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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就在小李为殿中那位总是笑盈盈的小姐暗自捏了一把汗的时候,却突然听到一个含笑的清亮声音:“杨老前辈这武馆,可有不收女弟子的规矩?” 杨琦一怔,抬眼看去,面前的少女双眸明亮,毫无一丝惧怕之意,仿佛面对的是一个多年的老朋友,不等他开口,继续道:“民女早听闻,顺昌武馆于大宗一枝独秀,当年的武状元便是最好的招牌。民女却觉得,顺昌武馆之所以这样长盛不衰,便是因为其他的武馆都不及此馆的独特。而顺昌武馆的独特之处就在于,它是绝对公平的。” “世人皆知,顺昌武馆,无论寒门弟子还是高门贵族,都须得在一处习武。便是给了寒门小士一视同仁的机会。民女认为,能定下这个规矩的人,为人必定是刚正不阿,品格高洁的。” 杨琦心中猛地一震,他本是寒门子弟,幼时得一高人指点,方习得武艺。他家贫苦,为了改变家中现状,他苦练技艺,终于有了机会在校场与人较量,夺了一个武状元的名头。 正是因为他自己出身卑微,深知寒门弟子求学的难处,开这个顺昌武馆是圆他儿时的梦。那些习武的寒门弟子有他年轻时的影子,看到他们,就想起当年的自己。这件事只有极少人知道,没想到今天,却被一个不知比自己年轻多少倍的少女一语道破! “既然贫富能做到公平,男女有何不可呢?莫非杨老前辈也以为,女子这个身份,比寒门这个身份来的更为卑贱么?那么,当今皇后,皇太后又将如何自处?” 竟然拿当今皇后太后来说事,虽然荒谬,却也的确如此,倘若不答应女子习武的话,就说明在他的心中,女子比寒门弟子更为卑贱。可是皇后和太后却是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这样的话,就是他杨琦对皇家的大不敬。他突然发现,这一番话,自己竟然无从反驳! 沉默半晌,杨琦突然哈哈大笑:“好一个牙尖嘴利的丫头!” 寒雁却还是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民女只是想为自己寻个武先生罢了,若是冲突了老前辈,是民女的不是,请前辈恕罪。” 杨琦盯着面前的小姑娘,她不过十一二岁的模样,却能顶住自己的压力侃侃而谈,态度不卑不亢,进退适宜。既懂得加以威逼,又懂得软言低声,实在是睿智。这份聪慧和从容,假以时日,必定会更加出彩。若是这姑娘是个男儿身,自己倒有心收个小徒弟,可惜了。 他叹了口气:“你说的有理,可惜老夫这个武馆,习武弟子皆为男子。你若要寻武先生,便得入馆习武,与众多男子混在一起,实在不妥。被有心人知道穿了出去,名声也会受损。” 这番话倒是说的情真意切,寒雁再怎么大胆,也不敢日日和一群男子呆在一起,若是被传出去,别说自己,就是整个庄家都会没脸。 杨琦也并没有说谎,顺昌武馆内习武的弟子皆为男子,就是云霓郡主,也不过是因为圣上与杨琦的关系,偶尔来串门玩玩,馆内先生教她最简单的一些招式,权当玩笑罢了。这样正经的女子求学,寒雁是第一人。 “民女并非强人所难,所以今日只是提个想法。众所周知,物以稀为贵,凡事都要抢占先机为好。顺昌武馆一视同仁所以独特,若是再出现一个一视同仁的武馆,而这个武馆,恰恰只收女弟子呢?”寒雁提醒道:“前辈也应该知道,不仅是男子出身寒门,有的女子也是出身寒门。” 杨琦目光一闪,瞪着寒雁道:“你在威胁老夫?” “民女不敢。”寒雁平静道:“只是做个假设罢了。老前辈也知道,女子习武,本身只是为了防身之道,所以馆内的武先生并不需要多高的武艺,像老前辈这样的武状元用了未免大材小用。只要有功夫的武先生即可,可是女子上的武馆京城只此一家,想必也是很热闹的。” 寒雁用余光扫了一眼杨琦,放上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女子武馆一旦落成,老前辈这份独一无二也就没了。而京城里,最不缺的,便是富贵人家,民女的这个假设,总有人会明白。” 杨琦怒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姝红和汲蓝怕中间凶神恶煞的老头子会伤害到自家小姐,连忙侧过身子,不露痕迹的将寒雁护在身后。 寒雁盯着杨琦道:“今日民女前来,寻武先生的事并不急于一时。只是对老前辈提个建议,若是能盖一间专为女子沿用的武馆,是再好不过了。若是在老前辈的名头下,达官贵人们也不会有所顾忌。” 杨琦心里一动,其实早年间他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不过只在脑海里掠了掠便过去了。他心高气傲,凡事愿意做独一无二,若是由别的人家盖一间女子武馆,他失了这份独特,未免遗憾。若是由自己盖一间,虽有风险,但一旦顺利,搏一个好名声,名利双收,却也不坏。 “你这个提议太大胆了些。”杨琦稍稍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却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你想得到什么?” 这个少女,明显就是有备而来,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这样替他出主意,必定有所求才是。 寒雁心中一喜,轻声道:“很简单,女子武馆落成之后,小女想进馆习武。” 杨琦感到奇怪:“这样简单?” 寒雁摇摇头:“还有舍弟,进了武馆后想烦请老前辈亲自教导。” 杨琦不怒反笑:“荒谬!老夫今生只收过一个弟子,你兄弟有什么资格入我门下?” 寒雁也知道自己期望高了些,京城里那么多达官贵人,杨琦都不曾教导过他们。明哥儿又有什么特殊之处,让这位武状元高看一眼? 她叹了口气:“民女并不是强人所难,只是实在情非得已。舍弟习武之事不能为外人道也,老前辈的武馆须弟子进馆习武,舍弟却不能进馆。所以想请老前辈私下授受。” 这话说完,寒雁又是惆怅万分,顺昌武馆的武先生是最好的武先生,明哥儿偏只能私下习武,真是令人头疼。 出人意料的,安静了半晌,寒雁听到杨琦平静的声音:“你带他来,老夫看他有没有资格接受我的教导。” 寒雁一愣,听闻这话立刻欣喜若狂:“老前辈这是答应了?” “不算,即便他有这个资格,老夫也不会以师徒与他相称。只是老夫生平最不喜欠人情,这便是你提出主意的回报。”杨琦手上的铁疙瘩一顿,自己也不明白为什么会突然改变主意,答应了面前的少女。 寒雁却是感激又兴奋,当下深深行了一礼:“多谢杨老前辈。” 再遇世子 汲蓝忍不住道:“小姐真的要去武馆习武?” 寒雁摸了摸鼻子:“习武防身,多学点东西总是没错的。”上一世她处于深闺,只学些诗词歌赋,世人的确认为女子的才学就是吟诗绣花,倘若这些做得好,便是才女了。殊不知这些就如绣花的枕头,外表看着鲜艳些,内里却是一包稻草,毫不实用。练武防身,实打实的功夫,比那些个琴棋书画有用多了。 已是午后接近傍晚,街边摆摊的小贩们开始收拾回家,再过不久,夜市就要开始了。 灯火辉煌的夜市,也只有母亲在世,逢年过节的时候她有机会随女眷们游玩时才能见到。花灯如锦的美丽,让她贪恋不已。总有一天,她也能离开那个囚禁她韶华的四角侯府,走到这广阔的世界中,赏遍这盛世美景。 姝红买了点精致的糕点,方才在顺昌武馆的时候,寒雁吩咐汲蓝还是偷偷把银子交给小童,让小童带给杨琦。虽然她替杨琦出了个主意,但杨琦也答应教明哥儿武艺。自己打算进武馆习武,便是另外计算的了。一码事归一码事,寒雁分得很清楚。剩下的些许碎银,姝红买了些糕点,回去打算留着晚上做小姐的零嘴吃。 刚把糕点放进帕中包好,汲蓝还没来得及收好,便听得耳边突然穿来一声马嘶,紧接着一个粗硬的声音响起:“滚一边去!没见着马车吗?!” 寒雁一把扯过汲蓝,刚刚站住,便见一辆黄木马车险险擦过身侧,马车冲出几步后停了下来。汲蓝被寒雁扯得身子一扭,手上的糕点撒了一地。她性子向来泼辣,立刻走上前几步愤然道:“你这人大街上怎么横冲直撞,撞到人怎么办?” 那车夫是个凶蛮的汉子,却穿着上好的绸缎,听到汲蓝的质问冷笑一声:“冲撞?哪儿来的没规矩的野丫头,冲撞了世子,还在这里大声嚷嚷!” 世子?寒雁一怔,紧接着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什么事?” 周围已经聚了不少看热闹的百姓,寒雁只觉得全身血液都静止了,上一世的记忆铺天盖地而来,顿时僵立在原地不能动弹。 一只手聊起马车的帘盖,露出一张俊秀的脸孔来。那眉眼曾是寒雁每一个夜里心心念念的欢喜,如今看来,却是无边的苦涩与苍凉。 卫如风,终于在这一世看到了他。这样的阴差阳错,莫非是孽缘?寒雁低下头,就是这个人,纵容自己的姐姐设计毒杀了自己,当初爱他的温和君子,却不知道那副好皮囊下,隐藏着怎样可怕的心思。 汲蓝也没想到马车里坐的人是这样高的身份,一时间愣在原地,但是是对方错在先,要低头认错,却又拉不下脸。 姝红走到她身边,朝马车上的人福了一福:“草民妹妹不知是世子的马车,冲撞了世子,是草民的不是,便替妹妹向世子赔个不是,希望世子大人大量,饶过小妹一回。” 卫如风皱了皱眉,一转头却对上了一双清澈的眼睛,那目光里含着愤恨和委屈,苍凉又无力,最终汇成深深的绝望,死死落在自己身上。 卫如风一愣,发现那目光来自于一个丫鬟打扮的少女,少女容貌普通,他在心里微微思索一下,确定不认识对方。这个陌生的少女,为何会对他露出如此的神情?心里有了疑惑,却听见自己的车夫粗声粗气的训斥那个冲撞了自己的丫头:“真是好没规矩的丫头,世子爷没说话,定是生气了。” 卫如风皱了皱眉,不过是上个街,惹出这么多事做什么,当下不悦道:“没事,你们走吧。”再看向车外时,人群中的少女已经不见。心下郁卒,手一抖,放下帘盖吩咐:“走吧。” 车夫已经听出他声音中的不快,连忙赶车离开。姝红松了口气,责备汲蓝道:“怎么这样沉不住气,看那马车便知里面的人非富即贵,也就是你这样没头没脑的冲上去!连累了小姐,看你怎么办。” 汲蓝委屈的撇了撇嘴:“可是糕点都摔碎了,那马车横冲直撞,世子就能这般不讲道理么?明明是他们错在先。” 姝红摇了摇头:“还惦记着糕点,小姐呢?” 寒雁从人群中走出来,方才卫如风似乎已经发现了她,心下无措之间便躲进了一个高大妇人的身后。在这样的场景下相遇,是她不曾想过的。现在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咋一看到故人,真是百感交融,怕卫如风发现了端倪,这才躲了起来。 姝红见寒雁面目苍白,急道:“小姐可是惊吓到了?”随即自责起来:“都怪奴婢,若是注意些,便能躲过去的。” 汲蓝不赞同的开口:“怎么能怪你,分明就是那劳什子世子爷仗势欺人。” 寒雁心里微微一哂,都说识人便从身边人识起,那卫如风的车夫如此嚣张,卫如风本人又能好到哪里去?方才姝红道歉时,也未听得他推辞,分明是自高自傲。这样的人,当年怎么会被他的外表迷惑? 再看看周围的人群中,不乏花样年华的女子,一脸痴迷的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眼里明明白白写着爱慕。是了,那样的痴迷表情,也曾经出现在她的脸上。少女情怀,见到对方丰神俊朗,一颗芳心便暗暗交付。再说庄语山的口中,这位世子爷却是个品质高洁的主,当年她深信不疑,只觉得世上怎有如此好的人。 寒雁眸光暗了暗,将这些思绪甩出脑子,道:“别说这事了,赶快回府,今日之事切莫对外人提起。” 汲蓝和姝红坚定的点了点头。 刚回府,从狗洞爬进了自家院子,进了屋还没来得及换下衣服,就看见陈妈妈匆匆走来,看见寒雁一愣,随即松了一口气道:“姑娘这是去哪里了?老身把秋香苑找遍了也没找着,悄悄去打听,听说今日没人出府,还以为是院子里进了坏人。再找不着,老身就得去告诉老爷了。” 寒雁笑了笑:“妈妈不必这样担心,告诉父亲的话指不定又要扯出什么事端来。”再说庄仕洋哪里会真心关注她的死活,要是周氏母女在一旁添油加醋,这事恐怕还不能这么顺利就算完。 陈妈妈这时候才注意到她的衣服:“姑娘怎么……”像是想到了什么,大吃一惊:“姑娘这是出府了?” 寒雁点点头:“说来话长,我先去换衣服。” 等寒雁换好衣服,坐下来把事情告诉了陈妈妈,只是中间省去卫如风一段。听完来龙去脉,陈妈妈忍不住责道:“姑娘真是胡闹,这样大胆的出府去,若是被外人知道告诉老爷,免不了要受责罚。外头的人不知底细,万一出了什么差错,被人欺负可怎么办?” 寒雁安慰她:“有汲蓝和姝红陪着呢,况且我做丫头打扮,谁会注意到我。妈妈不必忧心,以后若是遇到这事,只管宽心便好,父亲那边,能不去劳烦他便不要去。” 陈妈妈张了张嘴巴:“以后?姑娘还要出府?” 寒雁耸了耸肩:“我得带明哥儿见杨老前辈一面,况且以后若是要上女子武馆习武,恐怕也只能偷偷去。” “姑娘真要习武?”陈妈妈看着她:“闺女家向来细皮嫩肉,姑娘何必自讨苦吃。” 寒雁拨弄着暖炉里的炭块:“今时不同往日,这府里没人护着我们,就只能多个心眼,自己护着自己了。” 陈妈妈眼睛一酸,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便伸出手把寒雁搂在怀里:“姑娘,真是苦了。” 寒雁躲在陈妈妈怀里,温暖的感觉让她十分舒服,不自觉的伸了个懒腰,道:“不苦。”比起母亲和前世的自己,这可不算苦楚。 眼下是安定了,可是府里住进了周氏母女,应该很快就要闹腾起来。 “汲蓝。”寒雁叫道。 汲蓝连忙放下手中的针线走上前。 “你和媚姨娘院子里的人相熟吧?”寒雁记得,母亲未过世前,每次都是汲蓝打听到媚姨娘园子里的事。有什么消息,也都是第一时间知晓。 “小姐说奴婢熟,奴婢就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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