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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7章

:“算了吧,从你感知到墨燃重生开始,哪一件事情我不是照着你的吩咐在做?是我一直在替你盯着他体内休眠的八苦长恨花!是我!” “……” “从无常镇他第一次出现,你就急着让我前去‘偶遇’他,到后头你让我端着小菜去探他口风,更别说那些你让我蓄意离间他与楚晚宁的事情。”师昧一双桃花眸眼紧盯着华碧楠越来越难堪的脸色,“我演戏演的都快吐了!” “这些事哪怕没有我,你也会去做的。”华碧楠咬牙道,“你别觉得是我逼你,这些事情前世的我一样没差可都做过。墨燃是八苦长恨花的宿主,只有反复确认他的情感,才能探出他体内花蛊的情况,你以为你受的这些委屈,我就没有受过?” 见师昧没有立刻反驳,华碧楠又道:“前世,我做的事情几乎与你相同,我也一直在伪装,直到鬼界天裂,我以自己的死亡催生了他心中的恨意。那之后我才以华碧楠的身份重新开始生活。” “……” “我忍了那么久,你为何才过这短短一年半载就已经承受不了?” 师昧蓦地抬头:“这还用问吗?你是在为自己搏。我呢?” 华碧楠:“……你我有何区别。” “有区别。如果可以,我并不想被左右。”师昧盯着他,半晌吐出后半句话来,“哪怕是另一个世界的自己。” 可是遂心如意很难,即使内心有再大的不忿,在那天的争执爆发后,师昧还是不得不向命运低头。 他毕竟太年轻了,许多变故都不曾经历过,而他又确实清楚地知道自己最后所求的究竟是什么,所以他终会向前世的自己妥协。 他这些年,处处听另一个红尘的自己所摆布,活的比珍珑棋子更像一个傀儡。若说没有厌倦,那是假的。可每当心中躁郁蓄积到极处,他又会不住地告诫自己:为了所谋大事,这些痛苦都不算什么。 “什么时候可以结束这一出戏。”这成了他最常问华碧楠的一句话,“什么时候天裂。” 而华碧楠给他的回答,往往就像在花驴子面前钓了根萝卜:“快了,会比前世更快。” 他就这样一天一天地等着,等的不厌其烦。 后来鬼界之门终于洞开,他满以为自己可以如前世一样,假死以解脱。却不曾料楚晚宁却在这一战中身殒。 那一夜,他与华碧楠的矛盾爆发到了一个从所未有的地步。在紧闭的弟子房内,师昧砸碎了他面前所有的青瓷碗盏,胸膛剧烈起伏着—— “你让我还怎么故作从容地装下去?师尊死了,你算来算去,你算到了这一出吗?” 华碧楠的面色也极其难看:“这件事,你如何能怪我?你要怪也应当去怪墨燃,是他贸然行事。”他搁在桌几上的手指紧捏成拳,几乎陷入掌中,嗓音蓦地凌厉,“是他害死了楚晚宁。” “……对,是他。”师昧的眼眶通红,却极力不掉眼泪。他从小就被母亲告诫,无论遇到什么,都一定不能哭。 华碧楠也是一样的。 “是他害死了师尊,那你别拦着我,我现在便去杀了他!” 华碧楠蓦地抬头:“你疯了?!” “哦?”师昧喘着气,颔首,眼中满是挑衅,“你还知道疯了两个字?” 华碧楠咬牙道:“……保护好墨燃,淬炼他,控制他,这是我们做事的关键。至于其他,不是你该想的。” “看,就是这样。”师昧嗤地扶额冷笑,眼中闪动着激越的光泽,“你是寒鳞圣手,你可以在孤月夜随着众修士遥祭楚宗师,甚至随心所欲地唾骂墨燃几句——但我呢?你跟我说的又是什么混账话?” “……” 师昧在椅子上落座,那神情几乎可以说是鄙薄:“你今天来,交代我的第一件事,是要我尽快确认墨燃体内的八苦长恨花是否完全失去了效用,是否还能挽救。” 他喃喃着,慢慢抬起几寸目光,落到华碧楠灰白的脸上。 讥嘲地:“你竟让我在这会儿和墨燃去告白?跟我说,绝不能让楚晚宁在他心里,取代我的位置?” 字句尖利如刺,刺向华碧楠,也刺向自己。 他嗤笑起来:“咱们俩之间,疯了的究竟是谁啊。” 华碧楠蓦地合了眼睛,瞳仁在薄薄的眼皮之下滚动,而后他说:“我无法可施。因为楚晚宁前世所做牺牲,墨燃体内的八苦长恨花原本就岌岌可危,如果它彻底被摧毁了,到时候再要控制墨燃,那就是难上加难。” “所以你就把所有不是人做的事情都推给我去完成,是吗?!”师昧再也忍受不住,蓦地拍案起身,“师尊他才刚走……你考虑过我的感受吗?” “……” “你喜欢他,难道我就不喜欢吗?” 师昧说完这句话,嗓音都不禁颤抖了。 屋内一片死寂。 最后他坐下来,以手加额,纤长的睫毛在掌心下不住地发战。一时间谁都没有再吭声,窗外暴雨滂沱,天地仿佛都在这电闪雷鸣中如洪荒时皲裂。 良久之后,才听到华碧楠轻声叹息:“……阿楠,我对你不起。” 而师昧对此的反应,却只是木僵而森冷的一句:“别叫我阿楠了。” “……” “我和你不一样。叫我师昧,或者师明净。” 第274章 千钧一发 大约人都是会变的,哪怕是同一个人,最初是相同的模样,但因为种种因缘际会,变数扭转,过了十年,二十年,性情与境遇都不会再全然相同。 其实,当初给墨燃种下诅咒的时候,师昧也是个心冷如铁,意志坚决的人。 他眼中除了自己的报复,自己的追求,什么都容纳不下。 可是那个时候,他看着另一个红尘的自己所作所为,他扪心叩问,忽然就很想知道,华碧楠的心里是否曾有过那么一星半点的不适应,一时半刻的齿冷。 他最终还是按着华碧楠的吩咐去做了。牺牲至此,他骑虎难下。 他清晰地知道,私情会让大事功亏一篑,没有什么比稳住墨燃、保住自己更加重要。 反正他已演了那么久的戏,戴了那么多年的假面,恶心到了骨子里,也就麻木了。什么逢场作戏,什么表里不一,哪怕楚晚宁的死,也不能改变什么。 只是提着怀罪大师给的引魂灯,站在奈何桥边,哪里也不曾去,甚至都不能为喜爱的人意志坚决地赴汤蹈火时,他也会忍不住心生羡慕。 要是他也能像薛蒙,像墨燃一样,为自己的人生做主,或者说自认为可以给自己的人生做主,那就好了。 可是命运从不由他。他如一个梨园小生,不甘却沉默地操持着手中这份仅有自己能圆满的折子戏。 一开始,勾引墨燃。 墨燃冲自己笑着,说:“师昧,我真的很喜欢你。” 后来,利用徐霜林。 徐霜林懒洋洋地抛着橘子,乜斜眼眸:“我一生飘零,想不到还能遇你这样一个朋友,多谢你愿意教我重生禁术。等罗枫华那个废物复活了,我一定让他给你煮碗汤圆吃——你不知道吧,他煮的汤圆最好吃了。看得起你,我才愿意给你尝。” 到最后,图穷匕见。 与他和华碧楠商量过的最坏打算一样,他不得不以自己的些许牺牲,博得师友心乱,令时空之门在那千钧一发时刻,顺利洞开。 他本是一个捏着棋子的人。 但是十年后的自己来了,他便也成了自己的棋子。 被把控的滋味其实并不好受,他也不是全无厌憎,只是心中执念太强,愿望太深,他不想轻言放弃。 可是。 他真的、真的不知道,那一个红尘的自己,所谓的“微小牺牲”,指的是数十万人性命,一个尘世的倾颓。 他是打开了时空生死门之后,才见到了这样残酷的真相。 这个师明净,终究不是那个师明净。他没有经历过那个十年,没有经过那一天又一天的沦陷。 到此刻,他真的再也无法理解十年后的自己。 但已无路可退了。 他此刻也已不过是一枚弃子,和棋盘上错落有致的所有黑白兵甲一样,失去了锋芒,再无用武之地。 “师尊。”灯影朦胧,映着他秀美端丽的脸庞,他依旧宁静而温柔,“其实我想这件事,已经很久了……我在想,墨燃都可以重头再来过,可以变得不再一样。我就在想,如果一切可以回头,我会不会也因为一念之差,而做出不同的抉择。” 屋内很静,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 “不过,此刻都已经来不及啦。”师昧道,“我知道,师尊已经恨透了我,墨燃也已恨透了我,少主也不会再拿我当朋友看待……不管这一路走来,我是否有所犹豫,我最终还是变成了他的模样。” 他的手贴着楚晚宁烫热的脸颊,静静的,把疗愈的灵力分给他。 “对不住,还是让师尊失望了。”他说,“唯一庆幸的是,我双目已盲,不用看到你恨我的样子。” 顿了顿,师昧笑了,一笑之下,满室春深。 “我眼睛里最后瞧见的,是你们在为我难过。够了。” 他将楚晚宁手上的捆仙绳解开,榻上的禁咒消除,而后点灭了石门的法咒。 做完这些,师昧转身,摩挲着,缓缓离开了密室。 他行远了,被一片黑暗吞没。 与此同时,天音阁所属齐地。 教书的腐儒马先生刚刚从私塾回来,他敲着酸痛的肩膀进了屋,照例要先去伙房里煮一杯八宝茶喝。 推门进去,黑灯瞎火。 马先生不由皱起了眉头,边去摩挲灯台,边喊道:“夫人?大晚上的,怎么连个蜡烛都不点?你这是……” 簇的一声,火刀火石擦亮。 马先生哑然失声,惊悚无言地立在屋子中央——他看清了,自己宅子里的仆奴已经全部被勒死,犹如一串串风铃悠悠荡荡挂在梁上。他的傍家老婆子已被开膛破肚,血糊糊的肠子流了满地,眼睛和嘴巴都张着,扭头朝着门的方向。 “啊……”马先生想叫,出口的却是含糊至极颤颤巍巍的一声无力呻吟,过了一会儿,才头皮发麻地惨叫出声,屎尿横流,“啊!!!!” “啧。吵什么。”一个男人从里屋走了出来,手里握着卷《尚书》,他拿书卷挠了挠脖子根的痒,打了个哈欠,“没见过死人啊?” “你……你你你!!墨——墨……!!” 男人打了个响指,并懒洋洋地解释:“泯音咒。” “什、什么咒?” “泯音咒嘛,这都不知道。”男人翻了个白眼,“本座正拜读先生屋内经典呢,知道大晚上吵着邻居歇息不好。来。现在随便叫,若是有谁能听到,请先生尽管埋怨本座。” 马先生脸色煞白如鬼,两股站站,他平时也就之乎者也的,哪里见过这样的血腥场面,早已吓得失了禁,浑身冒汗,半晌才颤声道:“墨……你这个魔……魔头……你……你不应该在天音阁法场吗……你……你……” “天音阁法场?” 男人抬起黑到发紫的眼,笑了一下。 “不错啊,本座是去那里看过。不然怎么能听见先生前日的高见呢?” 他说着,把书随手一扔,直起高大挺拔的身子,慢悠悠地朝教书先生走来。 灯烛照着他极俊的脸,不是踏仙君又是何人? 踏仙君露齿灿笑,酒窝深深,竟向那教书先生作了一揖:“本座生平最佩服读书人。冒昧登门杀你全家,真是唐突先生了。问先生安。” 这不阴不阳怪腔怪调的语气,再加上横七竖八枉死了的人。 饶是姓马的有十七八个胆子也不够了,他扑腾一声栽倒在地,呼哧气喘:“你想干什么……你想干什么!!” 踏仙君只是笑,抬手一掠,掌中出现一把陌刀。 他侧过脸瞧着教书先生:“你猜?” “不要杀我!!!”马先生惨叫起来,不停地往后面挪退,“不要杀我!!!” 退着退着,撞到了个什么东西,他一扭头,正对上自己老婆睁眼张死不瞑目的脸,更是失声哀嚎:“不不不!!!不不——别,求你……不要……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回应他的是一刀刺下,直挺挺插在他的大腿上,直穿地面! “啊——!!!” 踏仙君眯起眼睛,笑容和气又甜蜜:“敢问先生……乐伶和娼妓有何分别?” “什、什么?”马先生一愣,痛的哪里有头脑思考,只哀哭着,“什么……” “你自己说的啊。”踏仙君慢悠悠地,“先生曾在天音阁前说。乐伶啊,娼妓啊,都是些不知自重自爱,寡廉鲜耻之人。这年头居然有人替暗娼狡辩了,没想到我泱泱上修界,道德竟已低下到了如此境地。” 他模仿着教书先生说话的语气,抑扬顿挫,老神在在。 说完之后,顿了一会儿,嗤笑一声,侧过一张俊脸来。 “背的还算熟么,先生?” 马先生痛吓之间总算有了些模糊意识,想起这是自己抨击墨微雨母亲时说过的话,忙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地说:“不不不,糊涂了!我糊涂了!这个……”他吞了口唾沫,满脸是汗,“娼是娼,乐伶是乐伶……不,不一样的,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啦?本座倒觉得先生讲的很有道理。”踏仙君皮笑肉不笑地走过来,又举起了陌刀,“话说起来,本座脑子不太好使,身边总缺个人指点。先生有这般灵巧舌头,不如赠与本座,嗯?” “不……不不不!!宗师饶命!!道爷饶命!!”马先生语无伦次大汗浃背,“求求你,大恩大德,大仁大义……” 踏仙君笑眯眯地:“什么宗师道爷的。长没长耳朵?——要叫陛下。” “陛……陛下?”马先生一怔,但是管他呢,只要活着,叫爹都可以。随即一迭声的,“陛下陛下!陛下饶命!陛下开恩!” 踏仙君蹲下来,捏住他的下巴,笑着说:“嗳。道德楷模,问你一句,究竟是本座寡廉鲜耻,还是先生寡廉鲜耻啊?” “我我我!是我是我!是我……是……” 但是饶命又有什么用呢。 踏仙君掌心发力,已经在他的告饶与哭喊声中,灿笑着,将他的整个喉管捏断。 做完这些,黑袍男人环顾屋内,心满意足地确认了没一个人活着,这才站起来,擦了擦手上的血迹,推门走出院外。 外头华碧楠正等着他。 “发泄完了?” “差不多。” “可以跟我回天音阁准备了?” 踏仙君看了他一眼:“行吧。” 华碧楠摇了摇头:“真是拿你没办法。这么点小仇都要计较,不就说了你娘几句,你至于——” “那要不本座也说你娘几句?” “……” 华碧楠神情微变,最后侧过脸,不再答话了。 “走了。你不是说明天取到墨宗师的心脏,就放回本座身体里吗?那还愣着做什么,本座都迫不及待了。” 踏仙君说着,衣袍一掠,朝着天音阁方向大步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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