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谢先生?” 姜雪宁忽地一怔。 “你说谢先生?” “啊。”周宝樱点了点头,有些茫然模样,接着又瘪嘴委屈起来,道,“宁姐姐你不知道,你上回给我的桃片糕,我拿回去吃了几片,剩下的那些,晚上睡之前数了一遍才装进纸袋,想留着第二天再吃的。结果没想到第二天偷偷跑到殿外吃的时候,被谢先生撞见。” 姜雪宁终于意识到自己哪里错了。 周宝樱一张包子脸还有些气鼓鼓的:“我都没想到,谢先生竟然是这样的人!他问起桃片糕,我又不能不回答,入宫读书之前爹爹还教过要尊重师长,我便请他尝一尝。原以为他只拿一片,哪里知道他把剩下的全拿走了,还问我有什么不对!人家自己都舍不得吃……” “……” 姜雪宁浓长的眼睫搭了下来,一时竟有些恍惚。 马蹄声哒哒,车厢轻轻摇晃。 尘封在她前世陈旧记忆里的那些事,忽然渐渐在迷雾中变得清晰起来。 君子远庖厨,便如有些地方女子进不得祠堂一般,是世家大族最森严的规矩之一。 谢危是君子,是圣人。 但那时她还只是个乡下野丫头,既不知道他的身份,也不懂这劳什子的规矩,听了府里那些来接她的人说的话,一直都没有怀疑过,只当他真是什么往京城投奔姜府去的远房表少爷。 遇到山匪之后,他们流落山野之间,不知道其他人音信,甚至都不知道怎样才能走出困境。 高山深谷,如同幽囚。 当时谢危病得还不严重,看上去只是有些虚弱,还伴着点从他刚与她同路上京时便有的咳嗽,恹恹模样,不很爱搭理人。 姜雪宁已经知道自己是姜府的嫡女了。 对方却不过是个八竿子打不到一块儿的远房亲戚。 她既怕别人觉着她是乡野丫头入京丢脸,也怕别人因此瞧不起她,是以即便落难了也还想使唤使唤谢危,叫他去摘些野果来吃,打些猎物充饥。 结果当然是使唤不动。 自落入困境之后,谢危便抱着他的琴斜放在膝上,坐在那块坍塌下来的山岩上,看着山岭之间渐暗的天光。 旁的什么声音他都好像听不见。 其实他似乎是在思考什么比落难更严重的事情,好像进了另个世界似的。可姜雪宁那时看不明白,只当此人十分不给自己面子,因此还有些恼羞成怒。 不得已只好自己去了。 这当然不是很下得来台。 但姜雪宁那时也没别的办法,脑袋里转着转着便强行为自己找好了理由:这病秧子走两步就要倒的模样,别说出去抓个什么山鸡野兔,就是出去摘些野果,说不准一个踉跄都能在林野里摔断腿,到那时她岂不是还要琢磨怎么背这人一起走?那可划不来。 所以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 于是田庄上那些在京中贵人们看来十分不入流的本事,终于派上了用场。 冬日山林里并没有果实。 但她手脚并用费神折腾了一座陷阱,竟运气极好地抓住了一只蠢笨的灰毛野兔,便一路心情极好地抱在怀里回到了山岩下面。 山野里的笨兔子没有见过人,刚被抓的时候,还死命扑腾。 可大约是姜雪宁抱得舒服,没一会儿它就安然地待在她怀里了。 她忍不住高兴地向上面坐着的谢危炫耀:“看!我抓到的兔子,乖不乖?” 谢危听见声音,终于转过头来看了她一眼,也看了她怀里抱着的兔子一眼,那眼神里是超尘的淡漠,甚至也许有那么一丁点儿的怜悯。 姜雪宁还伸手摸着它柔顺的皮毛。 谢危平静地问她:“生火么?” 那一瞬间,她整个人身子都僵硬下来。 眨了眨眼,望着谢危回不过神。 因为,直到谢危问这一句,她才忽然想起:抓这只兔子来,是为了果腹,她和谢危已经有些时辰没吃东西了,很饿,很饿。 她站在那里不回答。 谢危等了她有一会儿,待天色都暗下来时,大约是知道她回答不了,便没有再问,而是小心地将那张琴放到了一个妥帖不受风雨的角落,才走到一旁去,拾柴生火。 火堆燃了起来。 周遭的温度也渐渐上来,并不很炽烈的火光在浓稠如墨的黑夜里浸染开,照着她抱着那兔子不松手的身影,摇晃着投在地上。 谢危站到了她面前来。 他高出他许多。 旁边火堆的光映在他的面上,因轮廓的深浅而有了不同的明暗,一双幽沉的瞳孔里聚拢了光华,只向着她伸出手,要接过那兔子去。 姜雪宁下意识抱得紧了一些,抬起头来望着他道:“我们、我们要不吃别的吧,我、我再去打个别的东西来……” 谢危沉默地注视她:“那下一个你舍得吃吗?” 她站在那里怔怔不知道该怎样回答。 谢危的手还是伸了过来。 她用力地抱着那只兔子,不想给他。可大约是她太用力了,弄疼了那只兔子,它竟然在她手背上咬了一口,疼得她一下就把它放开了。 它窜到了谢危的手里。 他竟从宽大的袖袍里取出了一柄紧紧绑在腕上的短刀。 那时候姜雪宁才知道,这人身上带了刀。 现在想想,一个什么病弱的远房表少爷,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随身带什么刀呢?但凡身上藏着刀的,都是走在那最凶险的道上,随时备着出什么意外的。 可那时她还傻,不知深想。 谢危抓紧了那只兔子,按在旁边的石头上,便要动刀。 但她站在旁边发抖。 大约是红了眼吧。 谢危看见,手上动作便是一停,过了有一会儿,他终于还是一句话没说,拎着那只兔子走远了。等他再回来的时候,方才还活蹦乱跳的蠢兔子已经被剥了皮毛,清理掉了内脏,穿在削尖的树枝上,被他轻轻架在了火上。 这人甚至还找了些野生的树叶香料撒上。 姜雪宁抱着自己的膝盖,坐在火堆旁,埋头咬着自己的袖子,才没掉眼泪。 谢危烤好了那兔子,掰了个兔腿递给她。 她一看,那兔腿表皮金黄,还渗出被热火烤出的油脂,沾着些不知名的香料,撕开的那部分细肉一条条的,终于没忍住,“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哭到哽咽,哭到打嗝,哭到上气不接下气。 谢危也奈她无何。 伸出去的兔腿没人接,与她又不太熟,更不知如何劝,便只好又把手收了回去,自己在旁边面无波澜地吃起来。 吃了一小半,看她还在哭。 他便停了下来,又看她片刻,打怀里摸出一方干净的巾帕,打开来放到了她旁边。 那里面是不多的几瓣桃片糕。 只是不多,揣在怀里,包入手帕,还压得碎了许多,看着并不很好。 谢危对她道:“吃不下便吃这个吧。” 姜雪宁终究还是饿的。 她也知道那兔子得吃,可一想到它方才乖乖缩在自己怀里的模样,便不想吃,也不敢吃。虽然之前处处看不惯这个远房来的病秧子亲戚,可她还是把那方手帕拾了起来,拿起里面的桃片糕来吃。 那可真是她两辈子吃过最好吃的糕点。 甜甜的,软软的。 便是里头混了眼泪也没觉出苦来。 可毕竟只有那么一点。 吃完之后反倒更勾起饥饿的感觉。 于是变得好生气。 气自己是个没骨气的人,到底还是接过了谢危递来的另一只兔腿,一面继续哭着,一面啃着烤得恰到好处的兔肉,还抽抽搭搭地给自己找理由:“谁、谁叫它敢咬我……” 谢危就在旁边安静地看着火,似乎是笑了一下,倏尔便隐没,也不说话。 那时候的火堆,燃得有些久了。 丢进去的松枝有细细的爆开的声音。 姜雪宁其实已经不大记得那兔子是什么味道了,可还记得那桃片糕的松软香甜味道,还有,谢危那干净的白衣垂落在地上,沾上些有烟火气的尘灰,染污出一些黑…… 人在绝境之中,很多事都是顾不得的。 会做平时不敢做的事,会说平时不会说的话。 人也或许和平时不一样。 生死面前,所有人都剥去尘世间生存时那一层层虚伪的面具,展露出自己最真实,或许是最好,也或许是最丑的一面。 但究竟是在短暂绝境里努力活着的人是真? 还是在浮华尘世汲汲营营辛苦忙的人是真呢? 姜雪宁真不知道。 周宝樱看她久久不说话,一副也不知是喜还是悲的出神模样,心里莫名有些忐忑,很怕是自己做错了什么,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她衣袖,问:“是,是哪里不对吗?” 姜雪宁眼帘一动,这时才回过神来。 她似有似无地弯了弯唇,声音渺无地轻轻叹了一声,道:“没有关系。” 谢危这人啊,心眼真是比针尖还小的。 前头赶马的车夫将马车停下了,朝着里面禀了一声:“姜二姑娘,铸剑坊到了。” 姜雪宁对周宝樱道:“我要下去取件东西,你稍待片刻。” 周宝樱便“哦”了一声,乖乖坐在车里等她。 铸剑坊里的人早知她今日要来取剑,已经准备得妥妥当当。 那剑长三尺二分。 剑锋以陨铁铸成,打磨出一道道水波似的刃芒,并不与燕临先前用的宝剑一般饰以宝石、铸以金银,只是这样简单直白地锋芒毕露。 青锋一出,寒光逼人。 上一世,尚不知世事深浅的她只想,燕临出身将门,往后也是要带兵打仗的,该有一柄杀人的剑; 这一世,万事沉浮都已如烟尘过了,再看此剑,竟透出一种太合时宜的、惨烈的残酷。 多想那少年,永远如往昔般炽烈灿烂如骄阳? 可老天爷不许。 暗中露出獠牙的豺狼们不许。 铸剑师将剑给她看过后,便将之收入匣中,双手递交给姜雪宁。 她不知觉如抱琴一般将其斜抱起来。 可待得走出门,到了马车前,才想起,剑匣不是琴,须得平放。 * 因在铸剑坊有一番耽搁,姜雪宁与周宝樱这辆马车辰正时分才抵达勇毅侯府。 大约是因为今日燕临冠礼,原本围府的重兵都退到了两旁去。 一眼看去也不那么吓人了。 来了的宾客算不上多,可也没有那么少,都在门前,一一递过了帖,由笑容满面的管家着人引了入内,倒仿佛与侯府旧日显赫时没有任何差别。 沈芷衣后从宫内出发,这时却差不多与姜雪宁同时到。 一掀开车帘,瞧见她,便喊了一声:“宁宁!” 姜雪宁抱着剑匣下车。 沈芷衣直接从车上跳了下来,也不顾伺候的宫人吓白了一张脸,走过去拉起姜雪宁便往侯府大门里面跑起:“走,我们看燕临去!” 府里伺候的谁不认识她? 没有一个上前拦着,都给她让开道。 她还问了旁边伺候的人一句:“燕临现在在那儿呢?” 管家笑了起来,一张脸显得十分慈和:“世子在庆余堂外陪延平王殿下他们说话呢。” 沈芷衣便知道了方位。 勇毅侯府她小时候来过不知多少次,闭着眼睛都能走,此刻连半分停息都不愿,拉着姜雪宁一直跑啊跑,绕过了影壁,穿过了厅堂,走过了回廊,终于在那临水的庆余堂外看见了人。 沈芷衣于是伸出了手朝着那边挥了挥,大声喊:“燕临!” 那边的人都看了过来。 原本背对着她们站在水边廊下的那少年,正由青锋为他整理了簇新袍角一条褶皱,此刻听见声音,便转过头循声望来,见是她们,原本平平的眉眼,顿时灿若晨星般扬了起来,灼灼烈烈,璀璨极了。 燕临的先对沈芷衣笑了一声,道:“你也来凑热闹。” 说完话,目光却落在了她身旁那人身上。 沈芷衣转头一看姜雪宁还怔怔地站在那里,便推了她一把,姜雪宁便被推得往前了两步,有些猝不及防、不知所措地站在了少年的面前。 有些日不见,少年的轮廓越发清减,也比往日多了些凌厉。 但在看向她时,一切都柔和了。 “你也来啦。” 那原本最亲昵的“宁宁”二字,被他悄悄埋进了心底,可却不想与旁人一般生疏地唤她“姜二姑娘”,索性便这样同她打招呼。 侯府危在旦夕的处境,这一刻好像都不存在了。 他垂眸看向她抱着的匣子,笑着问她:“这是什么?” 姜雪宁这时才反应过来,隔了一世的生死,终于双手捧着这剑匣递到少年的面前,注视着他,回他笑:“生辰贺礼。” 给你的。 上一世便想给你的。 愿你,永远如这剑锋一般。 作者有话要说: * 来liao~ 2/2 第089章 樱桃树 异常普通的一只匣子。 黑漆表面, 唯独锁扣上铸着个十分尖锐的剑形。 燕临好歹是将门出身,一看这扣便知道这匣子乃是放剑的盒子了,于是笑了起来, 却偏偏不立刻伸手去打开, 反而故意问她:“沉不沉?” 精铁混着陨铁所打造的长剑,能不重吗? 姜雪宁一细胳膊细腿儿的小姑娘,一路从门外抱了剑匣被沈芷衣拽着跑进来,连头上戴着的珠花都有些歪了, 额头上沁出细细的汗珠,手的确都要酸死了。 听见燕临含笑调侃的这句,她气得扬了眉。 当下只道:“你知道沉还不接么?” 燕临偶然来的坏心调侃, 她脱口而出的抱怨。 一切都是玩笑似的亲昵。 虽未有任何肢体上的接触, 可彼此的熟稔却在这一刻显露无疑。 这可与当日宫道上偶遇时燕临主动与姜雪宁撇开关系时的表现完全不同。 可此时此刻周遭竟也无人表示惊讶。 或者即便有那么一点惊讶,略略一想后, 也就释然了:能在如今这种风雨飘摇之时还亲自来到侯府,参加燕临冠礼之人,无一不是与他关系甚密的好友。便是让他们知道, 让他们看见, 实也无伤大雅。 看着姜雪宁那一双托着剑匣的手已经有些轻颤,一双黑白分明的漂亮眼睛几乎有点瞪视着自己,燕临忍不住压着唇角笑出声来, 终于还是上前, 亲手将这剑匣接了过来。 锁扣一掀,剑匣打开。 三尺青锋平躺在剑匣之中,天光从旁处照落, 手上轻轻一斜,那冷寒的光芒便在众人眼底闪烁。 周遭一时有惊叹之声。 燕临望着那冷冽的剑锋, 却是陡地有些沉默。 喉间轻轻一动,他才重看向了面前的姜雪宁,道:“没有剑鞘吗?” 少年的眼眸乌沉沉如点漆,那一瞬间仿若是有什么湿润的痕迹划过,可随着轻轻一眨眼,又隐匿无踪。 她觉得自己心房里酸酸地发胀。 却偏要弯唇去笑,带着几分执拗的明媚,不染阴霾地道:“游侠的剑才需鞘,将军的剑却不用。便是哪一日要出远门,它藏在鞘中也不会太久,鞘该要收剑的人自己配的。” 游侠的剑才需鞘。 将军的剑却是要上战场的。 年少的人总是锋芒毕露,待其长大成熟,便如利剑收入鞘中,变得不再逼人,有一种被世事打磨过后的圆熟。可这种打磨,她多希望不是来自这种跌宕命运的强加,而是源于少年最本真的内心! 是以,只赠剑,不赠鞘! 燕临伸手便握住了剑柄,手腕轻轻一转,长剑便已在掌中。 不再是他往日一看便是勋贵子弟所用之剑。 此剑锋锐,冷冽。 甚至狰狞。 光映秋水,却是无比地契合了他心内深处最隐秘的一片萧杀。 延平王一看便忍不住拍手,赞道:“好剑!” 沈芷衣跟着起哄,好奇起来:“叫青锋来,跟你比比,试试剑吧!” 燕临便无奈地一笑。 但此刻距离冠礼举行还有好一会儿,也的确是无事,便一摆手叫青锋去取一柄剑来,与自己一试,眉目间的洒然,依稀还是旧日模样。 姜雪宁站在台阶前看着,有些出神。 燕临却回首望向她,道:“这样的生辰贺礼,我很喜欢。” 姜雪宁却笑不出来:“就怕没赶上呢。” 燕临冲她笑起来,眉眼里都晕开柔和的光芒来,异常笃定地道:“不会的。天下谁都可能会错过,可我知道,你一定会来。” 即便将来,也许我不能娶你; 即便往后,勇毅侯府一朝覆灭。 相信他要等的宁宁一定会来,便像是相信烈烈旭日都从东方升起,滚滚江河都向沧海汇聚一样,是那样理所应当,毫无怀疑。 这一刻,姜雪宁真的差一点就哭出来了。 站在她眼前的少年,永远不会知道,的的确确是曾存在过那样一种他以为不可能的可能的—— 那就是她没有来。 燕临这样坚定地相信无论如何她都会来到她的冠礼,相信自己可以等到,可上一世不管是耽搁,还是抄家,她就是没有赶到,到了也没能进去。 也许正是因为笃信,所以才会有那样深切的失望。 而且,她不仅没赶到,还带给了这个少年更深的绝望。 上一世,她可真是个很不好、很不好的人啊。 * 宫中众多伴读基本是一道来的,只是其他人毕竟不同于乐阳长公主,也不同于姜雪宁,沈芷衣能拉着人直接问了方向便往里面跑,她们却不敢。 在门口递了帖子,众人才进去。 姚惜垂着头跟在萧姝与陈淑仪后面,只用一种格外冷漠的目光打量着这一座底蕴深厚的勇毅侯府,正要一同入厅时,却听见身后传来了声音。 是有人将帖子递到了管家的手里,轻轻道了一声:“张遮。” 尽管只在慈宁宫中听过那么一回,可那清冷浅淡近乎没有起伏的声音却跟刻进了姚惜的耳朵里一样,让她立刻就辨认了出来。 这是在递帖时自报家门。 姚惜的脚步顿时一停,霍然回首望去—— 张遮刚上了台阶,立在门厅外,递过了帖。 眼帘搭着,眉目寡淡。 今日没有穿官服,只一身素净简单的藏青细布圆领袍,既无华服,也无赘饰,与周遭同来之宾客站在一起,似乎并不很显然,有一种很难为旁人注意到的淡泊。 可姚惜偏偏一眼就看见了他。 张遮却没注意到旁人,更未往姚惜这个方向看上一眼,便同他身边少数几个同来的刑部官员一道向另一侧厅堂走去。 姚惜忽然觉得恨极了。 她站在那里,久久地不挪动一步,直到看着张遮的身影消失在菱花窗扇的格挡之后,才紧握了手指,强将胸中那一股涛涛奔涌的情绪压下,往前走去。 只是她心不在焉,虽往前走,却没往前看。 萧姝她们早走到前面去了,迎面却有一名身着飞鱼服的男子从里面走出来,姚惜这一转身,竟险些与这人撞上! “啊!” 她猝不及防,吓了一跳,立时退了一步,低低惊呼出声。 待得看见眼前竟是名男子,生得高大魁梧,便下意识皱了眉,道:“走路都不看一下的吗?” 周寅之可以说是锦衣卫里少数几个敢来参加冠礼的人之一,且千户之位在朝中也算不得低了。 却没想走着路,差点被这姑娘撞上。 这倒也罢了,小事一桩,却没想走路不看路的那个反而说他不看路。 他是喜怒不形于色的,当下脸色也没变,情知这时候还敢来勇毅侯府的,非富即贵,且背后都有一定的依仗,所以只向姚惜一躬身,道:“无心之失,冲撞姑娘了。” 姚惜也看出他是锦衣卫来。 可她父亲乃是六部尚书,内阁学士,太子太傅,岂会将这小小的千户看在眼中? 见对方道歉,也没什么表示。 她一姑娘家,在这种场合撞着男子,心思难免细敏一些,也不说话,一甩袖子,径直往前面萧姝她们去的方向去了。 周寅之却是回头看了她一眼,问身旁同僚:“那是谁家小姐?” 那同僚道:“姚太傅家的。” 说完又忽然“咦”了一声,挤眉弄眼地笑起来:“千户大人也感兴趣?” 周寅之随意地扯了扯唇角,只道:“随口问问。” 不过是对这姑娘刚才转过身那一瞬间眼底所深藏着的仇恨与怨毒,有一点好奇罢了。 情绪太强烈的人,都容易被利用。 何况是这样真切又明显的仇恨? 周寅之不再多问,转身也向先前张遮去的那个方向去。 * 谢危来得却不算早。 今日不上朝,他的府邸就在隔壁,既不搭乘马车来,也不用人抬轿子,只带了剑书,款步出门,不一会儿便到了勇毅侯府门口。 管家远远见着他便立刻躬身来迎。 早在勇毅侯府还没出事的时候,侯爷在朝野之中多番寻觅,思考着要请谁为燕临取字,没想到偶然一日下朝与谢危同行,略聊了几句还算投契,一问,谢危竟然愿意,自然大喜。 于是就定下了请谢危取字。 可以说今日来的众多宾客中,最重要的便是这一位,管家几乎是亲自引了他入内,笑着道:“谢少师可算是来了,侯爷专门交代过,您今日若来了便先请到他堂内坐上一坐。” 谢危穿了一身雪白的衣裳,云纹作底,渺然出尘。 步上台阶时,俨然九天上谪仙人。 他望了管家一眼,随同他走入府中,望两旁亭台楼阁,却有一种如置梦境般的恍惚,只问:“听闻侯爷这些日来病了,可好些了吗?” 管家便叹了口气,苦笑:“这光景哪儿能好得起来呢?前不久还同世子爷喝酒,劝不听。不过禁府这些日来啊,脱去俗务,倒难得有空常与世子爷在一块儿,病虽没好全,心情却舒畅不少。” “是么……” 谢危眨了眨眼,呢喃一般道:“那也好。” 勇毅侯燕牧住在承庆堂,正好在庆余堂后面。 去承庆堂便会路过庆余堂。 一路假山盆景,廊腰缦回,看得出是一座已经上了年头的府邸,不过雕梁画栋许多都有了新的修饰,府中草木跟与二十多年前截然不同。 谢危走在这里,竟觉很是陌生。 庆余堂临水,水里还有锦鲤游动,靠近走廊这头,则栽着一棵高高的樱桃树。 大冬天树叶早已掉完了。 不过它生得极高,几乎越过了房顶去,有些枝条甚至都穿到走廊的顶上,站在下方看时,高而萧疏的树影支棱在灰白的天幕下,仿佛能使人想见它在炎夏时的青绿。 谢危望着,有些收不回目光。 管家见了只当他是有些疑惑偌大一个勇毅侯府怎能容忍这一棵树长成这样,只笑起来道:“您别见怪,这樱桃树是侯爷当年为表少爷亲手栽下的,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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