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装扮的话,会让人误以为这是纺织女工和服装厂长的组合。 “童童,我的车就在那边,你坐我的车一起去吧?”傅四海仍是老样子,跟于童说话时,向来轻声细语。 “你换车了?”于童四下巡睃,没瞧见那辆北京212,倒是在广场上多了一辆眼生的小轿车。 “嗯,托人从沿海弄回来的进口车,你要不要试试?”傅四海掂着车钥匙。 于童诧异问:“你不是代表服装厂去慰问的吗?车里没装慰问品啊?” “装了也能坐得下。”傅四海好长时间没出现,此时相见,语气里不由带了些试探和讨好。 “算了吧。”于童径直走向那辆运输演出设备的大卡车。 将车门打开,脚下微一使力就跳进了驾驶室。 发现台阶上傻愣愣望着她的狄思科后,于童挥手招呼:“二狗,别愣着啦,赶紧上车!” “于队,您要自己开卡车呀?”由于过于惊讶,狄思科甚至用上了敬称。 “不然呢?你以为出去演出,团里还会给咱们单独配个司机啊?”于童将长发挽起来,熟练地从箱子里翻出一副劳保手套戴上,“要是在市里演出,我就自己搞定了。但是今儿路程有点儿远,还是咱俩换着开吧。” 狄思科在傅四海的死亡瞪视下,木着脸爬上了副驾驶。 他错了,人家这身打扮并不是什么纺织女工,而是光荣的拖拉机手啊! 第21章 无论是作为独舞演员, 还是当演出承包队长,于童一直都有比较清晰的自我定位。 在台前时,她多数时间在接受别人的服务, 走到幕后了, 她则变成了服务别人的那个。 对于这次慰问演出, 她虽是带队队长,却也是重要后勤人员。 所以, 当年轻的女演员们还聚在一起讨论最近时兴的裙子和进口化妆品时, 她已经一脚油门,率先载着演出设备前往目的地了。 因着家里有个能顶半边天的郭美凤,狄思科向来是不敢小觑女人的,但是,别怪他见识浅, 开大卡车的女人他还真是头回见。 毕竟开卡车是技术活也是体力活,没把子力气是玩不转那方向盘和挂挡杆的。 尤其是,于童骨架小,手腕子没比那大方向盘粗多少, 实在不像能开卡车的。 “于队, 你可真是多才多艺!”狄思科一边死死握住车顶前扶手,一边打探, “怎么想起来学开卡车呢?平时没见你开呀!” 他学开大车那是为了糊口,打算用它混碗饭吃。 于童年纪轻轻就在舞台上享受鲜花和掌声了,哪用得着学这个? “技多不压身啊。”于童注意着前方路况,分神说,“去年有一次, 我跑了半个月,好不容易谈下来一场报价挺不错的曲艺演出, 结果那运设备的司机前一晚醉酒,放了我们鸽子。就那一次,人家单位直接将我们当成了拒绝往来户,算是彻底把人得罪惨了。” “然后你就痛定思痛,学起了开卡车啊?” 您这气性可够大的。 “靠人不如靠己,咱们团里演出多,每次都去叮嘱司机师傅,还不如我亲自上呢!” 狄思科见她开车挺稳,确实不像新手,便将手从前扶手上收了回来。 按照歌舞团跟桃源县方面的约定,演出团到了以后要先在县城整顿一晚,然后再分成两组,去各个乡镇巡回演出。 为了等设备装车,他们出发的时候已经是中午了。 狄思科拿出地图计算了一下市区到桃源县的距离,有些担忧地问:“按照这个距离,天黑之前恐怕到不了桃源县吧?而且我瞧着这天儿好像要下雨呀!” “李师傅说他能抄近路,咱们跟着前车走就成。”于童对此比较乐观,嘴里叼着她那万宝路牌的薄荷糖,像个真正的老司机,“下雨也没事,咱有防雨布。” 狄思科见她对沿途的事情门儿清,便也不再操心了,将自己带来的大背包打开,从里面掏出一只烧鸡和一口袋褡裢火烧。 余光里瞥见他动作的于童:“……” 他们中午忙着装车,午饭只是凑合了一顿,狄思科饭量大,消耗也快,其实早就饿了。 “于队,我先吃一口啊,一会儿咱俩换班,我这背包里还有两只烧鸡呢。够咱俩分的!” 于童其实早就想问了,别人顶多背一个背包,带些换洗衣物。 这位可到好,后边背着,怀里抱着,手上提着,足足带了五大包。 “你怎么带了那么多东西?我不是提前通知了么,主办方包食宿。” 狄思科两口干掉一个火烧,擦擦嘴问:“于队,你没去过农村吧?” 以她这个年纪和出身,既没下乡当过知青,也没有农村亲戚,应该是个真正的城里小姐。 一看就是没吃过苦的。 于童却说:“去过啊,团里每年都组织去附近的乡镇演出。” “乡镇还不算真正的农村,”狄思科笑道,“咱们这次是要进到村里的,又是那种需要政府扶贫的贫困乡镇,生活条件的简陋程度可想而知。很可能十里八村共用两个代销点,想买点好吃的,得走好几里地。” 他姥姥家就是农村的,而且是近几年有所发展的新农村,乡政府组织村民种新品种的久保桃,每家每户都赚了些钱。 可是即便如此,全村也只有一个代销点卖些油盐酱醋,更好的东西那是想也不要想的。 狄思科小时候常去姥姥家玩,算是半个农村娃。 他先是普及了去农村的注意事项,又极有优越感地跟于童这个城里小姐炫耀他多姿多彩的农村暑假生活。 一路嘚吧着就出了城。 头车的李师傅为了抄近路,走的不是国道,偏僻且路况特别不好,出城以后,卡车颠簸得越来越剧烈。 颠了半个钟头后,前面的李师傅突然停了车,不知在跟路边的人说些什么。 于童开车开得久了,正好想找个机会上厕所,便也趁机停下,跑去后面找地方放水。 不过,她磨蹭了将近一刻钟才从外面回来,狄思科试探着问:“于队,你包里带了换洗衣裳吧?” “带了。” “后面的路程不短,要不你还是在车里换身衣裳吧,你这连体裤挺好看的,就是不方便上厕所。”狄思科将车里的空间留给她,自己推门下了车。 刚见面的时候他就想说了,沿路上连个带顶棚的厕所都没有,全是大荒地,她穿着这种连体裤,怎么上厕所啊? 不过,这个话题容易让人尴尬,狄思科没怎么多说,跳下车就去了后车厢,正好检查一下演出设备。 此时已经渐渐起风了,天上的云层越积越厚,预计过不了多久就会下雨。 歌舞团这些设备里有一些进口货,万一被雨淋了,损失的不是小数目。 他爬上车厢将防雨布翻出来,一个人费劲巴拉地把防雨布一点一点罩在设备上。 开车跟在后面的傅四海,见他做得艰难,却半点没有下车帮忙的意思,不动如山地端坐在车里,盯着他一个人来回忙活。 狄思科暗自摇头,难怪当不成男主呢,真是一点没有眼力见儿! 他在呼啸的风里独自把活干完了,跃下车厢时,却发现前方原本停在马路中央的大卡车,不知出于什么原因,被李师傅往路边的荒地里拐进去了一些。 与此同时,车尾灯也闪烁了好几下。 狄思科正想着要不要过去问问情况,却见有一男一女两个年轻人,正站在他们这辆车的驾驶室门口。 男人穿着乡下很常见的粗布短褂,手里拿着一把挺大的斧头,女人则是一件洗得泛白的花衬衣。 两人试图敲开升起的玻璃车窗,似乎是有话要跟司机说。 “诶诶诶,敲什么呢!”狄思科板起脸,粗声恶气地问,“没看见车窗关着呢?” 男人眼睛往车窗里瞟着,发现里面有个细皮嫩肉的姑娘,对上狄思科时,便讪讪地问:“兄弟,里面那个是你媳妇啊?” “啊,你们干嘛的?” 车里的于童:“……” 女人先是瞪了自家男人一眼,然后局促地抓着衬衣下摆问:“同志,你跟前面那辆车的师傅是一起的吧?都是什么歌舞团的运输车吧?” “不是啊,”狄思科瞅瞅前面还在闪着灯的卡车,睁着眼睛说瞎话,“没瞧见我们这车跟他那辆长得不一样吗?我这是县物资回收公司的专用车!你们是干嘛的啊?” “我们是前头陈家村的,过来通知司机师傅们一声,前两天下大雨,前面的路被折断的大树挡住了过不去,你们别往前走了。” 狄思科意外道:“你们是陈家村的呀,我经常跟我媳妇去你们那边收废品,还认识你们村长老陈呢!之前好像没怎么见过你们啊?” “我们这两年在城里打工,前阵子才回村,你没见过也正常。”男人抢着答了话,又指指他们后车座上的两台录音机问,“兄弟,你们收废品的还能收到录音机呢?” “嗐,别提了。”狄思科满脸晦气,“那可不是收的,谁家能把录音机当废品卖呀!那是我花了真金白银自己买的!可惜家里有个败家娘们,一吵架就摔东西,好好的两台录音机,本打算一台自己用,一台送丈母娘,全让她给祸害了!” 男人的视线在录音机上扫过,上面确实有些斑驳痕迹,不由跟他一起叹起气来。 “既然你们是陈家村的,那大家就是熟人,我也就不客气了。”狄思科掏出半包两毛钱的大生产塞给男人,笑着问,“兄弟,我着急去丈母娘家,前面真不能通行了?能不能想想办法呀?” 男人收了半盒烟也不见多高兴,看都不看就塞进了裤兜,搓着手说:“那棵大树有年头了,咱们都搬不动。要等村里人把树锯开,一点点搬走才成。” 他回身指向前方李师傅的那辆车,建议道:“要不你们也跟着我们走吧?从这条岔路绕过去,也能上大道,就是得绕远路,浪费点汽油。” 狄思科眺向李师傅的方向,他那辆车旁边聚着五六个携带锯子斧头的年轻男人。 瞧着还真挺像要去砍树的。 他满不在乎地挥手说:“汽油都是公家的,只要不走回头路,浪费点汽油怕啥?兄弟,你们在前边带路吧,咱这就出发!” 说着就拉开驾驶室的车门,踩着台阶跃了上去。 车里的于童刚将短袖上衣换好,裤子还没来得及换,便被外面那夫妻俩砸了车窗。 所以,当狄思科跳上车的时候,她的裤子还被卡在腰间没能褪下来。 狄思科不敢看她,粗着嗓子说:“这败家娘们!录音机都被你弄坏了,还想弄坏方向盘啊?赶紧让开!前面的路被堵了,咱们得跟陈家村的乡亲们绕点远路。” 头一次被人喊作败家娘们的于童:“……” 这小子该不会是活腻了吧? “瞪什么眼睛!”狄思科嘴上说得硬气,脸上却焦急地恳求,一径地给对方使眼色,“没瞧见前面的乡亲们都带着工具准备锯树了嘛?麻利儿挪到旁边去,别耽误人家工夫!” 于童:“……” 她也想挪去副驾驶,但是她裤子脱到一半卡在腰间,两个座位之间又隔着一个挺长的挂挡杆。 一旦她起身爬过去,裤子必掉无疑! 狄思科见她不动地方,误以为她没能领会自己的用意,只好低低说了声抱歉,将她连人带裤子一起抱了起来,不给对方任何挣扎反抗的机会,便越过挂挡杆,把人稳稳当当抱进了副驾驶座椅。 小心觑着于童的神色,见她神色微妙,却并没有动怒的意思,狄思科偷偷松了一口气。 继而回身对那夫妻二人笑道:“兄弟,我把车开到前面那司机师傅旁边,你跟嫂子往旁边让让,别刮到了你们!” 夫妻俩不疑有他,听话地往后让了让。 然后,就见他关上车门,发动汽车、挂挡、给油,动作一气呵成,“嗖”一下就让卡车窜了出去。 那乡下男人在后面喊着:“兄弟,你开慢点,不是那个方向……” 狄思科却半点不听劝,经过李师傅时,按了几下车喇叭,示意对方跟上自己。 而后冲破那些村民立在路中央的路障,一溜烟地向前方驶去。 颠簸的马路上,除了无处不在的碎石子,根本就没有什么横在路中央的大树。 于童扭身趴上座椅靠背,向后张望,不知是狄思科开的速度太快,还是李师傅没能突围,他们身后并没有另一辆卡车的影子。 “李师傅没跟上来!”于童这回是真急了。 “没事,咱们跑了,他们才不敢把李师傅怎么样。”狄思科继续加速,“要是真的被他们一锅烩了,连个能通风报信的人都没有,那才是真危险了。” “那你快点开,咱们就近找个派出所报案!” 狄思科暗道,这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一条道走到黑,哪有什么派出所! 否则那些人也不会在这里劫道了。 不过,他还是沿路观察着,出了这条碎石路,转上省道时,终于找到了一个只有三两人值班的派出所。 民警同志一听他们对那夫妻二人的描述,便对上号了。 “八成又是陈老三那帮熊蛋玩意儿!这是刚从里面出来,又想进去了!”民警同志呸了一口茶叶沫子,气道,“就他那熊样,还想学人家抢劫!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德行!” 民警同志骂骂咧咧了一阵子,推出二八大杠就要去抓陈老三那一伙子人。 于童忍着翻白眼的冲动,建议道:“同志,要不还是开我们的车去吧?” 等他骑过去,歌舞团的进口设备早让人搬空了。 他们在这边商量着营救方案,即将被营救的李师傅却从门外跑了进来。 口中嚷嚷着要报案。 见到狄思科就拍腿说:“你这小子怎么跑的那么快!我那车轮子都要磨出火星子了,也追不上你!” 狄思科摸摸鼻子说:“那不是着急回去营救您吗!” 李师傅坐在椅子上,好容易喘匀了一口气,还嘴硬地说:“我走那条路都走熟了,玩儿那几个三青子完全不在话下。主要是怕你们没经验,被他们拿捏住了!真是担心死我了!” 于童和狄思科都是一脸呵呵。 要不是他们跑得快,今天十有八九得被人一锅端了。 “那什么,”李师傅被他们看得脸上挂不住,只好转移话题问,“后面还有个开小轿车的人,是不是咱们歌舞团的?” “不是歌舞团的,但也是跟着政府慰问团去下乡慰问的。”狄思科向外面望了望,“他没跟您一块过来啊?” “没有吧?”李师傅的语气带着迟疑,“我惦记咱这车上的东西,也就没管那么多。找到机会就赶紧跑了。但我在后视镜里瞧见,他们好像把那小轿车给围了。” 对于傅四海的遭遇,狄思科是半点不带心急的,还丝毫不放过抹黑他的机会,学着民警同志的口音,跟于童抱怨:“咱们都跑了,他留在那里干嘛啊?这傅四海咋能笨成这个熊样!” 第22章 傅四海并不是笨蛋。 前面的狄二狗和李师傅窜得比兔子还快, 他当然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但他的运气实在不怎么样。 之前他一直开着北京212,新买的进口轿车只开了几天。眼瞅着那帮人带着锯子和斧头冲向了自己,他忙中出错, 挂了几次档都挂不上,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人家把他包了饺子。 所以, 当于童带着民警同志返回事发地点,并与闻讯赶来的傅大姐汇合时, 见到的就是一辆被砸破了车窗的小轿车, 以及满脸是血的傅四海。 狄思科觑着他的惨样也被吓了一跳,没想到那些人还真敢动手,幸亏他们跑得快! 不过,那些扮成村民的车匪路霸主要是谋财,并不敢害命, 傅四海脸上的伤是被飞溅的玻璃碎片剐蹭的,在左眼的眼角处有一道很深的伤痕。 于童虽然讨厌他做事手段极端,年纪越大越与他三观不合,但是两人是一起长大的发小, 念在小时候一起和尿泥的情分上, 也不可能对他的伤势无动于衷。 怕他真的伤到眼睛,于童帮忙将人转到傅大姐的汽车上, 保证会帮他处理车子和下乡慰问事宜,就催着傅大姐送他去医院了。 这次跟随政府慰问团下乡,傅四海是带着任务来的。 他倒腾批文的事情被人捅给爷爷后,老爷子勒令他停止利用自己的人脉,好好经营服装厂。 所以, 为了摆正改过自新的态度,傅四海这次给扶贫办赞助了很多服装厂生产的衣服。 一部分跟着慰问团的运输车走, 一部分放在他自己的车里。 那些劫匪抢走了他身上的现金、手表和后车座上的两麻袋新衣服,但是后备箱里的东西却被遗漏了。 抓车匪路霸由民警同志负责,于童将大卡车交给狄思科,自己则开着那辆没有玻璃窗的小轿车前往桃源县。 经过途中的几番波折,原本应该提前抵达的两辆运输车成了最后到的。 酝酿了一天的暴雨倾泻如注,狄思科等人冒着大雨搬运设备,被浇得透心凉。 县城里只有两栋小二层招待所,一栋住着包括企业家在内的社会爱心人士,另一栋则被歌舞团的几个领导和资历比较深的演员瓜分了。 其余人都要住进当地政府为他们安排的临时宿舍,也就是大通铺。 男一屋,女一屋那种。 狄思科他们到得最晚,本来已经没有选择住宿条件的余地了。 但是傅四海这人心眼儿多,早就跟慰问团负责后勤事宜的工作人员打好了招呼。 将他跟于童的房间安排在了招待所里。 这会儿他人已经进了医院,提前定好的房间自然就便宜了无处可去的狄思科。 与于童每人分到一间房,做了门对门的邻居。 狄思科提着他的五大包行李进房间时,心里还在偷着乐。 不知傅四海知道这个结果后,会不会被怄死! 他跑去浴室洗了一个热水澡,在房间里稍作整顿,便前往桃源县为慰问团举办的招待会。 招待会被设在了招待所食堂,形式朴素,气氛热烈。 因着接下来一周的时间都要一起工作,所以后勤人员在安排座位时,是将几方人员打乱了安排在一起的。 狄思科所在的这桌,有歌舞团的演员和领导,也有企业老板和扶贫干部。 他只是个服务公司的临时工,这种场合自然轮不到他出面交际。 负责活跃气氛的,主要是歌舞团的外联副主任。 这位王副主任十分八面玲珑,时事要闻、国际政治、文学杂谈都能跟人聊开。 半顿饭的工夫就让造纸公司的老板有了合作意向。 王副主任一高兴,便指派坐在他旁边的陈玉娇,代表歌舞团给各位老板敬个酒。 在王副主任看来,交际场上相互敬个酒,说几句场面话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他出去谈业务的时候,偶尔也会带上两个演员作陪。 陈玉娇人如其名,人美歌甜气质佳,只安静坐在那里就是发光体,造纸公司的陈总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女演员,听了王副主任的话,便主动端起了酒杯。 被点名的陈玉娇则有些手足无措,握着面前的酒杯不知该不该端起来。 她能在舞台上挥洒自如,但是私下的性格却很内向。 于童从不带演员去饭局应酬,演员们领了工作,安心演出就是完成了任务,虽然赚得不是团里最多的,但是日子清净。 过惯了清净日子的陈玉娇,冷不丁地被王副主任要求给客户敬酒,脸都被急红了。 狄思科跟她一起参加过健美操比赛,也算是熟人,不由出言提醒道:“王主任,咱们明天还有演出,团里不是要求演员不许喝酒嘛!” “这场雨不小,明天未必能按时演出。” 也就是说,这酒还是可以喝的。 陈总之前是开矿的,最近两年赚了钱又开起了造纸公司,对外一直维持着儒雅知识分子的形象。 发现了陈玉娇的局促,陈总语气温和地说:“咱们都姓陈,也算是有缘。这样吧,我喝三个,玉娇同志陪一个就行了。” 说着就先干为敬,仰头干了三盅55度的二锅头。 陈玉娇:“……” 就这么被架了上去,好像不喝都不行了。 于童洗完澡,又去安排傅四海那辆车和车上的慰问品,其他人都酒过三巡了,她才姗姗来迟。 没想到,刚一到场就发现一群老男人在对她手下的女演员劝酒。 她走到陈玉娇身后,接过她手里的酒杯,板着脸训斥道:“明天还有演出,谁允许你喝酒的?” 陈玉娇见了她,好像见到了救星,连忙起身站到了她身后。 三队的另几个演员,也很给排面地纷纷喊着于队。 王副主任一直觉得这个下属挺牙碜,不想跟她在外人面前起冲突,就主动介绍起陈总的身份,以及即将到手的合作机会。 于童暗道,你联系的业务,跟我有什么关系? 这演出机会最终落在谁手里还不一定呢,凭什么让我的演员帮你敬酒? 她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满含歉意道:“陈总,真是抱歉,玉娇是我们团里最好的苗子,最近刚得了华北六市歌厅茶座歌手大赛的第一名,工作已经排到了年底,我可不敢冒险让她喝烈酒。” 闻言,陈总脸上的笑容便淡了几分,不咸不淡道:“我以为能在歌舞厅和茶座混得开的女演员,都是酒中豪杰!没想到玉娇同志原来还是个艺术家,那就别喝了!艺术家嘛,总要有些艺术家的气节的。” 不过,你都去歌厅走穴了,还矜持什么? 陈总再不提让女演员敬酒的话题,当然,请歌舞团去公司演出的事,人家也不提了。 王副主任这个气啊! 他捧着这位前任煤老板,聊了一个钟头的《菜根谭》,好不容易聊出了眉目,竟然就被一个敬酒的插曲搅合了! 于童并不是真的想搅黄领导的好事,所以瞅准了时机,她就打听起陈总公司的底细,琢磨着帮老王再往回圆一圆。 扶贫办的工作人员早把这些老总的身家背景摸清楚了。 为了缓和气氛,便着重介绍道:“陈总的造纸公司算是咱们市的明星企业,他们厂生产的卫生纸在整个华北的市场占有率都是数一数二的。” 他指指餐桌上的一包餐巾纸说:“咱们今天用的餐巾纸,就是陈总公司提供的。” 于童特意瞄了一眼那餐巾纸包装袋上的商标。 金鱼牌。 这个牌子的市场占有率确实挺高的。 歌舞团每次发过节福利,都会发几大包的金鱼牌手纸。 自打这个金鱼牌跟团里有了合作,他们家就没再买过卫生纸,全是单位发的。 扶贫办的工作人员继续介绍:“陈总既是企业家,又是慈善家,这次来桃源县,带了不少物资。而且陈总也堪称儒商,据说家里有整整一屋子的藏书呢!” 陈总摆手谦虚地说:“儒商算不上,那些藏书就是装点门面的。” 大家只当他是客气,毕竟不是哪个商人都能随身带着一本《菜根谭》的。 这得多爱读书呀! 于童点点头,她就说嘛,老王也是见过世面的人,怎么碰上个造纸公司老板,就急三火四地要跟人家谈合作。 原来人家陈总还挺有实力的。 她也不是放不下架子的人,往杯子里倒了点桃源县特产的水果酒,就想跟人家碰一个,缓和一下关系嘛。 陈总却用手盖住杯口,摇头笑道:“我向来只喝白酒,这种水果酒可喝不惯。” 想跟我喝,就只能喝白的。 于童心说,你不是只喝白酒,你是只想跟陈玉娇喝酒呀。 “看来我们女同志不适合跟陈总喝酒,”于童轻笑,“陈总只喝白的,那就让王主任陪您多喝几杯吧。” 她没有哪个业务是在酒桌上谈成的,不喝就算了。 陈总和王副主任:“……” 你到底有没有诚意啊? 大家下乡的主旨是扶贫献爱心,其他企业家看不惯老陈总跟女演员较劲,便主动岔开话题,拉着他说起了金鱼卫生纸的分销问题。 狄思科拿起餐桌上那包餐巾纸,对着包装袋上的厂家信息蹙眉看了半天。 此时便忍不住插言问:“陈总,您这造纸公司是私营还是国营企业啊?” 桌上的老板们都笑了起来,“这公司是陈总一砖一瓦建起来的,你说是私营还是国营?” “既然是私营的,那我就得提醒陈总几句了!”狄思科将餐巾纸展示给大家看,“据我所知,这个‘金鱼牌’卫生纸的商标归咱们市轻工业进出口公司所有。如果没有他们的授权,您就大肆使用他们的商标,以后可能有麻烦呀!” 经贸大学的毕业生,每年都会有不少人被分配去各大进出口公司。 除了国字头的八家,市属外贸公司也是不错的分配单位。 他有两个直系师兄分别在去年和前年被分配去了市里的轻工进出口公司。 其中一个还是日化部的,手下就管着“金鱼牌”卫生纸的委托生产。 这种国有企业即便是将商标授权给工厂,也只跟下属的国营厂合作,绝不会让肥水流到外人田里。 老百姓只认“金鱼”这个牌子,至于是哪个工厂生产的,谁也不会管。 所以市面上有很多假冒的“金鱼牌”卫生纸。 人家根本就没有商标侵权的意识,并不会把“金鱼”改成“全鱼”或者“宝鱼”之类的,直接就用“金鱼”这个商标。 反正没人管。 于童意外地问:“陈总,这金鱼牌不是你们公司的啊?” 陈总打哈哈,无奈笑道:“我们的卫生纸都已经销往全国各地了,怎么可能不是我们公司的啊?” “陈总,并不是您产品卖的多,这商标就是您的!”狄思科无语道,“如今市面上使用‘金鱼牌’的工厂不少,人家轻工进出口公司以前不管,不代表以后也不管。之前西城的一个副食品采购供应站就因为销售了假冒卫生纸,被他们找上了工商局,开了九万九的罚单呢!” 你把假冒产品做得比真的还真,都销往全国了,要是被人捅出去,肯定也是天价罚单。 其他企业家只知道老陈是生产卫生纸的,而且金鱼牌在市面上确实出名。 还真没人意识到,这个商标可能不是他的! “老陈,那你可得小心了。”有个跟他关系不错的老板,劝道,“你现在买卖做得挺大,万一被他们找上来,麻烦可不小。” 陈总当然不可能真的白用人家的商标。 事实上,他曾得到过轻工进出口的商标授权。 但是,只用了不到一年,就被收回了。 他如今卖的卫生纸上,印的生产日期都是一年前的。而且很少在市区销售,要么分销到乡镇,要么给外市发货。 不过,这事经不住查,要是真被人盯上了,巨额罚单是跑不了的。 狄思科好心提醒:“陈总,您得提前做好准备呀,像您这样有爱心的企业家,我们老百姓希望您能长长久久地发展下去,可别阴沟里翻船,因小失大了。” 那一屋子书给他收藏可真是一点不浪费。 不但能装点门面,还能装文化人。 带本《菜根谭》在身上,就敢说自己是儒商。 什么东西! * 这回好了,演出合作没谈成,王副主任也不用觉得可惜了。 陈总哪还有心思组织文艺演出,当晚就驱车离开了桃源县。 狄思科在饭桌上打假,一战成名了。 不少人都在打听他的情况,唯二知道他底细的于童和杜金金,对外统一口径,都说那是歪打正着。 并不想让他因为打假而被大家关注。 次日,天上还在下着小雨,天气预报说,下午就能放晴。 所以歌舞团的演出队还得继续准备演出事宜。 狄思科在选歌上比较犯难。 他一直在音乐茶座和西餐厅演出,唱的歌都比较洋气。 但是这种流行音乐,放在乡下的文艺演出中,并不受欢迎。 老乡们不吃这一套。 大家比较喜欢美声和民族唱法,流行歌曲的话,只能接受热播电视剧的主题曲和片尾曲。 所以,于童就让他跟闫丽君来一个男女对唱,合唱一首《射雕英雄传》里的《世间始终你好》。 应该会受到老乡们的欢迎。 事实也的确如此,第一天下午的演出,即便是冒着小雨,他们也能感受到乡亲们的热情。 演出舞台前的那片空地上,挤满了从十里八乡赶来看演出的村民。 这首电视剧主题曲的前奏刚一响起,台下就立时传来了掌声。 在选曲这方面,狄思科对于童是服气的。 他白天在舞台上唱得挺痛快,可是晚上回到招待所,就彻底趴窝了。 吃饭的时候一直咳嗽。 “你是不是感冒了?”于童问。 “好像是。”狄思科一边咳一边用手摸脑门,“没事,我平时很少生病的,睡一觉就好了。” 他身体底子好,从小到大确实很少生病。 但一旦病起来,便来势汹汹。 睡到半夜的时候,狄思科感觉自己身上好像特别冷。 夏天的招待所里并不提供棉被,他将床单和褥子全都裹在了身上,却仍在打寒战。 第二天早上,于童按照早前的约定,喊他一起吃早餐。 然而,敲了半晌却始终没人应答。 她直觉情况不对,便推开半合的房门径自走了进去。 这一看不要紧,卧室的单人床上,狄二狗正可怜兮兮地缩在上面打哆嗦。 额头触手滚烫。 “二狗,醒醒!” 于童返回自己的房间,从行李袋里翻出退烧药给他喂进去。 在房间里没头苍蝇似的转了一圈后,又匆匆找来一条湿毛巾,帮他物理降温。 若是一直不退烧的话,就得将人送去医院了。 结果她刚把狄思科额头和脖子上的汗液擦干净,就莫名其妙地被床上的人一把搂住了脑袋。 她只觉自己眼前一暗,鼻子竟直直撞上了对面光裸又滚烫的胸膛…… 狄思科高烧了大半宿,早被烧糊涂了,这会儿正觉口干舌燥,浑身难耐。 隐约感觉有什么东西一直在自己脸和脖子的位置胡乱划拉,窸窸窣窣地没完没了。 他被闹得心烦,便下意识将那作乱的东西按住了。 在她顺滑的头发上抚弄了两把,又抱着脑袋在发旋儿的位置上亲了亲。 于童被他这番动作揉搓得脸色爆红,正试图从他的魔爪下挣扎出来,却听他在自己头顶嘟哝一句:“思佳,我再睡会儿,别胡闹啊!” 闻言,于童登时便撂了脸。 第23章 向来身强体健的狄思科会突然病倒, 是有迹可循的。 他这两天接连淋雨,身体疲惫又来回奔波,再好的身体也扛不住这般折腾。 而且他只是二十岁的年轻人, 普普通通的肉体凡胎, 看完那本《粉红大亨》以后, 他的所有行为看似与往常无异,其实内心深处还是恐惧的。 长久以来被他刻意压抑的负面情绪在此时趁虚而入, 骤然爆发, 让病势来得又急又猛。 他发烧的时候昏昏沉沉,隐约感觉自己被人扶起来喂了粥,吃了药。 半梦半醒间还看到有人影在自己房间里走动。 所以,当他反反复复高烧了两天,终于清醒以后, 见到房间里的老黄和杜金金时,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自己被他们照顾了。 “黄哥,金姐,谢谢你们啦!”狄思科哑着嗓子跟二人道谢。 老黄把他扶起来, 递了杯热水过去, 没好气地问:“谢我干嘛?” 以为他还在为没能拍广告内页的事闹情绪,狄思科笑道:“谢你照顾我呗!” “要不是于童让我过来, 我才不想照顾你呢!”老黄轻哼。 狄思科身上软绵绵的,靠着床头给杜金金使眼色,这胖子又咋了? 做了好事还别别扭扭的。 “别理他,”杜金金将感冒药塞给狄思科,“因为你给陈玉娇出了头, 这人抽风呢。” “我啥时候给陈玉娇出头了?”狄思科烧了两天,脑瓜没有平时灵光。 隔了半晌才想起来在招待会上发生的事。 他把药片吞下去, 咂咂嘴问:“黄哥,你瞧上人家陈玉娇啦?” 他就说嘛,这胖子之前那么抗拒穿紧身裤跳健美操,怎么会因为三首英文歌就轻易答应陪他一起丢人呢! 原来是去盯梢的。 老黄不承认也不否认,杜金金却说:“他瞧上了没用,得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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