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时方思安……” 狄思科这场上任讲话,用的时间比较长。 不过,他说话风趣,又没有稿子,想到哪说到哪,工人们还算捧场,听得非常专注。 等他走下讲台的时候,很给面子地献上了掌声。 大家都等着看狄厂长这新官上任三把火要怎么烧呢! 然而,狄思科刚把徐叔阳送出大门,正想跟另三位副厂长相互熟悉熟悉,了解一下厂里的情况,就被债主找上门要债了。 跑来要债的是日化制罐厂的副厂长,据厂办主任介绍,厂里生产的洗洁精和洗头膏等产品,用的都是人家制罐厂提供的罐子。 姜主任担忧地说:“狄厂长,要不我说您不在吧!” “人家在今天上门,还点名要跟我对话,就是看准了我今天上任啊,躲是躲不掉的。”狄思科好奇问,“咱们欠了人家多少钱啊?” “四百多万。” “怎么欠了那么多?” “没办法,现在都这样。咱们欠制罐厂的,客户欠咱们的。客户从厂里拿货以后迟迟不回款。现在还欠着咱们七八百万呢!” 狄思科:“……” 这就是典型的三角债啊。 “您真要见他们的副厂长啊?”姜主任好意提醒,“这个刘厂长特别难缠,不拿到钱他就能跟到您家里去!之前曾厂长就被他追过债,对方睡在曾厂长家门口,硬是要了十万回去。” 狄思科也怕被人追到家里去,只好狠狠心,在上任第一天就当了缩头乌龟。 “你还是说我不在吧……” 第110章 三角债这事并不新鲜, 从计划经济向市场经济过度的阶段,九成以上的国企都有三角债的问题。 狄思科在集团工作的时候,也没少为客户回款操心。 据姜主任介绍, 日化厂的债主不只一家。 除了日化制罐厂, 还有好几家原料供应商, 但所欠金额没有制罐厂的多。 狄思科听得头皮发麻,只觉自己背上压着好几座大山, 他对日化厂的前景有点盲目乐观了。 不考虑那1800个在册国企职工的话, 以日化厂的情况,申请破产才是符合市场规律的选择。 “厂里没想办法追讨逾期货款吗?” 姜主任点头:“曾厂长之前派专人出去讨过货款,不过,讨回来的钱都给职工发工资了,暂时还不了供应商的债。” 日化厂里一团乱麻, 狄思科认为自己不能被三角债搅乱了思路。 曾厂长都没能解决的问题,他短期内也很难解决。 还是得把重点放在积压产品的销售上,只要销路打开,现金流也就活了。 有了钱才能给产品更新换代, 进行技术升级。 他这边打算得挺好, 以出门讨债为由,躲了每天上门的制罐厂代表。 可是, 他只躲了两天,另三位副厂长就一起来找他了。 刚在沙发里坐定,庄有德就埋怨似的开口:“听说制罐厂的刘厂长来了两天,你一直没接待人家?” “我接待了就得还债,咱们现在能还得起吗?” 狄思科心说, 您那么有礼有节怎么不主动出面接待人家? 庄有德望着比自己儿子大不了多少的同僚,不赞同道:“因为你一直不露面, 制罐厂把咱们厂的供货停了,没有那些瓶瓶罐罐,咱们就得停产。” “人家停止供货不是因为我不露面,”狄思科毫不客气道,“是因为咱们厂在过去一年甚至更久的时间里,欠债太多了。” 他才上任两天,想把这顶帽子扣在他头上,是不是太想当然了? “不供货就不供货,咱们仓库里不是积压了好多成品么。先把那些成品卖出去再说,否则滞销品越积越多,咱们欠原料供应商的债也越来越多。什么时候是个头?” 生产副厂长尹甘露解释说:“咱们现在不能停产!乳化间和静置间里,还有不少配置好的洗头膏需要进行灌装。长时间不灌装的话,很容易被细菌污染,但咱们已经没有罐子了。” 狄思科问:“尹厂长,咱们厂的洗头膏只有罐装的吗?” “嗯,洗头膏的质地更偏向于膏霜,用罐子比瓶子更合适。” “我的意思是,没有袋装的吗?” 狄思科起身从自己办公桌上拿来一个大塑料袋。 将袋子里的东西都倒在了茶几上。 “我最近在市里的各大商店、仓买和小卖部转了转,将市面上能见到的大部分洗护产品都买回来了。” 遗憾的是,大商店里根本见不到他们厂的产品。 他找了四五家小卖部,才在其中一家见到了“好洁净洗洁精”和他们厂生产的那种没有包装的黄色臭肥皂。 狄思科指了指桌面说:“我跟售货员打听过,200ml和250ml的洗发水在大商场里最受欢迎。而在仓买和小卖部,有一种很不起眼的小包装洗发水却走货很快。” “8ml洗发水和5g洗头膏,每包零售价一毛钱,一联十包就是一块钱。认真算下来,袋装的均价要比罐装和瓶装贵得多。但是因为携带和使用方便,适合出差旅行,反而非常畅销。” 尹甘露拿起其中一个袋装洗发水仔细辨认。 这牌子的洗发水她听都没听过,不比他们的梅兰牌洗头膏出名。 看工厂名称,应该是那种私营小厂生产的。 她也在小卖部里见过这种袋装洗发水,没想到袋装的会这么畅销! 厂里的洗头膏基本都是250g和500g装的,250g在市面上能卖到两块钱就不错了。 可是如果做成5g袋装的,250g竟然能卖到5块钱! 哪怕将出厂价再调低一些,他们也是有得赚的! 狄思科问:“尹厂长,咱们厂有这种袋装机吗?” 尹甘露回忆了一下,眼前一亮说:“有!前几年咱们厂跟风生产过一阵子珍珠霜,为了这种珍珠霜,厂里特意花大价钱采购了四边封包装机。” 那时南方有一家化妆品厂的珍珠霜以每袋73港币的价格卖去了港岛,一时间全国各大日化厂都跟风模仿。 但是,北方采购珍珠不易,内地的零售价又没有预期的那么高,这种袋装珍珠霜只生产了半年就停产了。 机器也从此闲置了下来。 狄思科笑道:“不如趁着这次的机会,尝试将乳化间和静置间里的剩余洗头膏灌成小包装的。让供销科的同志拿出去试探一下市场反响。” 尹甘露是个急性子,她感觉这小包装的洗头膏有前景,就想立马去做。 拉上技术副厂长老郭,就往车间跑。 * 当晚下班回家,狄思科刚进门便迎上了热情的郭老师。 “狄厂长,下班回家啦?今天干得怎么样?产品卖出去了吗?” 那声“狄厂长”喊得恨不得让整条胡同的街坊都听见。 狄思科笑道:“销售方面还没什么明显起色,不过今天找到了一个新思路,也许可以试试。而且厂里的大部分同事都挺不错的,生产副厂长和技术副厂长今晚都要在厂里加班,让我先回来了。” “老厂子的领导和工人就是这样,”郭美凤很有经验地说,“当年各厂都有生产任务的时候,都是三班倒搞生产的。梅兰牌洗头膏是老牌子,香味还挺好闻的,你们小的时候我买过几次,后来就不舍得买了。” 这种洗头膏几十年不涨价。 两块钱的洗头膏放在当下算是便宜货,可是往前数二十年,两块钱一罐的洗头膏绝对是奢侈品了。 老狄没了以后,她就再没舍得买过。 狄思科听她忆了一段往昔,只从这些只言片语中,就能想象出当年北方日化厂的辉煌。 背靠着全国最大的轻工业品进出口公司,那可是真正的产品远销海内外。 难怪很多老工人在提及厂里的产品时,总有一种皇帝女儿不愁嫁的自豪感。 狄思科一边感慨着,一边往后院走。 瞧见追着小狗跑出来的嘟嘟时,一把就将侄女抱了起来。 “嘟嘟,吃晚饭了没有?” 嘟嘟没听懂小叔的话,懵懂地摇摇头。 “吃了要说yes,没吃要说no。”狄思科耐心地跟她讲。 春节那会儿,嘟嘟在这边跟双胞胎住了几天,二哥来接人的时候,发现闺女竟然会说三克油和拜拜了。 从小就是学渣,一句外语也不会说的老父亲,立马激动地抱着闺女亲了两口。 并且决定把孩子放在老五这里,让老五帮他教教孩子。 狄思科寻思,一只羊也是赶,两只羊也是放,嘟嘟是自己亲侄女,还有啥不乐意的。 三个孩子一起玩还能做个伴。 狄思科抱着侄女去后院找双胞胎,可是,院子里除了他家双胞胎,竟然还多了一对小崽! “狄嘀嘀,你看什么呢?”狄思科伸脚在闺女蹲着的屁股上点了点。 狄嘀嘀一屁股坐在她爹脚面上,仰头笑出一排小米牙说:“小熊!” “猫猫!”狄嘀嗒跟着说。 “嗯,颜色跟熊猫挺像的,”狄思科纠正道,“但人家是小狗啊!”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俩偷了两只熊猫呢! 两只小狗崽是黑白色的,由于狗子太小,狄思科认不出人家是什么品种的。 “你俩从哪弄来的小狗?” 狄嘀嘀固执地说:“小熊!” “哦,你俩从哪弄来的熊猫?” “爷爷!” 狄思科抬了抬鞋尖,“可不许胡说啊,你们哪来的爷爷?” 被别人听去的话,还得以为郭美凤找老伴了呢! 他问坐在一旁看孩子的二舅妈:“这两只狗崽是谁弄来的啊?” 他们家以前住大杂院,为了不影响邻居,只养了狄思家,从来没养过狗。 当然,二哥倒腾狗那阵子不算数。 二舅妈盯着两个孩子,笑着说:“是那位王同志送的。” 狄思科还在琢磨谁是王同志,屋里的于童便推门为他解惑了。 “是王生送的!” “他来北京了?什么时候的事?” 于童颔首:“有一阵子了,你最近忙着工作调动,可能没注意。他应该是为了跟你们公司的那个合资项目来北京的。” 不过,王生好像不怎么管生意上的事,白天经常跑到她的公司看双胞胎。 于童名下还有一套人家的祖宅呢,吃人嘴软拿人手短,她不好意思阻止人家看孩子。 只好由着他天天来,随便看。 而且俩孩子不认生,双方相处得还挺愉快的。 狄思科皱眉说:“他给这么小的孩子送狗干什么?” 以后这院子里有猫有狗,会不会打起来啊? 对于王生给双胞胎送小狗崽这件事,于童也很难评价。 前几天二哥家的嘟嘟闹情绪,不肯去上托儿所。 郭美凤拗不过她,只好由着于童带上三个孩子和一只狗去上班。 没错,还有一只狗。 是二哥给嘟嘟养的小土狗,已经养了一年,平时跟嘟嘟形影不离,睡觉都在一个屋里。 她家双胞胎长到一岁多,还是第一次见到小狗这种生物。 这两天正对姐姐的小狗充满热情。 如今能跟小姐姐和小狗一起上班,简直把他俩兴奋坏了! 为了能被允许摸一摸小狗,双胞胎姐弟一直追在嘟嘟身后讨好人家。 “姐姐姐姐”喊个不停。 这种场面放在普通人眼里,就是孩子间的玩闹。 小孩子喜欢追着大孩子跑,是很正常的表现。 可是,看在王铮安眼里就不是那么回事了。 瞧见孙子孙女为了摸一只小土狗,竟然还要讨好人家,一不小心还得摔上两跤,他这心里就不是滋味了。 当即就保证,会让他们每人都拥有一只漂亮的小狗。 还询问他们喜欢什么品种和颜色的小狗。 狄嘀嘀当时正抱着她的爱宠仿真熊猫,就把熊猫往前推了推。 王铮安以为她喜欢黑白的,所以今天再次登门看孩子的时候,就带了这两只黑白的小狗崽来。 据说是从外国进口的边境牧羊犬,看起来跟熊猫玩偶还挺像的。 狄思科听媳妇讲了事情经过,愁道:“这外国狗得喂什么啊?能跟咱的土狗喂一样的吗?” 于童指了指不远处的两大袋狗粮,“那是王生秘书刚送来的,据说得暂时喂这种狗粮。” 瞟一眼围着小狗团团转的三个孩子,狄思科撇撇嘴说:“不知道这外国狗以后能长成什么样子,吃的还怪讲究的。” * 电视机厂家属院的曾浩田家里也养了一只小狗。 他出院回家后,白天都由这只狗子陪着他。 这狗平时挺安静的,可是今天却突然激动地叫了起来。 听见动静的陈淑兰,举着锅铲问:“你叫什么呢?” 小狗冲着大门汪汪叫,与此同时,房门也被人敲响了。 陈淑兰让小狗保持安静,自己走过去开门。 “您找谁啊?” 陈淑兰警惕地望向门外的高大壮汉。 “是曾浩田,曾厂长家吗?我是来看曾厂长的。” 陈淑兰以为对方是来家里探病送礼的,便笑着邀请对方进门。 然而,得到确认的壮汉却向旁边的两名同伴使个眼色,三人推开碍事的陈淑兰,鱼贯而入。 首先便控制住了半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曾浩田。 将他的两只胳膊往身后一拧,就要把人直接带走。 陈淑兰被吓得失声尖叫,随手拾起几样东西就往三人身上扔。 三人不为所动,押着只穿着线衣线裤的曾浩田走出了家门。 他们住的是电视机厂的家属楼,大多数住户都在家,听到尖叫后就纷纷探头出来查看情况。 发现曾厂长被三个陌生人提留着脖领子挟持了。 纷纷拿上自家武器,将这一伙人团团围住。 “你们是什么人,赶紧把人放了!我们已经打电话报警了!” 打头的壮汉亮出工作证说:“我们是法院的,请你们让开,不要妨碍公务!” 此时已经来到了一楼,门外就是一辆面包车,将人带上车他们就算完成了任务。 可是,电视机厂的家属们却坚决不肯退让。 有个年轻人眼神好使,瞟见他工作证上的内容后,高声嚷嚷道:“你不是我们北京法院的,凭什么来北京执行公务?” 三人不想与他们多费唇舌,只打算仗着身高尽快突出重围。 可是,跑来帮忙的邻居越聚越多,将门口的那条通道挤得满满当当。 直到派出所的民警匆匆赶来,居民们才给人让出了一条缝。 民警已经好久没见过这种光天化日劫持人质的情况了,反复检查了他们的工作证以后,蹙眉问:“法院办案还能跨省抓人啊?曾厂长的情况我知道,你们就算要办案也文明一点,怎么能一上来就抓人呢?” “曾浩田涉及到一起债权案,我们县法院早就多次来人协调,可是曾浩田一直推诿搪塞,避而不见。我们只好亲自来带人了!” 打头的人是执行庭长,据他介绍,北方日化厂向某化工厂采购脂肪酸钠,拖欠了80多万的货款。 他们县法院在去年初就有了判决,北方日化厂应该赔偿欠款和违约金利息,共计110万。 法院多次派人来北京要债,可是日化厂筹措了很久,最终只还了对方40万,另有70万的欠款无力偿还。 后来法院再派人来要账,这个曾厂长就像缩头乌龟,每次都让手持法人授权书的律师出面,而且每次只还两万欠款。 法院已经多次传唤法人代表曾浩田,对方一直派人到庭,自己始终不肯露面。 他们认定曾浩田对还款全无诚意,便计划了这次跨省密捕行动。 只是没想到这曾浩田的群众基础还挺好,再有四五米就能上车了,他们却被这群邻居拦了下来。 民警面对这种情况也有点麻爪。 因为企业间的三角债错综复杂,扣人索债的案件屡见不鲜。 北京从去年起大规模清理三角债,这种事情民警们也见得多了。 去年,全国检察机关立案侦查的非法拘禁案件有3509起,其中六成都是扣人索债的。 曾浩田刚出院,本就身体虚弱,被他们胡乱折腾了一通后,眼前已经开始发黑了。 他爱人陈淑兰瞧着情况不对,连忙拍打那三个壮汉的手臂。 “你们到底是要钱还是要命的?我家老曾脑溢血刚出院,已经好久没去单位上班了,想要债你们就到日化厂去要!绑了我家老曾算怎么回事?” “曾浩田是法人代表,我们不找他找谁?” 先把法人代表弄回去,不信日化厂不还钱! 民警在一旁劝解道:“你们看他的身体状况,怎么能经受长途跋涉?要是真的闹出人命来,大家都要惹上麻烦!这次就算了吧,我们这就给日化厂打电话,让他们尽快筹款还钱!” * 曾浩田差点被外省法院秘密带走,不但吓坏了家属。 也让日化厂的四位副厂长惊出了一身白毛汗。 幸亏他们的职务前面还有个“副”字,不是法人代表,否则像他们这样身体健康的,一准儿得被人带走啊! 以日化厂目前的情况,十天半个月也筹不到资金,在此期间人质只能在看守所里呆着。 狄思科委实没想到,来当一个副厂长,还有进看守所的风险! 人家这次没能带走法人代表,钱也没收回去。 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来换个人抓。 “人家都已经走法律程序了,还传唤了好几次,咱们怎么一直不还钱啊?”狄思科问。 “没钱怎么还?”尹甘露无奈道,“那家供应商毕竟是外地的,大家想着天高皇帝远,先可着本地这些欠债还。谁也没料到事情会发展到这个地步。” 庄有德后怕道:“我看还是先凑钱把这七十万还了吧,靠着卖积压存货,回款太慢,最快的方式还是把客户欠咱们的货款要回来。” 尹甘露提议:“既然人家可以走法律程序,要不咱们也走吧?” “走法律程序肯定判咱们赢,关键是对方可能也像咱们这样有心无力,账户没钱又不能强制执行。” 狄思科沉吟片刻说:“法律程序是要走的,不过这个速度太慢。咱们还是得想办法发动各方面的力量要回货款。” 四个副厂长都怕下一个被弄走的是自己,所以这次谁也没推诿,每人先认领20万的任务。 想办法要债。 狄思科认领了任务以后,先开车去了一趟市商业局。 他约了大学同学杜斌一起吃晚饭。 杜斌当年没能通过经贸部的实习,毕业分配的时候被分到市商业局工作了。 狄思科一路畅通无阻,提早半个小时抵达。 原以为要多等一会儿,在窗户里望见他的杜斌,却匆匆跑了出来。 “我给你发传呼,你没看见啊?” 狄思科打开包瞅了一眼,笑道:“车里太吵,我没听见。” 杜斌在他的车上打量几眼,调侃道:“你小子可真行啊,毕业才几年啊,副处级厂长当着,小汽车也开上了!” 他原本还为自己的副科沾沾自喜,这已经算是同学里的翘楚了,谁能想到狄思科的升职速度跟坐了火箭似的! “嘿嘿,车是我媳妇花钱买的。”狄思科描述了自家厂长差点被抓走的经过,“这样的副厂长,你要是乐意当,咱俩可以换换。我愿意进你们这样的大衙门坐办公室!” 杜斌虽然羡慕他的升职速度,却不敢去那种工厂当二把手。 风险太高了。 狄思科看一眼手表问:“啥时候能出发啊?我都饿了!” “嗐,今天不成了,领导临时给分派了任务,我得留在单位加班。刚才想打你传呼通知你的……” 狄思科理解地点头:“那你先忙工作吧,顺便帮我打听一下市里那个’清理三角债领导小组‘的情况。” “你要干嘛啊?” “我记得在报纸上看过报道,去年市里成立了这个领导小组,为了清理三角债,拿出了一笔启动资金。我想打听一下,这笔启动资金要怎么申请,最好能给日化厂也申请一笔钱!” 狄思科在市政府没啥人脉,就只能让杜斌帮忙打听打听。 “那笔钱啊,你还是别惦记了!”杜斌摇头说,“市里主要帮机电、冶金、建材这类企业清欠。” “这咋还厚此薄彼呢,其他行业就是捡来的孩子啊?” “也不是,轻纺家电什么的,那属于生产消费资料,拖欠的情况太复杂了。万一这边出启动资金帮你们还了欠款,隔一段时间又出现了新的积压产品,那不是白清理嘛!” 市里要搞试点,总要有成效才行。 “而且很多企业都拿着这笔钱乱搞,根本就不是用来还三角债的。” 狄思科保证道:“我们可以在银行设立一个清欠账户,专门用来处理三角债。你帮我打听一下申请条件,管他批不批呢,先试试嘛!” “那行,我找人问问,你等我消息吧!” * 晚饭没吃成,狄思科可以开车提前回家了。 到家的时候,二哥在前院儿给几个孩子洗衣服呢。 狄思科打趣道:“不去托儿所接嘟嘟,小心她给你告状啊!” “今天不用接,跟着你家于经理去于家串门了!” “那她今天没去托儿所啊?”狄思科不到七点就出门上班,还真不知道孩子们的情况。 “没有,三个孩子在于家呆了一天。我家嘟嘟已经乐不思蜀,不想回家了。” 狄思科饿得肚子咕咕叫,从二哥带来的副食袋子里挑了一只猪蹄。 一边啃猪蹄一边问:“哥,你认不认识讨债公司的人?” “认识几个。怎么了?谁要讨债啊?”二哥搓着衣服问,“公对公还是私人的?” “公对公。有几笔款子一直要不回来,我想找专业人士出面。” “我有个朋友开了一家清偿服务公司,不过,你也知道我认识的人都有点那什么,他这个清偿公司可能不太正规,都是给私人要债的。你要做公对公的业务,得找公办讨债公司。” 狄思科嚼着猪皮问:“讨债公司还有公办的啊?那你帮我介绍一个呗!” 兄弟俩正说着话,院门就被人从外面推开了。 于童带着三个孩子和两个保姆呼啦啦走了进来。 小阿姨的手里还提着一个鸟笼子。 “这笼子里不会真的有鸟吧?”狄思科提起布料的一角,果然看见里面有一只八哥。 “确实有鸟。”于童生气道,“这俩孩子瞧着八哥稀罕,非要把八哥带回来。我爷爷那么宝贝他的八哥,居然愣是同意了!” “嘿,这老爷子。”狄思科也不知能说啥。 于童狠狠心说:“我看这样下去不行,得把他俩送到托儿所去,跟嘟嘟做个伴!” 狄思科问闺女和儿子:“你们想跟姐姐一起上学吗?” 两个无知小儿连连点头,他俩现在就是姐姐的跟屁虫。 “去托儿所挺好,不过还是再等等吧,等这阵子风声过去了,再送你们去托儿所上学。” 于童疑惑道:“现在怎么不能去?” “你看看他俩,提笼架鸟揉核桃,逗猫撵狗撒酒疯。纨绔必备技能只差揉核桃了。”狄思科在闺女的黄毛上揉了揉,“万一那些讨债的人找不到我,反而把这对小纨绔抓去当人质怎么办?” 第111章 曾厂长的遭遇让大家对狄思科的处境忧心不已。 郭美凤前两天还跟剧组的同事炫耀, 自家儿子当上了副厂长,今天就听说正厂长险些被法院带走的消息。 她背后的气焰立马就掉下来大半截儿。 “你那工作这么危险啊?”郭美凤将他的玩笑话当了真,担忧地摸摸孙子孙女的小脑袋, “那些讨债的人, 不会真的盯上孩子吧?” 狄思科好笑道:“妈, 您是不是港片看多了?我们厂的供应商都是国营单位,讨债也要有底线, 不会使用非法手段的。我不是法人代表, 法院来抓我就是他们不占理了。” “人家是奔着要债来的,还讲什么理啊!”郭美凤拍了拍胸脯,“正好乔太太约我去雍和宫,我明天去帮你拜拜。” 狄思科把蹲在地上还没鸟笼子高的儿子提溜起来,不许他骚扰八哥。 而后笑着安抚老妈:“我已经让二哥帮忙联系讨债公司了, 等我们的货款讨回来,自然能把人家的债还上。” 郭美凤生怕他被法院盯上,催促老二赶紧找个靠谱的讨债公司。 自家闺女天天跟着双胞胎撵狗逗鸟,都快成老五家的二胎了, 二哥当然要把老五的事当成大事来办。 第二天就带着狄思科去了一家正规的讨债公司。 公司地点在市中心, 名字很正规——北京市工业第一咨询服务事务所讨债事务部。 比什么强盛讨债公司,权威讨债公司, 听起来让人放心。 兄弟俩进门的时候,业务经理的办公室门口还有两人排队。 狄思科也坐过去一起排队,顺便听业务经理跟客户介绍讨债事务部的情况。 “我们是正规的讨债机构,业务员都是经过特殊培训的,熟悉相关法律条文, 专研心理学、会计学、公共关系学,与各大商业银行的关系良好。我们讨债绝对是合法的, 以理服人,对症下药!” 里面那个客户不太放心地问:“你们不上点特殊才艺,人家能还债吗?” “我们从去年起,接到了总计高达两千万的委托讨债合同,其中九成的债务都被追讨回来了!” 二哥用手肘拐了拐狄思科,问:“听起来还挺靠谱的吧?” “还行,”狄思科点点头,“人家这么厉害,又是心理学又是会计学的,收费不便宜吧?” 二哥伸出三根手指,“总债款的三成。” “那我们20万的款子,到手只有14万?” 坐在他们旁边的中年老板说:“既然找到了讨债公司,那肯定是多少年都要不回来的大宗债权,这种债权都是有利息的。利息就足够支付这三成费用了。” 狄思科笑着问:“大哥,您是哪个公司的啊?听您口音不像本地人。” “我是外地钢厂的,来北京讨债讨了一个月还没结果,就只能向本地讨债公司求助了。” 狄思科叹道:“哎,现在的工厂领导不好当啊,正经生产搞不起来,整天陷在三角债这堆麻烦里。” 大家同病相怜,立马就有了共同话题。 据中年老板介绍,他这次要讨的债一共有三百万,不过他们厂也不遑多让,欠了煤炭公司四百五十万,厂里还积压着大量的铬锰钛,只有把积压产品卖掉,他们才能连本带息把欠债还清。 他把讨债的全部希望都寄托在北京的讨债公司身上。 再不给煤炭公司还钱,人家就要断了他们的煤,让他们停产了。 然而,轮到他进办公室办理委托业务时,却迟迟没有结果。 二哥听着里面的动静,小声说:“这哥们儿的帐有点悬啊,我听业务经理的意思,好像不想接受委托?” “嗯,”狄思科起身说,“打听得差不多了,咱们还是先回吧。” “你不跟业务经理谈谈啦?” “不谈了,一份委托要收三成的服务费,金额太高,我得回去跟另几位副厂长商量一下。等到内部意见达成一致再来谈也不迟。” 二哥将人带来就算完成了任务,对他这个决定当然没意见,不多时,又听见他问:“哥,要是有一笔生意,能让咱们一次性进账一百万以上,但是需要去外地几个月,你干不干?” “干啊,一百万呢,什么生意能一下子来一百万?” 他卖了好几年的录音带,也没能赚到这么多钱。 哪怕他们兄弟俩对半分,还有五十万呢。 狄思科冲他笑了笑:“帮刚才那位大哥解决三角债的问题。” “你疯了?连专业讨债公司都不愿意接他的业务,你以为你哥有三头六臂啊?”二哥瞪眼道,“你自己厂里的三角债还没解决呢,又给别人操心上了!三角债是那么好碰的吗?你出去问问,哪个厂没有产品积压?谁家没有三角债?有三角债问题的人多了,你帮得过来嘛你!” “别激动啊!”狄思科拉开车门坐进去,“也不是所有工厂都有产品积压,人家畅销产品怎么可能积压呢!你想想现在哪个行业的产品最畅销?” 二哥张口就来:“电脑吧,那么贵还经常断货。” 他媳妇最近有买电脑的打算,不过她看好的牌子需要预定。 “还有呢?”狄思科在方向盘上指了指。 “嗯,汽车也挺畅销的。桑坦纳现在挺紧俏,听说奥迪甚至交钱也买不到。” “所以啊,汽车公司有钱,跟他们做生意,应该不会被拖欠货款。” 二哥感觉自己的脑瓜子已经不够用了,“汽车公司,跟你帮人家讨债有啥关系?” “刚才那个大哥厂里积压了大量铬锰钛,”狄思科问,“你知道铬锰钛有什么用处么?” 什么铬锰钛,二哥连听都没听说过。 狄思科揭晓谜底:“铬锰钛是生产汽车齿轮的专用钢材!” 二哥搓搓下巴说:“你想把他那些钢材卖给生产齿轮的?那人家为啥自己不卖,非得咱帮着卖?要是有人肯买,还至于产品积压吗?” “因为很多齿轮厂与钢厂的情况相似,陷在三角债里没钱购买钢材,钢厂要是把钢卖给他们,很可能会加剧自身的三角债危机,所以,那位大哥宁可积压产品,也不会把产品赊出去。” 二哥都快被他绕糊涂了,“可是这事跟咱们有什么关系?人家不肯赊给齿轮厂,难道就肯赊给你啦?”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要帮那位大哥解决他们厂的三角债问题。”狄思科示意再次瞪眼的二哥稍安勿躁,继续说,“我的意思不是帮那位大哥追债,而是帮他的债主,煤炭公司,向钢厂追债。” “那位大哥所在的钢厂,欠了煤炭公司300万,另有利息150万,总计450万。瞧他刚才跟讨债公司交流的过程,他这次来北京讨债未必会有好结果。给煤炭公司还债更是遥遥无期。” “咱们可以将450万的债权从煤炭公司手里接过来,然后利用这份债权,让钢厂拿出铬锰钛抵债。如此一来,钢厂就不欠煤炭公司了。” 二哥琢磨了半天才说:“你是想按照讨债公司的收费标准,跟煤炭公司收费吧?” “讨债公司收三成,咱们收100万就行。让煤炭公司收回成本,还能赚50万利息。他们应该是愿意转让债权的。”狄思科顿了顿补充说,“不过,这里也有风险。350万的债权转到你公司的账户上,要是在规定时间内,没有讨回欠款,这350万的债权就要背在咱们身上了。” 二哥这回倒是没怎么惊讶。 高回报当然要有高风险。 否则这一百万岂不是人人能赚! 他坐在那里将老五的意思从头捋了一遍。 他们首先要去跟煤炭公司谈条件,以350万的价格,拿到那份450万的债权。 然后用这份债权,换到价值450万的铬锰钛钢材。 再找一家齿轮厂,用以物易物的方式,将铬锰钛这种原材料换为成品齿轮。 最后再将这批成品齿轮卖给某家汽车公司。 他们要赚的钱其实跟讨债公司差不多,就是那100万的债权转让费。 但是,这其中有几个关键问题,如果不能解决,这350万的债就真的要背在自己身上了。 “你确定真的有汽车公司会接手咱们的齿轮?” “齿轮是生产汽车的必需品,也算是紧俏货。而且,”狄思科清了清嗓子说,“我之前在翻译室的同事,正在一家合资汽车公司当副总裁。” 当年外企用上万月薪把刘莉从经贸部挖走,如今她已经是中外合资企业的副总了。 “你确定这个同事能帮你?” “不确定。” 二哥气道:“你逗我玩儿呢?” “我得先看你的意思啊,你愿意跟我合伙做这笔买卖,我才能去联系人家,问人家公司对齿轮的要求。你要是不乐意干,我就不折腾了。” 毕竟人情债不好还,用一次少一次。 其实,这种买卖由两口子一起做最合适,赚了赔了都是一个锅里的,挑不出理来。 不过他跟于童都离不开北京,要想全国各地跑腿,还得由二哥和他那些兄弟出面。 二哥坐在车里沉吟了好半晌,直到狄思科都想劝他不行就算了。 他才一咬牙说:“干了!你去找门路吧。” “你可想好了!”狄思科再次提醒,“搞不好就要亏350万,要不你跟嫂子商量商量吧?” 他俩都没这么多钱,要是赔了,他恐怕得卖了自己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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