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推开了。 楚晚宁有些阴沉地抬头。然而手上已经划着的火柴却悬停在半空,却并没有凑到熏香上,过了一会儿,便熄灭了。 楚晚宁说:“滚出去。” 墨燃滚了进来。 他手里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刚出锅的。 这次简单了些,没有那么多花样面码,醇白的面汤撒着葱花和白芝麻,小段的排骨,青菜,还有一只微微焦黄的荷包蛋。 楚晚宁很饿,但他脸上依旧没有什么表情,看了一眼面,又看了一眼墨燃,把脸转开了,不说话。 墨燃把面搁在桌上,轻轻说了句:“我让店里的厨子又做了一碗。” 楚晚宁垂下眼帘。 果然并不会是墨燃亲自动手。 “吃一些吧。”墨燃说,“这碗没有放辣,没有牛肉,也没有豆芽。” 说完他就退出去了,顺带替楚晚宁关上了房门。 他歉疚楚晚宁的伤。 但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 屋子里,楚晚宁靠在窗边,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双手抱臂,遥遥盯着那一碗排骨面,直到面条的热气散去,直到最后变冷,没有热度。 他才终于走过去坐下,拿起了筷子,挑起冷掉,甚至沱了的面食,慢慢吃了起来。 陈宅邪祟案已结。 第二天,他们从驿馆内取了寄养的黑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门派。 街头巷尾,茶摊饭铺,彩蝶镇的人们都在纷纷议论着陈员外家的事情。 这个不大不小的镇子,居然爆出如此丑闻,足够镇民们津津乐道一整年的了。 “真没想到,陈公子早就关着门和罗姑娘成了亲,哎,罗姑娘真可怜呐。” “要我说,如果陈家没有暴富,就出不了这档子事儿,果然男人就是不能有钱,一旦有了钱,满肚子坏水可以淹掉整座城。” 有男人不乐意了,说道:“陈公子又没有冒坏水,这都是他爹妈的错噻,陈员外这个龟儿子,以后子子孙孙生的娃儿都要没屁眼哦。” 又有人说:“死了的人可怜,那活着的人呢?你们看看陈姚氏,姚千金,我瞅着她才是最冤枉的呢。陈家那个黑心的老母,骗了人家大姑娘,你们倒说说看,她这下子该怎么办?” “再嫁人呗。” 那人翻了个白眼球,嗤道:“再嫁?你来娶?” 被调侃的那个泥腿子龇牙咧嘴,抠着牙缝笑道:“我窝里那个女人要是答应,我娶就娶嘛,姚小姐长得这么水灵灵,我不嫌她守过寡。” “呸,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墨燃坐在马背上,竖着耳朵,精神奕奕地左听听,右看看。要不是楚晚宁闭着眼,皱着眉头,把“聒噪至极”四个字写在脑门上,墨燃没准都想凑过去和乡人一起三八了。 并辔而行,好不容易出了主城,来到郊区。 师昧忽然咦了一声,指着远处:“师尊,你瞧那里。” 被毁的鬼司仪土庙前,围着一大群穿着褐衣短打的农人,正忙碌地在搬着砖石,看样子是打算修葺受损的土庙,给鬼司仪重塑金身。 师昧忧心忡忡道:“师尊,之前那个鬼司仪没了,他们又新造一个。这个会不会再修成仙身,为非作歹?” 楚晚宁:“不知道。” “要不我们去劝劝他们吧?” 楚晚宁:“彩蝶镇冥婚习俗已历数代,又岂是你我三言两语就能劝动的?走吧。” 说着一骑轻蹄,绝尘而去。 回到死生之巅时,已是傍晚。 楚晚宁在山门前对两个徒弟说:“你们去丹心殿陈述经过,我去戒律庭。” 墨燃不解道:“去戒律庭干什么?” 师昧则一脸忧心忡忡:“……” 楚晚宁无甚表情:“领罚。” 虽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但哪个天子会因为杀了个人就要蹲大牢秋后问斩的?修真界也一样。 长老犯戒,与弟子同罪——在大多数门派,只是一句空话。 事实上是长老犯戒,能写个罪己书就不错了,哪个傻子会真的去乖乖受罚,挨上一顿柳藤或者几十棍? 所以戒律长老听完楚晚宁的自表后,脸都绿了。 “不是,玉衡长老,你真的……真的打了委托人?” 楚晚宁淡淡的:“嗯。” “你也太……” 楚晚宁掀起眼皮,阴沉地看了他一眼,戒律长老闭嘴了。 “此一戒,按律当杖两百,罚跪阎罗殿七日,禁足三月。”楚晚宁说,“我无可申辩,自愿领罚。” 戒律长老:“……” 他左右看了看,勾了勾手指,戒律庭的门碰的一声就关上了,周围顿时寂静无声,只有他们两个人相对而立。 楚晚宁:“什么意思?” “这个,玉衡长老啊,你又不是不知道,戒律这种东西,它再管束也不该管到你头上来。这件事关起了门,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这么算了吧。我要是打了你,尊主知道了,还不得跟我急?” 楚晚宁懒得跟他废话,只简单道:“我按律束人,也当按律束己。” 说着于堂前跪下,面朝戒律匾。 “你罚吧。”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新书名是怎么诞生的。 我:我想把名字改成《二哈和他的萨摩师尊》。 友:……萨摩?萨摩不是微笑天使吗?师尊是微笑天使?他会微笑吗? 我:……好像很有道理。 友:猫吧。 于是变成了《二哈和他的白猫师尊》,打下这几个字的时候,脑内不停循环哦哦哦,黑猫警长,哦哦哦,黑猫警长~= = 以后可以开动物拟人小剧场啦~ 大白猫师尊,狐狸犬师昧,哈士奇墨燃,小孔雀薛蒙~ 第28章 本座有些心乱 玉衡长老破戒受罚,这件事就像插上了翅膀,都不用等到第二天早上,当晚几乎整个门派的人就都知道了。 两百杖棍,换在普通人身上,只怕能被活活打死。即便是修仙之人,也够喝上一壶的。 薛蒙得知之后蹭的一下跳了起来:“什么?!师尊去戒律庭了?” “少主,你快去和尊主说说吧,师尊本来就带着伤,两百杖棍,他哪里受的住啊?” 薛蒙都快急疯了:“我爹?不成,我爹还在踏雪宫没有回来,飞鸽传书最起码也要第二天才能到。你们怎么不拦着师尊?” 墨燃和师昧互相看了一眼。 拦着楚晚宁? 这世上有谁拦得住他呀? “不行不行,我这就去找他。”薛蒙急吼吼地就往戒律庭方向跑。还没进院子,就看到一群戒律长老的弟子在大殿门口堵着,正窃窃私语着什么。 “杵着干什么?都给我让开!让开!” “少主!” “啊,少主来了。” “让一让,少主来了。” 弟子们很快分立两边,给薛蒙让了路。青天殿大门敞开,楚晚宁跪坐其中,身板挺直,闭目不语。戒律长老手擎铁杖,正诵读着死生之巅的律法,每念完一条,铁杖就在楚晚宁背上狠抽一棍。 “本门第九十一律,不可滥伤无辜,不可仙术对凡俗,杖棍之下,你可有怨?” “无怨。” “本门第九十二律,不可擅自妄为,不可逞一己之快,杖棍之下,你可有怨?” “无怨。” 戒律长老不敢手软,只能秉公执行。九十多棍下来,楚晚宁白色衣袍已尽数被鲜血染透。 薛蒙最是敬重楚晚宁,见状双目直暴血丝,大喊道:“师尊!” 楚晚宁置若罔闻,依旧合着眼睛,眉宇微微皱着。 戒律长老往门口一看,压低声音道:“玉衡长老,少主来了。” “我不聋,听到了。”楚晚宁嘴角涌出淤血,却没有抬眼,“他小孩子吵闹,不要去管。” 戒律长老叹了口气:“……玉衡,你这又是何必?” “谁让我弟子总不听话。”楚晚宁淡淡的,“若我今日不按律受罚,以后有何颜面再管教他人。” “……” “你继续吧。” “唉……”戒律长老看着他苍白纤长的颈,从宽大的衣领缘口探出,薄烟般轻柔地垂着,不由道,“那至少轻一些?” “……此举与欺瞒何异。”楚晚宁说,“放心,不过两百棍而已,我承受得了。” “玉衡长老……” “戒律,你不必多说了,继续。” 铁杖终是再次落下。 薛蒙声音都扭曲了:“戒律长老!你他妈的还不停下?你把本少置于何地?你打的是我师尊!!是我师尊!!!” 戒律长老只好硬着头皮当没听见。 薛蒙简直肺都要气炸了:“死老头子你没听到吗?本少命令你停下!你、你要再敢打他,我、我、我——” 他我了半天,想不到什么可以说的,毕竟只是十五岁的少年,就算再怎么“天之骄子”,实力和资历都远不及长老们,便只能脸红脖子粗地憋出一句蛮不讲理的话—— “我告诉我爹爹去!!!” 戒律长老:“……” 楚晚宁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 九十七棍。九十八棍。九十九棍。一百棍…… 衣衫都被抽破了,鲜血狰狞刺目。 薛蒙再也忍不住。他急红了眸子,莽莽撞撞就要往里面闯,楚晚宁却忽然睁了眼,抬手一挥,一道结界瞬间劈斩下来,挡在门口,将薛蒙弹得倒退几步,差点儿摔在地上。 楚晚宁咳着血,转动眼珠,一双凌厉如电的凤目斜乜着。 “丢人现眼,滚回去!” “师尊!” 楚晚宁厉声道:“死生之巅的少主何时能够命令戒律长老徇私枉法了?还不快滚!” 薛蒙瞪着他,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里面像是有水珠子在打转。 墨燃在旁边摸着下巴,嘴角依然打着那种似有似无的卷儿:“哎呀,不妙,凤凰儿要哭了。” 听到这句话,薛蒙猛地回头,狠狠剜了墨燃一眼,那双含着泪的眼眶红通通的,却硬忍着不让眼泪滚下来。 没有抱怨,也没有再顶嘴。 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低下头,咬着牙把身上的灰尘掸干净,然后朝着青天殿跪下:“师尊,弟子知错。” 楚晚宁还在受着铁杖的拷打,背脊一直不曾弯曲,只是脸色苍白,额头沁着细密的冷汗。 薛蒙倔强道:“但我不走,我陪着师尊。” 说罢,一跪不起。 墨燃白眼都要翻到天上了。薛蒙薛子明,天之骄子,却独独在楚晚宁面前卑微到骨子里去。在别人面前是凤凰,在师尊面前能变成一只鹌鹑。要不是确定薛蒙不喜欢男人,墨燃都要怀疑这家伙大概是看上楚晚宁了,才会这么死心塌地九死不悔。师尊打他左脸,这小鹌鹑能贱兮兮地把右脸也凑过去。 服了,服了。 真是狗腿的够可以。 心里虽然鄙夷着,但腮帮子不知为何犯着酸劲儿,墨燃瞪着薛蒙,瞪了一会儿,越看越不是滋味,觉得不能让他一个人把忠心全表了。 楚晚宁本就不喜欢自己,薛蒙再这么一闹,以后楚晚宁可不得更偏心了么? 于是干脆也跪了过去,跪在薛蒙旁边。 “我也陪着师尊。” 师昧当然跟着跪下来,三个弟子就都在外面跪着等。其他长老门下的弟子闻讯纷纷借着各种名义,跑来戒律庭看这热闹。 “天啊,怎么是玉衡长老啊……” “听说是一怒之下把普通人给打了。” “啊!这么凶?” “嘘,小声,被玉衡长老听见了回头抽你!” 还有人:“少主怎么跪着了?” “墨公子也跪着了……” 墨燃长得俊美,嘴又甜,平日里不知赚了多少女修好意,这时候不由地就有人怜惜起来,低声私语道:“好心疼墨公子啊,怎么办,要不要去求求情呀。” “他们师徒的事情,咱们还是少管。你敢去你就去,反正我是怂的。你还记得那个被玉衡长老打了几百鞭的师姐么……” “………………” 两百杖毕。 结界终于撤掉了。 薛蒙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连滚带爬地往青天殿跑,挨近了,一看楚晚宁的模样,他就气得“啊”的大叫一声,转头一把揪住戒律长老的衣领:“你这个死老头子,你不会打轻一点吗!!!” “薛子明。”楚晚宁闭着眼睛,染着血的嘴唇一开一合,嘶哑的声音透着无形的威慑。 “……” 薛蒙指节咯咯作响,猛地一推戒律长老,把人放开了。这时候墨燃也来了,他原本还笑吟吟的,觉得戒律长老势必顾及楚晚宁的身份,不会下重手。但低头一看楚晚宁的伤势,突然之间,脸上的笑容便凝住了。 楚晚宁居然没有跟戒律长老说自己肩膀有伤吗?! 那两百杖或多或少,抽的七七八八,都狠砸在他肩头的旧疤上。 新伤叠着旧伤。 楚晚宁你…… 疯了?! 瞳孔猛缩,一种强烈的怨憎涌上心头。 墨燃不知道自己在怨憎什么,抑或是恼怒着什么,只觉得胃里腾起一把烈火,烧的五脏枯焦,六腑灼烂。他习惯了楚晚宁被自己折磨的奄奄一息,揉碎他的自尊,玷污他的洁白。可是墨燃不能忍受楚晚宁伤痕累累,却是别人打的! 大约是没有忘记上辈子往事的原因,墨燃下意识就觉得这个人是自己的,这个人死了活着,讨厌或是恨,都是自己的。 他原本不在意楚晚宁受罚,那是他以为,楚晚宁是长老,那两百杖肯定不会是重刑。 最起码,也会避开他肩膀上还未愈合的伤口。 可是楚晚宁居然不说!居然不说!这个疯子在倔什么?在强忍些什么?在一根筋地傻傻坚持着什么?!? 脑袋里一片混沌,墨燃想要抬手去扶他,可是薛蒙已经先他一步,将楚晚宁揽着,搀了起来。 “……”墨燃的手悬在空中,过了一会儿,又放下了。 他眼睁睁看着薛蒙扶着楚晚宁走远,心里不知是怎么滋味。 想跟上去,却又不愿意挪开步子。 上辈子的事都过去了。 如今,楚晚宁只是他的师尊。 他们之间,任何混乱的,仇恨的,旖旎的纠缠都还没有发生。 他不应该有这种念头的。楚晚宁被谁打也好,被谁扶着也好,爱跟谁在一起也好,就算被谁杀了,都跟他没有半点关系。 师昧来到他旁边:“走吧,我们跟少主一起去看看。” “我不去,有薛蒙在就够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人多了反而添乱。”墨燃面上不变,心却有些乱。 他实在是不明白自己现在的感受,究竟算是什么。 是恨吗? 作者有话要说: 附赠人物小卡贴2号。 薛蒙 字:子明。 谥号:此人没死过 职业:他爹是开山的大王,他是开山大王的小少主 说简单点:矿二代 社会面貌:还未出师的优秀修仙人才 说简单点:待业青年 目前最爱:有人夸他,赞美他,往死里夸他 最喜欢的食物:火锅,要变态辣的 讨厌:没人夸他 身高:目前169,完全长成后178 第29章 本座不想你死 当晚,躺在死生之巅的卧榻之上,墨燃双手枕于脑后,望着房梁,怎么也睡不着。 前尘往事自眼前一幕幕滑过,到最后,一点一滴,碎片嶙峋,都是楚晚宁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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