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他却一天天消瘦,从漂漂亮亮的玉雪团子变成了一步三晃的小病秧子。 起初我并不知道这些。 长到八九岁时,偶然得知此事,抱着他哇哇大哭,愧疚难当。 我不理众人拦阻,拉他去了奉先殿,当着三四排灵位的列祖列宗发誓: 「只要我高娉婷活着一天,就不许你慕多寿先死,生要一起生,死要一起死!」 他琉璃似的一双眼瞳,荡起了细微的波动。 良久之后,又轻又软的声音像在答复我一般。 「…… 好。」 他说,「生死不离,不离不弃。」 幼年时的约定,总抵不过突如其来的变故。 那年春天,我母后去了。 国丧上,我见到了发须皆白的陌生老者。 他搂着我,让我喊外公。 我外公是北境藩王,一生戎马,不信那神神鬼鬼的玩意,请旨要带我回北境。 父皇碍于外公的兵权威仪,不得不答应。 消息传来,慕多寿又生了一场大病,昏迷中被接回丞相府。 我被拎着后衣领,跟抓小鸡崽儿似的带离京畿,遥遥北上。 此后十年,我与慕多寿未曾再见。 十年后的某一天,我正在校场单挑三个硬汉,王府婢女跑来说有我的密信, 密信来自京畿丞相府。 慕多寿惨遭逼婚,对方是安宁郡主。 据说面首无数,放浪形骸,不讲女德——还不怎么尊重男德。 看上就抢,腻了就扔。 信中言辞恳切悲恸,要我看在幼时情分上无论如何救他一次。 未了,信纸上还洇着水渍,一滴一滴像极了眼泪。 这还得了! 我二话不说,翻身跨上良驹,千里奔袭,救我的小竹马去了。 …… …… …… 然后,我救错了。 - 其实是抢错了。 我日夜兼程,可毕竟路途遥远。 赶到京畿的时候,就见郡主府的主街上敲锣打鼓,热闹非凡。 百姓夹道看热闹,护卫禁军拥着一顶红轿子。 这是要成亲了啊! 兵法有云:一鼓作气,擒贼擒王! 我一踩马背,整个人凌空跃起,直直奔向那顶红轿。 劲装马尾,粗布一身,护卫看不出我的身份,纷纷拔刀掣枪。 我抽出腰间长鞭,打退一波又一波。 在无数人的注视下,踩着轿顶,旋身抬眸,浑身散发着睥睨四方的霸气。 「轿子里是我的人!谁敢动他,我要谁的命!」 护卫禁军纷纷裹足不前,你看看我,我看看他。 我懒得理会他们,跳下轿子,对里面的人说:「没事了,有我在,别怕。」 轿子里伸出一只玉骨神秀的手,拂开喜鹊登枝的轿帘,年轻男子走了出来。 他满头长发如藤瀑润华,一袭白衣似皑皑霜雪。 长着极为柔丽的一张脸,眉眼温淡,唇角带笑。 我看得有些怔愣,迟疑地问:「你是…… 多寿?」 不能怪我有所疑惑,眼前这人的气质太过矜贵,实在不像爹不亲娘不爱的庶出子。 轿子后连滚带爬地跑出来一个小厮,对我叫嚣道:「此乃今科的新状元,相府的大公子,你敢拦路强抢,我,我告诉相爷,告诉陛下去!」 我手指一颤。 长鞭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和长鞭一起落地的,可能,大约,还有我的下巴…… - 大蜀开国百年,首位三元及第的惊世奇才,正奉旨游街之际被我从天而降,当众强抢。 意识到自己抢错人的时候,我也想过补救。 左右没人知道我的身份,我深信只要跑得够快,这件事就和我没有关系。 可就在我脚底抹油要溜之大吉时,巡城营不知从哪冒了出来。 见我这色胆包天的小贼,二话不说便要拿下。 我又与巡城营乱战了小半个时辰。 紧接着禁卫军也来了。 最后竟连护持宫城的金吾卫也加入进来。 四门三府齐齐出动,当街打成了一锅粥。 就连太学里的老博士都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赶来,看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对他的得意门生不轨。 一个时辰后,我垂头丧脑地跪在皎辉殿中。 「你让朕说你什么好!」 父皇指着我,气不打一处来:「你若心悦慕行之,只管与朕说,朕有什么是不能答应你的!何至于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做这种事?退一步讲,即便要做这种事,你就不能等他的红轿走到犄角旮旯没人看见的地方再下手去抢么!」 我连忙抬头:「父皇,你听我狡辩。我以为那轿子里是多寿,谁知道会是慕…… 慕……」 慕什么来着。 「慕行之!」父皇没好气道,「连他是谁都弄不清楚,这些年你光练武功不长脑子?」 练武需得纯粹,心思繁杂的人难登高手之列。 外公常说我是练武奇才,这话说白了——嗯,父皇是对的。 父皇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罢了,既然已经闹成这样,朕便赐婚,权当了结此事。」 我仿佛听见了耳边轰隆隆的雷声。 顾不得其他,我嚯地站起身,一脸难以置信:「赐婚?!」 父皇一个冷眼瞪过来:「你以为慕行之是什么人?他是三世公卿慕家的长子嫡孙,天下读书人的楷模典范,如今被你当街强抢,倘若不给个交代,你教朕如何服众?」 我一听这话,立刻摆出一哭二闹的姿态。 父皇不为所动。 我又现场示范了撒泼耍赖,满地乱滚。 父皇无动于衷。 我使出绝招,原地瘫坐,哭着喊母后。 父皇表情变了,但左右衡量之下依旧咬死不放。 好哇。 我袖子抹脸,朝父皇叫嚣道:「你爱如何服众我不管,反正我不嫁,谁爱嫁谁嫁!」 父皇捂着心口,颤颤巍巍指着我骂:「小混蛋——你这个——要你亲爹命的小混蛋!」 就在我与父皇针锋相对之际,内侍报说慕行之求见。 父皇一挥袍袖,端坐龙椅,严肃沉稳。 我乖乖跪好,一脸悔意,蔫了巴唧。 仿佛刚刚那场父女反目都是假象。 慕行之说想与我私下谈谈。 父皇摆摆手,一副心累的模样。 - 慕行之与我站在廊下。 他白衣胜雪,举止温雅:「公主是不愿下嫁于臣?」 我猛地点头,「是是是,我不愿意。」 慕行之平静道:「可臣却不得不尚公主。」 我瞪圆了眼,不明所以。 慕行之慢条斯理地说:「臣寒窗十载才雀屏中选,金榜题名,其中的艰辛,公主可懂?」 这我当然懂,天下学子万万千,想做头头真心难。 慕行之接着又说:「古人说,『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遍世间花』。今日本该是臣最为肆意的一天,却因公主成了京畿之中的笑话,臣心中苦楚,公主可知?」 能不知道吗,身为始作俑者,我十分心虚。 慕行之微垂眼帘,轻轻一叹:「臣本想以才名传世,不愿攀龙附凤,可偏偏被卷入其中,公主以为,这是臣的错么?」 轻描淡写的三个问题,让我哑口无言,彻底失去话语权。 是啊,慕行之做错了什么。 他出身名门世家,心比天高,本可以靠才华名扬天下,却因为我的莽撞落得这般境地。 我若嫁他,多少能堵住悠悠之口。 我若不嫁他,那与坏了女子闺誉又拍拍手走人的无赖有什么分别? 一颗心被左右拉扯,纠结着不知该如何是好。 我迟迟不肯说话,便已算作一种表态。 「看来公主确实不愿嫁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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