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五年前,萧贵妃一族以谋逆罪抄家,裴桓身为贵妃之子受到牵连,被皇帝亲下御旨废为庶人。 在他最落魄的时候,我背弃了我们的婚约,转身嫁给他的死对头睿王。 犹记当年,他跪到傅家门前,父兄“赏”了他一顿棍棒,他犹不死心,拖着血淋淋伤口拒绝医治,非要逼我给个答案。 那日雪骤风狂。 他的膝盖曾因救我受过伤。 府医说,再跪下去,只怕他双腿都得废了。 我端起一盆冷水兜头浇下,“这,就是我的回答。” 他抬头盯着我,双目如深渊陷落。 “好,我知道了。” “傅青芜,希望你不要后悔!” 他颤颤起身,踉跄背影,好几次险些摔倒。 指甲嵌入肉里,我都没感觉到疼。 “好!我等你!等你回来向我复仇!你可不要死在外头!” 那是我最后跟他说的话。 几乎一瞬间,他踉跄身形站定,犹如苍劲雪松。 他冷眸侧目:“今日之辱,来日必报!我等着你跪下来求我!” 3 这件事,人尽皆知。 如今,他回来了…… 所有人都说,裴桓入京第一个要铲除的就是傅家。 此刻他高坐马头,以君王之姿,鄙睨着眼前蝼蚁。 傅家人大气都不敢喘一口,直到他的视线停留在父亲身上,一秒、两秒…… 我的心脏像被什么攥紧了。 生怕他认出父亲当众把父亲发落了。 就在这时,车撵帘子晃动,从里面伸出一只纤纤玉手。 “阿桓,怎么不走了?” 女子声音如黄莺出谷。 我神思一晃,便见裴桓回身,冷峻面庞溢出一丝温柔。 “可是累了,马上就到皇宫了,再忍忍。” 这种体贴温柔,他终究还是给了别人。 我下意识抚抚胸口,这里,好像不会再疼。 “百姓多凄苦,不要为难他们。” 裴桓大度丢下这句话,抬手,队伍再度向皇宫开拔。 傅家的下人们都无比庆幸,他没认出父亲来。 但最终,我的灵柩还是没能运出去安葬。 城门口,城防军再次把我们拦了下来。 理由是怕有陛下的仇人借机逃出城去。 折回傅家时,白幡被撤,灵堂被砸,一个将领模样的人警告说: “新皇登基,一切丧葬事宜暂缓。 “当然,你们要草草就地掩埋,也不会有人管。” 那人笑得戏谑。 堂堂太傅府嫡女,曾经的睿王妃,岂有草草就地掩埋之理? 这是欺辱! 连下人都看得出来,是有人在针对傅家,针对我。 父亲却像感觉不到,只是连忙拍拍我的灵柩安抚: “阿芜,别怕,爹爹在,没人能欺辱你!” 城卫军将领不屑冷哼,走了。 我靠在父亲肩头,“对不起,阿耶,是女儿不孝……” 4 我还是偷偷入宫,去见了我等了五年的人。 皇宫大内,灯火通明。 我的灵魂毫无阻碍穿过禁卫军,越过重重宫阙,找到我想见的人。 清辉殿里,裴桓长身玉立,对窗望月。 窗边风铃随风摇晃,发出清凌凌的声响。 “这个风铃,他还留着……” 我的嘴角不自觉翘了翘。 “这个风铃真漂亮。” 一名宫装女子缓缓走来。 我认得这个声音,她就是裴桓带回京的人。 她叫青雀,是这五年裴桓身边唯一的女人。 “喜欢?” 裴桓回头微笑。 青雀点头。 裴桓随手摘下风铃递给她。 女子受宠若惊,“真的可以吗?” 裴桓笑得温柔,“一个小玩意罢了。” 我的心被狠狠一攥,疼得魂魄都跟着颤栗。 那天从皇宫回去,我感觉我的灵魂淡薄了许多,好像真的快要消散了。 记得在最后那几日,我实在太疼了。 父亲断了我的续命汤药,握着我的手说:“阿芜,太疼就睡吧,睡着了,就不疼了。” 那天,是父亲对我笑得最温和的一回。 但却有液体落在我手背上,滚烫。 没有哪个父亲愿意亲手送自己的女儿上路。 那天,我眼睁睁看着他的头发全白…… 我想,我对裴桓是有执念的,坚持了五年,终于看到他赢了,总想见他最后一面。 在深入骨髓的疼痛中,我坚持了很久,但终究没能活着见到他。 但如今,我见到了,也该知足了。 最后的时光,我只想好好陪陪父亲。 5 裴桓入京第三天,就正式登基为帝,举国欢庆三天。 “再等三天,再等三天就好……” 父亲欣慰地抚着我的棺木,仿佛终于快熬出头了。 想必是三天后,我就能入土为安了。 可是,太傅府的冰已经没了。 炎炎夏日,父亲终是不忍我腐败在家。 管家说他找遍了全城,都没人愿意卖一块冰给傅家。 迫不得已,父亲重振精神,先去找了他的得意门生韩侍郎。 韩侍郎出身清贫,当年连学堂都上不起,只能偷偷躲在学堂外偷学,被人抓到几次,还被打过几次。 父亲恰巧路过,将他从棍棒下解救出来,并一路扶持他登上青云路。 父亲第一次求上学生门。 韩侍郎命人将冰窖的冰系数搬出。 父亲脸上难得露出欣慰颜色,可是下一秒,韩侍郎一抬手,所有冰被侍从推入池塘,一块不剩。 韩侍郎撩袍跪地,重重叩首。 背脊依然如父亲救助他时那般坚毅倔强。 父亲轻抿干涸的嘴唇,终究没说出指责的话来。 只是转身时,身形似又佝偻了几分。 “老师!” 韩侍郎膝行追出几步,眼眶热得发红。 父亲回头微笑,摆了摆手,“好好做官,别忘了你为民请命的愿望。” 韩侍郎再次叩首。 回到家,父亲翻出了他最宝贝的匣子。 这些年打点关系,疏通人脉,家里值钱的基本都送出去了,唯余这几幅字画,父亲一直舍不得。 父亲拿出所有字画上了死对头门。 “一副字画一日冰,你随便挑。” 中书令却只挑了一幅字画。 父亲第一次在死对头面前沉不住气了。 “那副万马崩腾图,还有寒蝉图,你不是一直想要吗?” 中书令静静看着他,不说话。 父亲终是泄了口气,领了冰就走。 中书令站在廊下提醒: “留不住的终是留不住,老傅,活人更重要!” 父亲顿步,心中万千情绪翻涌:“我傅家人生得磊落,死得光明,凭什么要偷偷摸摸随地掩埋?” 中书令暗骂了一声“老学究”,最后却只能无力摇头。 “阿耶,对不起……” 我看着父亲被困苦压弯的背脊,眼眶泛红,却落不下一滴泪来。 父亲带着一车冰回家时,另有两车冰也到了。 中书令府的管家重重朝父亲一躬身,转身便走了。 父亲笑了,笑得眼眶都红了。 受傅家恩惠者众多,到头来,却只有这个死对头愿意在傅家家破人亡的时候伸出援手。 6 裴桓登基第二日举办了皇家宫宴,特地交代皇室所有人必须参与,尤其是睿王和睿王妃。 我死的事,知之者甚少,即便皇室中人都还有人以为睿王妃还是我,都等着看我的笑话。 我担心裴桓安危,又进了宫。 我看着裴桓携手青雀并肩坐在主位上。 他们穿着隆重的华服,很是般配。 这样的情形,在过去那五年里,我幻想过无数次,但最后,真正坐在他身边的却不是我。 睿王带着睿王妃姗姗来迟。 裴桓果然一眼盯住他。 “二哥,别来无恙啊。” 裴桓声音和煦如春风,但几乎所有人都认为他是要跟睿王算旧账,尤其是人尽皆知的夺妻之恨。 冷汗顺着睿王额头落下,他赶紧躬身一揖。 “不敢不敢,不敢劳陛下挂心。” 裴桓的视线毫不避讳地落在睿王妃身上。 “二哥艳福不浅,这是又换新人了?” 这次,睿王差点跪下。 夺妻之恨,这口气哪个男人咽得下? 睿王胡乱抹了一把额头冷汗: “陛下说笑了。当初为兄也是遭了傅青芜算计才会娶她当王妃。幸好陛下攻破长安,傅家失势,为兄才能摆脱傅家挟制。那个贱人,蓄意破坏我兄弟情义,就该千刀万剐,碎尸万段……” 咔嚓! 清脆的酒杯碎裂声,吓得睿王喉头一滞,整座宫殿落针可闻。 裴桓施施然丢掉手中碎裂的酒杯,面色依然和煦如春风。 “这酒杯可真脆弱,一捏就碎,给朕换银器来。” 睿王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我则看着裴桓手中银器,稍稍安了心。 但在睿王携睿王妃敬酒时,我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睿王的动作,深怕他像五年前一样在酒水中动手脚。 幸好,这次,他没了依仗,也不敢再贸然行事。 7 从皇宫回来,我安安心心呆在家里,等待最后的时刻。 但当天晚上,裴桓却来了。 他像以往一样,翻过了我家外墙,来到了我曾经的闺阁。 夜色如水。 他徘徊走廊之上,身影拉得老长老长。 我躲在走廊阴影下,静静看着他。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来这里,但我珍惜还能看见他的时刻。 忽地房间亮起,烛影摇动,一个人影映照在窗户纸上。 是倚雪,我的贴身丫鬟,整个院子都是她在管理打扫,想必是这些日子晚上守灵,白日又要洒扫,肯定累得睡着在屋头了,此时才醒过来。 倚雪伸了个懒腰,就要推门而出。 我吓得一个激灵,赶紧看向裴桓。 裴桓已经站定,盯着窗影。 “傅青芜,后悔了吗?” 清冷声线无情刺破夜幕。 倚雪手定在门板上,不敢动弹。 “今日来是想告诉你,我要成亲了。” “她很好,这五年,一直是她陪在我身旁,即便我身中剧毒,几经生死,她都不离不弃,帮我祛除病痛……” “你的兄长带兵攻打我的城池时,是她的兄长替我出兵御敌……” “你说,我是不是应该娶她?” 我突然想起来了,青雀是谁? 她是阿兄培养的死侍,她与她的兄长都是阿兄派到裴桓身边的,一则为了保护裴桓,二则是为了传递从睿王那里骗来的解药。 “怎么,不祝福我吗?” 是青雀的话,也好,至少她成分单纯,不会害他。 “怎么不说话?傅青芜!” 久久没听到祝福,裴桓上前几步,伸手推门。 一门之隔,两相对望,真相只差一层窗户纸。 我吓得心脏都攥紧了。 裴桓的手落在门板上,定了定。 忽地,他仿佛释然了。 他说:“算了。你我恩怨就此一笔勾销。傅青芜,今生,我们缘分尽了……” 一瞬间,神魂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化作齑粉了。 门后的倚雪腿都吓软了。 裴桓一离开,她就扑腾着跪到我灵柩前,赶紧烧了一堆纸钱。 “小姐,他来了,他来看你了……” 她在笑,眼泪扑簌簌而下,但终究没忍心说出裴桓的原话。 8 举国欢庆的三日期限终于结束,但我依然没能下葬。 这次,父亲是真的走投无路了。 他欲进宫找裴桓,却被侍卫阻拦在门外。 还是中书令从宫城出来时碰到告诉他裴桓携皇室去皇陵祭祖了。 父亲害怕错过裴桓归来,顶着炎炎烈日守在必经之路上。 夕阳西斜时,祭祖队伍浩浩荡荡回城了。 沿途百姓夹道欢迎,山呼万岁。 整日的炙烤,父亲蔫吧得犹如干涸稻田里的禾苗,仿佛每个细胞都跟着干涸了。 他身形不稳,跌跌撞撞起身,朝人最多的地方挤过去。 依稀间看见那个熟悉的人,父亲撕扯着干涸的喉咙和嘴唇呼喊。 “殿下!殿下,你还记得青芜吗?她在等你,她等了你五年,你终于回来了……” 这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看见这个人,父亲只想说这句话。 他眼眶泛红,只想告诉这个人,他的宝贝女儿,撑着最后一口气,忍着撕心裂肺的痛,都想见他最后一面。 他只想说,那五年,她真的过得很辛苦! 裴桓高坐马头,接受万民朝拜,听得某个名字,冷漠抬头朝这边瞥来。 “哪里来的疯子,现在该叫陛下了!” 禁卫军作势要打。 裴桓抬手制止,看着面前老人,淡声启口。 “朕不认得什么青芜,也不认得傅家人,回去吧。” 裴桓头也不回离开。 昨日他才亲口跟傅青芜了结所有恩怨,今日傅太傅就来他面前卖惨,是不是晚了点? 父亲被这句话刺得失了神,一时竟忘记了反应。 禁卫军趁机将他丢出人群。 曾经一代文坛大儒,如今衰败苍老得像是即将调令的枯叶。 “你怎么能不记得青芜呢?” “她是青芜啊,你曾经舍弃性命都要护的人啊!” “你怎么能忘记她呢?” 父亲坐在地上,喃喃自语,仿佛丢了所有精气神。 我靠在父亲身旁,用他听不见的声音安抚他: “阿耶,没关系的,都没关系了……” 9 是夜,青雀来了。 她穿着黑斗篷,敲开了傅家的门,从随身包袱里拿出傅家信物,也拿出一只装满金锭的盒子。 她将这一切双手捧到父亲面前。 “再过三日,我将与陛下大婚,太傅有什么条件尽管提,我只有一个要求……” 她看向我的闺阁方向。 “在我与陛下大婚之前,傅家任何人尤其是傅青芜,不要出现在陛下面前!” 父亲什么都没说,只让她每天送一车冰来。 有些人翅膀硬了,想要飞上天,现在的傅家阻挡不了,也没必要去阻挡。 傅家也不差这一个背恩负义的人。 父亲抚着我的灵柩安抚说:“他总要娶妻,是青雀也好,至少青雀不会害他……” 这一刻,他终于意识到,裴桓真的将我放下了。 父亲笑了笑,这一夜,仅剩的几根黑发也彻底白了。 但在祭祖队伍里看到父亲“发疯”的睿王却多了些心思。 “傅家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这次又是谁没了?” “禀王爷,这次是被您休弃的睿王妃……”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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