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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票友里唱得不错的。 于童小声问:“你会唱《红鬃烈马》吧?” “哪一折啊?” “《投军别窑》。” 狄思科长时间不唱,早就把戏词忘得差不多了,但是想想那一千块,就一脸自信地说:“会唱。” 导演四十多岁,戴着一副大墨镜,打量狄思科两眼,便招手说:“靓仔,先唱两句听听!” 狄思科唱了记得最熟的那几句薛平贵戏词,“可恨王允太不仁,害得我夫妻们两下离分,催马加鞭往前进,叫声三姐快开窑门……”[1] 导演不是京剧票友,听不出所以然来,见他唱得有模有样,架子也拿得十足,心里先肯定了五分。 他把一个年纪更大的副导演请来,想让他也帮着参谋参谋。 方菲却拦下说:“李导,他是刚才那位郭老师的亲生儿子,从小跟着母亲学戏。从北京来的,京剧唱得不比阿生差。” “那行,让他加紧准备吧,咱们先拍下一场戏。”导演瞅瞅天色说,“半个小时后再拍这场堂会。” 方菲要留下拍戏,狄思科则蒙头蒙脑地被媳妇带去了化妆间。 穿过乱糟糟的片场,于童挽着他轻声解释:“原定的两名京剧演员在其他片场轧戏,暂时赶不过来。导演已经等了他们一整天,实在拖不下去了,才想换人试试。” 狄思科也悄声透露:“我唱不了完整一折子戏啊,戏词都忘得差不多了。” “没关系,反正你不是主角,一会儿跟王宝钏对对戏,能唱几句就行。” 狄思科闻言便放了心,推开化妆间的门,就与化妆镜里的“王宝钏”对上了视线。 “妈,您也要救场呀?”即使画了全妆,狄思科也一眼就认出了亲妈。 “当然了,这场戏的主演是王宝钏,你这个薛平贵只是绿叶。” “王宝钏是青衣,您是刀马旦,都不是一个行当的,年纪也不符合,您能行吗?” 郭美凤抹了抹鬓角,自信道:“我刚入行的时候就是唱青衣的,有什么不行!你赶紧化妆,一会儿咱俩对对戏。” 狄思科跟她透露了自己学艺不精,只能唱几句戏词的实情。 “那咱们就可着你会的唱,”郭美凤以前也跟着老狄去片场旁观过,知道拍电影是怎么回事,“他们不可能把一折子戏都拍下来,只是截取一段当个背景而已。” 在《红鬃烈马》中,她是主角。 但在这部电影里,方菲是主角。 这部电影讲述的是民国时期的故事,方菲饰演大军阀的三姨太。 因为酷爱戏曲,三不五时就要招戏班子来家里唱堂会。 一会儿要拍的这个场景,就是有人借着给三姨太唱堂会的机会,混进戏班子里,对大军阀行刺。 狄思科一面让人给自己上妆,一面向郭美凤打听,“妈,他们给您多少片酬啊?” 郭美凤掷地有声道:“八百块!” “……”狄思科按住化妆师的手,不客气地问,“我好歹也是出过三张录音带,拿过金唱片的大明星了,凭啥片酬比您还低呀!” 他觉得需要找自己的经纪人评评理,便转向坐在一旁休息的于童,状似认真地控诉道:“经纪人,我这身价怎么还不如一个没名气的老太太呢?” 于童无奈摊手,“画了全妆以后,谁能认出你本人呀?你这个角色只是龙套,连演职人员表都上不去。有五百的外快就偷着乐吧,别挑了!” 郭美凤撇嘴说:“就是!你的唱片又没在港岛发行过,来港岛这么久了也没人认出你这个大明星!” “那好歹得一碗水端平吧?同样是唱戏,怎么只给我五百?” 郭美凤掏出自己的红色工作证,自豪道:“就因为这个!我可是北京戏校的戏曲老师!专业的京剧演员!身价当然要比你这个无名小卒高一些!” “而且我还要刺杀大军阀,”郭美凤比出一个手/枪的手势,“biubiubiu~连开三枪,把大军阀干掉,抢走三姨太!” 狄思科:“……” 抢走三姨太是什么走向? 就您这把年纪,能抢得走三姨太吗? 不过,好在导演还没糊涂,正式开拍的时候,只让他俩拍了在戏台子上的部分。 郭美凤举着道具枪,冲台下开了三枪后,他俩的戏份就算结束了。 后面的混战和抢人情节,由年轻的武行完成。 过程说起来简单,但是他俩穿着全套行头,将这场戏拍了八遍才被导演通过。 如今天气湿热,重新返回化妆间时,狄思科浑身都湿透了。 郭美凤年纪更大,比他还难受。 “赚这五百块可真不容易,”狄思科将衣裳都脱了,光着膀子吹电风扇,冲正在数钱的于童说,“我正想给咱狄嘀嘀买点高档玩具呢,正好用这笔外快,给孩子多买点。我看他们这里的孕妇都穿那种孕妇专用鞋,明天给你也买一双。” 于童好笑道:“五百块而已,除了你自己的,恨不得把全家的东西都安排了。” “五百不少了!”狄思科回望向瘫在圈椅里的郭美凤,“妈,您那八百块要不要给彬彬他们买点玩具呀?” “不要,他们的玩具够玩了。”郭美凤在自己的脸上抚了抚说,“我要用这笔钱去商店买那种进口的高级雪花膏,好好保养一下,没准儿还会有人找我唱青衣呢!” 于童将钞票收好,笑着说:“还真有人找您了!不过不是唱京剧,副导演听说您是刀马旦,问您能不能胜任武行,隔壁有个武侠片需要一个女武行。” “我这个年纪能行吗?”郭美凤来了精神。 “人家就需要您这个年纪的。”于童犹豫道,“武行容易受伤,我没答复他。” “干我们这行的,哪个不受点伤呀!”郭美凤爽气挥手,“先答应着,反正也不需要咱们交钱。要是有挨打的戏,咱就随时退出来!” 望着有商有量的婆媳俩,狄思科蓦地问:“媳妇,你签的第一个有经纪约的演员,不会是咱妈吧?” 于童:“……” 这还真不好说。 * 因为一场救场戏,郭美凤的戏曲事业突然就回春了。 作为婆婆的临时经纪人,于童也第一次正视起与唱片业同样赚钱的影视行业。 片场间的消息都是相通的,郭美凤是从北京来的专业京剧演员,又是有一定年纪的女武行,这在各大片场都属于稀缺资源。 所以,这几天他们家的电话响了好几回,都是给郭老师联系业务的。 狄思科兼职接线小弟,在老妈和媳妇的指挥下,给郭老师安排了好几个试镜。 正巧最近有台风吹袭,不适宜出海,原计划在这周末去大屿山的行程只能延期。 白天不用去大屿山,狄思科就将全部注意力放在了嘉合盛商行的七十周年晚宴上。 宝莱集团是生产销售日化产品的,非常重视何氏这个渠道商,最近一直在内地跟进合资项目的谭先生,在庆典之前匆匆返回了港岛。 不但带着夫人和亚太总部的几位高管一同出席,还让狄思科三人,以合资企业代表的身份,出席了何氏的晚宴。 宴会设在维港附近的五星级酒店,阔朗的大厅里星光闪耀,灯火通明。 不但有本港政商名流,还有许多只能在电视里见到的当红明星到场。 三个内地企业干部,除了几个明星,其他谁也不认识。 不过,倒也不能说全然不认识,王铮安代表何氏上台讲话的时候,狄思科在何氏家属区见到了两个面熟的年轻人。 最开始他没认出这二人,等到王铮安的讲话结束许久,他才恍然想起,好像两年前曾在深圳见过这对兄妹。 时间过去这么久,他没有冒然上去打招呼,只与两位同伴呆在一起。 刘国忠虽然三十多了,却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大场面,总是下意识去抻自己的西装下摆。 被焦虹用眼神提醒了好几次,才接过狄思科递来的香槟,让无处安放的双手有了着落。 “咱就把这次晚宴当成展销会或者交易会,”狄思科对两位同伴说,“这些宾客都是咱们的潜在客户,要是能帮公司拉到客户就最好了,拉不到也不要紧。” 闻言,焦虹轻舒一口气,挺胸抬头,从侍应生的托盘里端起一杯红酒,踩着八厘米的高跟鞋,气势汹汹地冲进人群。 要是把这些宾客看做潜在客户,她就轻松多了。 她这个科长的位置可不是靠男人就能得来的,她最知道怎么跟客户打交道了。 三人散开,各自融入人群,寻找谈话对象。 狄思科刚来港岛的时候,但凡说粤语,一开口就能被人认出是大陆仔。 不过,他最近听身边人说得多了,也总结出了些经验。 他是跟金兆辉和陈旭学的粤语,广东人的语调更加抑扬顿挫,但港岛人说话似乎更柔和一些。 他让自己的语调更加和缓,使用港岛人惯用的词汇表达,再时不时穿插几句英文。 当他自我介绍是刚来港岛的内地企业干部时,与他谈话的几人都笑说,他的粤语几乎可以以假乱真了。 不仔细听还以为他是本地人。 狄思科成功收到了几张洋行和外贸公司老总的名片,正想寻找下一个目标,不远处的谭先生却向他招了招手。 “小狄经理,我来向你介绍一下,这位就是今天宴会的主人,嘉胜集团的董事长王铮安先生。” 狄思科客气地与对方握手并自我介绍。 顺便近距离打量起乔治的偶像,大名鼎鼎的王生。 王铮安的大儿子已经三十岁了,但他本人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高个宽肩,鼻梁高挺,只看眉眼的话,似乎有点异国血统。 狄思科快速回忆了一遍刚才家属区的情景,好像只有大儿子与他相貌最像,其他孩子的长相都没有什么异域风情。 王铮安握上他的手,用力晃了晃,语气温和地问:“听说小狄先生刚从内地来港岛没多久,还适应港岛的环境吗?” 狄思科笑着说:“除了经常被琳琅满目的牌匾绕晕,钱包不太适应,其他方面都很适应了。” 王铮安哈哈笑了起来,目光炯炯地望向对面,“我这些年也跟几位内地干部打过交道,小狄先生是我见过的,姿态最放松的一位。” “我在内地干部中算是比较年轻的,初生牛犊不怕虎嘛。”狄思科坚决维护咱内地干部的面子,“其他同志比我更加稳重。” 谭先生也帮腔说:“小狄经理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宴会,状态这么松弛确实非常难得!” 狄思科纠正道:“我可不是第一次参加这样的宴会!我曾在经贸部当过两年的翻译,陪领导出访过,也参加过规模相当的外商招待会。” 他还在聚集了几百家外企高管的迎春招待会上唱过歌呢! 咱可是见过大世面的。 区区一个商行周年庆,有什么了不起的! “好好!没想到小狄先生年纪轻轻,阅历却相当丰富,年轻有为啊!” 王铮安端着酒杯在狄思科的酒杯上轻轻碰了一下,发出清脆的声响。 向对面稍一举杯示意,便将内里的红酒一饮而尽了。 狄思科被他这个敬酒弄得摸不着头脑,但主人已经干了,他只好礼貌地陪一个。 不知怎么回事,被王生这双深邃的眼睛盯住时,狄思科感觉自己的心跳都漏了一拍。 与卢大爷的人工欧式大双眼皮相比,人家王生这对欧式双眼皮可是天生的。 特别自然有神。 狄思科心想,难怪人家能当上门女婿呢,只凭这对欧式大双眼皮,也够格啦! “小狄先生在贵公司主要负责什么业务?”王铮安状似随意地问。 “经营内地轻工业品的进出口业务,也接受进出口业务委托,补偿贸易,转口贸易,我们都能做,另外也引进合资项目,比如与宝莱集团的合作。”狄思科补充说,“我们东轻集团是内地最大的轻工业品进出口公司。” 王铮安颔首,语气诚恳地说:“内地实行改革开放以后,发展前景广阔,我们嘉胜集团近些年也有意向在内地投资,有时间的话咱们可以详细聊聊。” 能跟何氏这种体量的公司合作,狄思科当然乐意呀,这可是大客户。 他正要点头答应,斜刺里却冒出一个人来。 “爸爸,马上就该切蛋糕了,”Alex向几人礼貌问好后,对王铮安说,“妈咪让您尽快过去。” 王铮安颔首:“知道了,你先去准备吧,我随后就到。” 他还有几句话想跟狄思科说。 但Alex好似没听见他的一般,一直等在原地,不肯先行离开。 王铮安的目光轻飘飘地从他面上扫过,并没有重复要求第二遍。 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递给狄思科说:“我很想详细了解内地投资环境的真实情况,但今天时间有限,这是我的名片,咱们约个时间改天再聊吧?” 狄思科连忙拿出自己的名片,与对方做了交换。 * 参加一场商行的周年庆典,狄思科的最大收获就是收到了一沓子花花绿绿的名片。 晚宴结束后,也有当时聊得比较好的人,通过电话或电子邮件与他进行了联系。 不过,当时态度很诚恳的王生,在接下来的一周内却并没有联络过他。 狄思科暗道,也许这就是大人物的天赋技能,甭管当面多亲热诚恳,转过身就可以把人忘在脑后了。 郭美凤出去跑了几天龙套后,终于有了档期,可以去大屿山寻找妹妹的线索了。 由于路程太远,又需要坐船,他们这次没带孕妇,只母子二人去码头做船,前往大屿山。 给他们打电话提供线索的,是当地的一户渔民。 声称在二十多年前见过寻人启事上的女人。 母子俩上午出发,按照对方提供的地址长途跋涉,下午才找到那位给他们打电话的海叔。 郭美凤将妹妹的那张半身照拿出来,让海叔再仔细看看。 狄思科问:“海叔,你真的见过照片上这位女士吗?” “见过,”海叔叼着烟,一边整理渔网,一边分神看了一眼照片,“我记得她叫阿云,当年在我家住了两个多月,害得我那个痴线弟弟一直对她念念不忘,三十多岁才娶老婆。” “……”狄思科试探着问,“那您知道她现在在哪里嘛?” “不知道,”海叔摇头,“说是去找她丈夫了,走了以后就没再回来。” 第91章 登报寻人以来, 海叔是唯一提供了真实线索的人,母子俩当然要尽量问出更多有用信息。 “海叔,阿云怎么会在这里住那么久?她当时受伤了吗?”狄思科问。 小姨偷渡来港岛是为了与王政安团聚的, 若不是受了伤, 怎么会在渔民家里耽搁两个多月? “也不算受伤吧, 就是染了风寒。”海叔回忆道,“那段时间的人蛇很多, 元朗海岸线查得严, 蛇头不想冒险,就把人都转运到大屿山这边。但是他们的船不肯靠岸,距离岸边还有几十米的时候,就把人放下船,让他们自己游上岸。” 来港岛有段时间了, 郭美凤已经知道人蛇和蛇头是什么意思。 前者是非法偷渡客,后者是靠组织非法偷渡赚钱的人。 海叔的国语不标准,但郭美凤勉强能听懂,闻言不由急道:“美云不会游泳!” “嗯, 那一批被放下海的很多人都不会游泳, 我们在岸边上工,不能眼睁睁看着那些生命被活活淹死, 只好下海帮忙捞人。”海叔缓缓道,“当时是冬天,阿云被捞上来时染了风寒,再加上生完孩子身体虚弱,养了两个月才有所好转。” 郭美凤眯着眼睛问:“她跟你们说自己产后体虚吗?” “没有, 是我们的老村医给她摸脉时摸出来的,阿云当时身体不好, 情绪也不好,风寒刚好转就想离开。老村医劝她多休养一段时间再走,小命要紧。” 狄思科已经听傻了,转向郭美凤问:“妈,我小姨还生过孩子?什么时候的事啊?” 敢在二十多年前未婚生子,小姨可真够猛的。 “嗯,生了一个女儿,比你提早两天出生。”郭美凤有点伤感地说,“不过,刚生下来就没气了。” “那我小姨也太惨了,”狄思科感叹道,“这么多年我们居然从没听说小姨有过孩子。” “这又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哪个大人会跟你们这些毛孩子说呀!万一被你们顺嘴秃噜出去,全家人都得跟着吃瓜落。” 狄思科挠挠下巴说:“那你们真够厉害的,我小姨挺着大肚子,居然连村里人都被瞒住了。” 郭美凤本来不想继续这个话题,闻言便解释一句:“她怀孕的前几个月是在冬天,穿着大棉袄看不出什么。后几个月肚子实在藏不住,就不让她出门了,正好在家看着刚会走的大山和小山。” 大山小山是两个舅舅的儿子。 狄思科颇感奇怪地问:“你们这么藏有什么用啊?孩子生下来,要是还好好活着,岂不是照样要被人发现!” “你姥姥把我接回家了,等到两个孩子都落地以后,就说我生了一对双胞胎。” 狄思科:“……” 他姥姥有个早逝的双胞胎妹妹,若说郭美凤也生了一对双胞胎,兴许还真能蒙住村里人。 母子俩还想跟海叔多打听些信息,但海叔已经把他知道的有用信息都掏干净了。 “我当时已经结婚了,跟阿云接触不多。倒是我阿妈和弟弟经常陪着她。”海叔唏嘘,“我们兄弟时常去舟山那边打鱼,会讲些国语,但我阿妈不会。阿云很聪明,离开大屿山的时候,已经能用白话跟我阿妈交流了。” 狄思科请求道:“海叔,我们可以跟您母亲或弟弟聊一聊吗?” “我阿妈过世了,你们有什么问题就问我弟弟吧,当年还是他送阿云去市里的。”海叔迟疑道,“你们在这里等等,我去把阿水喊出来,尽量别被我弟媳撞见。” 狄思科:“……” 看来人家媳妇对老公的过去很清楚。 而且还很介怀。 水叔被兄长喊出来,刚与狄思科碰面,就打量着他的五官说:“你跟阿云长得很像。” “我是她的外甥,很多见过我小姨的人,都说我们长得像。” 水叔端详片刻,便收回了视线。 “水叔,听说我小姨是被您送去市里的,”狄思科客气地问,“您能跟我们讲讲当时的情况吗?” “阿云说她夫家是从内地来港岛投奔大伯的,她身体恢复以后,想按照地址自己找过去。不过,她其实还没完全恢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精神也不大好,有时跟我们说着话就会无缘无故地哭起来。我阿妈不放心她一个人上路,刚过完春节就让我送她出岛,要是没找到人就再将阿云带回来。” 郭美凤问:“她找到人了?” “嗯,我陪她一起找过去的,”水叔不屑地摇头,“她男人不行,到了港岛就另娶老婆了。” 他要是能娶到阿云那样的老婆,绝不会多看其他女人一眼。 郭美凤瞪大眼睛,声音都有点发颤,“美云见到那家人了?那姓王的没给美云安排个去处吗?就让她自己一个人走了?” 她妹妹只身一人从北京跑到港岛来找王政安,哪怕王政安另娶了老婆,看在往日的情分上也该帮帮美云吧? 一个漂亮女人孤身在外,会遇到多少危险是可想而知的。 “没正式照面。”水叔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皮,“这事都怪我。我身上有鱼腥味,穿的还是粗布短打,大户人家的门房不肯让我们靠近,我就陪着她在外面等那男人。从中午等到晚上,才把人等回来。不过,那男人下车的时候,还搀着一个肚子挺大的孕妇。阿云望见以后就没上去相认。” 郭美凤皱眉问:“只远远望上一眼,就能确定那是他新娶的老婆了?万一是他家亲戚呢?” “我们跟佣人确认了,那是他家三少爷和三少奶奶,三少奶奶是闯门喜,进门当月就怀上了,人家家里长辈都挺高兴的。” 郭美凤:“……” 以美云的脾气,要是知道王政安已经娶妻生子,八成不会再跟王政安见面。 狄思科倒是不在乎王政安娶没娶老婆,生没生孩子,他比较关心的还是小姨的下落。 “水叔,发现那人已经娶妻以后,我小姨既然没跟您回大屿山,那说没说过以后有什么打算?” “她当时精神恍恍惚惚的,我瞅着不太对劲,想带她回大屿山。不过,她没答应,只让我陪她去警署办了一张身份证明,然后找了间旅馆住下。我怕她做傻事,那两天一直守着她。但是,我后来出去帮她买吃食,再回旅馆的时候,人就不见了。” 水叔见他们神色紧张,又安慰道:“我觉得她应该不会有生命危险。我回去的时候,她那只手提箱也不见了。那里面有她的钱和毕业证,她跟我阿妈聊天时说过,她是大学生,可以凭这张证书在市区找到一份体面工作。” 而且阿云还给他留了一根小金条。 这就说明她离开时是自愿的,不是被人强迫的。 水叔心想,阿云可能是想独自静一静吧。 线索就断在了这里,水叔此后就再也没见过郭美云了。 将能打听的都探听清楚了,郭美凤将她身上仅有的一千块港币都给了水叔,感谢他们当年收留照顾郭美云。 不过,水叔坚决不肯收,只说当年已经被感谢过了。 送这对母子去坐船的时候,还在叮嘱,若是有了阿云的消息,也请给他报个平安。 返程的途中,郭美凤一直情绪不高。 狄思科几次尝试挑起话题,说说天气风景什么的,都以失败告终。 最后,只好搂着她的肩膀,安抚道:“今天走这一趟收获还是很大的,至少可以确定,小姨当年没有遭遇生命危险,估计现在正在某个地方享受生活呢。” 以当年那种情况,小姨得知王政安另娶后,不太可能重新返回内地。 她以病逝的名义从老郭家消失,若是从港岛兜了一圈以后再回去,突然出现在众人面前,那结果就是,全家人都会被她牵连。 所以,狄思科觉得,小姨要么还在港岛,要么是离开伤心地,去别处生活了。 郭美凤没什么精神地说:“你小姨心气高,被王政安弄这么一下子,身边连一个能安慰她的亲人都没有,我怕她会想不开做了傻事。早知如此,当年就不该放她离开北京。” “那我姥姥姥爷当年怎么会同意让小姨自己来南边呢?”狄思科问。 郭美凤面无表情地说:“不让她走也不成了,她生完孩子以后,就成了精神病。” 狄思科:“……” 这到底是骂人话,还是真的确诊精神病了? “她刚生完孩子那会儿还挺正常的,过了一个多月以后,就总是莫名其妙地发脾气摔东西,还动不动就流眼泪。你姥姥以为她想孩子了,就把你抱过去,让她帮忙看着,转移一下注意力。” “我小时候长那么好看,应该有点作用吧?”狄思科试图活跃气氛。 郭美凤摇头,“你小时候好看什么啊,一点也不管用。” 老五在她那里呆了一天,差点被饿死。 脸都哭紫了,也不见美云搭理一下。 她两个弟妹觉得这样不行,就赶紧把老五抱回她屋里了。 “你小姨那会儿动不动就哭一通,有一次还差点跳进河里。你姥姥姥爷觉得这样不是办法,就带着她进城看大夫了。”郭美凤气呼呼道,“结果那庸医说你小姨得了精神病!” 狄思科:“……” “精神病我们见过呀,隔壁村就有一个,那是能张牙舞爪伤人的,你小姨这种算什么精神病呀!”郭美凤哼道,“回家以后你姥爷就问她到底想干什么,有要求就提,别搅得家里都不得安生。” 那会儿城里已经开始闹革命了,公社也三不五时地开会。 她爸是生产队会计,对外面的事非常关注。 所以,当美云提出要去港岛找王政安时,她爸没死命拦着。 她跟王政安的事情是个隐患,即使把人留在家里,万一被人挖出从前那些事情,美云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还不如就让她去找王政安,要是她足够幸运,还有一半的几率享福。 “她当时确实有点产后体虚,但是我们都怀疑她那个精神病,是为了去找王政安,跟家里人装的。” 狄思科:“……” 正常人怎么装精神病啊? “不过,刚才听水叔介绍,你小姨在大屿山时的症状跟在家时差不多,她可能真得精神病了。” 狄思科笑道:“您快别操心了,哪个精神病在离开时还知道提着自己的箱子呀!毕业证泡了水还知道拿出来晒太阳!您看谁家精神病头脑这么清醒!” “那倒是,你小姨从小就有主意,哪怕成了精神病也不能让自己吃亏。”郭美凤终于有了些笑意,目光从他脸上扫过说,“你长得像你小姨,不肯吃亏的性子也像。让你继承你小姨那些房产,也算是你俩的缘分。” 狄思科的心已经悬了一下午,任谁听到这种事都要忍不住在心里打个问号。 他顺着郭美凤的话探问:“妈,我是您亲生的吧?” 郭美凤白他一眼说:“这不废话嘛,我傻啊,给别人养儿子!” 闻言,狄思科的小心脏终于恢复了平静,扑通一声落回了肚子里。 * 找小姨的事情只能暂时告一段落,狄思科重新恢复了两点一线的上班族生活。 于童和郭美凤的演员事业搞得风生水起,婆媳俩隔三差五就要往片场跑一趟。 而狄思科远在港岛,也帮综合三部拉到了一个出口贸易大单,这两天正将业务对接给雷霹雳。 他想着提成,心里正美时,接到了来自王铮安秘书的电话。 对方想请他去公司面谈。 狄思科寻思,既然是王生秘书出面相邀,那接见他的一定是王生本人吧? 岂料,到了地方他才被告知王生突然接到一个重要电话,临时有事出门了。 董事长安排了集团的大小姐,王生唯一的女儿来招待他。 狄思科:“……” 大老板事忙可以理解,但也不必换人接待他。 他改天再来也没什么问题。 而被爸爸一个电话召唤上来的艾莉也有点蒙,她最近放暑假,正在集团里实习。 接待什么客人啊,还需要她亲自出面! 艾莉在会客室里见到狄思科的时候感觉有点面熟,好像在周年晚宴上见过。 她一瞬间以为这是爸爸给她安排的相亲对象。 可是,以爸爸的一贯作风,应该不会在公司帮他安排相亲吧? 狄思科不知道这个安排的用意何在,但他既然是来谈生意的,就不能让场面冷下来。 他对这位王小姐唯一的了解,就是那家玩具厂,以及以她名字命名的童趣城堡。 与对方握过手后,狄思科便笑着说:“王小姐,我前几天才陪我太太去逛了艾莉童趣城堡,说实话,您这童趣城堡对男同志太不友好了。” 听说对方已经有太太了,艾莉放松下来,好奇问:“为什么呀?” “太太们见到每一样玩具都想买下来,先生们的钱包吃不消呀!” “哈哈,你太太也很喜欢那里的玩具吧?很多大人比孩子还喜欢呢!” 狄思科颔首说:“确实,不过我发现你们童趣城堡里的科技产品比较多,那种非常简单的毛绒玩具反而不常见。” “对,现在港岛已经很少有工厂生产毛绒玩具了。我的玩具厂里生产的都是电子玩具,少部分毛绒玩具从内地进口就可以了。” 狄思科在心里将东轻旗下玩具工厂的产品扒拉一遍,正想尝试着跟她聊聊毛绒玩具的出口问题。 会客室的玻璃门却在此时被人推开了。 “二哥,你怎么上来啦?”艾莉跳起来,挽住对方的手臂。 “我去销售部找你,Lynn说你被董事长派来接待客人了。”Alex一脸宠溺地笑,“我上来看看你在接待哪位重要客人。” 艾莉嗔怪道:“明知道我在接待客人,为什么还上来打扰我!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吗?” “哦,我想帮你介绍一位重要客户,人已经带来了,肯定能完成你这个月的销售额。” 艾莉假意推却,“这样不好吧?被爸爸知道的话,该说我作弊啦!” “那我让他回去?人家今晚正好还要赶飞机。”Alex往沙发上的狄思科瞟了一眼。 狄思科识相地起身说:“既然王小姐还有约,那我就先告辞了,下次有机会再跟王小姐合作!” 艾莉不好意思道:“凡是要有个先来后到,咱们还没谈完呢,我还想听听狄先生关于玩具厂的设想。” 狄思科笑说:“王小姐先忙,咱们下次再约吧。” 艾莉只好歉意地将人送进电梯,转身便对二哥埋怨道:“咱们这样多没礼貌呀!上次在宴会上也是这样,人家跟爸爸的谈话还没结束,你就跑过去搭茬。你干嘛总针对人家?” “没有的事,你想多了。” Alex心说,他也不想针对人家。 可是,谁让他在老头子的书桌上发现了这位狄先生的写真集、剪报,以及与周叔的合影呢! * 另一边,郭美凤拿着一份印有嘉合盛商行周年庆典照片的报纸,揣着洗衣服时从老五口袋里摸出的烫金名片,步行前往公寓附近的酒楼。 她按照约定时间推开包间房门时,早已等候在内的王铮安即刻起身喊了声“大姐”。 郭美凤摆摆手,笑着说:“不敢当王董事长的一声大姐。” 王铮安神情黯然道:“美云虽然不在了,但您还是您,仍然是我们的大姐。” “谁跟你说美云不在了?” 王铮安一怔,“内地改革开放以后,我派人回老家看过,回来的人汇报说,美云已经去世很多年了。” 而且在北京的老周也从狄家亲戚的口中得到证实。 美云确实已经走了。 郭美凤握着茶杯说:“当年你跟着家人举家搬来港岛,把美云扔在了北京,她很长时间都没能走出你离开的阴影。” “大姐,”王铮安急忙解释,“我当年打算带美云一起离开的,但我们的关系没对外隐瞒过,并不是什么秘密,一旦我们同时消失,大家很轻易就能联想到她的去处。美云怕她走了以后,会连累在内地的家人,所以才拒绝跟我一起离开。” “我听美云说,你们约定过,给彼此三年时间,三年以后要是仍没有见面机会,你们再各自嫁娶,有这么回事吧?” 否则美云也不会一意孤行地往港岛跑。 王铮安点点头。 郭美凤继续问:“但我怎么听说,你来了港岛就跟别人结婚,入赘到岳家了?两个儿子还跟了岳家姓?” “当年来到港岛以后,情况很复杂,已经超出了我和我父亲的掌控。” 家族内部的复杂事宜王铮安不能讲给郭美凤听,只能挑拣着说。 “我刚来港岛的时候,正赶上大堂哥去世,王家和何家还有合作要进行,必须保持联姻。”王铮安面色不辨喜怒,“我被安排在热孝期与堂嫂结婚了。” 两家在海外合作开采钻石矿,利益巨大,内里关系网盘根错杂。 大堂哥突然猝死,即使还留下一个儿子,也让双方的合作产生了很大变数。 当时已经有第三方想挤掉实力稍逊的王家,与何氏合作。 大伯是一家之主,看清形势后,很快便决定再挑个人与对方的独生女联姻。 同辈人中,只有王政安尚未婚配。 而且他们这一支刚从内地过来,在港岛还需仰仗大伯关照。 大伯一声令下,在港的全族人都跑来劝说他去娶自己的堂嫂。 好似他若是不娶,就是整个王家的罪人。 他父亲从内地辗转来港,经过长途奔波,本就身心俱疲,再被族人们逼上门来欺辱,只觉对不起儿子。 一口气没上来,也跟大堂哥似的,突然就走了。 父亲没了,北京这一脉只有他一个男丁。 寡母和两个姐妹还要仰人鼻息过活。 王铮安思考许久后,与同样不想受人摆布的大堂嫂恳谈一番,签下了协议。 半个月后,王家与何氏再次联姻,但大堂哥的儿子要继承堂哥的遗产,并且改跟堂嫂姓何。 钻石矿的开采工作由能够代表王家利益的王铮安全权负责。 开采权被王铮安算计到手以后,当然不可能让大伯从他手中占到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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