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至于人在置身其间时,连抬头都感觉艰难。 行走于其间时,姜雪宁仿佛又回到了上一世:或逼仄或宽阔的宫道上,地砖与地砖之间,浸满了顺着缝隙流淌的鲜血,即便顺着泥土与枯草的断茎往下渗透,也依旧留下了冷酷血腥的痕迹;原本朱红色的宫墙上,有些地方如泼了墨一般显出更深的鲜艳,有的地方又残留着刀剑的惊心;而前方的宫门上,悬挂着的不是麒麟瑞兽,而是周寅之面目狰狞、瞪大了眼睛无法闭上的头颅,被三根铁钉残忍地穿过,钉在所有人的头顶…… 许是已经深秋入冬,这穿过宫道的风竟有几分呜咽似的凄然有冷寒,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瑟缩了一下肩膀。 谢危当年持着弓,站在九重阙上的身影,也遥远似梦魇般浮上。 这半年,她当真能全身而退吗? * 此刻仰止斋中,已经有几位伴读先到了,正笑着相互说话。 “呀,方妙啊方妙,你又带了这许多乱七八糟的东西。” “这可是转运用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这人榆木脑袋其实不大会读书,若不是先前有姜二姑娘猜题,我哪里能选上伴读?这转运的笔架,回头我放在书桌上,只盼着先生们不要抽我起来读书啊回答问题之类的。无量寿佛,保佑保佑!” “说起来有人知道回头到底学什么吗?” “除了谢先生会教琴之外,别的都还不清楚。” “萧姐姐带了好多书啊,这些都是世所罕见的孤本吧?” 萧姝、陈淑仪两人这一次依旧是一起来的,就坐在屋内靠窗的位置上;同样来得很早的方妙却闲不住,在屋里走动着,四处调整着摆设的方位,说是想给大家换换风水;年岁最小、脸蛋红扑扑的周宝樱却是打着呵欠趴在桌上,一副困倦模样。 萧姝不由问她:“宝樱你怎么这么困?” 周宝樱瘪嘴,委屈极了:“上次出宫回家之后,父亲竟说我在宫中不懂规矩,不学无术,本来要给我买杏芳斋的糕点,这一下全没了……” “……” 原来是为了吃的。 萧姝被她这回答窒了一下,没接上话。 只是没想到下一刻,周宝樱那小鼻子忽然朝周围嗅了嗅,像是猫儿闻见了鱼腥气似的,脑袋一下从桌上抬了起来,惺忪的睡眼也瞬间睁大:“有吃的,有吃的!” 而且这香味绝对是很好吃的吃的! 凭着自己多年的经验,周宝樱轻而易举就能闻见美食的味道,于是立刻从自己的座中蹦了起来,到门口一看,惊喜地叫出声来:“哇,小姚姐姐带了吃的来!” 因着此次选上伴读的姑娘里,有两位姓姚,一位是翰林院侍讲姚都平家的姑娘姚蓉蓉,一位是太子太傅兼吏部尚书姚庆余家的姑娘姚惜。 如果都叫“姚小姐”,未免难以区分。 所以众人按着她们的年纪,称姚惜为“大姚姑娘”,称姚蓉蓉为“小姚姑娘”。 此刻端着食盒从外面走进来的便是姚蓉蓉,她本就出身小门小户,在宫中颇有一点谨小慎微之感,没料着会有人一下从屋里扑出来,差点被吓了一跳。 见是周宝樱,才将食盒往前一递。 道:“这是我回家自己做的桃片糕,想着诸位姐姐和宝樱妹妹之前在公众对蓉蓉颇有照顾,所以带了来,略表一些心意,想请大家尝尝。” “是给我们吃的!” 周宝樱刚闻见那隐隐的甜香味道便忍不住流口水,一听姚蓉蓉这么说,一张脸上笑容顿时灿烂起来,几乎立刻就伸出了手去。 “那我先尝尝!” 桃片糕乃是用糯米、桃仁和糖一起做的,都切成薄薄的小片,看上去是雪白,口感软糯棉甜,中间嵌着的桃仁又会增添一分甘香。 做得好与不好,就看入口的感觉如何。 京中做得好桃片糕的铺子其实不多,就算有,周宝樱也全部吃过了。 可她没有想到,姚蓉蓉做的这份桃片糕,竟是清甜不腻,几乎入口即化,又留有不浅不厚的余味。 才吃一口,她就瞪圆了眼睛。 一声惊叹:“天啊,好好吃!” 周宝樱是个嗜吃如命的,又因出身好,所以天底下好吃的基本都吃遍了,自然也养得一副刁钻的口味,并不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得她口。 所以,但凡能被她夸赞,一定是好吃的。 更别说眼下是如此惊喜模样了。 众人都好奇起来,虽然觉得姚蓉蓉有时候过于小家子气,比如先前和姜雪宁说话时就不太聪明,可这并不影响大家表面上的应酬。 这一时便都取了桃片糕来吃。 果然味道很不错。 就连萧姝咬了一口后,都没忍住眉梢一挑,有些讶然:“的确好吃,都比得上京中出名的杏芳斋和齐云斋了。想不到姚姑娘还有这样的本事。” 姚蓉蓉顿时满脸惊喜,显然是没想到自己竟能得着萧姝的夸赞,捧着食盒的手指都有些轻微的颤抖,红了脸道:“蓉蓉见识浅薄,在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好钻研这些。萧姐姐和大家喜欢,我便欢喜了。” 众人都道她是谦逊了。 屋里的气氛因着这一盒出人意料的桃片糕,总算是变得活络了一些。 姜雪宁和姚惜便是这时候进来的。 方妙手里正端着个罗盘算什么东西,一抬眼见着她们便自来熟地招呼:“还在想你们要什么时候才来呢,可叫你们给赶上了。小姚姑娘带了好吃的来,你们要再不来,只怕就要被宝樱给吃光了。” 周宝樱不满地嘟嘴。 正低着头同其他人说话的姚蓉蓉一怔,看见姚惜时还好,可看见姜雪宁时却有些不自在,连笑容都勉强了许多,但还是站起来捧了食盒向她们面前递,道:“方姐姐说的是呢,这是我自己做的桃片糕,两位姐姐一起尝尝?” 姚惜今日的心情显然也不比上一次入宫好多少,甚至是更差了,隐隐藏着几分焦躁。 见着姚蓉蓉递桃片糕来,她甚至有些不耐烦,只冷淡道:“谢了,但我今日不是很有胃口。” 便直接到萧姝与陈淑仪那边坐下。 姚蓉蓉顿时尴尬至极。 众人的目光却一下都落到姚惜身上,暗自猜测着她那桩亲事是不是有了什么变化,才引得她如此。 姜雪宁本是不想拿这糕点来吃的。 一则是她对姚蓉蓉的印象并不算好,总是楚楚可怜的做派好像谁欺负了她似的;二则…… 上一世,这玩意儿她差点吃到反胃。 以至于,连听见这三个字都忍不住想吐。 可姚惜已经拒绝,她再拒绝气氛未免太尴尬,所以给了个面子,便从食盒中取了薄薄的一片来,斯斯文文地咬了一小口,然后笑了笑道:“谢谢。” 就这个反应? 也太平淡了些。 要知道姚蓉蓉做的桃片糕可是连周宝樱都忍不住要赞叹的好味道,姜雪宁吃了之后竟然没什么表示? 有那么一瞬,周宝樱都讨怀疑自己的味觉了,十分纳闷地看向了她,道:“姜家姐姐不觉得很好吃吗?” 好吃? 姜雪宁垂眸看向这被自己咬出一弯小小缺口的薄薄桃片,想起的竟还是谢危。 那位后来闻名遐迩的谢太师。 上一世她刚当上皇后那两年,曾在宫里宫外找过很多好厨子,试着做了很多种桃片糕,只是最终也没有还原出当年的味道。 到底是谢危做得太好,还是她没了当初品尝的心境呢? 姜雪宁实在不清楚。 现在想起来她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那可是出身世家、 才冠天下的谢居安啊,天下人眼中君子中的君子,半个圣人般的存在,怎会近庖厨,沾烟火? 姚蓉蓉做的桃片糕,当然不能说不好吃,可有谁见过天上的明月,还会对明珠的光华大加赞叹呢? 姜雪宁看了旁边已经默默垂首咬唇的姚蓉蓉一眼。 最终浅浅地勾唇,找了个借口,道:“好吃该是很好吃的,只是我本身不爱甜腻的口味罢了,还望莫怪。” 山珍海味也有人不喜欢呢。 姜雪宁这么说当然没错。 只是她和姚蓉蓉的关系也有点微妙,所以这般言语也很难不让人生出点别的想法。 周宝樱倒是心思单纯没多想,只嘀咕了一句:“我就说嘛,我的舌头还是很厉害的。哎,姜二姐姐不吃也好!那剩下的都是我的了!” 她想到这里立刻高兴了起来。 也不管姚蓉蓉是什么脸色,便直接把那食盒拿到了自己的面前,高高兴兴地吃了起来。 此次入宫的伴读八人,除尤月外都已经到了。 姜雪宁也随意地在方妙身边坐下。 众人又聊了点这两天出宫后各自遇到的事情,很快,关注的焦点便落到了先前进来时便脸色不好的姚惜身上,毕竟在座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与张遮那桩亲事,看她这样难免有些担心。 萧姝低声问她:“可是议亲的事情有了什么变故?” 姚惜柳眉低垂,险些又要落泪:“我回家之后求了父亲许多次,父亲也不肯应允,偏要说那张遮是良配,连母亲都劝不了他。如今我也不知要怎么办才好了……” 萧姝皱眉,下意识看了姜雪宁一眼。 姜雪宁淡淡的,眼观鼻鼻观心,端起盏来饮茶,好像此事与自己浑无关系。 众人别的或许不记得了,可当日姜雪宁把尤月抓了来摁进水里的狠戾,却都还历历在目。 这一时都跟萧姝一般,莫名向她看去。 姜雪宁觉着好笑:“议亲的又不是我,且跟我没半点关系,诸位都看我干什么?” 她事不关己模样,本没有什么问题,可落在姚惜眼中难免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讽刺,脸上便一时青白交错,有那么一刻想要站起来与姜雪宁理论。 可没想,还没等开口,外头就来了人。 是在仰止斋伺候的一名小宫女,脚步急匆匆的,手里还捏了一封信,进来就行了礼,将信封举过头顶,道:“给几位姑娘请安。这是外面姚太傅托人传来的信,说是要交给姚小姐看。” 姚惜顿时一愣:她才离开家不久,怎么父亲就写信来了? 那信封被交到了她手上。 外面是姚太傅遒劲有力的字迹。 往日看了家信,她总觉得安心,今日却不知为什么,有些心慌意乱。甚至都不等回到自己的房间,她便在这厅中将信拆开来看。 薄薄的信封里就只有两页信笺。 可当姚惜看见信笺上的字迹时,便怔了一怔:不是父亲的字。 父亲习惯写行书,苍劲有力,也算得行云流水。可这一行行却是用笔细劲,结体疏朗的瘦金体,甚至显出几分一板一眼来,透着些许冷沉静肃。 “兹奉姚公亲启,晚辈张遮,承蒙厚爱,赏识于朝堂,许亲以令爱。念恩在怀,不敢有忘。然今事变,遮为人莽撞,为官刚直,见弃君王在先,开罪奸佞在后,步已维艰……” 短短言语,已陈明身份与来信之意。 分明只是薄薄一页信笺,可透过这简简单单的一行行字,却仿佛能窥见那名曰“张遮”的男子在灯下平静提笔落字的清冷。 何曾有半分的谄媚? 他是清醒的,甚至坦然的,向姚父陈明自己的处境,没有让姚府为难,也没有贪图姚府的门楣,竟是主动提出了退亲。 这一时,姚惜原本苍白的脸色,忽然变得潮红,又转而苍白,似乎是羞又似乎是愧,末了泪盈于睫。 以前是不识。 可如今看了张遮写给父亲的这封信,便知这该是何等月朗风清似的人,也知自己是错过了怎样好的一位良人。 而自己先前竟还想要设计陷害,迫他退亲…… 愧疚之外,竟还有一丝难以言说的悔恨涌了上来…… 姚惜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怎样的感觉。 只有眼泪不住往下掉,她将信笺一搁,将脸埋在臂弯中,伏在案上便大哭起来。 众人被她吓住了。 萧姝与陈淑仪都走到她身边去,忙问她:“不是姚大人来的信吗,信上说什么了?” 姚惜只哭不答。 姜雪宁却将目光转向了那一页被姚惜手臂压住了大半的信笺,在看见那清瘦刻板的一笔一划时,便无声地笑了起来。 原来,他的字这么早便是这样了…… 她还以为是后来才练成的。 张遮呀…… 不欺暗室,防意如城。 上辈子,她是走了怎样的好运,才能遇着这样好的一个人呢? 燕临对她好时,她还太小,太执拗,一点都不懂得珍惜;等往后懂得了,却没人肯真的对她好了。 唯有一个例外。 姜雪宁低垂着眼帘,看着伏案哭泣的姚惜,心里忽然想:不肯牵累旁人,主动退了亲。那么,如今的张遮,该没有婚约在身了吧? 作者有话要说: * 大修了一遍,基本等于重写了。 如果有刷新不出的朋友,大家帮忙提醒一下,请他们刷新缓存。 下一章晚上。 第044章 变化 萧姝在几个人之中乃是身份最高的, 且与姚惜的关系本来就不错,问她半天,见她只哭不答, 眉头便皱得更紧了一些。 她索性不问了, 径直将那页信笺从姚惜手臂下取了出来。 读过后便了然了。 很显然,这封信本不是写给姚惜的,而是写给姚惜的父亲,太子太傅姚庆余。 姚太傅在看过后, 将这封信转给了姚惜看。 但除此之外再无一字,也不说这封信寄来是干什么用。 “这张遮倒是个人物……” 萧姝看信后低低呢喃了一声。 她其实是要强的做派,不大耐烦听人哭, 所以对姚惜道:“别哭了, 还嫌不够丢人吗?” 姚惜的哭声小了些。 萧姝这才问道:“前些天你才说过,不想要这门婚事。如今张遮主动写信来退亲, 都不用你再花心思使手段地折腾,难道不好?” 姚惜埋着头,谁也看不清她神情。 可方才小下去的哭声, 隐隐压抑着, 又渐渐控制不住起来。 萧姝同陈淑仪对望了一眼,都知道这种事已不适合当众再说,且也猜着点姚惜的心思, 便道:“进去说吧。” 说完两人便扶了姚惜起身, 去她房里了。 留下众人面面相觑。 方妙面色古怪,手里那罗盘的指针随着她向那三人背影望去的动作而轻轻晃动,没忍住嘀咕了一声:“遂了心愿还不高兴, 真是奇怪……” 姜雪宁却是嘲讽地一勾唇。 萧姝与陈淑仪能猜到的,她自然也能猜着, 只是竟不如何高兴。 主角都走了,她也不欲在这厅中多留,便借口收拾房间,出了厅往自己屋子的方向走去。 方妙一琢磨,竟跟了上来。 姜雪宁回头看了她一眼。 方妙却讪讪一笑,好像有些不好意思,可脚步却跟着姜雪宁没见停,只道:“当时姚惜小姐差点听信尤月的话,要污那张遮的名声,姜二姑娘还发作过一回,如今退亲的事情都出了,姜二姑娘却好像一点也不关心。那什么,我人比较笨,姚惜她是为什么要哭,她们又要去聊什么呀?” 从入宫的第一天起,方妙就认准了姜雪宁是个有“运势”的人,到底是真是假,姜雪宁也追究不出来。 只是既然进了宫,还要待半年,自然不能和先前一样一个朋友也没有。 方妙这人神神道道,有一套自己的生存方式,可上一世也算是少数几个全身而退的人之一,虽是趋炎附势了一些,可心并不坏。 姜雪宁一琢磨,便笑道:“你觉得姚太傅为什么送信来?” 方妙道:“不就是给姚惜看吗?” 姜雪宁道:“那本是写给姚太傅的信,且出自一男子,再转给闺阁小姐看,无论如何都不合适吧?再说,若只是想让她知道张遮来退亲的事,直接重新写信告知也就是了,何必连人的信都一起给?” 方妙眨了眨眼,愕然。 她忍不住伸手挠头:“姜二姑娘的意思是?” 姜雪宁垂眸,唇边的笑容渐渐淡没,平平道:“这封信应该才送到姚太傅手中不久,姚太傅还未来得及回复。张遮出身寒门,却能得姚太傅许了这门亲事,想也知道姚太傅该很看得起张遮的人品。姚惜想退亲,姚太傅显然未必。我等旁观之人都能从这封信看出张遮人品贵重,姚惜也不傻,怎能看不出来?姚太傅还未回信,便将信转给自己的女儿看,想来是想让她再考虑考虑。” 方妙听得目瞪口呆,好半晌才缓过神来:“二姑娘不会是想说,姚惜哭是因为她……她看了这封信后改了想法,现在又想嫁给张遮了吧?!” 姜雪宁已到了自己的房门口。 她脚步停了停,垂眸看着两扇门间缝隙的阴影,只道:“谁知道呢?” 说完,她便推开门走了进去,也没管外面方妙是什么神情,便随手将门带上。 方妙立在她门外,倒也不介意,回想一下方才姜雪宁言语,她对此刻姚惜与萧姝、陈淑仪会聊什么,产生了巨大的好奇。 然后转身便想回自己房间。 只是才走出去没两步,她就忽然“诶”了一声,回头看向姜雪宁那两扇已经闭上的房门,不由嘀咕:“刚才她们有说那封信是张遮写来的吗?” 她怎么一点也不记得了? 也就看见了上面的字迹而已。 难道是自己记性不好,刚刚算着算着风水,算走了神没听到关键? 方妙又挠了挠头,没琢磨出个所以然,干脆将这疑惑抛之于脑后,又朝自己屋里溜达去了。 * 这一天,最后来到仰止斋的是尤月。 据说是府里有事耽搁了,险险赶在宫门下钥之前进了宫。 这时姚惜已与萧姝、陈淑仪说完了话出来,情绪也定了下来,除了眼圈红一些以外,已看不出什么异常。 尤月先前曾因退亲张遮的事情向姚惜献计,虽然因此被姜雪宁摁进鱼缸里,可与姚惜的关系却是自然地拉近了。 晚上她一来,便于先前一般想坐在姚惜身边说话。 可没想到姚惜竟跟变了个人似的,虽还同她说话,可态度比起上一回入宫,冷淡了不知多少,让尤月有种毫无防备一头撞在了铜墙铁壁上的感觉,一时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笑也不是,甩脸子更不是,只得夹紧了尾巴,尴尬地坐在旁边。 当晚乐阳长公主沈芷衣派人赏了许多东西下来,还有尚仪局的苏尚仪亲自来跟她们说明天开始伴读的事。 宫里的规矩,皇子读书都是要天不亮就起。 但圣上念及长公主是姑娘家,且连伴读都是各家府中娇养的小姐,所以放宽了许多,只叫每日卯正到奉宸殿上学,听先生们讲课。 共请了五位先生。 一天两堂课,大多都在上午。 下午则留给长公主和伴读们自己学习或者玩耍。 唯有谢危例外,其他先生只负责教授一门课,他要同时教授两门,且因为时不时要去文渊阁做经筵日讲,所以其中一门必得放到下午。 若将来时间上调不开,则由他自己调整。 苏尚仪走时只道:“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唯有‘射御’两样诸位小姐不用学,其他先生都会教,另还要学文、学画。谢大人教的是‘琴’和‘文’,需要格外注意。要用的笔墨与书籍宫里都已经准备好了,放在了奉宸殿的书案上,但琴要各位伴读自己带去。明日先生们会一一到殿,先为你们讲要学什么,怎么学。长公主也会来。还望诸位伴读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同长公主一起,一心向学,尊师重道,不辜负了圣上的恩典。” 众人都一一记在了心中。 待苏尚仪走后,便难免有些兴奋地猜测起明日到底会学什么,先生们又都是什么样,一副十分期待的模样。 然而姜雪宁却高兴不起来。 只要一想到上学,想到谢危,想到学琴,便觉得自己十根手指头隐隐作痛,恨不能现在就出宫去。 可第二天一早,依旧不得不准时起床。 洗漱完毕后,她抱了琴从屋里出来,与众人会合,一道去奉宸殿。 谁都知道琴是谢危教,出宫回家那段时间,众人都在选琴上花了不少的功夫,带的琴要么出自小有名气的斫琴师之手,要么是有些年头的古琴,且都小心地套上了琴囊。 姜雪宁的也一样。 可没想到,在从仰止斋出去的时候,萧姝的目光便落在了她的琴上,竟道:“姜二姑娘这琴囊看着有些眼熟。” 姜雪宁一怔,垂眸看了那暗蓝色的琴囊一眼:这便是燕临当初带着她去幽篁馆买的那张“蕉庵”,琴囊也没换,还是吕显将琴交付给他们时套着的琴囊。 她不知道萧姝怎会觉得眼熟。 当下只道:“寻常的琴囊罢了,到处都能见着。” “这真不是什么地方都能见到的。听说前段时间幽篁馆来了一张名曰‘蕉庵’的古琴,我便差了人去买。可琴馆主人竟说,琴是为了燕世子找的,不卖给别人。我还可惜了好久,没料想,今日居然在姜二姑娘这里见着了。”萧姝今日穿了一身深紫的宫装,显得端庄而贵气,直将其他人都压了下去,只看着姜雪宁笑了起来,“看来,那琴实不是燕世子自己要用,而是特为姜二姑娘寻的了。” 众人的目光顿时跟着落到了姜雪宁抱着的琴上。 陈淑仪、方妙、周宝樱等人只是有些好奇。 尤月却是轻易想起了当日重阳宴上着实称得上是被打脸的一幕,面色不大好,看姜雪宁的目光又隐隐藏了几分轻蔑。 姚蓉蓉则是站在众人后面一些不出声打量。 自清远伯府重阳宴后,勇毅侯世子燕临与姜家二姑娘关系匪浅的消息便在京中传开了,消息稍微灵通些的都知道。且燕临下个月就要行冠礼,也没剩下几天,众人于是都猜燕、姜两家该是暗中定好了亲事,所以也并不去诟病一对小儿女的关系。 外头也没几个人乱嚼舌根。 一则是两家都没说什么,轮不到外人;二则是勇毅侯府势大,旁人也不大敢多言。 可现在萧姝竟然这样毫不避讳地说了出来。 姜雪宁自忖上一世与萧姝有矛盾乃是因为皇后之位,谁也不肯相让,所以斗了个你死我活,最终谁也没落着好下场;而这一世她也不想当皇后,更不嫁沈玠,两人之间没有了利益的冲突,而以萧姝的世家大族的骄傲与不输男儿的智计,该不至于主动挑起什么争端才对。 也就是说,按道理萧姝不会针对她。 所以在眼下并不知道她是有心还是无意的情况下,姜雪宁只能当她是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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