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网,许是无人打扫,石板生出一层潮湿的青苔,泛着幽幽的绿。 她坐在日光的阴影里,眯眼看着偶尔落在院中的麻雀,难以忍受的疲惫从身体内每一个角落里传过来。仿佛她是一块已经被蚁群腐蚀空洞的朽木,又像是一截即将燃灭的残烛。 她已经很老很老了。 老得走不动路,老得儿女都不愿意再回来看看她,老得浑身上下都充满了死亡的气息,再无半点精神与灵气。只能如落在岸上的鱼,等待勾魂使者经过,带自己走向往生。 她不明白自己为何会突然成为一位行将就木的老人,但这衰损好像不仅存在于她的身体,连她的思想也变得迟钝,甚至不愿意再多想一下。 院子里的草木也都枯黄了,残枝落在泥土里,有蚁群忙碌爬过。 年迈的妇人就坐在院子里,眼球浑浊,微微阖着,仿佛气息也将要消散在这天地间。倏尔院外传来一声猫叫,隐约有白猫窜上围墙,身影从院中一闪而过。 妇人似被这动静所惊,微弱的气息倏尔被打乱一瞬,有什么东西从脑海中掠过,又极快隐没。 她微微抬了抬眸。 与此同时,亦有相同的小院中,迟暮老人颤巍巍地站起身,朝着日光照耀的方向走去。 这老人穿着一身白色的布衣,衣裳也如他人一般苍老,颜色有些发黄,仿佛只要用手轻轻一碰,就会化为尘埃。他慢慢地走着,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来歇息好一阵子,仿佛微小的一点距离便要用尽他浑身气力。 一步、两步......仿佛蜗牛攀登高峰,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靠近了院子里那一小块被日光覆盖的地方。 老者缓缓地伸出手,指尖抓住一束日光,那日光看着温暖而热烈,落在指尖处却微凉。 半晌,他抬起眼睛,露出一双明亮如少年人的双眸。 没有半点迷惘。 ...... 屋子里弥漫着浓重的药香。 来来回回的人在周围穿梭,不时有嘈杂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伴随的还有榻上之人痛苦的呻吟。 这是个中年妇人,身形格外瘦弱,皮肤蜡黄,容貌因病痛折磨而变得有些丑陋。本是酷暑天气,她浑身却似发寒,盖着一层厚厚的被子,将门窗紧闭。 身侧的丫鬟小声道:“夫人自打娘胎里就身子不好,如今越发严重,日日饱受折磨,旁人看了都难受。” “沉痼自若。”又有人叹了口气:“真是可怜。” 榻上的妇人眉头紧闭,她生来身患奇疾,药石无灵。这疾病并不致命,却格外折磨人,终日全身疼痛,又畏光畏冷,长年累月呆在屋中,极少出门。 成日的疼痛,似乎令她无暇顾及其他,有时候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只觉得这病痛杳无尽头,人生长苦无终。 窗外的雨淅淅沥沥下起来,风将窗户吹得“啪啪”作响。 丫鬟离开了,夏日的午后,榻上的妇人忽然觉得有些口渴,艰难地撑起身,想要去够小几上的杯盏。 她的目光忽而凝住。 小几的杯盏上,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白色的锦囊,这锦囊像是凭空出现,刺绣精美,花色干净。本是寻常的一件物事,但不知为何,只一眼瞧过去,便觉得与这满屋子的药香格格不入。 妇人看着看着,着魔般地伸出手去,越过原本想拿的杯盏,捡起了这只奇异的锦囊。 锦囊一入手,浑身上下病痛似有瞬间减轻。她微微眯起眼,脑海有一瞬间的迟滞,仿佛每日匆忙劳碌的蚂蚁,倏尔发现身在原地,不得不对眼前的一切产生莫大的怀疑。 第二百八十二章 诸法无我(1) 窗外的雨还在连绵不绝地下着。 地上的积水却永永远远都覆着同一层浅色涟漪。 药香越发浓重,清苦的味道落在人身上,骨骼与皮肉深处传来奇异的疼痛。妇人看着手中的白色锦囊,第一次没有在意浑身的病痛,眼中闪过一丝迷茫。 记忆中,似乎有人曾将这锦囊塞进她手中:“这是我娘送我的平安符,送给你,保你平安。” 谁在说话? 她茫然地转动眼球,看向周围,这过去数十年熟悉的陈设,忽而变得有一丝陌生。 仿佛有另一副画面正慢慢从她脑海里浮现起,占据她原本的记忆。那里没有这般嘈杂的人群,也没有这样喝不完的汤药,她低头去看自己的手,骨瘦如柴的手,怎么能抓得住青色的棍子。 青色的棍子?妇人一愣,她为何要抓青色的棍子? 锦囊上的刺绣闪烁着细碎的光泽,眼前有脸色苍白的青衣少年正哭得梨花带雨,同人絮叨道:“小殿下此去千万要保重身体,听说馀峨山那地方邪门得很......要不是我身体不好,一定跟着小殿下同去。” 馀峨山是什么地方? 妇人有些出神。 小殿下......又是谁? 一声惊雷从云层中砸破,木窗被狂风吹得重重作响,仿佛下一刻要被粗暴地打碎。而坐在榻上的妇人,抓着锦囊的手慢慢收紧,无数痛苦的记忆涌上来,将另一个全然陌生的记忆塞入她脑海之中。 每日喝不完的苦涩汤药,随侍在身边十多年的丫鬟。 黑色城池中鲜红的河流,空荡大殿中寂寂燃烧的鬼火。 总是紧闭的门窗,装着彩虹朝霞的峰顶。 描摹着鲜艳彩绘的杯盏,落在地上被摔为两截的青色发簪。 “夫人......” “小殿下......” “自打娘胎里身子就不好......” “你是那个能拯救魔族之人......” 无数声音从远处传来,钻入她耳中,如魔鬼喁喁私语,将人心搅乱。她不知道自己是谁,也不知道哪一个才是真的。仿佛长达数十年的人生,不过是一场长梦,既无法做下去,也不能就此醒来。 她蹙着眉,仿佛问别人,又像是问自己。 “我是谁?” “轰隆——”一声,窗外的雨越发狂急,声声急促追打窗檐,仿佛要将天地摧毁。 “我是谁?”她再一次追问。 惊雷响彻云霄,“砰”的一声,小几前的杯盏似乎为这雷声所震,摔在地上掉了个粉碎。雨水变得遥远而绵长,不知何时,天地安静了下来。 银白电光惊鸿一瞥,照亮了榻上女子的脸。 她抬起眼睛,似是第一次看清楚周围的模样,目光冷静而清明。 “我是......” “杨簪星。” ...... 同样紧闭的门窗,屋子里,病榻上的年轻人神情平静,眉宇间淡然又秀美。 药香袅袅,如看不见的牢笼,将人束缚其中。 榻上人却神情平静,既没有被病痛折磨的痛苦,也没有半分迷惘。他眼神寂然,沉默地凝视着窗外,过了许久,终于闭上眼睛,淡淡开口。 “一切诸行无常,一切诸法无我。” ...... 血从体内汩汩地流出来。 生机在逐渐消散。 外头是人杂乱的脚步声,夜色掩映的丛林里,有人在大口大口地喘气。 强盗抢走了她的金银,砍伤了她的身体,女人倒在地上,身上、唇角不断地涌出鲜血。生机慢慢从身体消散,濒死的气息逐渐侵袭上来,令她忍不住本能地生出一股恐惧。 一股对死亡的恐惧。 簪星抬头,树枝的间隙中,隐约可见晴朗星光,芒寒色正。 她微微叹了口气。 无法用上力气,也无法改变眼前的情景。这里与幻象不同,不是看穿了真相,一切就能回到原地。 她变成了呱呱坠地的婴孩,变成了雪鬓霜鬟的老人,变成了缠绵病榻的少妇,变成了风中秉烛的旅者。每一个都是她,每一个也都不是她。 这里经历的一切都很真实,一生从始到终,仿佛一辈子般漫长。一日就是一日,一年就是一年,人在其中生活,欢笑与泪水,离别与相逢,总是格外真实。 起先她还能知道自己是谁,明白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一日日过去,成为婴孩、老人、少妇、旅者的时间,竟比成为“杨簪星”的还要多。这里没有宗门、没有魔界,没有阴谋算计,也没有血流成河的战争。这里和平而安宁,而她只需要吃身而为人的苦头,无数红尘众生的苦头。 佛教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阴炽盛之苦。 她在那个夏日的午后,病榻前的小几前,无意间发现了一只白色的平安符。病魔没有说谎,他给的平安符能祛除人的疾病苦痛。于是那一瞬间的苦痛凝滞中,终是令她的识海找回了一丝清明。 簪星终于明白了过来。 所有的修士,修仙修至高处,总有对道心的考验。她从前看过许多这样的桥段,无数次考验中,能否坚持自我,不会为人间的繁华所惑,中途离场。 五
相关推荐:
红豆
这个炮灰有点东西[快穿]
女奴的等价替换
将军在上
顾氏女前传
我的风骚情人
深宵(1V1 H)
女帝:夫君,你竟是魔教教主?
乡村透视仙医
家有甜妻:大叔的独家专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