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5章
。 他从院中出去了。 门口几名兵士依旧肃立两侧。 沈芷衣在廊下伫立良久,望向头顶渐渐发暗的天际,竟觉旧日那股悲哀并未因这两年的疾苦而消散,只是换了个模样,仍然盘桓在她心头,萦绕不去。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在宫中也好,在鞑靼也罢,甚至是在这忻州城、将军府…… 弱者终究还是棋。 * 忻州城里是什么局势,周寅之已经探得颇为清楚了,这时候不免慨叹于沈琅的高瞻远瞩、帝王心术。倘若朝廷对忻州不管不顾,他日燕临必定起兵造反。可派他前来不仅能将这帮逆党一军,还能将对方陷入两难之地—— 无论回不回京城,都落入被动。 要回京城,必定单枪匹马;不回京城,沈芷衣无论如何都是公主,又岂能真让她行动自由不受约束? 只是一路来,到底没敢拆开信看。 他暗地里摸了好几回,明显能感觉到有个不大的硬物,恐怕绝不仅仅是一页纸那样简单。 周寅之思忖着,想自己来忻州的目的差不多已经达成,只除了一件…… 不知为何,想起来竟有些不安。 他负手往前走去,才刚过拐角,便看见前方一道身影走了过来。眉目清秀,颇为沉静,手里拿着几本账册,一面走还一面翕动着嘴唇,掐着手指,似乎在算什么东西。 周寅之脚步便停了下来,拱手道:“尤姑娘,倒是赶巧,又遇到了。” 尤芳吟一怔,这才看见他。 她脚步便也停了下来,只是并未离得太近,毕竟二姑娘先前提过,此人须得防备几分,到底有几分疑虑,她当敬而远之,所以只道一声:“见过周大人。” 周寅之看了她手中账册一眼,道:“这几天看着府门口忙忙碌碌,你同任老板好像也采买了不少东西,这是很快就要启程回蜀中了吗?可真是想不到,两年过去大家都变了模样。当年周某在狱中为尤姑娘寻账册时,倒没料着姑娘他日有这般厉害,实在是人不可貌相了。” 当年的确多劳周寅之照应。 尤芳吟到底一副纯善心思,也不好对此人冷脸,面上也稍稍缓和,笑笑道:“也不过就是些茶叶布匹之类的小生意,忻州物产不太丰饶,做不大。” 周寅之本只是借机寒暄,可听得“茶叶”二字时,也不知怎的,突然想起那天城门楼上,姜雪宁与他谈及幺娘沏茶的事。 那日对方的神情,始终让他隐觉不妥。 这时他眸光微微一闪,却转若寻常地向尤芳吟道:“我在京城喝的许多茶,都是从尤姑娘做会长的商会里运出来的,岂能算是小生意?听说有些茶比宫里的还要好。” 一提到宫里,尤芳吟倒不敢随意应承,生恐沾上祸事,忙道:“您说笑了,四方茶事,最好的茶一律是先留进贡。便是我等行商,也得等各州府进贡的时间过了才与茶农相谈。便有时遇着州府的人来得晚了,也是候着等他们先将顶尖的那批茶挑走,万不敢有所僭越。” 这一瞬间,周寅之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 等各州府进贡的时间过了…… 他终于想起那日城门楼上,究竟是什么地方使他耿耿于怀,终日不安—— 是他露了破绽! 周寅之的心沉了下去。 尤芳吟还未有所察觉,轻声道:“此次忻州实在是人多事忙,腾不开时间,他日若到京城,必登门拜访,再谢周大人当年之恩。” 说完她裣衽一礼,便要往前走去。 周寅之初时也没说话,直到拱手与她道别,两人都已经擦肩而过时,他才跟忽然想起来似的,转身道:“尤姑娘今次也采买了许多忻州本地的茶吗?” 尤芳吟一顿,转身道:“不错。” 周寅之便笑起来,仿佛多了几分不好意思,竟道:“我是个大老粗,不懂茶。不过家中倒有一位内妾颇好饮茶,早年也是茶农出身,身世孤苦。我这几日也将离开边城回京,眼下倒有个不情之请。尤姑娘采买的茶想必是极好的,不知能否指点一二,匀我少许,我好顺路带些回去,让她品上一品。” 尤芳吟微微怔住。 周寅之忙道:“价当几何,周某照付。不过尤姑娘若没空便算了,我再找别人问问也是。” 到底是他态度谦和,又提及那位内妾。 尤芳吟虽不知其人是谁,可想周寅之昔日救过自己,千里迢迢来忻州还记挂家中之人,心里便软几分,想这也并非大事,便点了点头道:“不妨事的,只是边关的茶粗一些,怕不合她口味。等我将这账册放下,周大人随我来一道去取便是。” 周寅之于是道了一声谢。 尤芳吟走在前面,他随后跟上。 只是在对方转过身去时,周寅之面上便笼罩了一层阴翳,犹豫过后,终究化作一抹狠色:破绽已露,眼下的局面实已没有他选择的余地了。一不做,二不休,或恐还能富贵险中求! * 姜雪宁用过晚饭,洗漱已毕,正准备散了头发睡下。 却没想入夜时来了人。 竟是剑书在外头,听得出声音不够和缓,带了几分凝重:“宁二姑娘,前些日派出去打探消息的人,已初步传回了加急的讯息。周寅之十二月下旬才入的关中,却不是从京城那条官道来,途中有人见着是从西南蜀中折道,或许是从京城先去了蜀中一带,才至忻州!” 姜雪宁执着乌木梳的手指一僵,几乎瞬间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背脊窜了上来。 心电急转间,只觉不妙。 周寅之去蜀中干什么? 梳子径直拍回了妆奁,她脑海里灵光一闪,一种不祥的预感竟然升腾而上,使得她豁然起身,拉开门,竟然直接越过了剑书,迅速朝着尤芳吟所居的院落走去,只道:“快找人知会任为志,在刀琴抓住周寅之之前,叫他们一干人等万莫乱走!” 剑书不敢有违,随她一道出了院门时,便立刻吩咐下去。 姜雪宁却是半点也不敢停步。 越接近尤芳吟的居所,她心跳也就越发剧烈,远远瞧见廊上悬挂的灯笼都觉晃着眼。然而在一步跨进院门时,她的脚步却骤然停住了。 昏暗的院落里,竟隐隐浮出血腥味。 刀琴刚从门内出来,似乎要冲去外面找谁,此刻却骤然停住,立在了门边。他面颊上划了一道血痕未干,手中还紧紧扣着没有放下的刀刃,几乎带着一种惶然的无措。 他看见了姜雪宁。 张了张口,有些不敢直视她,过了片刻,才涩声道:“宁二姑娘……” 这一瞬间,姜雪宁脑袋里“嗡”地一声,只觉头重脚轻,站都站不稳。 不亮的灯火照着。 大开的房门里,鲜红的血迹堆积,慢慢沿着地面的缝隙的流淌出来,汇聚在门槛处,浸出一片深暗颜色。 “芳吟!芳吟……” 第222章 最好的芳吟 点在屋内的烛台, 已经翻倒在地,熄灭成一片黑暗。仅有院中的灯光能模模糊糊穿过雪白的窗纸,映照入这一间屋子。 姜雪宁都不知自己是怎样走过去的。 又到底是怎样一种力量在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使她不至于在行进的中途倒下。 刀琴脸上的伤口有血, 甚至手上也沾满了血迹, 仿佛是才替谁用力地按住伤口。 那血从他手指上滴答往下落。 在姜雪宁从他身畔走过时,这清俊寡言的少年几乎哽咽:“是我慢了……” 姜雪宁却跟听不见似的。 她只能看见那顺着地砖缝隙蔓延的血泊。 原本整齐的屋子里, 箱箧书本账册, 几乎都已经翻乱, 几本账册与一沓宣纸散落得到处都是。那个昔日清远伯府的庶女、那个过去吃了好多好多的苦的姑娘,就那样奄奄一息地搭垂着眼帘, 无力的脑袋轻轻靠在多宝格的底部, 清秀的面颊已失去血色。腹部那一道狰狞的从背后捅过来的伤口, 被她手指捂着,可鲜血依旧静寂地流淌, 一点一点带走她所剩无几的生机。 怎么会呢? 不该是这样的。 姜雪宁还记得自己去清远伯府赴宴的那天, 几个凶恶的婆子从走廊那头冲过来,气急败坏地追赶着她,她又怕又急, 撞到了她,弄脏了她的香囊。那一滴眼泪从她大大的、清澈的眼睛里掉落下来,让人想起草尖上的露珠。 局促,柔软, 笨拙。 但像是那根草,微不足道, 却有着顽强的生命。 即便是被那帮坏人抓住,使劲地往水里摁, 也在用力地挣扎,拍打着湖面,溅起涟漪,搅得水波乱了,倒映在其中的天也皱了。 她救了她之后,曾经误解过她,以为她毫无资质,不求上进。 可她给了她惊喜。 从宫里出来的那一天,她将那装着银票和香囊的匣子双手捧到她的面前,小心而又充满希冀地望着她,却不知在她心底掀起了怎样的波澜。 那一刻,才是姜雪宁重生的真正开始。 离开京城两年,几乎都是尤芳吟陪在她身边。 从蜀中,到江南。 外人眼中她或恐是不受宠的伯府庶女,温婉的任氏盐场少奶奶,甚至是会馆里以诚以信的尤会长,可在她眼底,她永远是那个一根筋的、认定了便对人掏心掏肺的傻姑娘…… 姜雪宁觉得自己此刻的身与心已经分作了两半,反倒使她拥有了一种怪异的冷静。 她来到她身畔,轻轻地跪在那片血泊里。 然后伸手帮助她捂住那淌血已经变得缓慢的伤口,声音里有种梦呓似的恍惚,只是道:“芳吟,芳吟。我来了,没有事了。他们都去叫大夫了,周岐黄的医术那样好,你一定会没有事的。” 尤芳吟的眼睫低低搭垂着,在听见这声音时,终于缓缓抬起。 然而眼前却是一片的模糊。 姜雪宁背对着门口跪坐,她的视线也昏沉一片,就像是自己的魂魄已经被无底的深渊和索魂的地府拘走了一半似的,不大能看清她的模样。 可她能分辨她的声音。 于是竟在这一刻,做出了往日般寻常的神情,好像此刻不是生离死别一般,低哑地唤:“二姑娘,你来啦。” 姜雪宁对她说:“不要说话。” 尤芳吟眼底渐渐蓄了泪:“刀琴没有骗我。我叫他去找您,可好怕他不听,去找大夫,耽搁了时间,叫我见不着您的面……” 姜雪宁的声音已添了颤抖:“不要说话……” 她的眼泪却突地滚落下来,润湿了她乌黑的眼睫,透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悲切:“他拿走了印信,东家!他拿走了我们的印信,蜀中和江南的生意,一定出了岔子……” “不要再说了!” 这一刻,姜雪宁先前勉强堆积出来的那一点脆弱的平静和冷静,终于被她笨拙的执拗打破,大声地打断了她。然而紧接着,瘦削的肩膀就抖动起来,声音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低哑下去。 不知是在对她说,还是在对自己说。 她一遍一遍重复。 “没有事的。你怎么会有事呢?盐场和商会,还有那么多人在等你,还有那么多的生意要做,你怎么会有事呢?乖,别说话,不要哭,周岐黄很快就来了……” 可说着说着,眼眶便红了。 眼泪猝不及防地掉下来。 她竭力地仰起头,想要扼住住它们,不使自己在这样的时刻看上去格外软弱。然而无常的悲怆,却似岸边的浪涛,一浪一浪地拍打着她。她不是那沙滩上的石头,只是趴在石头上的受了伤的水鸟,不断地被那凶猛的浪头按下去,整个浸没。 世界仿佛失去了根基。 她什么也抓不住,什么也握不稳,在与这汹涌浪涛一次又一次的搏斗中,她什么也没能得到,只留下染血的羽翼,折断的指爪,还有那累累堆砌的伤痕…… 姜雪宁克制不住地恸哭,她伸出自己的手臂,将尤芳吟紧紧地搂在怀里,却只感觉到冰冷的寒意将她包裹,令她瑟瑟发抖:“不哭,不哭,会好的……” 尤芳吟弯着唇笑。 眼泪却是前所未有的滚烫。 明明是行将离去的人,可却反而成了那个宽慰的人,试图以自己微弱的言语,留下一点力量:“芳吟本来就是会死的人,当年是姑娘救了我,把我从阎王殿前拉了回来。活着的这几年,都是芳吟不该得的。老天爷垂怜,才叫芳吟遇到您。姑娘,不要哭……” 姜雪宁泣不成声。 尤芳吟却好像被自己话语,带回了当年。 在她暗无天日的过往里,从没有见过那样明艳好看的人,也从没有遇到过那样明亮澄澈的天。 “我是死过一回的人,那底下好像也不可怕,就是有些黑,什么也不看见,连黑也看不见……”尤芳吟有些费力地抬了手指,似乎想要在冰冷的虚空里,描摹什么,可却破碎不成样子,“那时候,我好像看见过一个人,她和我长得好像,一直看着我。后来您把我从水里救出来,她一下就消失了。我再也……没有看见过她……” 她乌黑的眼仁,倒映着窗纸上的光晕。 慢慢转动着,视线却落到姜雪宁面上。 她仿佛又成了当年那个无措且笨拙的少女,用轻纱似的声音叙说:“都怪我太笨了,明明您提醒过我提防他,可我想,他救过我……” 姜雪宁搂着她的手收紧了,用力地握在了她的肩膀,却压不住那一股骤然袭来的锥心之痛。 周寅之! 倘若没有用周寅之,当初的她没有办法救尤芳吟脱困离京;可也正因她救了周寅之,今日的尤芳吟才会遭此戕害,横遭祸患! 命运兜兜转转,同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哽咽着道:“没有,没有,你怎么会笨呢?你做成了那样大的生意,还来了忻州,筹备了粮草,连吕照隐那样厉害的人,遇着你都要吃瘪,任公子对你也赞不绝口……不是你的错,你没有错……没有人比你好……” 先前的痛楚,竟渐渐褪去了。 尤芳吟觉得这一刻好奇妙,仿佛整个人都重新焕发了生机,于是怀着一分希冀道:“也比那个人好吗?” 姜雪宁望着她。 她眼底便出现了那种幻梦一般的恍惚:“有时候,我会觉得,您不是在看我。您偶尔出神,好像是透过我,看见了别的什么人。我就好怕,好怕,好怕那个人出现,把我赶走。我不会算账,不怎么识字,不知道怎么做生意,也做不来那些算计,我好怕帮不上您的忙,好怕您不要我,好怕比不上她……” 姜雪宁终于怔住了。 然后泪如雨下。 这一世除却上回与谢危,她从来不曾提及上一世的事情。那些都是应该埋葬在过往的秘密。她从来没有想过,在她看见与上一世尤芳吟一模一样的那张脸,想起上一世的尤芳吟时,会有人从她细微的神态里发现端倪。 这个命苦的姑娘,是如此地细弱而敏感,却默默将一切藏起。 她想起狱中那盏点着的油灯。 想起灯下影绰陈旧的账本。 想起那个在伯府后院里长大的怯懦姑娘,忽然有一天来同她说,她要同任为志立契假婚,以便逃离京城,投入宽阔天地,去做生意。 …… 姜雪宁不住地颤抖着。 她沾满了血的手指抬起来,试图擦去尤芳吟面颊上的眼泪,可非但没擦干净,还在那苍白之上留下了触目惊心的血痕。 第一次,她如此无助。 她紧紧地抱着这个傻姑娘,如同一个罪人般,抽噎着向她忏悔:“没有,没有。你就是最好的。是你让我知道,我可以帮助别人,我可以同命运博弈。是你让这一切开始,我没有救你,是你救了我,你才是那最仁善的菩萨……老天爷再给我一个,我也不要。你就是世上唯一的芳吟,最好的芳吟……” 尤芳吟笑了起来。 那是近乎满足与幸福的笑。 在这昏沉阴惨的黑暗里,竟有一种焕然生辉的光彩,如同骄阳皎月一般照耀。可转瞬便黯淡下去,仿佛这一笑抽干了她身体里残存的力量,烧光了仅有的余烬。 在生命的最后,她用力地抓住了她的手。 就像是当初在那湖面上挣扎一样。 她哭:“姑娘,我舍不得,我好想活……” 然而,连这挣扎的力量,也随着她面上黯淡的光彩,一道微弱下去。 汇聚的血泊静止了,冰冷了。 就像是那打翻的烛台的火芯,终于熄灭一般,曾在这个世间绽放过光彩的尤芳吟,也悄无声息地熄灭了。 周岐黄拎着医箱来了,听见里面的动静,不敢进来。 远远传来任为志嘶喊的声音。 吕显走近了房门,在看清里面场景的时候,身子摇晃起来,却竟眩晕一般,一步一步,慢慢地往后面退了开去。 姜雪宁浑身都是血,跪坐在血泊里,抱着那具渐渐变得冰冷的躯体。 周遭都是沉寂的黑暗。 有风吹进来,好像有一千一万的魔鬼藏身在幽暗之中,桀桀地怪笑,讽刺着凡人自以为能够掌控、实则为上苍所摆布的命运。 可好不甘心。 好不甘心! 凭什么! 凭什么要摆布我! 那种滔天的仇恨,撕心裂肺着,尖锐地将她包裹,姜雪宁为之战栗,哭红了的眼,直视头顶那片压抑的黑暗,歇斯底里地向虚空质问:“她是我救回来的,你凭什么向我要回去?既然已经放过了她,又怎么敢这样冷酷地把她夺走?你是想告诉我,重头回来,就是什么也不能改变吗?我告诉你,你做梦!除非连我一块杀掉,否则便睁大你瞎了的眼睛看着!这辈子,我绝不——绝不向你跪下——” 第223章 仇恨 “得了先生传令后, 本是要即刻前去的。只是将去时,听下面人来回,周寅之去过了长公主殿下那边, 说了会儿话, 好像还给了什么东西。”刀琴屈膝半跪, 在台阶下埋着头,搭在刀柄上的手指握得紧紧的, 似乎极力想要忍耐住什么, 可仍旧红了眼眶, 哑着嗓道,“叫他们继续留心后, 方去找周寅之。可我去时, 我去时……” 他去时, 周寅之已在尤芳吟屋舍之内,持刀将人挟持。 尤芳吟有多重要, 他岂能不知? 周寅之有人质在手便立于不败之地, 刀琴固然是武艺不俗,三番两次欲要动手,可因为尤芳吟在对方手中, 屡屡出险,只恐伤了人。 投鼠忌器者,未免束手束脚。 对方一路能爬上锦衣卫副指挥使之位,本也不是什么庸才。电光石火间一次交手, 刀琴险些被其一刀削去脑袋,幸而他及时退了一退, 方才只划了脸。 然而也就是这一退,给了周寅之机会。 在那一刻, 这人的狠毒与不择手段,体现得淋漓尽致—— 他竟毫不留情地一刀从尤芳吟后心捅入。 染了血的绣春刀锋锐地贯穿了她的身体。 刀琴彼时浑身冰寒,所能做的只是冲过去将尤芳吟接住,慌忙按住她的伤口,试图喊大夫来救。而周寅之,则趁此机会逃脱,顺着后院的院墙翻出去,没了影子。 谢危腰腹间的伤痕还未完全愈合,本该在屋中静养,此刻却立在厨房中,慢慢将一小碟新做的桃片糕放进食盒。 门外正是午后。 阳光懒洋洋照着,却叫人觉不出半点暖意。 姜雪宁已独自在屋内待了一整日没出来。 尤芳吟出事的那晚,她用力地抱住那渐渐冰冷僵硬的躯体不松手,谁也没办法劝她,把她拉走。最终还是燕临回来,径直先将人打晕了,才送回房中。 整个府邸一片兵荒马乱。 最为诡谲的是即刻传令封城后,竟无周寅之踪迹。直到子夜查过先前各处城门轮值的兵士,才揪出一干已被周寅之拉拢贿赂之人。原来从将军府离开后,周寅之没有耽搁半点时间,径直出城逃命去了。 人死了。 凶手没抓着。 次日蜀中和江南的消息终于姗姗来迟,报称早在半个月之前,任氏盐场与江南相关商会,皆先以参与谋逆之罪收监入狱,如有反抗者先杀以儆效尤。只是一则对方动手太快,下手太狠,连敢往外通消息的人都不剩下几个;二则周寅之勒令围城警戒,严防死守,扼住官道,几乎断了往西北去的消息;三则路途遥远,若不经朝廷驿馆以加急方式传信,寻常消息要到忻州,少说得有一个月。 而周寅之也深知这一切。 查抄的事情留给锦衣卫和官府做,自己则单枪匹马来了京城,演得一出虚与委蛇的好戏,伺机向尤芳吟下手,夺走印信,以便取得其余存放在各大钱庄、票号里的万贯之财。 如此雷霆万钧的手段,明面上是周寅之,背后却必定有帝王的支撑。 可姜雪宁醒来,听了回报后,只是木然地一声:“知道了。” 她把旁人都赶了出去,只把门关起来,什么人也不想见,什么消息也不想听。连送到房门外的饭菜,都已经放凉了,却不曾见她出来过一次,更不曾动过半筷。 谢危没有抬起头来看刀琴,只是搭着眼帘道:“周寅之动手之前便料到,在追杀他和救尤芳吟之间,你必会放弃前者,选择后者。此人的心肠比你狠毒,并不出人意料。” 刀琴却不如此以为。 他脸颊上的刀伤尚新,几乎没忍住眼眶发红:“倘若属下去得早些,或者晚些,尤姑娘都未必会遭他毒手。是我落人算计,束手束脚,才害了尤姑娘……” 刀琴跟着谢危的时日虽然久,见过的事情也不少,可生平少有对不起人的事,更何况是这样的一个姑娘家? 他到底还是几分少年心气。 气愤与愧疚,尽数涌来,压得他抬不起头,竟然掉了眼泪。他又不管不顾用力去擦,动作里只有一股压抑的狠劲儿,看上去格外狼狈。 谢危抬眸看了他一眼,轻轻叹了口气,却道:“你没有错,别跪着了。” 旁边的剑书也不大看得惯他这少见的孬种样。 他走上前去,要用力拉他起来,皱着眉训他:“有什么好哭的?哭能把人救回来吗?!” 谢危只道:“把凶手抓了,以祭亡者,方是弥补之道。” 刀琴不肯起身,只咬着牙道:“刀琴愿为效死!” 谢危将食盒的盖合上,也不管他二人如何折腾,拎了食盒缓缓从他身边走过去,只淡淡道:“且候些时日,等宁二来交代吧。” 只不过,走出去两步,脚步又不由一停。 他转身问:“吕显近日如何?” 剑书一怔,片刻后才低声道:“瞧
相关推荐:
缠欢!被清冷佛子撩的脸红心跳
召唤之绝世帝王
假戏真做后他火葬场了
玄门美人星际养崽指南
私定男伴设计师 (NPH)
身娇肉贵惹人爱[快穿]
学姊,你真的很闹事(gl)
岁岁忘忧(完结)
南安太妃传
带着儿子嫁豪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