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方向,可是,却不是先前那人轻敲出的声音,不一样,太重,太仓促,是撞出来的。 未及反应,又是一声。 钟响声声,声音愈发沉重,响彻群山。 叶灼依然抱剑而立,没什么反应。 离渊却是听出了什么。 来人界之前他做了万全准备,熟读许多与人界有关典籍,也记住了很多人间的规矩,这钟声在起初的仓促之后,两声短三声长,五声一顿,这是仙门的通信法,是有——丧事。 有人过世了。 会是谁? 敲击声稚嫩,声大却不势沉,一定是那个小徒弟,那么去世之人,除了铸剑师之外不做他想。 离渊不由看向叶灼手中的剑。 抛开这剑的来历,真是一把神剑。此界人族居然能够锻造出如此神兵,铸造师必是无双人物。 ——为何会如此? “你不去看看?”他问叶灼。 “不去。” “为何?那是为你铸剑的人。” “死是得其所,我为何要去?”叶灼转身离去。 “还有事做,就此别过。” 离渊蹙眉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无法理解这人。 想了想,他朝冶剑谷的方向走去。 第7章 第 7 章 晦不可测,晦不可及!…… 冶剑庐前,一口青铜大钟静立。 同是青铜的地面上刻满玄奥的铭文,似乎和冶剑之道隐隐相合。 本该是玄妙静寂的场景,此刻却笼罩着一层浓郁血腥。 ——因为铸剑师正坐于大钟前,鲜血不断从他胸口流出,血先是染红了他的白发和衣襟,而后蔓延向那些古老的铭文,最后织成一张玄秘的血网,在月光下透出幽幽的色泽。 血网中央的铸剑师容颜寂静,仿佛只是睡着一般。 小徒弟在一边大声号哭。 “呜呜呜呜师父啊——” “你怎么就想不开了呢——” “我不会做饭啊师父……呜呜呜呜呜……” 离渊走上前来,慎重探了探铸剑师的脉息。 生机已绝,再难回转。 离渊的神情不免肃穆了起来。 “看他伤口,是自戕?” “是……呜呜呜呜……他说了几句话,然后就自己死了……不对,你是谁……” 离渊一时不知道该怎么介绍自己。 但小徒弟一眼就看见了他手中的剑。 “你的剑真好……就和我师父今天刚锻出来的那把一样好,”小徒弟一边抽噎一边说,“你就是那个和叶灼打架的人吧……呜呜……怎么你们一打架,我师父他就死了呢?呜呜呜呜……” ——这个问题离渊也想知道。 但小徒弟哭得实在是太伤心了,他俯下身,用袖子帮他抹了抹满脸的泪。 “那你师父走之前,留下的话是什么?” “师父就只说,剑成了,他可以交代了……我不知道师父是要去死,我光顾着听你们打架的风声了……” 剑成了? 是叶灼的剑成了? 交代? 可是听闻铸剑师的死讯,叶灼毫无反应,就好像听见一个陌生人去了别的地方那样。 他甚至还说,死是得其所。 “你师父和叶灼,有很深的渊源?”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啊!呜呜呜呜呜……” 小徒弟哭起来收也收不住,离渊忙抱着他一下下轻轻拍他的背。 “节哀,”离渊说,“我留在这里,帮你料理你师父的丧事吧。” 龙的寿命是很长的。在龙界,生与死皆是大事。如果有一条龙死了,全族的龙,不远万界也要赶来。 但铸剑师的丧事很简单,收殓了遗体遗物,然后祭拜天地祖师而已。 铸剑师隐居深山,不问江湖事已久,前来吊唁的故旧寥寥,探听神剑消息的不速之客很多。 打发完不怀好意的来客,确认了冶剑庐的防御大阵护法大阵都还运转良好,给尚未完全辟谷,但厨艺又十分不精的小徒弟炼了几大瓶辟谷丹留下,离渊觉得自己可以离开了。 经此几天,小徒弟已经好了许多。只是,他总是还在想,师父到底是为什么死了,一定和叶灼的到来有关系。 “师父十年没有锻过剑,他一来,师父就开炉了。师父和他一定认识很久了。” 当然认识很久了,离渊冷漠地想。 十年前,叶灼拔了自己的逆鳞,想必就是铸剑师为他把逆鳞铸成了灵剑。 离渊问小徒弟:“你以后你要去哪里?” “我?我就留在这里,哪里都不去,师父留给我的书我还没看完,他教给我的东西我还没学会呢。” 又说:“我师父是天下第一的铸剑师,我要接他的衣钵,也要做天下第一的铸剑师。” “好。”离渊温声。 小徒弟再度眼泪汪汪了,他现在只觉得这个黑衣服的大哥哥真是个好人。 长得好看,说话也好听。 帮他师父收殓,帮他迎送吊唁的客人,帮他料理了这么久的丧事,给他留下了够吃一辈子的辟谷丹,现在还鼓励他做天下第一的铸剑师。 “离渊兄,你真好……呜呜呜……”他又抽噎起来,“可是师父不让我和剑客做朋友。” “这又是为何?” 铸剑师和剑客,应该能做很好的朋友才对。 于是小徒弟说起他小时候的事。 那时候他还小,总是看见师父对着满墙绘着剑的画卷发呆。 于是他问师父在想什么。 师父说的话很绕。 他说,师父在想师父的师父。 师父的师父怎么了? 师父的师父对为师说,徒儿啊,为师有话想对你说。 徒儿,为师发现,你很孤僻啊。 这品刀大会你不参加,那冶剑大典你也不爱去,上清山器宗的论道会十年才开一次,请柬你也不知给丢到了哪里。这是怎么一回事呢,徒儿。 ——师父,是我不想。 徒儿啊,人在江湖,得有一位宿敌,三两好友,才算快意。宿敌么,我看你于冶炼一道是难逢敌手了,可这好友,总得有个吧。 ——师父,我会有好友的。 可你不结交,怎会有好友呢? ——我将来要做天下第一的铸剑师,那我的知交好友,必定是天下第一的剑客。 听得此语,离渊有些神往。 “然后呢?” “然后师父就叹了一口气。他说,徒儿啊,这都是为师少年时的事情了,那些话,为师早后悔了。” 离渊:“为何后悔?” 小徒弟露出痛苦的表情:“我问师父为什么,师父就揪着我的耳朵,要我这辈子都不要和剑客做朋友。我不同意,问他为什么,他说——” 只听小徒弟一板一眼复述: “他说,剑在剑客手里,是会杀人的。” “杀人的是剑客,还是剑?一把剑杀了人,铸剑的人,有没有罪?” “他还说,金石无心,刀剑亦无罪,只是……只是人心中,风雨如晦。” 离渊觉得这句话没说错。 想那叶灼的种种行径,真是人心晦暗,晦不可测,晦不可及! “既然这是你师父的教诲,那我们就不是朋友。”他说,“但是你有什么需要的,还是可以找我帮忙。” 小徒弟觉得这样很不错。 “我不知道怎么报答你,”小徒弟说,“既然我现在是冶剑庐的主人,那我请你去看观剑阁吧。” “从前,师父他老人家每铸出一柄剑,就会把它画下来,再要剑主人留下一道剑气封在画中,挂在观剑阁里。来拜访我师父的剑修都很喜欢看这个。” 按人间的说法,离渊算是一个剑修。剑修喜欢剑是很正常的事。 他从头开始将那些画卷一个个看了过去,一张都没有落下。 那些画上,各式灵剑形神兼具,更有剑气流溢,锋芒各显,有的图上还写了这柄剑的平生事迹,江湖评语,离渊看得入神。 恍惚间,对剑道的感悟又深了几分。 观剑阁越往上走,所画的灵剑越是不凡,剑气也越发殊异,到最后,几乎每把剑都是呕心沥血方能锻出的奇兵。 最后,离渊登上了观剑阁的最高层。 与宽敞明亮,收录画卷繁多的其下几层不同,最高层是个小小的阁楼,一眼望去空空荡荡的,透出几分残破。 离渊走上去的时候天已黄昏,窗外一片血红的残阳。 他看见空荡荡的墙上只挂着一幅画,俨然是熟悉的逆鳞剑,新题的剑名叫“无我”。 离渊无言。 诚然,逆鳞剑的品阶是要比楼下所有剑都高些。 “无我”这个名字,也比那个敷衍了事的“无心”言之有物了一点。 但这并不代表他就愿意站在这里品鉴自身逆鳞被炼成的剑了。 遭瘟般迅速移开目光,离渊看见,被残阳照亮的那面墙上,还挂着一枚未打开的尘封画卷。 他心生好奇,过去将系绳解了。泛黄画卷徐徐打开,一股深彻寒凉的气息扑面而来——那上面画着的,竟是一柄不输“无我”的神剑。 通体冰白,如同千年积雪,万古不化。 画上题着它的名字。 相奚。 除此外无一字。 望着它,只觉遍身凉意泛起,似乎肺腑都化为冰雪。离渊在画前停驻许久,感到些许寒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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