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4章
小德子脑袋压得更低,硬着头皮道:“郁家家主的夫君,南凉战神宣武王,也死在了南境战场上。” “郁家长老入宫请示,陛下是否要去送家主最后一程?如若不然,他们便马上着人把棺椁送回南凉。” —— 午后雪停初霁。 宗政璎换了一身常服,出现在郁家宅邸内。 郁家如今是北齐盛京里的新贵,宅邸为御赐,奢华又气派。 奢华又气派的郁宅,今日满府挂白,一片哀戚。 得知女皇驾临,郁家人纷纷出来迎接。 宗政璎站在大门外怔然了许久,才抬起沉重的脚步往里走。 灵堂内,宋青苒的棺椁还未盖棺。 宗政璎站在棺木旁,望着好姐妹昔日鲜活的眉眼归于死寂。 心脏一阵抽痛,便是连哭都哭不出来。 她本以为,倾了这北齐的皇权江山,报了忍辱多年的血海深仇,这份成果能与身后之人共享。 然而转过身,她才发现—— 曾经告诉她只有自己才能救赎自己的宋青苒; 曾经视她不见,后来卑微乔装默默守护的江喻白; 曾经爱屋及乌,跟着好姐妹一起对她好的萧灵儿…… 他们一个一个,在她最脆弱的年纪,以最鲜活的姿态闯入她的世界,教她成长,助她蜕变。 又在她登上顶峰,以为能久别重逢时,悄然离场。 那些她以为一辈子都走不出来的黑暗时光,如今竟成了她再也无法触及的过去和回忆。 每每想起,都如钝刀子割肉一般,让她疼到颤栗。 —— 从郁宅回来,宗政璎大病了一场。 痊愈后,一切照旧。 朝堂上每日都有解决不完的政务,御案上永远堆满看不完的奏折。 当朝臣提及后嗣问题时,宗政璎没有正面回应,只是淡淡一笑。 而后没多久,她从宗室抱了个刚出生的奶娃娃养在膝下,作为继承人培养。 每年入冬,她总会带着养子去皇陵,一坐便是一整天。 南凉的消息,她每一桩每一件都不会错过。 只是这一桩一件里,再也看不到那几个她熟悉的名字。 扶持过她的姐妹,守护过她的男人,他们都如同离树的叶,被时光长河越冲越远,逐渐淡出世人的印象。 宗政璎的身边都是熟悉的人,可她却又好像都不认识。 没有人知道她的故事,没有人知道她那些年遇见过怎样的人,经历过怎样的困苦与喜悦。 她同样不了解他们的人生。 这一场繁华,只剩下她一人空守,无人共享。 多少皇嗣趋之若鹜的九五之位,她坐得格外孤寂。 七十五岁这年,女皇宗政璎寿终正寝。 弥留之际,她看到养子跪在龙榻前痛哭。 宗政璎艰难抬手,抚了抚他的脑袋,卸下一身帝王重担的她,露出了五十多年前才有过的明媚笑容。 “我亏欠了一个人的至死不渝。”她说:“这一次,换我去寻他。” …… 女皇出殡这日,全国服丧。 出殡队伍从内城门排到外城门,浩荡而肃穆。 皇陵里为女皇陛下修建的陵墓恢宏壮观。 主墓室里已经停了一具棺,棺前坚硬的石碑上,“先夫江喻白之墓”几个字历经岁月侵蚀,已经有了模糊的痕迹。 女皇灵柩归位,双棺合并,陵墓大封。 传奇女皇的一生,至此终结。 —— 唇上传来一阵柔软的触感,让宗政璎觉得无比熟悉。 是梦么? 她大抵又梦回五十多年前了。 那个人不在以后,她时常会回想起从前那些零碎的,充满谎言的假甜时光,以及他吻她时,动情而又克制的模样。 可如果是梦,怎么有人一直往她口中吹气? 不对劲。 宗政璎费力挣扎了一下,猛地睁开眼。 第463章 回到幼年,走她走过的路 入目是一张既陌生又熟悉的脸。 陌生是因为宗政璎已经记不起几十年前在景福宫守宫的小五子长什么样。 熟悉是因为唇上的触感,与她回忆里的一模一样。 她怔怔看着面前这双眼。 以前他戴了两张皮,从江喻白变成许砚,又从许砚变成燕公公。 她从来没认出过。 后来他不在了,那些关于他的回忆,才一帧一帧往她心头戳。 细到连睫毛分布,眼白上的血丝,都清晰无比。 面前这双眼,明显又是易容过的,很难看出原本的杏眼轮廓。 但宗政璎一眼便能确定,是江喻白。 她正想着如何回应他时,十岁这年的记忆,连带着她从北齐弃子成长到一代女皇的七十五年经历,瞬间灌入脑海。 宗政璎一下子愣住了。 十岁? 她从一个掌权数十年的雷霆女帝,变成了十岁女娃? 那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的宗政璎满心罪恶,嘤咛了一声,伸出手虚弱地推了推江喻白。 见到人醒来,江喻白马上松开她,站往一旁。 宗政璎呛出两口水,眼神朝他瞪来,落水苍白的小脸上染了一抹红晕,分不清是怒是羞。 江喻白避开她的眼神,内心同样掀起了惊涛骇浪。 就在刚刚,他给宗政璎做人工呼吸,嘴唇不得不覆在她唇上时,他脑子里多出了许多不属于他这十七年来该有的记忆。 他记起了很多人很多事。 在那段回忆里,他仍旧是弃子,遭遇却比现在黑暗得多。 他从小就被抱养到暗无天日的皇陵地宫,吃毒长大。 后来才被师父救出,带到了鬼医谷。 可师父在他十七岁这年死了。 没了师父,没了信仰,他开始自我放逐,四处游荡的同时,也在给自己找传说中的解药。 直至,在南州的魏王府初遇宗政璎。 之后便开始了长达两年的羁绊。 他们大婚过,只不过没等拜完堂,她就脱下嫁衣离开了。 再后来,他为了弥补从前的过错,戴上面具变成了另一个人,去北齐找她。 最后的记忆,是宗政璎登基大典那日,他没能扛住蛊毒发作,在与杀手的搏斗中中了箭,倒地身亡。 思绪收回,江喻白满心复杂。 璎璎曾经对他说过,她前头十多年就是个没有思想的傀儡,被囚禁在北齐皇宫中身不由己。 好不容易挣脱牢笼,她也想有人疼有人呵护。 那个时候他虽然心疼她,却没办法做到感同身受。 如今回到了她的幼年,亲眼见到她在这会吃人的深宫里被人磋磨而束手无策。 他才知道,她用一句话总结出来的童年,中间写满了怎样的挣扎绝望和无力。 意识到小姑娘一直在看着自己,江喻白解释道:“公主一直昏睡不醒,出气多进气少,奴才也是不得已,才想到了以前跟着柔妃娘娘学过的急救法。” 没听到宗政璎吭声,他只当她在生气,又补充道:“此事绝对不会再有第三人得知,小公主只管放心。” 原来是为了救她? 难怪一直往她口中吹气。 宗政璎冷静下来。 “你先出去吧。” 江喻白转身要走。 宗政璎又喊住他,“先把许嬷嬷她们弄醒。” 主殿那边的人很快就会过来,她可不想佩兰的悲剧再发生一次。 江喻白颔首。 他心事重重,都没留意到,宗政璎竟然不意外是他把许嬷嬷三人给弄晕的。 江喻白离开没多久,许嬷嬷和那两名宫女就陆续醒了过来。 睁眼见到躺在榻上仍旧昏睡不醒的小公主,两名宫女对视一眼,战战兢兢。 她们刚才好像不小心睡过去了。 许嬷嬷沉着老脸走上前来,摸了摸宗政璎的额头,又探了探她的鼻息。 宗政璎刻意屏住呼吸,将进气控制得和苏醒前差不多。 落水的事,总要有个结果的,现在就得看,齐皇是打算息事宁人,还是追查到底。 许嬷嬷跟两名宫女交代了什么,宗政璎没去听。 她闭着眼睛在思考,这一年的江喻白为何会出现在北齐皇宫? 她才十岁,江喻白总不能是奔着她来的吧? 蓦地,宗政璎想起了一件事。 那天宗政姣来找她,想让她去兰昭殿给萧殿下送信时,是江喻白出面解的围。 他还说自己碰到了迷路的萧殿下,说的头头是道。 冷宫里的太监,上哪去了解南凉质子? 宗政璎前后一联系,瞬间恍然大悟。 江喻白,便是前来为质的南凉八皇子萧晏礼。 那他接近她,绝对不是奔着她而来,应该还另有目的。 至于是什么,恐怕还得晚上做梦,去梦里问他了。 —— 宗政璎昏迷不醒,德妃又在一旁煽风点火,齐皇一怒之下,罚了顾皇后三个月的禁足。 但没有提让宗政璎离开未央宫的话。 当初是他亲手把人交给的顾皇后,现在再亲手把人要回来,便是直接坐实了外面的流言,打他自己的脸。 顾皇后也知道齐皇为什么不把人要回去,跪在地上指天发誓。 “臣妾保证,等小九醒来,一定把她当成亲生女儿对待,再不辜负皇上的厚望。” 齐皇冷哼一声,算是勉强满意了。 德妃唱了半天的戏,最后却只得这么个结果,她捏紧手里的帕子,暗暗咬牙。 顾皇后眼里闪过一抹得色。 真当她这皇后是白当的? 皇上怎么可能因为这么件小事就对她大动干戈? 德妃压下心里的恨意,站起身道:“皇上,臣妾去看看九公主。” …… 偏殿里,德妃一看到宗政璎昏睡的样子,便忍不住红了眼眶。 她用帕子摁了摁眼角,说道:“可怜见的,这屋子里没一点鲜活气,九公主如何能醒来,你们两个,去把窗户都打开,你去搬两个盆景进来。” 齐皇一跨进门槛,听到德妃这话,四下扫了眼偏殿内的陈设,老脸沉了几分。 顾皇后跟在后面,不敢发一言。 德妃一出现,宗政璎就大致猜到了导致自己落水的凶手是谁。 顾皇后想借着她去笼住齐皇的心,德妃当然是不允许的。 这时候只要她出了意外,亦或者直接死了,顾皇后就会摊上大事。 到那时,身上背了一条人命的顾皇后,后位还能否稳住都两说。 宗政璎刚苏醒,浑身无力,疲累得很。 懒得看这伙人的惺惺作态,她索性继续闭着眼,沉睡过去。 第464章 江喻白,你说的,你喜欢我 到了夜间,宗政璎是被饿醒的。 她原本还想着,入梦去找江喻白探探口风,先弄清楚他甘愿来北齐当质子的目的。 结果因为腹中饥饿,她辗转反侧睡不着,索性睁开眼,坐了起来。 许嬷嬷一直守在榻前,见她睁眼,紧绷的老脸松缓了几分,急忙使唤宫女去主殿通知顾皇后。 “都这么晚了,嬷嬷不必惊扰母后。”宗政璎道:“去给我弄些吃食来。” 许嬷嬷正要出门,就见小五子拎着食盒走了进来。 “这是御膳房刚煲的山药粳米粥,能养脾健胃,嬷嬷让小公主喝下吧!” 许嬷嬷接过食盒,转身走到内室,打开盒盖,取出里面香气扑鼻的粥。 宗政璎刚一闻到味儿,便愣了一下。 好熟悉的味道。 上辈子江喻白作为许砚陪在她身边时,为她煲过好几次。 宗政璎心中浮现了一个大胆的猜想。 她看了看江喻白,又看了看许嬷嬷手里的碗,“这粥……” 江喻白面色坦然道:“是奴才特地去御膳房知会了一声,小公主刚落水,不能吃得太油腻,御厨按照吩咐做的。” 不可能是御膳房做的。 当了几十年的女皇,御膳房的口味,她早都吃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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