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一个浑身是血的青年踉跄着闯了进来,瞪着她。 小姑娘吓傻了,甚至忘了尖叫。 那青年满脸污脏血痂,眉目却很桀骜英俊,一大一小两个人就这么原地僵持了好久,最后青年实在支撑不住,靠着墙根慢慢坐下来,喘着气,沙哑道:“来点水。” 许是那青年长得不像坏人,又许是罗纤纤心底善良,虽然害怕,但还是咚咚跑回屋子里,接了一盏茶水,递到那个青年嘴边。 青年也没有客气,咕嘟咕嘟喝了个干净,喝完之后他擦了擦嘴角,翻起眼皮,盯着罗纤纤的俏脸,眼神有点发直,半晌也没有说话。 他不说话,罗纤纤也不说,只是怯怯地眨巴着眼睛,离着些她自认为安全的距离,不远不近地攥着手,打量这个陌生人。 “……你长得挺像我一个故人。”青年忽然咧开嘴,眯着眼睛阴沉地笑了笑,配上那一脸的血污,实在有些狰狞,“尤其是眼睛,都是圆滚滚的,看上去就让人想挖出来,戳在手指上,一口一个吞下去。” 森然可怖的话被他这样平淡无奇地讲出来,甚至还带着些笑,罗纤纤抖得更厉害了,下意识捂住自己的眼睛。 那青年说:“呵,丫头机灵,你就这样捂着,别老盯着我看。我可管不住自个儿的手。” 他说话卷舌,北边儿的口音。 月光洒在院子里,青年舔着皲裂的嘴唇,忽然看到了院子里头的橘子树。不知为什么他眼前一亮,瞳仁里闪动着精光,那光泽一会儿明亮一会儿黯淡,而后他扬了扬下巴,示意道。 “丫头。” 罗纤纤:“……” “摘个橘子剥给我吃。” 罗纤纤终于说话了,声音细细的,带着些颤抖,但是没有犹豫:“大哥哥,这不是我家的果树,是别人家的,摘不得。” 青年一愣,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慢慢地就沉了下来。 “我说摘得就摘得,我要吃橘子,你给我去摘!”最后一声恶狠狠的,像是从牙齿缝里咯吱粉碎再啐出来的一样。罗纤纤吓得一抖,还是固执地站在原地。 小姑娘性子柔软,但骨子里却和她那位腐朽到极致的爹一样。 “我不去。” 青年倏忽眯起眼睛,弓起鼻梁,面目豹变:“臭丫头知不知道你在和谁说话!” “你要喝水,我、我给你倒,要吃饭,家里也还有,但橘子树不是我家的,我摘不得,爹爹说了,不告而取谓之窃,我是个君子,要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不能鱼……” 一紧张,把移说成了鱼,半大的小女孩像模像样地涨红着脸,坚持着爹爹教过自己的东西,磕磕巴巴地总算把话一咕噜倒全了,但在青年的注视下,也已经抖得不行,两脚打着摆儿。 青年无语。 如果不是不合时宜,听这么个小家伙,还是个女娃儿,说出“不告而取谓之窃”“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还有——还有“我是君子”??噗,他真的要忍不住笑出声来了。 可是他笑不出来。 反倒有一种强烈冲天的怨气在胸臆中策马鹏腾,碾着他的心脏。 “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所谓的……”他扶着墙垣,摇晃着站起来,从嘴唇里挤出两个字,“善人、君子、豪杰、仁者。” 他在罗纤纤惊恐的注视下,慢慢挪动着受伤的脚,来到那颗橘子树下,仰起头,近乎贪恋地吸嗅着橘树的味道,然后眼底忽然迸发出仇恨的红光,还没等罗纤纤反应过来,他就攀着那颗树,狠狠摇晃起来,踹着,踢着,打着。 满枝的橘子噼里啪啦全震了下来,跌在地上,滚在一边,那青年笑容扭曲,恣意地喊着:“好个不告而取谓之窃,好个富贵不能淫!好个威武不能屈!” “大哥哥!你干什么!你快停下来!爹!爹爹!” 罗纤纤原本不想喊爹爹,她爹体弱,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出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但她毕竟是个小姑娘,撑到现在终于害怕了,崩溃了。 “喊什么喊!你爹出来我连他一起砍!” 小姑娘吓傻了,含着泪,圆滚滚的眼睛里有水珠子在打转。 隔壁陈家的人去邻村走亲戚,全家都不在,没有人阻止这个小疯子。 小疯子把满地的橘子都摇了下来,还不解恨,在地上重重踩了几脚,踏碎了好几个果子,又忽然发狠,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跃而起,翻到陈家的院子里,找了个斧子,三两下把整个树都砍了。然后又翻了回来,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忽然就不笑了,蹲在地上,直愣愣地发着呆。 忽然扭头,朝罗纤纤招手:“丫头,你过来。” “……”罗纤纤没有动,站在原处,绣着黄花儿的小布鞋碾着地。 那青年见她踌躇不前,就放缓了语调,尽量和善地说:“过来。我有个好东西给你。” “我……我不要……不,不过去……”罗纤纤低低地,还没说完,那青年忽的又凶狠起来—— “你要不来,老子现在就进屋把你爹给剁馅儿了!” 罗纤纤猛的一抖,终于还是小步小步地朝他挪了过去。 青年斜眼看她:“快一点儿,没工夫看你扭秧歌。” 等罗纤纤低着头挪到他面前,还有几步路远,他忽然就伸长手,猛的把人拽了过来,罗纤纤发出一声尖叫,但叫声才到喉咙口,就被一个东西粗暴地堵住了。那青年塞了一个橘子到她嘴里,没有剥皮儿,也没有擦洗,就着泥土,捅到她嘴里。 罗纤纤哪里能一口吃下一个橘子,青年硬塞,橘子就裂了,烂了,糊了她半张脸都是果泥,偏偏那个疯子还在狞笑着,把果子在她脸上碾着,往她试图紧闭的嘴里塞着。 “你不是君子吗?你不是不吃偷来的东西吗?那你现在吃的是什么?嗯?你现在吃的是什么!” “呜呜……不……我不要……爹爹……爹爹……” “咽下去。”青年眯着眼睛,把最后一点果肉塞到罗纤纤嘴里,瞳仁里幽光闪闪,不寒而栗,“你给我咽下去!” 看着罗纤纤被迫咽下橘子,喉咙里哽咽含糊地唤着“爹爹”。青年静默一会儿,忽然就笑了。 那笑容比他狰狞的嘴脸更可怕。 他满意地摸着罗纤纤的头发,蹲在那里,温柔地说:“叫爹爹做什么?不应该叫大哥哥么?哥哥给你的橘子甜不甜,好不好吃?” 说着,又从地上捡起来一个。 这回他倒是没有硬塞了,他细细地把橘子皮剥了,把上面粘连的白色丝络都一点一点得弄干净,然后才擦了擦手,掰下来一片,凑到罗纤纤唇边,和声细语地说道:“你要是喜欢的话,就再吃一些。” 罗纤纤知道自己今天是遇到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了,她没有办法,低着头,默默吃着那个疯子递来的橘子,酸甜的汁水在喉管间化开,胃里头一阵翻腾…… 那青年就蹲在那里,一瓣儿一瓣儿地喂着她橘子,忽然像是心情好了起来,甚至开始轻轻哼起了歌。 他嗓音粗噶,很是沙哑,破风篓子似的,模模糊糊地也听不太清,依稀只有几句飘到了罗纤纤耳朵里。 “潭间落花三四点,岸上弦鸣一两声,弱冠年华最是好,轻蹄快马,看尽天涯………” 他忽然说:“丫头。” “……” “啧。”他撇了撇嘴,去掰罗纤纤的小脸庞,“让我瞧瞧你的眼睛。” 罗纤纤发着抖,毫无反抗之力,只能任由青年仔仔细细瞧了个真切,血淋淋的手指,一寸一寸摸过她的眼睑。 “真像。”他说。 罗纤纤呜咽着闭上双眼。她是真怕这个疯子一时兴起,和抠水果似的把她的两只招子摘下。 但是青年没有摘。 只是幽幽冷冷地和她说:“你不是教我一句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吗?大哥哥也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呜……” “你睁眼。” 罗纤纤双目紧合。青年气笑了,嘶哑道:“不挖你那招子,睁开!” “……你以为不睁开我就抠不下你的珠子吗!” 罗纤纤只得舒展开圆滚滚的眼眸,纤长的睫毛簌簌颤抖,眼泪大颗大颗地往下流,她脸上畏惧又可怜的神色,不知是哪里取悦到了这个来历不明的青年,他忽然就松开捏着她脸颊的手,悬在半空,然后轻轻地,拍了拍她的头。 他凝视着她的眸子,嘴角抖出一丝颤抖的笑,笑容七分扭曲,两分狰狞,一分凄楚。 他说:“临沂有男儿,二十心已死。” 说完转身,身影没入黑暗,渐渐消失不见。 唯有满地狼藉,昭示着这样一个人,深夜浑身浴血,来过此处。 第20章 本座给你们讲个故事(二) 第二天一早,陈家的人走亲戚回来,看到院子里的橘子树倒了,橘子滚的满地都是,这周围别的住户又不多,只有罗家和他们挨得近,想到罗纤纤每天眼馋橘子的模样,陈家人登时就确定—— 这橘子一定是罗纤纤这倒霉孩子偷的! 不但偷,还嫉妒心起,把他家的橘子树给砍了! 陈家的人立刻去找罗书生告状,罗书生哪里受得了这般屈辱,当即把女儿叫过来,怒问她橘子是不是她偷的。 罗纤纤哭着说不是。 又问是不是她砍的树。 罗纤纤还说不是。 再问她偷吃了橘子没有。 罗纤纤不会撒谎,只得说吃了。 她还来不及解释,就被气急败坏的爹爹喝令跪下,当着陈家一家人的面,狠狠打了她一通戒尺,一边打还一边说:“养女不如男!小小年纪,怎的做出如此偷鸡摸狗之事!令人耻笑!丢乃父之颜面!罚你今朝无饭可食,面壁三日,痛思反省,悔过自新——” “爹爹,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你还敢还嘴!” 没有人信她,下修界虽然动乱不堪,但彩蝶镇算是一个例外,这镇子一向民风淳朴,夜不闭户,说半夜跑来一个满身是血的疯子?谁信呐。 罗纤纤一双小手被打的皮开肉绽。 陈家那几个人都冷眼看着,只有其中年纪最大的那个男孩子,拉了拉母亲的衣角,欲言又止的样子。 他母亲没有理睬他,他也没有办法,颇为周正的一张小脸皱着,于心不忍地立在旁边,不愿意再看下去。 晚上,罗纤纤不敢回房,蹲在屋檐下面,可怜巴巴地罚站。 她爹是读书人,最不能容忍偷窃之事,而且一股子酸腐气息,钻牛角尖,跟他说话也是白说,不听解释。 饿了一天的罗纤纤头脑发晕,这时候忽然有人小声叫她:“罗家妹妹。” 罗纤纤回过头,看到土墙沿儿上探出一个眉目周正的脑袋,正是白天里试图帮她求情的陈家大儿子陈伯寰。 陈伯寰看左右没人,三两下翻过土墙,怀里揣着一个热馒头,不由分说地,就塞到了她手中。 “我看你都在这墙根儿下站了一整天啦,什么都还没吃过。给你一个馒头,赶紧吃了吧。” “我……”罗纤纤天性害羞,住在这里好几个月了,也没和邻居家的哥哥说过几句话,此时陡然这么近地瞧他,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脑袋砰一下撞上了墙。却还磕磕巴巴的,“我不能拿……爹爹不让我……他说……” 语无伦次半天,说不出个完整话来。 陈伯寰道:“哎呀,你爹爹整天就会之乎者也的,你管他这么多干什么?你这样饿,会饿出毛病来的,吃吧,再不吃就冷了。” 那馒头白嫩嫩的,发的很宣,往外冒着热气。 罗纤纤低头瞪着看了一会儿,喉咙里咕嘟咽下口水。 也是真的饿坏了。顾不得什么君子不君子的,她抓过馒头,低头哼哧哼哧吃了起来,不一会儿就啃了个精光。 啃完之后,她抬起圆滚滚的眼睛,冲着陈伯寰第一句完整的话就是:“橘子树不是我砍的,我也没有想偷。” 陈伯寰一愣,慢慢笑了:“嗯。” “可他们都不信我……”在这样不带鄙夷的目光中,罗纤纤的心慢慢揉开,委屈像冰雪一样融出来,她哇的一声,张着嘴,抹着泪,嚎啕大哭起来,“他们都不相信我……我没有偷……我没有偷……” 陈伯寰就手忙脚乱地拍着她:“我知道你没有偷,哎呀,你天天站着树下看,从来没有拿过一个橘子,你要偷早就偷啦……” “不是我!不是我!”哭的更凶了,鼻涕眼泪一起下。 陈伯寰就拍着她:“不是你,不是你。” 俩个孩子就这么熟稔了起来。 后来邻村出了命案,说一个前几天夜里一个浑身是血的匪徒进了一户人家,要借那家的厢房睡一觉,人家男主人不答应,那匪徒就把他们全家都捅死了,然后在满是尸体的屋子里,悠然自得地睡了一觉,第二天白天才施施然走人。走就走吧,还特地在墙壁上沾着血,洋洋洒洒写了一大篇文章,记下自己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唯恐天下不知有这样一个恶人似的。 这事儿立刻不胫而走,很快就传到彩蝶镇。一对时间,正是罗纤纤说她遇到“疯子大哥哥”的那个晚上。 罗书生和陈家人,全部哑口无言。 误会解开之后,两家人的来往就频繁了。陈家夫妻见罗纤纤生的可爱,小小一个美人胚子,又勤劳懂事,寻思着按照自己家这个家境,应该是难讨到更好的媳妇儿了,于是干脆给陈伯寰和罗纤纤定下了娃娃亲,等到了弱冠及笄之年,再正式办个酒。 罗书生见女儿和陈伯寰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于是欣然答应。 日子一天天过去,如果不是罗书生喜爱风雅,爱捣鼓香道,之后陈罗两家应该就会像最初预想的那样,清贫恬淡过一生。 可坏就坏在了罗书生一不小心,竟调出了一味“百蝶香粉”。 这香粉的味道虽然没有什么特殊的,和镇上普通的香料也没大差别,但它却有个寻常香料做不到的好处—— 绕梁百日,余韵不绝。 百蝶香粉留香时间很久,香味不易消散,正是寻常人家所求的物美价廉之物。 罗书生“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他虽然调出了香粉,却不愿意拿去售卖,认为“跌了自己的身份”。 他不卖,自然有别人会惦记上。 陈夫人几次三番想要跟罗书生掏方子,怂恿罗书生开铺子,却遭到了对方的拒绝,一来二去,陈夫人脸上有些挂不住,也就不再提起此事,但她心里,却牢牢记住了这一笔。 罗纤纤及笄岁那年,机会来了。罗书生这病秧子,害了肺痨,挣扎几日,一命呜呼。作为罗纤纤的婆家人,虽然闺女还没过门,但情谊总是有的,于是帮着打点丧事,忙里忙外。 罗纤纤感激涕零,却不知道陈夫人存了个心眼,在收拾罗书生遗物时悄悄顺走了香粉方子。 当天晚上,陈夫人在一豆油灯下,饱含着激动的心情,凑过去准备读那配方。结果才看了一眼,就傻了。 罗书生的字龙飞凤舞,草书写的那叫一个飘
相关推荐:
性感寡妇,在线发癫
穿越之八零大小姐
当直男穿进生子文
回到仙尊少年时[穿书]
地狱边境(H)
仙尊的道侣是小作精
成人爱情故事集|魁首风月谭
穿成恶毒女配怎么办
泰莉的乐園(GL SM)(繁/简)
以美食之名:街口的关东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