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阵阵发黑,两辈子以来的执念被打碎了,那破碎的砖瓦墙垣被猛烈的潮汐冲刷着,拍砸在他心口,令他几乎喘不过气来。 他骇然。 难道、原来……竟会是这样吗…… 他喜欢的人,他所谓的爱,竟一直都错了吗? 墨燃抱着梨花白返回篝火会的时候,菱儿已经不在了。 众人当然不会觉察到一个少女的离席,自然也无人知晓方才墨燃和她的一番对话,依旧把酒言欢,好不热闹。 酒过三巡,乡人们玩起了游戏,他们拿稻梗编了顶草环,请一个人上去击鼓,鼓声熄灭的时候,草环传到谁那里,谁就要被问一句话,不能不答。 这是下修界农民劳作时闲来无事想的乐子,玩法简单,容易上手,哪怕像楚晚宁这样与玩乐绝缘之人,也不难融入其中。 “好,到老白了!来来,老白来抓阄!” 老白就苦着脸从大海碗里,抓了一张叠好的纸,展开来一看,念道:“是胸大的女人好看,还是屁股肥的好看?” 周围一圈人立刻哄笑起来。 老白气的一张老脸通红,扬着纸条骂道:“是哪个瓜娃子写的这种问题丢进去?老子日你个仙人板板!” “别啊。”一个村夫笑道,拉着他的衣摆,“先别急着日人家仙人板板,你先回答问题啊。” 老白屋里那口子也坐在下头,正瞪着双牛蛙眼瞧着他,瞧的老白寒毛倒竖,支吾半天,才小声道:“老子觉得都差不多。” 立刻有人笑着吼起来:“你说个球哦,撒谎没得意思!你明明前几日还跟我说,觉得屁股大的女人好看,好生养嘞,你咋个不说实话!喝酒喝酒!罚酒!” 老白没办法,苦着脸龇牙咧嘴地把酒喝了,下去后没少被媳妇儿提着耳朵数落。 楚晚宁隐在人群里头,看得又是尴尬又是新奇,但这种问题太粗鄙了,若是问到他身上,他定然无从回答。 这时候正好村长拿着一尺黑布,笑眯眯地说道:“换个人来击鼓吧,把老张给换下去,让他也玩一玩,谁来换他?” 楚晚宁立刻道:“我来。” 他走到绑着粗牛皮的兽皮束腰鼓边,接过鼓槌,席地而坐。 村长替他仔细绑好了蒙眼的黑带子,左右调试了一下,问道:“紧吗?” “不紧。” “可会漏光?” “不漏。” 村长笑道:“那就请仙君击鼓吧,什么时候想停了,你就尽管停下来。” 楚晚宁道:“好。”他执起木锤,在皮面上敲了敲,然后灵活地打击出密实鼓点,嘈嘈切切错错杂杂。 他被蒙了眼睛,没有觉察到墨燃隔着篝火投来的目光,那样复杂纷乱,那样迷离怔忡。 墨燃看着他,星火飞扬着,像是橘色的萤火虫散入黑夜,他看着黑夜里那个白衣委地的男人,目光一寸一寸,尖刀般划过楚晚宁的额头,鼻尖,划过他的嘴唇,下巴。 黑布裹眼的楚晚宁对他而言,有着莫名的诱惑,但这一次墨燃没有任由这诱惑随随便便地溜走,他仔细咀嚼着,舔舐着。 他在里头尝到了情爱的滋味。 他又一次感到内心的震颤,他又一次确认……没有错。 他对楚晚宁,是有爱意的。那种爱意和师徒之情无关,和恩情更是八竿子打不着边。 他只是纯粹地爱慕他,渴望他,想要他。 他…… 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爱着楚晚宁。 是爱。 他竟是那样糊涂,那样偏执,他竟是那么傻,那么瞧不清。 他竟直到今日,才终于醍醐灌顶。 他是爱着楚晚宁的。 这一节想通透了,一直以来积压在脑海的那一层封土终于崩裂,很多曾经他想不明白的事情,很多曾经他得不出的答案,都在这姗姗来迟的爱意里,纷至沓来。 可他还没来得及品舐,来不及深思。 就听得“咚”的一声,鼓声停了,余音如涟漪扩散。 那一只草环不早不晚,就在此时,落在了他的膝头,他怔怔拾起,一抬眼,看到楚晚宁正松了口气,单手摘去了黑色的绑带,睁开那双月华流照的凤眸,纯澈无暇地张望过来。 他也好奇,想知道自己停歇鼓声时,花落在了谁家。 于是他对上了墨燃的视线。 楚晚宁:“……” 墨燃:“……” 没什么比他在偷看你的时候,你也偷看了他更尴尬的了,两道目光交错,彼此都有些闪躲。 但楚晚宁很快就不躲了,因为他忽然惊觉,墨燃那张英俊挺拔的脸庞上,此刻正笼罩着懵懂复杂的情意,越过金星缭绕的篝火,越过熙熙攘攘的人潮,就那么笔直地、滚烫地呈露出来,不加掩饰,也掩饰不住。 楚晚宁微微睁大了凤目。 “墨仙君好运。”村长笑着,去拉墨燃上来。 墨燃犹豫一会儿,按着规矩,把编好的草环戴在了发间,他黑眸子很亮,但人却有些不知所措,他戴好了发冠,小心翼翼地又看了楚晚宁一眼。那张晒得黝黑的俊脸,竟然就在这火光里渐渐涨红。 楚晚宁被他反常的举动吓到,于是眼睛睁得更大,圆溜地瞪着他。 在楚晚宁这样不加掩饰的视线里,墨燃低垂了眼睫,抿着唇不吭声,瞧上去有些乖顺,又有些腼腆。 好像是那种愚钝的少年郎,到了知慕少艾的年纪,情窦初开,一切都显得那么笨拙,笨到有些可怜,又有些可爱。 楚晚宁:“……” 如果他刚刚还是惊,现在就可以说是骇了。 ……他怕是要瞎了吧! 不然怎么会觉得,这五大三粗的熊货,忽然变得那么矫情,像吃错了药?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你怎么没反应》 菱儿:墨仙君,我抱你你怎么没反应,你是不是有什么隐疾啊(嫌弃打量中),要不要请个老中医来给你看看,祖传秘方,专治不举。 墨燃:……姑娘,断袖,了解一下。 菱儿:吓,你袖子断了?那我帮你缝缝? 第144章 师尊,我喜欢你 墨燃从大海碗里捉出一张纸,平铺展开。 看到纸上内容,他先是松了口气,随即又有些紧张。 “是啥?”村长问道。 墨燃就把纸张给他看,村长瞧了,说道:“哈哈,幸好与墨仙君同来的,没有什么同门师姐师妹,不然怕是要得罪人。” 楚晚宁原本就很好奇墨燃捉到的是什么问题,一听村长这么说,更加好奇了,直盯着那张纸条看,好像要把纸条盯出个窟窿来。 墨燃笑道,“可是村长,你瞧这张纸上面写的东西,应当犯规了吧,别人说的都是一个问题,他却等于问了我三个问题。” “谁叫仙君点子准,摸到了这张。”村长说,“仙君要是不满意,那就丢了重新抓过。” 重新抓指不定又抓到什么“腿长的女人好看还是腰细的女人漂亮”这种内容,墨燃笑道:“算了算了,那就还是这张吧。” 他说着,把纸张递还给村长,说:“我抽到的,是说一说生平最喜欢的三个人。” 楚晚宁:“…………” 这时候菱儿眼眶红红地回来了,她没有往前捱,怕旁人看出她刚刚哭过,就坐在炉火塘子的最外围,因此墨燃也没有瞧见她。 事实上墨燃说完问题之后,就谁也没有看,他觉得这样过分私密的问题,瞧着谁都别扭,都说不出话来,于是干脆盯着火。 篝火在他黑色的眼睛里闪烁,映得他一张英俊脸庞时明时暗,他就望着那团火焰,出神良久,而后道: “那就先讲我阿娘吧。” “我阿娘走的比较早,其实我已经不太记得她的面貌了,只记得有她在的时候,我总能吃的上东西,也睡得好安稳觉。”墨燃道,“所以如果要说三个人的话,她会是其中一个。” 村长颔首:“舐犊情深,好,给仙君算一个了。” “那第二个,是我师哥,他待我温和,虽无血缘之亲,却胜过亲生兄弟。” 对于这个答案,楚晚宁早有预料,因此无论是脸上还是心里,都没有太大的波澜。墨燃喜欢师明净,这是再明显不过的事情,当初他在金成池,早已亲耳听见过,并不觉得意外。 只是望着夜火映照下的那个男人,他有着刀劈斧削的硬劲轮廓,显得极英俊,骨子里又有些倔头倔脑。一个人的精气神很大程度上都能够在眼睛里反应出来,墨燃的眼睛又黑又亮,极其有神,像一盏除非油尽,否则绝不会熄灭的灯。 有这样一双眼睛的人,注定极为固执。 楚晚宁很痴迷于这样的固执,只可惜,这份固执并不是属于他的。 墨燃说了师明净这样那样的好,楚晚宁都没有听进去,他觉得晚上的风有些凉,于是给自己倒了一盏热茶,捧在掌中,慢慢地喝着。 茶水一路暖着他的咽喉,落到胃里,把他的血肉都焐热捂暖了,连心都跟着软下来。 他又默默倒一杯,正欲再饮,忽听得墨燃讲完了师明净,然后顿了顿,说了一句话: “还有一个人,第三个要说的,是我师尊。” “咳咳咳!!”楚晚宁仿佛被烫到了,茶呛了点出来,连连咳嗽,一张脸涨得通红,他埋头去擦拭着水渍,却不曾抬头看墨燃一眼。 感情上卑微惯了的人,你把他从地上拉起,他也只会为自己的满身尘土而惊慌失措,想要再一次躲回暗处,蜷缩着,藏起来。 但墨燃显然没有打算给他逃避的机会。 楚晚宁这个人太闷了,要是由着他去,他会一直给你一个背影,一个后脑勺。他看似炽烈,看似凶悍,眉眼间紫电青霜,隐隐都是雷霆攻伐之意,可墨燃清楚,这不过是一张打磨精致的人皮面具而已。 他看过了楚晚宁温柔的人魂,在孟婆堂的蒸腾水雾里,那么可怜,那么无助。 他不想让楚晚宁再这样自我糟践下去了。 楚晚宁不能再戴着那样狰狞可怖的假面,如果这自尊病的家伙不愿意摘,那么,他替他伸出手来。 茶水只泼了一点点,早就擦干净了,可楚晚宁还是在反复不停地拭着那干透的水痕。 他惯于作茧自缚,所以没有抬头。 渐渐的觉得周围很安静,静的有些诡异,而后有小孩子在嗤嗤地笑,声音好像压得很低,可是谁都能听到。 “阿娘,楚仙君好傻哦。” 阿娘忙掩住自家孩子童言无忌的小嘴:“嘘——” 但楚晚宁还是听到了。 傻…… 不,晚夜玉衡这辈子都和“傻”这个字绝缘,他是嚣张锋利的,是凶悍冷酷的,是—— “师尊,你再擦,只怕桌子都要给你擦出一个洞来了。” 黑色的布靴走到他案几前,距离很近,近到几乎可以算是冒犯,然后才停住。楚晚宁看到一截漆黑的阴影笼罩下来,山岳一般压制住他,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压得他有些屈辱,也有些恼羞成怒。 他忽然就有些愤懑了,气自己突如其来的软弱。 于是他把帕巾一摔,猛地抬头,充满了挑衅,一双含着怒的恣意凤眼瞪着墨燃,端的是剑拔弩张。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墨燃不无恭敬,不无温和地说了一声: “师尊,你理理我。” 这句话真像一道魔咒,与楚晚宁的反应同生共长,只有楚晚宁自己知道,自己根本不是因为墨燃说“你理理我”,才抬头的,这只是恰巧而已。 可这又有什么用呢? 除了他,墨燃也好,周围看热闹的人也罢,都觉得楚晚宁是因着这一声央求,才迅速应允了自己徒弟。 迅速。 没什么比这俩字更让人觉得屈辱,觉得颜面尽失了。 楚晚宁面色如冰,眼里却烧着星火。 可撞上的,只有墨燃柔和温热的目光,像无边春水,轻而易举地,就包裹了他的怒气,他的尖牙利嘴。 墨燃说:“师尊,第三个答案是你。” 楚晚宁无处发泄他的恼怒,于是变得面无表情:“……嗯。” 他表现的真淡定,真漠然。 十分从容有气度,真不愧是看淡人间风月的楚宗师,楚晚宁在心里暗暗为自己喝彩。 但墨燃好笑地瞅着他。 墨宗师心想,这位楚宗师,怕该不会是个小傻子吧。 楚晚宁浑然不知自己在徒弟心里已经吧唧一声贴了个小傻子的签儿,他因为紧张,从而愈发显得冷漠骄矜。 他说:“所以呢?你过来是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倒是歪打正着,墨燃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墨燃什么都想做。 但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喜欢楚晚宁又怎样?发现的太迟了,斯人遥遥不可追,更何况他已经花了两辈子去追师昧的脚步,忽然跟他说,他爱错了人,要他回头,其实他自己心里上也不是那么容易接受。 如果重生之初,他就能明白自己的心意,或许一切都还来得及。 到现在,这份“发现”,其实只是徒增煎熬而已。 前世带给楚晚宁肉体上的折磨太多了,他习惯把床笫之欢,看做是对这个傲骨铮铮的男人,最酷烈的折磨。 所以其实在墨燃心里,楚晚宁一直是个仙人般的形象,不食人间烟火,更不会有情爱欲念产生。 要毁掉楚晚宁,他有千万种狎昵亲密的办法。 可是,要对楚晚宁好。 他想不到太多。 忽然就变得很笨,只知道应该要与师尊保持距离,把师尊捧上神坛,自己在下面跪迎。 这一声“喜欢”,其实包含了滚烫而隐秘的爱欲。 但是墨燃不能让楚晚宁觉察,他只能克制着自己,用“师徒之情”,给这份喜爱精心伪装起来,再恭恭敬敬地呈送到楚晚宁眼前。 墨燃于是回答:“只是想让师尊知道而已。” “……”楚晚宁静静看着他。 墨燃说:“只是,忍不住想要让大家都知道……” “知道什么?” 墨燃笑了,黑眼睛十分亮,光焰很灼人,能掩盖掉下面暗流汹涌的欲念。 “知道我运气好呀。”他笑吟吟地说,“拜了天下最好、最好、最好的师尊。” 他用了三个最好,十分拙劣,十分用力的表达。 颇有墨燃浑然质朴的粗糙风格。 楚晚宁高深莫测地望着他,只有睫毛动了动。 墨燃深吸一口气,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只觉得如果错过这一次,恐怕这辈子,都不会再有可以这样肆无忌惮表达自己的时候了。 他忽然就半跪下来,想要与端坐在案前的楚晚宁平齐,可惜身形还是太高大了些,这样跪着,依旧是低眸俯视着师尊的。 顾不了这么多了,他觉得心跳是那么快,血流是那么急。 “师尊。” “……”楚晚宁忽然觉得有些不妙。 这个男人的眼神太焦灼了,逼得他不由地往后仰了仰。 可终究还是利箭穿了心。 “我喜欢你。” 他无路可逃,林中跳跃的梅鹿被猎户的箭镞刺中了腿脚,于是颓然摔落。楚晚宁怔怔看着他,脑子里轰的一声,别的什么都听不到,也瞧不见了…… 喜欢——这个词多含蓄,多模糊。 它不像“爱”那么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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