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发现她无恙后方才开口道:“这么大人了还赖床,被人说出去丢不丢人。快些起来吧,今日府中设了宴席,你三叔四叔,还有黎瑄叔叔他们都过来了。” 许明舒正欲起身,听见熟悉的名字时动作一顿,神情中带着些许惊讶和期待,她看向母亲犹豫地问道:“黎瑄叔叔他们...今晚也过来吗,可有带家眷?” 徐氏笑笑:“那也得等人到了才知。” 视线下移时,她看见母亲隆起的小腹,突然心口一阵堵塞。 算起来这个时间正是母亲再次遇喜的那一年,不会有人比她更明白,这个孩子的到来她母亲有多欣喜。更不会有人比她更清楚,腹中的小生命其实根本没能有来到世上的机会。 靖安侯同徐氏是少年夫妻,多年来琴瑟和鸣,唯独在子嗣一事上颇为伤神。侯爷过了而立之年方才有了许明舒,对她更是千疼百宠。 这些年徐氏做了诸多努力,也只是在她将满十三岁的这一年方才再次有孕。 许明舒记得,就是在这一年的初春,一场意外徐氏一时大意脚下不稳,滑入池水当中。冰冷的水浸透了她全身的衣衫,份量沉重让她根本无法自救。 徐氏被救上来时已经不省人事,当晚,发起一阵高热。宸贵妃许昱晴得知消息派遣数十名太医进府中轮番照看,昏迷数日虽是退了烧,却再也听不到胎心跳动。 想是当年积忧成疾落下来病根,自那以后母亲徐氏的身子便一直不好。后来更是在听闻靖安侯于返程途中遇袭失了性命时,气血不顺,也随着侯爷去了。 许明舒抿了抿唇,于她而言,她的确回到了她人生中极其重要的一年。 这一年,高堂尚在,母亲身怀六甲阖府欢乐。 这一年,她被姑母宸贵妃接进宫里,机缘巧合结识了被关在幽宫的萧珩,自那以后开始了她同他之间的诸多孽缘。 也是这一年,新岁将至,她见到了如约而至的邓砚尘。 徐氏牵着她坐到梳妆台,从身后侍女手中接过了件绯红色带着山茶花刺绣的袄裙,递给许明舒。 那衣裳领口和肩部绣着些晶莹剔透的北海珍珠,珠子雪白,一颗颗点缀在锦缎上甚是好看。 “新年就是要穿的喜庆一点,阿娘像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就盼着每年过年能有新衣服穿。” 说着,徐氏替她整理了下发髻,打量片刻后道:“我家姑娘果然是穿什么都好看!” 许明舒轻轻抱着母亲徐氏的腰身,像幼时那般靠在母亲怀里,甜甜地笑道:“生得像母亲自然是会好看的。” 徐氏笑着摸了摸她的头发,道:“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爱撒娇呢,快换上吧,别耽误了用晚膳的时间。” 正是到了用晚膳的时辰,堂内乌泱泱的站满了人,四处充斥着交谈声。 许明舒看着眼前的景象,一时间眼眶有些发酸。她已经太久没没见到家人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的时候了。 堂内除了许家人几房以外,还有两位客人。 许家有四房,大房便是如今的靖安侯许昱朗,也就是许明舒的父亲。他是老侯爷原配长子,原配为老侯爷孕育二子一女于中年病逝。 后来老侯爷迎娶继室进门,三房四房皆为继室所生。老侯爷死后,许家没有分家,在许明舒父亲操持下一家人兄友弟恭,也算其乐融融。 许家乃是武将出身,世代戎马,她二叔许昱深年纪轻轻便为国捐躯,未曾娶妻生子。姑姑许昱晴是皇帝亲封的宸贵妃,深受宠爱。三叔四叔则是走文官的路子,分别任职都察院和户部。是以靖安侯府在朝中地位根深蒂固,无人能企及。 而靠最右边坐着的两位身形高大健硕的长辈,是玄甲军的副将,个子高些的名唤黎瑄,年轻些的则叫杜鸿飞。 他们二人并非出身名门,而是她父亲一手从军营中培养提拔起来的,同她父亲也是有着过命的交情。 许明舒调整好情绪缓步上前,给坐在主位的父亲行礼,口中道:“女儿给爹爹请安。” 随即转身依次问候堂内各位长辈,“明舒给三叔三婶婶,四叔四婶婶请安。给黎瑄叔叔,鸿飞叔叔请安。新岁将至,祝各位叔叔婶婶身体康健,诸事皆宜。” 她是靖安侯独女,也是偌大侯府中这一辈唯一的女儿家,又生得面若春桃,一双杏眼瞳孔乌黑明亮,举止有度,落落大方,是府中长辈人人疼爱的存在。 房中众人围着许明舒夸赞了几句,四房更是拉过她的手打趣道:“我家姑娘今天可真好看,到底是年轻什么颜色都撑得起来,不像我们一个个人老珠黄挑个颜色还得劳神费心!” 众人跟着一起笑。 黎瑄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递到她面前说:“明舒啊,我和你鸿飞叔叔途经东海时,寻到了颗鸽子蛋一般大的东珠。色泽圆润,用来做你们女孩子家的首饰最好不过了。你鸿飞叔叔当时高兴坏了,一直念叨着这次回来想要当面送给你呢。” 杜鸿飞摆摆手道:“别听他瞎胡说啊!我只念过一次!” 许明舒笑了笑,接过锦盒打开一看,里面的东珠果然是硕大圆润,她抬起头朝面前的的二位叔叔行礼致谢。 靖安侯看向面前的女儿,眼中同样流淌着笑意:“你祖母身体不适不过来用晚膳了,待会你用了饭后记得过去同她老人家请安。” 许明舒点点头道:“女儿记下来。” 徐氏坐在靖安侯身边的位置上落座,看向黎瑄与杜鸿飞所在的方向,柔声道:“今日人多府中琐事嘈杂,若是有招待不周地方还请两位弟弟见谅。” 闻言,二人连忙拱手道:“嫂嫂哪里的话,是我们多有叨扰......” 三房家中有位圆滚滚的男娃娃,乳名叫正正,今年只有五岁,生得白白胖胖很是有福相。 堂内众人聊得火热,想是没人陪他玩无趣极了。半大点的孩子抱着手中的编织球,踉踉跄跄地走过来一把抱住许明舒的腿,眨着大大的眼睛看向她,奶声奶气道:“姐姐!陪我玩!” 许明舒搂过软乎乎的正正,喂了他一口桌案上的糕点,一边侧耳听着屋内的交谈声,一边眼神时不时地向外面瞟。 婢女们依次上前添茶倒水,靖安侯搁了手中的茶盏道:“禹直与逢恩难得来一趟,逢恩尚未成家也就算了,禹直怎么没带妻儿一起过来,说起来也是许久未见过阿凛和砚尘了。” 黎瑄神色闪过一丝落寞,随即缓缓开口道:“近来天冷,阿凛旧疾复发每每到了晚上双腿就要疼上一回,就不带着她出来走动了,免得再受些折磨。” 说着他抬手指向院子,又接着道:“府中小厮在将送来的礼品入库,砚尘正留在那帮忙清点。” 徐氏含笑看向靖安侯,夸赞道:“真是个细心的好孩子。” 许明舒握着编织球的手一顿,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每年新岁将至大军返京后,两位将军都会选在这一天来府上坐一坐,一起用顿晚饭。基本上每次到访,黎将军都会带上他的养子邓砚尘。 前世,许明舒是侯府嫡女,邓砚尘是下属养子。 因着身份差距,所以两人见到的次数并不多,只是每年这个时候他同他养父来府上做客时,能见到一面,但每一次相见都让许明舒印象深刻。 她同邓砚尘的关系说不上多好,但也不差,最起码当时的许明舒觉得,至少他会是一个能站在她这边,站在靖安侯府这边的人。 她们关系僵化,是从十六岁那年,许明舒一门心思地想嫁给萧珩时开始的。 其实如今想来,其实她与邓砚尘之间也没有多大的嫌隙与矛盾,无非就是她一门心思地扑在萧珩身上,被情爱蒙蔽双眼时,邓砚尘一直在她身旁捡一些不好听的话来说。 什么“此人心思深重,城府颇深,绝非良配。”什么“蓄谋已久,图谋不轨”诸多种种,为此许明舒同他大吵了一架,自那以后两人不欢而散,邓砚尘再也没有到她面前再讨她嫌。 世事难料,待到她父亲过世,靖安侯府身陷囹圄无人愿意伸以援手时,只有邓砚尘单枪匹马,从她父亲手中接过四分五裂的玄甲军,守护住许家多年来打下的声名。 院外,一阵响动声传来。 不知是京城哪家富贵门户选在这个时间燃放烟花,一朵朵烟花在天空中四散开来,绚丽多彩,漂亮极了。 屋内众人的视线纷纷被吸引过去,许明舒低头看了看腿边的奶团子,心生一计。 她转身走到母亲身边,开口道:“阿娘,我带正正去外面看看烟花。” 徐氏嘱咐道:“系好衣裳莫要冻着,若是冷了便快些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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