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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志故意不用你们,不把宗怀棠算在里面。 宗怀棠没计较,这么一会他人已经转身去了楼梯口。陈子轻对汤小光挥挥手就跟上了宗怀棠,之前他跟钟明说晚安,宗怀棠发神经地学他,显然是不乐意他对别人讲,这次却没有。 两人一路沉默着上楼,开门,进宿舍,关门,拉灯。 陈子轻站在明亮的宿舍,双腿有点虚软,他垂下的视野里,宗怀棠就在他对面,皮鞋头上磕了点土渣子。 来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终于走到这一步上了,他等候多时的一步。 陈子轻让宗怀棠开始,然而对方就只是站着,不说话。那他来吧。 “宗怀棠,我们是一样的。”他轻轻地说,“你不是一个人。” 宗怀棠叹息:“确实,幸好有你陪我。” 陈子轻从这话里捕捉到了强烈的信号——宗怀棠接受了,想开了。 接下来估计就是要笑他,找鬼招鬼,自己就是鬼。 从前有两个鬼在草丛里打啵,两个鬼偷看。 …… 诸如此类的逗弄话缓解缓解气氛。 陈子轻自以为摸清了宗怀棠的脾性,万万没想到的是,耳边传来了深沉的吐气声。 “眼睛都要找瞎了,上把抓的鬼。” 头顶一重,宗怀棠将下巴抵了上来,他说:“我们两个活人显得格格不入。” 陈子轻:??? 什么情况,是不是听觉出问题了? 宗怀棠握住他垂在一侧的手拿起来,手心朝上,把一张纸塞了进来。 “你自己看,我去床上躺一会。” 陈子轻眼睁睁看着宗怀棠躺到他床上,被子一盖,眼一闭,很快就传出了轻微的呼噜声。 像是一根绷紧的弦松了下来,还有嗡嗡的余颤。 陈子轻昏头昏脑地捧起了手上的纸。 岁月的痕迹渗透了纸张,有点破烂,左上角订着一个纸条,上面是事故的大致经过和总结,把纸条拨起来以后就能将整张纸上的内容暴露出来。 密密麻麻的名字,一眼望去触目惊人,从头数到底都要分几次才能数清楚,数对。 个别名字底下有划痕,不知道做的什么标记。 最底下有化工厂的钢印。 陈子轻把纸翻过去,反面也被名字覆盖了,正反两页加一起得有多少啊,他拿着纸的手有点抖。 这不可能是9号楼上下两层的人数! 陈子轻意识到自己低估了那场事故的严重程度,一股凉意从窗户外吹进来,吹到他后脖子上面,他的汗毛直立,站不住地走到桌前坐下来,从正面的第一个人名开始看,一个一个往后看。 这个时期是简繁体掺着用,也有一简二简,比较杂。 而名单存在的时期只有繁体,毛笔写的,很多笔画的着墨都晕开了。 认识的不认识的字全挤在一起,过于紧凑,密集恐惧症能发疯的地步,原本能猜出来的字都猜不出来了。 陈子轻很快就有了阅读障碍,他只能求助宗怀棠。 用的理由是看不清,可不敢说自己大部分都不认识,那就不是伤过头能说得清的了。 睡觉被吵醒的男人满身低气压,却还是让他把纸举到自己面前,嗓音浑哑慵懒地念给他听。 陈子轻打起十二分精神听,一点小动作都没有做。 宗怀棠前两行念得很顺,第三行就停住了,陈子轻凑头去看:“宗……” 什么,三个字。 姓宗。 陈子轻脑子里刚闪过一道亮光,宗怀棠就以小朋友跟家长告状的口吻说:“我爹是病死的,搞不懂怎么会在这名单上面。” 宗怀棠没得到陈子轻替他抱不平,他坐起来,拿过那张纸对着陈子轻,指着宗姓三字:“这是我爹,不知道被哪个二逼写上去了。” 陈子轻瞄一眼化工厂的钢印:“人工记录的,有错也正常。” 宗怀棠坐到他身边,脑袋搭在他的肩头,腻腻歪歪地贴了片刻,说:“所以这名单只能作为参考。” “是的呢。”陈子轻立即就表示了自己的认同,“你继续念吧。” “太多了,嘴巴里的口水都不够用。”宗怀棠不愿意。 陈子轻说:“那我给你点。” 宗怀棠猛然坐直,板起脸训斥道:“这是什么时候,我念的是什么,你怎么还有心思跟我黏糊。” 陈子轻:“……你说那句,不就是暗示我吗?” “打啵只会越来越渴,这是生活常识,我会不懂?你给我严肃点。”宗怀棠有股子随时都可以大义灭亲的凛然架势。 陈子轻愧疚地用双手捂住脸:“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别再犯浑,这么沉痛的时刻。”宗怀棠抖了抖手上的纸,陈子轻想让他轻点抖,别给弄碎了,被他瞪了一眼,只好当个靠枕。 宗怀棠靠回陈子轻身上,接着前面的向后念。 ——每个名字都代表着一个家庭的崩塌,一条生命的逝去,一个亡魂的诞生。 陈子轻听到了意料中的人名,他的眼皮抖了下,反观宗怀棠都不带停顿的,哪怕是唏嘘都没有。 真是个神奇的物种,陈子轻不自觉地观察起了宗怀棠。 宿舍里只有男人逐渐敷衍的声音。 台灯的灯罩烫手的时候,他手一松,纸落到了床上。 “念完了。” 宗怀棠嗓音嘶哑:“去给我倒水。” 陈子轻没回神。 名单上面的人只有一部分跟厂里的工人重叠,大部分怕是都烟消云散了,也有可能就在暗处飘荡,不延续原来的轨迹。 手背一疼,一块肉被宗怀棠用两根手指揪住了,他缓慢地把思绪从名单里抽离出来。 宗怀棠揪着他的手背说:“向师傅,我要喝水。” “那你别揪我。”陈子轻说,“你揪我,我没法给你倒。” 宗怀棠不松开,还揪着他,跟他算账:“我念这么老半天,你都不知道喂我喝一口水,你的心是铁打的。” 陈子轻连连道歉,宗怀棠才肯罢休,老大爷式地趴在床边,催促他快点把水送过来。 “我在倒了。”陈子轻翻出桌上的缸子。 宗怀棠给他念名字期间,他脑子里的积分袋就没停过,哗哗哗地飘落,形成了积分雨,先不管依然是负数的账户余额,积分袋的出现能让他确定名单的真实性。 陈子轻一边去拿暖水瓶,一边回忆着名单,真的没有“向宁”这个名字。 陈子轻没接收到原主五几年的记忆,不知道他那晚是没在宿舍,还是怎么回事,总之他逃过了一劫。 那就还是磕死的。 只不过不是磕死在八零年初,而是五几年。 很有可能就是事故发生的当年,或者之后一两年内。 因为事故发生在二十多年前,马强强的爹妈在中年时期给原主送过老鸡汤,这两件事能推断得出来。 陈子轻把开水倒进缸子里,端到窗户边吹风,汤小光跟钟菇都不在名单上面。 “你把水端到那里干什么,风又不渴。”宗怀棠有气无力。 陈子轻喊:“我怕你烫嘴,我晾一会儿。” 宗怀棠的眼睑轻抖,他在床边滚了半圈,从趴着变成仰躺,修长的手臂垂到后面撑在地上。 不多时,陈子轻喝一点试了试水温,端到床边给他:“可以了,喝吧,不烫。” 宗怀棠姿势不变。 陈子轻为难地说:“你不会要我用嘴一口一口喂你吧。” “正常人想都想不出来的东西,你轻飘飘就说出来了。”宗怀棠长叹,“我到底找了个什么样的对象。” “惭愧。” “可别,你不用惭愧,是我思想贫瘠,没有你丰富,我的问题,我争取早日跟上你的脚步。” 宗怀棠又滚了半圈变回趴着,他凑到白瓷的缸子边沿,嘴叼住,懒懒洋洋地喝了几口,缓了缓嗓子的痛感,翻身躺到陈子轻的腿上,闭上双眼昏昏入睡。 陈子轻把缸子里剩下的水喝了,他拿起名单小心折着,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把拽紧宗怀棠的衬衣:“宗怀棠,这名单上的字迹,跟你的一样!” 宗怀棠搂住他的腰,脸埋进去:“有什么大惊小怪的,都是瘦金体。” 陈子轻看男人柔软的发顶,也对啊。 外面不知何时静了下来,宿舍里也很静,陈子轻枯坐着,他没想到今晚会是这个发展,这么太平。 腿上的男人渐渐睡了过去,陈子轻给他盖好薄被,一时兴起地用指尖拨了拨他长密的睫毛,起身独自去找钟明。 等不到天亮了,这个晚上就要把一切搞清楚,完成任务离开。 刚出宿舍就被一片树叶抽到了眼角。 风很大,憋了很久的雨看样子是要来了。陈子轻匆匆穿过走廊,身后的主线断开,黑暗如期而至,他脚步不停地跑下了楼。 钟明从陈子轻手上接过了名单,听到了他说的疯言疯语和鬼话连篇。 在一阵冗长的压抑之后,钟明没有指着陈子轻的鼻子大声喝斥,也没有撕碎名单砸他脸上,或是叫他明天去看医生吃治精神病的药物。 钟明就只是沿着陈子轻的折痕将名单折起来,并向他提出了三个问题。 “鬼魂还能再死一次?” “我师傅的临终遗言是要我发誓,一定重视厂里的电路,这怎么说?” “我和一些同志都有心跳,有体温,能感觉到痛,走路不会踮脚尖,也没有飘着走,这又要怎么说?” 陈子轻三个问题都答不上来,他不能透露宿主跟任务,以及120区的特点相关的信息,只能沉默。 钟明把名单塞进陈子轻的褂子口袋里:“我可以不管你的胡说八道,别人不行,不要再跟别人说这些,有的人开不起玩笑,会觉得晦气不吉利。” “你真的一点都不信?”陈子轻盯着钟明,“一点都没有想起来?” “回去睡吧。”钟明若有似无地避开他的审视,说完顿了顿,又说,“我送你上去。” 陈子轻摇头:“不用了,我自己就可以。” 上楼声没一会就消失了,钟明一直站在走廊,他站了足足有一个小时,突然就一头冲进风里,大步朝着生产区大门方向走。 门口,保卫科的同志叫道:“钟师傅,这么晚了是要去哪?” “回家!” . 钟明快到家的时候,看见一个中年人在他家门口探头探脑,他一路迈到最大的步子让腿上肌肉发酸,却没有减慢一分。 “钟主任 。”那个中年人看到他就连忙热情地迎了上来,手里还拎着个篓子,里面是几瓶桔子罐头。 中年人不是厂里的同志,儿子是,偏巧他儿子就在钟明带领的第一车间。儿子脸皮博,当爹的就上前线。 这已经是对方第二次来送礼了。 钟明今晚的态度比前一次要热情些许:“叔,你怎么站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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