍模样,眼底便添上了几分忧虑,轻轻唤了她一声。 姜雪宁这才回神。 沈芷衣是事后两天才到的汝宁府。 她本是要随燕临他们一道来的,可黄州有屯兵,怎会愿意叫她一个皇族公主知晓?是以婉拒,只让人准备她车驾,晚了好些天启程。 待得事定,方才抵达。 姜雪宁与谢危历了一遭艰险的事,沈芷衣也有听说。 只是毕竟不再是当年天真的公主了。 谢危此人看似光风霁月,内里剖开却是一副污黑的心,她只担心,此人犹如一座深渊,拽着姜雪宁往下跌坠。 若是往常,姜雪宁只怕已经注意到了沈芷衣欲言又止的眼神,然而这两天她连自己的事情都不特别关照,所以有些很明显的细节都忽略了过去,不曾注意。 当下还笑问:“该我下了吗?” 沈芷衣看了她许久,心里实有千万般的话想要对她讲,甚至是那件使她犹豫了许久的事,然而此时到底说不出口,只敛了眼底的复杂,笑笑道:“该你下了。” 姜雪宁便胡乱下了几手。 末了还是沈芷衣赢。 她这糊里糊涂的下法,就算是沈芷衣有心要让她,也实在让不出什么结果来,末了也知她现在没什么下棋的心思,拉着她说了会儿话,便叫她好生休息,自己离开了。 姜雪宁坐在屋内,却没有去睡觉。 两天前那一场突如其来的袭击,自然将天教这座分舵剿灭,所有匪首包括万休子、鲁泰在内,尽数被擒,关押在地牢内。 谢居安的伤势不算轻。 周岐黄等几名大夫忙前忙后也着急了好一阵。 只不过,姜雪宁竟没有去看过。 她仿佛想花些时间,彻底把自己整理透彻。 也或许,只是怕。 直到此刻,她才搭垂着眼帘,问了边上来伺候的丫鬟一句:“谢先生那边怎么样了?” 丫鬟是原本将军府里伺候的。 她位卑也不敢瞎打听,只道:“大夫们前一天折腾了小半夜,后来人醒了,好像就没事了,据说只是些外伤,将养将养就好。” 外伤。 一只手而已,的确也只能算是“外伤”。 姜雪宁听后,实在不好说自己心底究竟是有多少情绪交汇在一起,索性不去分辨了,起身便走了出去。 此时正是午后。 窗外有悦耳莺啼。 碧树阴阴,日照明媚。 谢居安住处,挑的仍旧是僻静院落。 外头那一座石头堆砌的高台上,新鲜的血迹才刚刚干涸,她也不看上一眼,径直从庭院的边缘穿过,便看见了一树无忧花旁紧闭的门扉。 刀琴仍在京城未回。 如今伺候在谢危身边的就剑书一个,并一个才打天教救出来的小宝。 两人见着她,神态并不相同。 小宝是且愧且疚。 剑书眼底却是掠过了一抹黯然,然而看见姜雪宁时,又到底怀了几许希冀。 房中隐约有一丝颤颤的琴音。 只是并没有往日的流畅。 连音调都差了少许,凝着一种僵硬的滞涩。 姜雪宁心底骤然抽痛,险些没说出话来,静立半晌,却再也不闻那房中琴音响起。 剑书低声说:“先生不愿见谁。” 姜雪宁立在房门外,只朝着里面道:“先生,我想进来。” 里面久久没有回答。 她便强忍了心底的翻涌,往面上挂上一抹笑,只当他是默认了,伸手将紧闭的门推开。 屋内弥漫着清苦药味儿。 谢危穿着身简单的白衫,盘膝坐在窗下的罗汉床上,上头置了一张几,几上搁着一张琴。他身上的伤口早已经处理过,左手上了药,用雪白的绢布缠住,露出的修长的手指上还能看见点隐约的伤痕。 面上那种病态的苍白,却使人想起初次见他的时候。 只是那时候…… 姜雪宁眼眶一酸,安静地走到他身旁去,罗汉床边的脚踏上屈坐,却笑着凝望着他:“你故意的,是不是?” 谢危看着她,没有回答。 她拉了他的手来看,有那一刹,泪水险些滚出眼眶,可她强忍住了,不无调侃地弯酸他:“别人都说你算无遗策,可有时候,你明明一点也不精明,蠢得好厉害。我当年救你,可不是出于什么良善,我就是不想你死在我旁边,我害怕。” 谢危岂能看不破她的强撑? 但并不揭穿。 只是低眸,也拉了她的手。那纤细的左手腕,一道细细的疤痕犹未褪去,温热的指腹轻轻压上,仍旧能抚触出些许痕迹。 他平淡地宽慰她:“我也怕的。” 很难想象,这样一句话从谢危口中说出来。 他杀伐果断,哪里会怕个死人? 姜雪宁看着他,心下难受,慢慢道:“为我不值得。” 谢危一声轻笑:“不过是一时弹不准调罢了,本也只是个放不下的执念,如今放下了也好。” 他幼时学琴最差。 可偏素性要强。母亲又说,世上本无不擅之事,怕的是苦心人。肯学,肯练,时日久长,总能卓然拔俗。天不厚才与人,人所赋于己罢了。所以二十余年如一日,不曾毁弃,倒也堪堪成个琴中高才。 他平生不服,乃一“输”字。 学琴不过其中之一。 姜雪宁却几乎要为他这云淡风轻的一句落泪,心绪如在云端翻涌,几经回转,飘荡天际。 可她不敢问他还能不能弹。 许久后,只低低道:“谢居安,往后我弹给你听,好不好?” 谢危手指抚过她面颊,半带嫌弃地笑她:“你弹得那样难听,琴曲都不会几首……” 姜雪宁凝望他。 然后慢慢直起身,仰起脸颊,轻轻凑上去,在他薄唇上落下鸿羽似的一吻,眼底却为水雾氤氲了一层湿润的光亮,道:“那你以后教我。” 名师出高徒。 他好好教,她必能学会。 倘若学不会,那一定都是他的错。 第235章 权谋世 谢危喉结微微滚了滚, 声音略有喑哑,向她伸手:“来。” 姜雪宁被他拉了起来。 他一手搂了她的腰,将她圈在了自己怀里, 却没有多做什么, 只是坐在窗下, 这样简单地抱住她,又似要用这样克制的动作, 压抑住内心某一种冲涌地仿佛要溢出的情绪。 她的脸贴在他胸膛。 能听见里面有力跃动的心跳。 前段时间陷落天教的时候, 他们更亲密的事情做了不知多少, 可并不包括这般的相拥。只因那似乎是比亲密更亲密的事,而谢居安从来不敢跨越这道界线。 直到此时此刻。 姜雪宁原是不习惯与人靠得这般近, 有这般亲密的姿态, 只是谢居安拥住她的动作是如此小心翼翼, 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她到底没有抗拒。 过得片刻,便也慢慢放松下来。 谢危说:“你是我的。” 姜雪宁抿唇不言。 谢危注视着她, 考虑半晌, 笑:“那我是你的。” 姜雪宁听了,只觉这人荒唐又幼稚,可心里知道与他辩驳这些不会有结果, 说不准还要把自己绕进去,索性不搭理,唇边勾一抹笑,便把眼睛慢慢闭上。 谢危便当她是默认了。 他看向窗外, 春日的花树都在清风与天光之间摇曳轻晃,可往日他从没有一回觉得它们充满了这般焕然的生气, 原来每一花每一叶都不相同,便如时光静默流淌, 每一刻都使他真切地感知自己平平凡凡地活在红尘俗世之间。 过了许久,他才说:“我便当你是答应了,往后不能反悔,不能不要我。” 姜雪宁静静伏在他臂弯。 谢危久不闻她回答,低下头来看,才发现这小骗子竟然睡着了,怔了一怔,不由失笑。然而目光流转时,却看见她眼睑下那一点淡淡的惫色。 她这两日,究竟是想了多少,熬了多久,才终于走进这间屋子,对他说出方才那话? 他竟觉得心里堵着。 万千情绪都积压到了一起,然而又难以寻找到一个宣泄的出口,想要用力地将她拥得更紧,甚至揉碎了捏进自己骨血,可又怕稍一用力便将她吵醒。 臂膀间有千钧力。 落到她身上时,却只那样克制而隐忍的一点。 谢危终究是没有忍住,眉睫轻轻一颤,伏首轻轻吻在她眉梢。 没有浑浊紧绷的欲求。 只有满满浓烈的炽情。 两人的身影在窗下交叠,细碎的天光散落在她发间,柔软的青丝则铺在他垂落的袖袍,氤氲着的像是暴风雨后平静柔和的虹光,仿佛相互依偎着,有一种难言的温情脉脉。 吕显来的时候,庭院里安安静静。 剑书守在外面。 吕显看向那掩着的房门,蹙了眉问:“说好的未时末,我在那边等半天了,你们先生怎么没来?” 剑书低低道:“宁二姑娘在里面。” 吕显便不说话了。 但此处安静,房门虽闭着,谢危也能听见他的声音。此刻便动作极轻地将姜雪宁放了下来,将一只软枕垫在她脑袋底下,又将那置着的方几撤到一旁。虽是春末,可也怕这般睡着染上风寒,于是拉过罗汉床另一侧的薄被,一点一点轻轻替她盖上,然后仔细地掖好被角。 她睡梦中的容颜,真是好看极了。 谢危立在床畔,凝视她娇艳的唇瓣,忽然想起儿时侯府庆余堂外那掩映在翠绿叶片下红玉似的樱桃,于是又没忍住,俯身亲吻。 从房内出来时,他没说话,只返身缓缓将房门拉拢,对一旁小宝道:“照看着,别让人吵着她。” 小宝轻声道:“是。” 吕显一听,也没有立刻开口,而是同谢危一路走出了庭院,离得远了,才道:“按你的意思,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谢危披上了一件鹤氅。 从庭院里走出来时,方才的深静温和早已风吹云散一般消失了个干净,眼帘一搭,冷淡得很:“没弄死吧?” 吕显道:“自尽了三个,骨头硬。” 谢危闻言,墨画似的长眉都没多动一下,只道:“没死干净就好,我还有些用处。” 天教既是江湖中的教派,自然不免常有争斗,无论是对付教外的人还是教内的人,都得有个地方。可朝廷禁私刑,也不敢明目张胆,所以都设成了地牢。 阴暗逼仄,湿冷压抑。 谢危到时,脚下的地面已经被水冲过了一遍,干干净净,若非空气里还浮动着隐隐的血腥味,墙角某些凹陷处尚有淡色的血痕,只怕谁也瞧不出在过去的两天中,这座地牢里上演过怎样残忍的场面。 早先万休子身边那些天教的舵主、堂主,有一个算一个,全部用铁链吊在墙上,淋漓的鲜血还在时不时往下滴。 许多人已奄奄一息。 也有人尚存几分力气,听见脚步声时抬起头,看见谢危,便目眦欲裂地叫喊起来:“狗贼!度钧狗贼!有本事便把你爷爷放下来堂堂正正地较量个高下!” 边上一名兵士几乎立刻狠狠一条铁鞭抽了上去,在那人已没有几块好皮的身上又留下一道血痕,鞭梢甚至卷起扫到了他眼角,看上去越发狰狞可怖。 谢危停步转眸,倒没辨认出此人来,问剑书:“他谁?” 剑书看一眼,道:“是鲁泰。” 谢危凝视他片刻,想这人不必留,便淡淡吩咐一句:“手脚砍了,扔去喂狗。” 他继续往前走。 没一会儿后面便传来可怖的惨叫声。 地牢内的血腥气仿佛又浓重几分。 最里的牢房里,万休子听见那回荡的凄惨叫声,几乎忍不住牙关战栗,被铁链锁在墙上的他也没多少动弹的空间。 可身上却没多少伤痕。 这些日来他是地牢里唯一一个没有遭受刑罚的人,然而他并不因此感到庆幸,反而自心底生出更深更厉的恐惧,一日一日来听着那些人受刑的声音,几乎是架在油锅上,备受煎熬,睡都睡不下,只害怕着哪一日就轮到自己。 他知道,这是故意折磨他。 外头来的脚步声渐渐近了。 他身上的颤抖也就越发剧烈,连带着锁住他的铁链都发出轻微的碰撞声,一双已经有些浑浊老迈的眼死死地盯着过道的右侧。 谢危终于是来了。 不再是那个穿着太子衣袍、虚虚七岁的孩童,二十余年过去,他已经变成了一个可怕的怪物,潜伏在天教的魔鬼,终于悄无声息地将那一柄屠刀,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这一瞬间,万休子甚至是愤怒的。 他紧紧地握住铁链,朝着前面冲撞,恶狠狠地瞪着眼睛,仿佛恨不能上去掐住他的脖颈,将这个一念之差铸成的大错重新扼杀! 可到底冲不过去。 他仇恨极了,喉咙里发出嘶吼:“当初我就应该一刀杀了你,让你跟那三百义童一起冻在雪地里,也好过今日养虎为患,竟然栽在你的手里!本座救过你的命,本座可是救过你的命!” 剑书拉过了一旁的椅子,将上面灰尘擦拭,放在了谢危身后。 谢危一拂衣袖,坐了下来。 对万休子一番话,他无动于衷,只轻轻一摆手。 两名兵士立刻走了进去,将万休子摁住。 他疯狂地挣扎。 然而挣扎不动。 靠墙脏污的长桌上已经整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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