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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2章

还亮了许多,他抱着她的手微微收紧,只是性子素来平稳,即便是这般开心,也只几个字,似怕旁人知晓他欢喜,而变了主意。 “好,我可以等。” 他轻声道,看着她,“礼节自不该少。” 夭枝闻言微微失神,见他笑了,竟莫名也有了几分欢喜,哪怕她知道这亲是不可能结成的…… … 春时草木茂盛,墙沿满青苔。 宋听檐离开之后,她依旧困在东宫之中,如今有了些许时间,倒不至于今晚就成死局。 可再拖下去,也必成要死。 就算宋听檐手下留情留住酆惕的性命,那嫪贳远在凉州得不到药,蛊虫无药压制也会要了他的命。 届时,他必然也会怒起杀宋衷君。 如何都难保宋衷君的性命…… 宋听檐自然也知道会是如此结局,所以他才会在酆惕这处宽容几分,毕竟无论如何,嫪贳身上的蛊没人能解,他死必会带上宋衷君,结果都一样,只是早晚罢了,他自有得是耐性。 她争取时间是为信鸽快速找寻到师兄,山门养的灵鸽,是只要在凡间便一定能寻到人,无论凡间何处。 师兄没有消息,便是并不在凡间。 想来是去了别处,但只要回来凡间,便是马上找到。 夭枝静站在院中,隐约听到窸窣声响,她寻声而去,竟看见墙下土壤被人轻轻挖着,很快土壤松动,露出一个小洞。 片刻功夫,一毛茸狗头从墙洞中钻出来。 夭枝看见这,瞬间松懈下来,可算是有了一丝转机。 滁皆山在院中抖落毛上沾染的土壤,因着蒙蒙细雨,处理起来也费了些功夫,不过他少爷脾气,不处理干净是不可能谈正事的。 夭枝坐在堂中等着,摸着趴在膝上睡觉的踏雪,踏雪性子野,玩累才回来。 她在东宫困顿,也只有在看到它的时候,才能感觉到如今是真实地被困在此地。 许是它也察觉到她这气氛不对,现下乖绝得很,极少乱跑。 滁皆山抖落干净毛,在外头院子里转悠了一圈,才化成人形迈进堂内,“新太子出手倒是阔绰,给了你这么一间好的院子,便是在九重天上,咱们也不曾住过这么好的。” 是了,夭枝在天界也是住盆栽,很节约面积,似她这种草木类的小仙官,是分配不到宫殿的,只能自己找个小角落住住。 她这处院子僻静,适合静养,也正方便她行事,哪怕外头围得水泄不通。 夭枝摸着踏雪的小脑袋,它贪玩四处跑自是瘦了些许,宋听檐往日将踏雪养得极好,吃食自也是最好的,黑白间色明显,毛发极盛,还胖乎乎的。 夭枝忽然想起他养的鱼,也是这般胖乎,自己倒是修长,养的玩意儿却很圆乎。 她看了眼挂在身上的小胖鱼玉雕,有些心不在焉,“师兄若是喜欢,此间事了,可在这处多关上几日。” 滁皆山安静了一瞬,咬牙切齿道了句,“你可真是客气了……” 他一甩衣摆在椅子上坐下,“遇到了什么火烧眉毛的难事,这般疯狂求救?” 说到正事上了,夭枝当即收敛心神,“师兄,当真火烧眉毛了,我这差事只怕是完了。 你来时应当也知道了一二,我如今困在这处寸步难行,酆惕又困在大理寺,此事我一人难为,想你帮我先救他出来,只要将他救出来就能稳住嫪贳,那人皇的性命便也不致担忧。” 滁皆山听到这话不由感叹,她这差事着实难办,碰到了这般智多近妖之人,这一步步而来天罗地网的,如何避得开? 他也不知夭枝一个新上任的小仙官,怎会遇到这涉及人皇,关乎天下命脉的差事。 往日这些极为重要的命数之人,皆是由经验丰富,办差年限极长的老司命来,这次也不知为何,竟出了这么大的差池,着实让人费解…… 夭枝说到这处,有些担忧,她看向滁皆山,“只是不知师兄若是将酆惕救出,会不会连累了你?” 毕竟司命之间各司其职,互不干涉,在凡间办差根本不知谁是司命,她若不是和师兄本就相识,只怕也是陌路。 是以若是将局面改动太过,牵出了问题也是要受天罚的,她自不能牵连他。 滁皆山摆了摆手,“不会,等天黑下来我去捞人,他命中劫数也不在于此,倒也不算更改。” 夭枝闻言便也安下心来,摸了摸乖乖睡着的踏雪,师兄办事自然牢靠,他若是应下了,便不会有太大变数。 她与滁皆山其实已经许久未见,在凡间办差这几年,忽然再见,竟有些恍若隔世之感,往日修仙种种竟都模糊。 师兄也似乎比往日沉寂了许多,不再如在山门时那般无忧无愁。 夭枝想起,当初在牢中那段时日,师兄会来看过她。 他变成狗总是来去自由,他炫耀自己没有被阉,而她却失去了自由。 夭枝也不知这二者有什么联系,且自由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特殊意义,毕竟一个摆件儿最讨厌的就是东奔西走,懒得很。 那时日子仿佛又回到了山门的时候。 后来师兄脸上也有了几许愁容,如今想来大抵是他那看管的女子命数快到尽头了。 干他们这种差事的,自是改变不了什么,总要经历这些。 司命殿也有那些个老道的司命,有时人手不够,一次负责好几人,每见一个人便要抽离一次,以至于神经上都有了一些问题,但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照他们说,这也是哲学纬度的东西,理论上讲,只有你彻底地疯了,才能永远地快乐。 这境界当然是寻常人达不到这种境界的,盆栽也达不到。 夭枝看着外头绵绵细雨,不由开口,“师兄这些时日去了何处,怎不在凡间?” 滁皆山正要端茶喝,闻言手顿在原地,“我差事办完了,去了趟别处。” 他打了申请去地府送那女子一程,他们这些做仙官的,也只能送到黄泉路这一程了。 差事既已办完,那姑娘……应当也已经香消玉殒了…… 可叹没被阉的他还在,要阉他的已不在了。 夭枝才知他这般沉寂是因为那位姑娘。 滁皆山停滞片刻,无法掩饰的沉默后,他轻声道,“她命不好,嫁了两任夫婿,一个病弱早亡;第二个待她并不好,她供夫婿科考,却是个白眼狼,做了个芝麻官便寻思纳妾,妻妾斗争无数,害她子嗣尽失,年纪轻轻便怨恨早亡……” 滁皆山言到此处,自觉心疼,几分叹息,“如今她已投胎转世,日子自不会比这一世苦……” 夭枝看向滁皆山,亦是几许叹息,“师兄若是惦念她,何不去看看?总归地府那处自是能翻到些踪迹的。” 滁皆山闻言一笑,话里竟有几分苦涩,“已经轮回转世便是另外一个人了,除了模样,里头的都已经换干净了,便是去看又如何见得到?” 夭枝摸踏雪的手一顿,心竟莫名像是空了一块。 是她想当然了,她以为自己是神仙便可以无所不能,便可以让任何事物都停在原地,她想看便看,想见便见。 可世事又岂能件件如愿,便是神仙也有留不住的人。 轮回转世,记忆全消,又怎会是同一个人呢? 宋听檐也是注定要死的。 他死了便是真的死了,自然是再也见不到。 此间事了,她也再见不到他这个人了,哪怕他样貌未变,也不会是他了…… 滁皆山话间出神,热茶烟起缓缓上腾,模糊了他的神情,他话间似是而非的释怀,“她孽债已除,如今转世阖家欢乐,日子过得极好,我只遗憾往日顾及太多,未曾多帮她一点,如今轮回转世虽然享福,可终归已是另一个人,与往日的她没有关系,她也只活到那一世罢了。” 夭枝不知为何有些难受,一时间也没了摸踏雪的心思,踏雪见她不摸了,扭头冲她轻“喵”了一声,她回过神继续轻抚。 夭枝垂下眼,心绪复杂,“是不是所有的事情无论如何,都会按照命簿所写的那样结局。” 滁皆山眼中失神,“命簿就是天命,若能轻易规避,又岂能叫天命? 人皆有命,神仙亦是,即便修成仙也是如此,这六界中,谁人能不认命?” “师兄说得是。”夭枝摸着踏雪的手慢慢垂下,声音也慢慢轻下来,似乎在跟自己说。 踏雪没了睡意,从她膝盖上一跃而下,往院子里去,冒着雨闲晃。 滁皆山说着只觉温茶已凉,也没了心思再喝,他放下茶盏,看向夭枝,“你我皆是头一次办这差事,总归是会上心些的,如今我在你前头,你也切记莫投入太多心神,宋听檐此人命里活不过二十,亦无称帝之命,纵有雄才伟略,命数如此便就是如此,纵那未来皇帝再不济,他也是帝命,便是日后亡国也是命数,你切记不能忘本,害了自己。” 夭枝闻言一笑,难免有几分复杂难言,“师兄放心,前车之鉴已然有了,我自然不可能害自己。”她回过神,看向滁皆山,“师兄也不必耿耿于怀,你已然帮了她很多,那位姑娘往日也必然感激你的陪伴,不会留有遗憾。” “我自来相信你,你总是知道分寸的。”滁皆山闻言默了一默,声音莫名低了下来,“世间事总不得两全,天规森严,我顾虑太多便对不住她,帮了她又对不起自己的职责,总归是有遗憾的……” 滁皆山的声音渐渐压低,慢慢没在细雨声中,雨丝不大,绵绵如针落下,惹了一地潮湿。 夭枝在堂中枯坐许久,连滁皆山何时告辞离去都不知晓。 她只知道这时节的雨一直没有停过…… 第77章 她真该死!你更该死! 滁皆山离开之后, 一切都风平浪静。 她在东宫,与外界彻底断了联系,外头风云涌动她都不知晓, 这处只有春雨绵绵而落, 偶尔狸猫来回晃荡, 颇有浮生半日闲的滋味。 等消息漫长, 夜里无事,夭枝闲来无事在院中打理盆栽, 忽而一只鸟儿落在院中树木枝丫上,树枝微微晃动, 开始啼叫。 夭枝手上的剪子停下, 陷入沉思,这是连灵鸽都进不来了, 要让山门的鸟特地来一趟。 她庆幸往日自己学了鸟语, 熟练地掌握些外语本是为了在天界找差事有优势, 却不想关键时刻总有用处。 往后如果鸟也进不来,派鸡鸭其实也可行, 她也略通一点点, 曾给鸡鸭做过翻译,这两者听不懂对方的话,却每天鸡同鸭讲,若不是她传话, 它们也吵不起来。 其实她还想学鱼话, 只是有些怕死, 尤其怕淹死…… 树上鸟儿叽叽喳喳, 如同寻常鸟儿一般,内容是滁皆山传来的。 师兄入夜便去了大理寺狱中咬开了门锁, 带着酆惕从他亲爪挖的狗洞钻出,避开了所有狱卒。 酆惕知道嫪贳那处药没了,必然难以控制,他们便当即赶往凉州,也好稳住嫪贳。 却不想还没赶多远,便收到凉州那处庄子传来的消息,乃是死伤无数。 嫪贳本就阴郁不定性,见迟迟收不到回音,蛊毒发作之时便动了手。 所有人逃得逃,伤得伤,宋衷君下落未明,不知生死。 不过好在他们观其星象,虽光芒微弱,但宋衷君终究还是尚留一口气,只是他们必须赶在宋听檐的人以及嫪贳之前找到他,否则便是满盘皆输。 鸟儿啼叫而过,一展翅膀跃入上空,转眼消失在宫墙之内。 夭枝忧心忡忡,放下手中的剪子,也无心再整理盆栽,心中极为沉重。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解决如今这般局面,也是最快的方法…… 便是由她出面做局,骗取他的信任之后再背刺,如此顺应命簿,便可杀了他。 就像宋听檐,其实他只要杀了她这个敌对者,世上就没有了老者,别人也不可能赢过他,他必然能顺理成章地做皇帝…… 宋听檐虽不知晓命簿之事,可她敌对于他却是明面上,他纵观全局必然能看出来,她这个皇帝亲封的相师就是压制他的,可明白如他,却依旧没有动手。 正如他所言,他已然仁至义尽,纵观天下,哪个欲要谋取江山霸业的帝王能容忍有人一而再,再而三地阻拦,不杀之已然是全了他们情谊。 她……便是注定要杀他,亦不愿这般欺他骗他…… 她刚放下剪子,外头便传来喧闹声,有人似在外喊叫,却隔得很远。 夭枝往外而去,便见外头有许多人推搡着要进来。 人太多,侍卫都拦不及,怔要动刀,一女子裹着斗篷挣扎着喊她的名字,“夭枝!” 夭枝当即上前,却被常坻拦住去路,“大人留步。” 刀出鞘,女子当即掀开斗篷,露出宫女装扮发髻,是洛疏姣,她被人拦住往外拉,泪眼朦胧,双眼也带着红肿,“本宫只是要见见夭大人,为何拦着我!” 夭枝冷着脸呵斥,“放肆,皇后娘娘你们也敢动手拉扯,传出去让旁人如何言说殿下,还不放手!” 夭枝做了这么久的官,自然是有官威在身上,且又是相师,本就叫人惧怕,这一声喝下,侍卫们皆看向她,目露慌惧。 常坻闻言自也知晓影响不小,思索之间,洛疏姣已经扑倒在地。 夭枝看向常坻,话间提醒,“娘娘来东宫,自然是谁都能见的。” 侍卫们一时进退两难,看向常坻,常坻沉默片刻,微微颔首,毕竟只要不让夭枝这个人出去就无事。 洛疏姣连忙上前来,却根本站不稳。 夭枝扶着她进去,待进到殿内,洛疏姣再也支撑不住,拉着她的衣袖似惊吓无力,跪坐在地,“我去见陛下,也被拒之门外,我可以肯定不是陛下不愿意见我。” 不是皇帝不见,那便是有人不让皇帝见旁人…… 洛疏姣勉力镇定,她?千娇万宠长大,遇到这么大的事能话间清晰,已然做得极好,“夭枝,陛下怕是这几日便要不行了。 簿辞哥哥应当是真不会留我们。 我将你的话与家中人说了,我家中二伯伯颇为认同你的话,他往日便不赞成簿辞哥哥做太子。 夜里不知怎的被人引着酒后失言,说了殿下为太子并非正统,诋毁天家的话,如今已被押下大狱。 他那些话可是妄言皇族嫡长之事,能诛九族的! 夭枝,我们洛家真的要完了,我现下该怎么办,家中也已经乱成一锅粥!” 夭枝思绪都停滞了,不可能,皇帝明明寿数未尽,以他的命格来看,绝不可能这么快就不行了! 难道……他要弑父?! 夭枝退后几步,险些跌坐在地。 难怪…… 难怪他能这么轻易放过酆惕,毕竟饶过酆惕,就是放过宋衷君,他岂会如此轻易放宋衷君活路? 皇帝一醒他就要走,自然是要拦在朝臣见皇帝之前见到皇帝,也是拦着皇帝改变主意。 只有死人才能保证不变…… 他如此周全,自然知道拖则生变,只要速战速决解决皇帝,便可成事。 自然无需纠结宋衷君这处,或许嫪贳和酆惕下狱,不过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的就是逼宫夺位。 夭枝忽然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无力。 皇帝若是驾崩,新帝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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