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奉宸殿上学。 她们到时,旁人早到了。 众人正在说话,听见说乐阳长公主来,都转头看去。 可谁料想这一看,目光竟收不回来—— 只是这目光并未落在乐阳长公主的身上,而是落在姜雪宁的身上! 入宫多时,伴读们穿的大多是自己来时所带的衣裳。 姜雪宁素日来的打扮更是偏于素雅,有点仗着自己底子好懒得打扮的任性。可今日她从鸣凤宫中来,穿的乃是宫人们花了好久才选出来的往日沈芷衣穿的宫装。 雪白的衣料上压着一层又一层细密的金线。 深蓝色的仙鹤衔云图纹从衣裙的下摆攀上来,两边宽大的袖袍上流水纹则如锦绣堆叠,腰间还挂了一块白玉玲珑佩环,唯独那月白色绣牡丹的香囊是她自己的。 一张脸更是精致璀璨。 肤色本就白皙,描眉画眼,唇畔点染檀红,顾盼间已然神飞,一颦一笑都显得动人心魄。 但更叫人惊讶的是给人的感觉。 并没有任何小女儿家偷穿了锦绣华服的不适与不配,她穿着这一身宫装,原本漫不经心的轻浮随意似乎跟着不自觉地收敛进去两分,扶着宫人的手一步步走近,竟显出一种身在九重宫阙的凛冽与高华。 萧姝看了她好半天都没反应过来。 乐阳长公主却是高兴地向众人炫耀,这是她打扮了一早上的成果。 众人见了姜雪宁这般姿容又如此精心打扮之后的容颜,心下震撼之余,却都有些泛酸,可面上还不得不附和称赞,一时都跟打翻了五味瓶似的复杂。 姜雪宁从鸣凤宫出来前也曾照过镜子,只觉这华丽宫装穿在身上,好看自是好看,可却仿佛梦魇一般,透过妆镜看去,看见的竟不是自己,而是上一世那个进退不能、繁华迷眼的皇后。 她有心想换一身。 可眼见着要到上课的时间,也来不及再换,只好穿着这么一身到了奉宸殿。 她一夜没睡,心思也烦乱,一堂课上了个心不在焉,直到这堂课结束了看众人都把琴摆到了琴桌上,她才一下想起下堂是谢危教琴。 于是掐了掐自己眉心,这才醒了醒神。 那张蕉庵还在偏殿里放着,姜雪宁出了殿门便往偏殿去。 没料想今日谢危竟然很早就在偏殿。 殿门口的小太监有些惊讶地看了她一眼,隔门通传后,便打开门让她进去。 姜雪宁进了门。 谢危今早没有经筵日讲,也不想待在内阁同那帮老头子吵架,是以才来了偏殿处理公文,此刻正起身将自己那张“峨眉”从墙上取下,一转头看见姜雪宁,也是怔了一怔。 姜雪宁同他见礼:“谢先生好。” 谢危的目光却在她身上停留了许久,打量她衣着与妆容,眉头竟渐渐皱紧了,只道:“不好看。” 说完他便斜抱峨眉,往殿门外走去。 “……” 姜雪宁站在原地,简直满脑门子官司。 这人怎么回事? 虽然她自己也觉着这一身穿着很不喜欢,可从谢危嘴里说出这话来,怎么就这么不中听?女儿家什么妆容什么衣着,臭男人看得出什么门道深浅也来置喙? 更何况,她怎么可能不!好!看! 姓谢的不愧是平日读佛经道藏的,上辈子连女人都不沾,怕是本来也不得姑娘喜欢吧!活该讨不着老婆! 作者有话要说: * 补全。 第080章 睡着了 最近一段时间学琴, 基本都学右手指法。每学一种指法后都有相应的琴曲教给她们做练习,谢危要求很严,谁也不敢马虎。 连沈芷衣在堂上也都规规矩矩。 唯独姜雪宁今日上课时, 一双眼睛瞪得老大, 反正也不准她摸琴,干脆坐在第三排最靠后的角落里,冷眼瞅着谢危,仿佛想用目光把这人给瞪穿了。 谢危一时没明白她这是想干什么。 好在姜雪宁连着两晚都没大休息好, 眼睛有些泛酸,瞪了他有一刻,困倦就翻涌上来, 没一会儿就没撑住, 打了个呵欠,能坚持住不闭上眼睛趴到案头去睡觉已经是极有毅力的事了, 再提不起什么精神来瞪他。 一堂课再次浑浑噩噩地过去。 下学时候,众人都已经知道姜雪宁学琴素来是要被谢先生提溜着的,谁也不想留在这里同他多待, 一溜烟全散掉。 姜雪宁却走不脱。 谢危抱着琴从殿上走下来, 但问:“你瞪我干什么?” 姜雪宁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刚想要打个呵欠,听见这话却是不得不强行将其憋了回去, 为自己辩解:“怎么会呢?您一定是看错了, 学生怎么敢做这样的事?” 谢危淡淡道:“不仅敢做,还敢撒谎了。” 姜雪宁假笑起来:“那该是学生认真听您讲课,一时入神, 对您怀有万般的孺慕之情,看呆了眼吧。” 谢危不为所动:“是么?” 姜雪宁看了他这不咸不淡的样子就来气, 顿时又想起这人方才皱眉说她“不好看”时的神情,于是暗暗起了几分报复之心,笑得格外甜美,道:“也可能是谢先生今日讲得枯燥乏味,十分不好,所以学生听得一头雾水,不自觉只能看着您了。” 谢危:“……” 枯燥乏味,听得一头雾水! 若说先前他整个人还姿态从容,这会儿听了姜雪宁这两句话,一张脸的脸色顿时就拉了下来,连眸底温度都变得低了几分。 从来没有人这样评价过他—— 自打四年前回到京城开始在文渊阁主持经筵日讲以来,不管是先生还是学生,不管是同僚还是皇帝,对他都是称赞有加,姜雪宁这么睁眼说瞎话的刺儿头,他还是第一回遇到。 心里梗了一下,谢危薄薄的唇线紧抿成平直的一条,有那么一刹是想要发作的。 可目光回落到姜雪宁身上,到了又忍了。 他波澜不惊地道:“自己开小差就差没睡过去了,听不明白,倒怪起先生不会教,也是本事。” 姜雪宁笑容不变:“您说得对。” 简直有点没脸没皮的味道,谢危说什么她就是什么。 谢危也懒得同她计较,便往殿外走去。 可没想到他才一转身,姜雪宁就在他背后轻轻咬着牙小声嘀咕:“自己连个老婆也讨不着的大老粗,欣赏不来,不也有胆量说我不好看么!能耐了啊你!” “你说什么?” 谢危脚步一顿,直接回转头来看她。 姜雪宁脖子后面一凉,连忙把琴一抱就跟了上来,仿佛刚才小声嘀咕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她似的,异常狗腿地走到了谢危身边,道:“学生说自己就是个大老粗,什么也不懂得欣赏,还好谢先生心善,肯对我多加指点,我们这就学琴去吧。” “……” 真当他耳背? 谢危盯了她有好半晌,觉着这学生有那么点“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混劲儿,又想起这些年坊市间有关于她的种种跋扈传言,只觉自己该要约束她一下,免得她觉着自己好相处,越发得寸进尺。 可待要发作时,又见她一双眼亮晶晶地看着自己。 这模样真是乖觉极了。 谢危训斥的话到了嘴边,没能说出来,到底咽了回去,只把宽大的袖袍一甩,道:“还知道谁是先生谁是学生便好,走吧。” 他转过身去。 姜雪宁朝着他背影吐了吐舌头,这才跟上。 又到奉宸殿偏殿。 谢危将峨眉放在了另一张琴桌上,只道:“这几日来教的都是右手的指法,今日讲完按理便该对右手指法略有了解且能弹相应的琴曲。殿里面我抚琴时你坐得甚远,怕也不大能看清指法如何。所以现在我再弹一遍,你须仔细看清指法的细节,我弹完之后便由你来练习,弹一遍给我听。” 姜雪宁顿时一个头两个大。 谢危却只问她:“听明白了?” 姜雪宁坐在了自己那张琴桌前,非常诚恳地点了点头,道:“听明白了。” 琴之一道于谢危而言,已是信手拈来。 他弹了今日在奉宸殿正殿里为诸人演示过的《彩云追月》。 琴音淙淙,泻如流水。 这种适合练习指法的琴曲,韵律简单而轻快,像是弹跳在清泠泠泉水上面的水珠,又像是随着溪水飘落而下的竹叶,并不复杂,由谢危弹来已有几分返璞归真的味道。 他抚琴时向来心无旁骛。 待得琴音终了,才缓缓将双掌垂下,压了这一曲悠悠的余音,抬起头来道:“你看清——” “楚了”两字卡在喉间,陡地戛然而止。 谢危的脸色忽然差到了极点—— 旁边那张琴桌上,原本刚进来时还端端正正坐着,片刻之前还睁大了眼睛回答了一句“听明白了”的姜雪宁,不知何时已经整个人都趴了下去。 琴桌就那么大点地方。 脸趴下去之后,搁在上面的那张蕉庵古琴便被挤得歪到一旁,她两条手臂抬起来枕在脑袋下面,眼睛早已闭上,连呼吸都变得均匀起来。 竟然直接睡了过去! 谢危还压在琴弦上的手指忽然变得有些重,他怕自己一个不小心抠断琴弦,便慢慢将手指抬了起来。 面上也慢慢没了表情。 偏殿之中没有戒尺,但书案上却放着今日要用的曲谱,他站起身来拿起那本曲谱,在手掌中顺着书籍一卷,便朝姜雪宁走了过去,想要叫她起来。 只是他走过去,站到她身边,举起那本卷成筒状的曲谱,想要“请”她醒过来时,却不知为什么,停了一停。 宫装繁复,看着固然华丽,可穿起来却显厚重。 少女的身形却很纤细。 站着或是坐着时,脊背挺得笔直,眉眼顾盼神飞溢彩,尚不觉得怎样;可此刻枕着自己双臂,就这么趴伏在窄窄的琴桌上睡着时,便自然地将自己蜷成了小小的一只。 这一身华丽的宫装,于是忽然像一副坚硬的盔甲。 但藏在里面的…… 只是个脆弱的小东西。 少女该是困极了,便是眼睑下扑了一层脂粉,也看得见些许疲倦的浅青。 眼睛闭着,细眉垂着。 艳丽的口脂有一些因为趴伏的动作蹭在了宫装的袖摆上,倒像是几瓣落花,又像是掉落的画笔在画纸上随意地拉了几道。 一串细细的紫琉璃耳坠搭在了耳边脸颊。 外头的天光不甚明亮,穿过那剔透的紫琉璃时,便折射出了几许柔和而璀璨的光,映落在她雪白的皮肤上。 这些日来他在殿中讲学,姜雪宁从来都是竖着耳朵听的。 便是叫到这偏殿中静心,她也从来乖乖地没有怨言。 今日却是他一没留神,她就趴下去睡了。 谢危的目光落在她那卷曲而浓密的眼睫上,也落在她微微轻锁的眉头上,只疑心她是不是正在做什么噩梦,过了许久,终究还是将那眼看着就要敲到她脑袋上的曲谱收了回来。可站在已陷入酣眠的少女身边,一时又有点不知如何是好了。 这么棘手的学生…… 还真是头回教。 早知如此,又何苦给自己添这麻烦?姜雪宁是不是学坏了,同自己又有什么相干呢…… 他心底一哂。 虽忍不住去想这小丫头是不是昨夜玩闹到太晚也不知休息,今日才这样困,可自从经历过上次《女诫》的事情,误会过她一次后,他便不会再武断地轻易下定论了。 在她身旁站半天后,谢危没忍住,摇了摇头,无声地一笑。 竟是不打算叫她,由着她去睡。 只是没想到,他才刚转过身去,准备趁这点时间继续处理些公文,外头就有人叩了叩门,对着里面道:“谢先生,圣上在乾清宫,正在议事,请您过去一趟。” 是个有些沉厚的太监的声音。 大约也是完全没有想到里面会有人正在睡觉,是以声音有些大,没有半点放低。 谢危刚一听就皱了眉,下意识转过头去看姜雪宁。 姜雪宁正在梦里脱了袜踩水下去捉虾,正高兴间听得一声“乾清宫”,愣了愣,那只大虾于是一下从她手里溜了出去。她着了急,使劲儿地往前一扑,脑袋跟着往前一点,顿时就醒了。 整个人却还没反应过来。 她豁然坐起身,只喊:“我的鱼,我的虾!” 然后一抬眼,对上了谢危那一双忽然变得复杂难言的眼眸。 姜雪宁:“……” 琴摆在面前,谢危站在面前。 她忽然觉得一颗心凉得透透的,自己整个人也凉得透透的。 谢危想起先前还疑心她是做了噩梦,忽然觉着自己近来似乎有些仁慈过头了,此刻只静静地看着她,微微一笑:“鱼有了,虾有了,要不我再去御膳房,给宁二姑娘请个大厨,凑一顿山珍海味?” 作者有话要说: * 姜雪宁:如果你不打我的话,我是可以的_(:з」∠)_ 第081章 痛快 什么鱼, 什么虾! 再给姜雪宁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吃了! 不过…… 一说起吃的,她脑袋里就忍不住冒出桃片糕来。如果是眼前这个男人亲自上,叫她去吃, 也不是不可以? 不不不, 赶紧打消这种危险的念头! 谢危本就忌讳她知道他那些不为旁人所知的事情,她要一个不小心说出来,天知道这人又要想到哪里去,届时变成实打实的祸从口出, 可就不妙。 想到这里,姜雪宁脸上露出了讪讪的笑容,心里忐忑, 小心翼翼地为自己辩解:“昨夜是在长公主殿下的寝宫睡下的, 不是很惯,所以今日才会困倦……” 谢危眉梢微动:“在长公主那边?” 姜雪宁异常诚恳地点了点头, 还一抬手臂,那宽大而精致的宫装袖袍就垂展开来,道:“真的, 您看, 连衣裳都是长公主给我找的。” 少女看他的目光还是有些露怯,好像也知道自己是犯下了大错,倒是没有什么狡辩不认的意思, 虽然也为自己找了理由…… 谢危看着她这身宫装, 蹙着的眉没松。 但开口时声音已比先前平缓了许多:“没睡好便回去补个觉吧,正好今日我也有事。” 姜雪宁一喜,没想到谢危竟这样好说话了, 便想对他一通恭维:“谢先生真是通情达理……” 岂料她话音未落,谢危已淡淡补道:“今日缺的课明日再补。” 姜雪宁:“……” 她早该知道!姓谢的就该是这样不饶人!她高兴得太早了! 谢危亲眼看见少女唇边勾起的笑意凝滞, 脸上刚出现的明媚也瞬间沉下,原本心里堆积的一片阴云,也不知为什么散开了些许,道:“若今日我讲的指法你明日一定要会,若不会……” 姜雪宁立刻点头如捣蒜:“会会会一定会!” 谢危忍了笑,平平地“嗯”了一声,径自先走出偏殿,与那先前来通传的太监一道向乾清宫去了。 见着他走远,姜雪宁这才缓缓松了口气:“吓死我了!” * 此时此刻的姜府,也有人受了惊吓。 今日下午,孟氏要带姜雪蕙去寒山寺祈福。 临出发前坐在屋里喝茶说话。 孟氏想起姜伯游言语间对姜雪宁的维护,轻轻叹了口气,道:“原本我们府里伴读的名字报上去是你,可不知怎的竟让宁姐儿进去了。她跟着婉娘,学得一副不容人的性子,以后只怕越发不会让你好过。如今勇毅侯府遭难,临淄王殿下选妃在即,我只盼着你今日能去求个好签,有点好运气。” 姜雪蕙坐在她下首,却不说话。 目光下垂,只落在自己腿上那方绣帕之上,至今也有些参不透姜雪宁当日那话的意思。 这时外头管家忽然忙慌慌进来通传:“夫人,宫里面的公公来了!” 孟氏和姜雪蕙几乎同时站了起来。 孟氏脸色都白了,声音也跟着发抖:“是朝上的事儿?是老爷出了事?还是宁姐儿又在宫里闯祸了?” 这管家哪里知道啊? 只是姜府里都知道自家二姑娘前些日在宫里面有过一次非常惊险的遭遇,近来朝上又不安平,如今宫里面竟然来了人,不免都往坏事上想。 可没想到,进来的那位公公竟是满面笑意,躬身便道:“夫人有礼了,大姑娘有礼了,咱家奉乐阳长公主殿下之命出宫来,特宣姜大姑娘入宫伴读,还请大姑娘略作收拾便随咱家入宫,长公主殿下等得可急。” 来的是伺候在沈芷衣身边的黄仁礼。 不过孟氏同姜雪蕙都不识得,闻得此言一时惊疑不定。 孟氏有些不敢相信:“好端端的,长公主殿下怎会宣我们大姑娘入宫?” 她说到这里甚至有些恐惧。 只道:“难道是我们府里二姑娘闯祸了?” 黄仁礼才从宫里出来,对昨夜姜雪宁被长公主殿下留宿的事情可是一清二楚,听得孟氏此言有些诧异地扬了扬眉,面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道:“夫人不必多虑,我们殿下对姜二姑娘是喜爱有加,昨夜还留二姑娘宿在宫中呢。不过是早上二姑娘用饼饵的时候,说想起了大姑娘做的饼饵,我们殿下便记在了心上,猜她是想念亲人了,是以才派咱家来接大姑娘入宫,也陪殿下伴读,如此日日见着,也就不想着出宫了。” “……” 孟氏一噎顿时没了声音。 乐阳长公主让姜雪蕙入宫,但既不是因为她喜欢姜雪蕙,也不是因为姜雪蕙才华如何出众,不过是因为姜雪宁今早用酥饼的时候随便多说了一句话! 姜雪蕙就更是惊讶了。 她自己心里清楚姜雪宁自打回京后对她有多厌恶,连个好脸色都不愿意给,如今竟然对乐阳长公主说想起她做的酥饼…… 姜雪蕙的确会做酥饼。 可天知道她曾端给过姜雪宁,但姜雪宁当着她的面便把她做的点心都倒在了地上!然后不大好意思地笑着同她说:“对不住,一没留神洒了,浪费了你一番心意。” 但她反应也是极快的。 孟氏的犹豫已让黄仁礼轻轻皱起了眉。 姜雪蕙便连忙一躬身,道:“承蒙长公主殿下抬爱,雪蕙谢过长公主殿下恩典,这便收拾,随公公前去。” 黄仁礼心道这姑娘倒还算个机灵的,便点了点头,脸色稍霁。 * 好不容易从谢危手底下逃过一劫的姜雪宁,从奉宸殿偏殿回了仰止斋,连午膳都没用,就直接一股脑儿扎进了自己的床,闭上眼睛蒙头大睡。 一直到下午有宫人来喊她,她才醒来。 原来是乐阳长公主这阵子玩心大起,叫了自己宫里的宫人们一起玩投壶,干脆又来仰止斋这边叫上伴读们一起。 大家入宫一来是陪沈芷衣读书,二来便是当她的好玩伴。 沈芷衣有请,谁敢不去? 姜雪宁睡得也算刚刚好,便赶紧起身来洗漱,同众人一道去了鸣凤宫。 沈芷衣带着人玩得正疯,宫里面的宫人难得看她高兴,正陪着她玩。 姜雪宁一踏入殿中嘴角便抽了抽。 也不知沈芷衣哪里学来的花样,有些宫人的脸上贴了长长的纸条,甚至拿墨笔画花了脸,有些丧气模样,显然都是输了受到了“惩罚”。 伴读们一来,立刻被她拉着一起玩。 中间自然有人巴不得趁此机会讨好沈芷衣,是以十分积极。 姜雪宁却不然。 她午时没吃,正有些饿,眼看着殿中还摆着些蜜饯糕点,便没上赶着,反而划水蒙混,众人在前面玩闹,她便坐在后面先吃东西。 沈芷衣当然一眼就看见了她,但见她坐在那边吃东西,便体贴地没有叫她。 众人先玩了一轮投壶。 沈芷衣手里拿着箭往往一投就中,算是个中好手,常常赢得众人喝彩,姜雪宁便远远跟着喝彩。 但偏有人不大看得惯她如此清闲,招呼她道:“姜二姑娘不来玩吗?听说你以前常常混迹在坊市,投壶这些游戏,一定最是擅长吧,不来向我们露一手?” 姜雪宁抬头一看,是陈淑仪。 这位大家小姐嘴角挂着淡淡的笑,真目有深意地望着她,神情是怎么看怎么嘲讽。 姜雪宁手里刚咬了一小口的蜜饯,轻轻放下了,开口便要说话。 没想到沈芷衣把眉头一皱,竟直接向陈淑仪道:“没看到宁宁正在吃东西吗,她吃完了自会来玩,你多嘴什么?” 这话说得也太不客气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 陈淑仪自己也完全没想到,嘴巴都微微张大,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 要知道,陈淑仪怎么说也是陈大学士的掌上明珠,身份也算尊贵,常日与萧姝玩在一起的,宫里面谁不卖她个面子? 便是沈芷衣以前对她都和颜悦色。 如今不过是问了姜雪宁一句,竟直接引得她发作? 陈淑仪脸上有些挂不住,红一阵白一阵,讷讷开口想为自己辩解:“殿下,我没有……” 沈芷衣一张脸上没了表情,冷冷的:“没这意思就把嘴闭上。” 殿内瞬间都安静了。 姜雪宁也怔怔望着沈芷衣。 明眼人都看的出来,乐阳长公主心情似乎并不是很好,且言语之间完全是在维护姜雪宁,连陈淑仪这样的大家闺秀都不想给半点面子。 姜雪宁到底什么本领把人迷成这样? 尤月在休沐期间同姜雪宁结了大仇,对她恨之入骨,却已经不敢出言说什么,更不敢有什么举动,唯恐落入姜雪宁的陷阱之中,是以此刻只能用眼神来表达自己对姜雪宁的鄙夷与愤慨。 然后…… 她都还没来得及想好等一会儿姜雪宁转过目光来,要对姜雪宁做出个什么样的神情才能激起对方的不爽与怒气,这眼神就已经被沈芷衣看见了。 沈芷衣盯着她片刻,扬了眉:“你用这种眼神看宁宁是什么意思?” 尤月:?????? 她整个人都懵了。 说不敢,做不行,都罢了,如今连眼神都不能用了吗?! 尤月吓得直接把目光收回来,颤颤道:“我,我……” 沈芷衣根本不听:“再用这种眼神看宁宁我叫人把你眼珠子挖出来!” 尤月打了个哆嗦,额头上冷汗冒出,脸色更是瞬间煞白,就差跪到地上去认错了,这会儿连头都不敢抬一下,只连声道:“是,是。” 先是陈淑仪没做什么立刻被训,后事尤月一个眼神遭受骇人威胁,其他伴读都感觉出气氛不对来。 大多数人不敢说话。 姚惜却是看了陈淑仪一眼,也看了尤月一眼,轻轻开口想劝一句:“淑仪姐姐该没有恶意,尤二姑娘也不过只是看上一眼罢了,长公主殿下许是误解了吧?” “误解?” 沈芷衣今日本就不是真的自己想玩投壶才叫她们来的,早上姜雪宁那句“这里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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