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云贪墨一案,她还有些心有余悸。万历三年,张居廉的外甥,盐运司同知周浒生强占了刘新云的次女为妾,并打死了刘小姐的乳母和贴身丫头。刘新云递了折子上去,还没到内阁,就被都察院网罗了贪墨的罪名抓捕。刘新云喊冤,在殿前磕破了头也没人理。 陈三爷力压所有为刘新云上书的折子,更把几个牵扯较深的大臣降职贬谪,再也没有人敢为刘新云喊冤。后其全家流放宁古塔。而周浒生不过是被张居廉罚了一个月的禁足 “要不是情形危机,我也不会找到大人这里。小女斗胆猜测,大人虽位极人臣,但在内阁并非没有对手。据小女所知,这一直力压赈灾的可是谨身殿大学士王大人,因赈灾一事,大人可被王大人辖制甚多……”这事顾锦朝早有猜测,王玄范和陈彦允不和,在前世王玄范被贬扬州知府的时候就众人皆知了。而根据曹子衡所说,如今赈灾银迟迟不下,工部却先开始疏浚河道,王玄范更是由此得了张居廉青眼。她心里才有了这个猜测,却并不太确定。 陈彦允依旧笑着,左手却开始摸捻珠串起来。 他平静地看着顾锦朝,目光却十分锋利。 顾锦朝瞬间觉得手心汗腻腻的。心里不觉有些后悔,这话还是不应该明说,她一个闺阁女子,哪里知道的这些朝廷秘辛! 不知道陈彦允心里会如何怀疑她。 只是为了救父亲,这些事也顾不得了。 她穿着一件白底淡紫竹叶纹的冬袄,深靛青色的湘群,人长身玉立的。青丝梳了素净的挑心髻,她低头不语,嘴唇抿得有些泛白,如玉般的小脸在阳光中显得有些朦胧,纤长的睫毛盖着澄澈如秋水的眼眸,明媚动人,海棠娇艳之色。 她穿得太素净,反倒让人觉得可惜。 陈三爷想起她在湖榭里摘莲蓬的时候,穿的是件淡粉撒红樱的对襟褙子,深红绉纱的八幅湘群。腕上还有一对手指宽嵌白玉的赤金镯子。她随意地坐在亭子边,深红的湘群垂落在地上,还有一角落进水里。但她丝毫不在意,一边笑嘻嘻地伸长了手勾莲蓬,一边回头和她的丫头说话。 那丫头吓得说话声音都在发抖。 那时候他初入詹事府,仕途不顺,刚为父亲守完孝除服。 他驻足看了一会儿。那少女跟丫头说:“你拉着我,还有远一些的我够不到。” 丫头小声道:“表小姐,那就算了吧……” 她才不听,提了裙角拧干水。丫头只能胆战心惊地拉住她的手,她往亭子外挪了些,皂色绣宝相花的绫鞋踩在了湖畔的石头上,她笑着说:“你不准回去告诉外祖母,不然我就跟外祖母说,让她找人牙子把你卖到穷山里,给人家当童养媳,顿顿饿着你……” 她话还没说完,脚下就是一滑,扑通一声踩进了水里。湖水并不深,她踉跄了一下就站稳了,湘群却全湿透了。她呆若木鸡,气得说不出话来。过了一会儿才说那丫头:“你怎么也不拉紧我,这下全湿了吧……”丫头的声音也带着哭腔,“小姐,奴婢不要被卖去当童养媳。” 那丫头比她还小点。 顾锦朝气呼呼地哼了一声:“你还不把我拉上去!我这样回去,你才真是要被卖去当童养媳了!” 两主仆很混乱,丫头又忙伸手来拉她。 陈彦允却看得笑起来。 他看着时间差不多了,转身走小径离开。身后却传来落水的声音,还有那丫头大声的啼哭:“表小姐,你拉着奴婢啊!这池子怎么掉得下去……奴婢去叫侍卫过来!” 他转身看去,湖面却没有顾锦朝的身影,水面上仅浮着一角红色的绉纱。 他心里顿时一紧,忙往回走去。那丫头已经吓得走不动了,哭得停不下来,看到一个男子从小径走到湖榭旁来,显得十分惊讶,然后哭着跪地磕头道:“您救救我们表小姐吧!她掉湖里去了。” 他安慰这个丫头道:“你别急,你们表小姐会没事的,现在立刻去找你们太夫人过来,说你们表小姐落水了,多带侍卫过来。” 丫头擦了擦眼泪慌忙点头离去。 他一踩湖畔的石头淌入水中,这水的确不深,往下却有个坑,深不见底。他没有多余的时间判断,屏息后沉入了水坑之中。很快就找到了正在下沉的顾锦朝,他把她抱上湖榭。 顾锦朝实在狼狈,她浑身的衣裳都湿了,缎子一样的黑发结成络,小脸苍白如雪,眉眼却精致如画。 救命要紧,他也顾不得男女之妨了。好在顾锦朝很快就吐出几口湖水醒了过来。无意识地拉住他的衣袖,小声地道:“不告诉外祖母……不然卖去童养媳……” 他哭笑不得,只能安慰顾锦朝,“嗯,不说。” 顾锦朝又说:“难受……我头疼,想吐……” 陈彦允接着安慰她:“一会儿就好了。”他拉开顾锦朝的手打算离开,他虽然是救了人家姑娘起来,但毕竟有所冒犯。要是追究起来难免会坏了她的清誉。他悄然离去,也就没有人知道了。 顾锦朝却拉着他的衣袖,不依不饶:“不要走……不告诉外祖母……”她的声音却渐渐弱了。 陈彦允无奈地叹了口气,一根根拉开她的手指,从小径离开湖榭。 陈义正在外面等他,看他浑身都湿了,很是惊讶。 “备马车,我们立刻回宛平。”他淡淡地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帮忙 羊肉铺子外面煮着大锅羊肉汤,水气从槅扇中飘进来。 远处传来依稀的叫卖声,一路走一路敲的货郎用小棒子敲出叮叮叮的声音。 顾锦朝垂着头看自己挂在腰间绣兰草的蜜合色香囊,心里转过很多个念头。 陈三爷总不至于下手杀自己灭口吧…… 陈三爷见她不再说话,觉得她有点怕自己了,不禁好笑:“你现在才觉得怕吗?胆子这么大,一个闺阁女子,敢私自出门,还叫人来拦二品大员的马车,请我喝羊肉汤……我还以为你什么不怕呢。” 顾锦朝觉得陈三爷的语气像训斥孩子一样,但是没有恶意。 也是,她如今才十六岁,对于陈三爷来说,她算什么呢,恐怕连动手都觉得没必要。 锦朝反倒镇定下来,轻声道:“陈大人权势滔天,我怕是应该的……我来找您,也确是走投无路了。原以为您是出于自己的考虑,也想帮顾家一把,是我想多了……” 陈三爷温和地一摆手,示意她先别说话:“虽说不知你是从哪儿听了王大人的事,不过可不要胡乱揣测。这话我就当没听过,你也不要和旁人说,小心招致杀身之祸。” 他往后靠在了椅背上,不紧不慢地道:“我和你父亲是差了一科的进士,你父亲刚进户部观政的时候,曾跟在当时的司度郎中文大人手下做事,文大人和我是忘年交。顾念你父亲的才情一直对他照顾有加,后来致仕回了安徽芜湖老家,去年和我通信,曾叫我多照拂你父亲。” 顾锦朝记得这件事,这个文大人是个老儒,她小的时候还见过。后来文大人致仕了,父亲才转拜了林贤重。 真是因为这个文大人? 顾锦朝对上陈彦允的目光,一不小心就撞进陈彦允深不见底的眼中,她突然后退了一步。 陈彦允却还没说完,声音很缓慢:“凭着这等交情,我帮你父亲不死已经够了……再想让我出手帮忙,可是要置我于不义之地的。” 顾锦朝脸色微变,陈三爷这是不愿意帮忙啊……她低声道:“陈大人,这话我本不该多说,但这赈灾粮食不仅牵扯我父亲,还有山西几十万的百姓。饥荒之下,人人自危,卖儿鬻女也不稀罕……您是户部尚书,借您之位损益百姓,历史功过又该如何评说……” 顾锦朝觉得这番话说得实在大胆了些。她实在不了解陈彦允。要说他是个佞臣,他在任户部尚书几年,减轻徭役赋税,国泰民安,从没有贪赃枉法。要说他是个贤臣,为虎作伥这么些年,他真是替张居廉做了不少昧良心的事。 顾锦朝不等陈三爷回话,行了福礼告辞。 陈三爷脸上的笑容终于淡了下来。 虽说这些事他觉得没必要解释,但是看着顾锦朝这样黯然失落的样子,他还是于心不忍。 他握紧了手中的奇楠沉香珠串,淡淡地道:“你才多大,怎么会懂这些呢……平常人看事只能看到表面,好就是好,坏就是怀。但是有些事本身是很复杂的。” 他并不能随心所欲,他也被很多东西牵制着。而政治斗争是一件很复杂的事,诡谲多变,他如果一个行走不慎,很可能会连累陈家百年基业。 顾锦朝想不到陈彦允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她沉默了片刻后道:“无论如何,小女也要谢过大人报信之恩。时辰不早了,小女告退了。” 她转身朝门外走去。 陈彦允叹了口气:“……你带纸笔没有?” 顾锦朝的脚步顿住了。 青蒲去外面现买了笔墨纸砚进来。 江严帮着陈三爷铺了宣纸,心里还觉得跟做梦一样。今天陈三爷这么好说话? 他悄悄看了旁边坐着的顾锦朝一眼。这少女十分陌生,却显得格外明艳,他还从没见过漂亮得如此娇艳的少女。正是春深日暖,海棠繁华的光景,简直像幅画般。 三爷对那个字条的态度也有些古怪……他原先应该是见过这名女子的。 顾家顾郎中的女儿。 三爷刚才才向他问起顾郎中的事。 不论这女子是谁,江严都对三爷的做法不认同。今晚陈二爷就要从陕西回京述职了,三爷再在这里耽搁下去,等到宛平恐怕就要天黑了。何况这女子张口就是山西赈灾一事,实在不是什么普通的闺阁小姐。 江严觉得这事情有点不妙。 顾锦朝却看着陈三爷不紧不慢地磨了墨,蘸墨落笔。 “这信你让你父亲连夜拿去通州,找通仓主事丁永墨。他们自知该怎么办。” 陈三爷想用通州通仓的粮食来填补大兴的空缺?但这要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陈三爷放下笔,说:“通仓粮食储备有七十多万石,只要不是战乱或者大规模的饥荒,是很少动用的。”通仓的粮食是国本,看管很严,如果不是动摇国家根本的事是不会开仓放粮的。他顿了顿,继续说:“如今除东南沿海偶有倭患,天下太平,是用不到通仓的粮食的。今年这雪下得大,明年收了新粮再入通仓库,到时候清除旧粮会进入京城的各大粮食商行,把账目做好就没有人知道了。” 他觉得顾锦朝的目光有些奇怪,又解释了一句:“……丁永墨是我的门生。不过你要让你父亲注意着,这信他看过之后,要是没有立刻销毁,就要来告诉我。知道吗?” 顾锦朝点了点头,突然问了句:“……您用左手写字吗?” 陈三爷笑道:“怎么,觉得稀奇么。” 她不是觉得稀奇,她是觉得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前世和陈三爷成亲数年,却从未曾注意到他是习惯用左手的。 而且用得很自如。 陈三爷写完放笔,江严立刻从袖中拿出一块红绸布包着的刻章递过去。他在信纸上盖了自己的印章,才装进信封递给顾锦朝。 顾锦朝觉得这信封有千斤重,心里却有种不真实的感觉。陈三爷竟然真的愿意帮他们?而且还写了信给她?这信里究竟是什么,他不会写了什么别的什么吧? 顾锦朝狐疑地打量了信封一眼。 陈三爷觉得好笑,喝了口茶说:“不要觉得好奇想打开看,你们要是打开这封信就无效了。丁永墨是认得出来的。”他虽然信任顾锦朝,却不信任她身后的顾家。他们对信封都有特殊的处理手段,是不是打开过一眼就看得出来。 顾锦朝点点头,又行了礼:“大人放心,这事定不会把您牵扯进去。大恩不言谢,大人也用不着小女帮忙……但若有需要的,小女和父亲都会倾尽全力帮您。” 陈彦允道:“既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没有什么谢不谢的。”赈灾粮食的事王玄范若是没有做好,拖延山西救灾也就无从谈起了,并非对他毫无益处的。他也算是帮黎明百姓一次吧。 “你也不用担保,若是你们把我牵扯进去,陈家会不会遭受牵连我不说,但是顾家肯定是灭顶之灾。” 他笑眯眯地补充了一句。 江严帮他披上了大氅,他柔声向顾锦朝道别,走到门口却顿了一下,回头看着她问了句:“……你真的不记得了?” 夕阳西下,外面是青石街,残雪如盖。阳光竟然格外明亮,陈三爷的身影逆着光,神情她看不清楚。 顾锦朝怀疑自己没听清楚,她问:“您说什么?” 陈三爷笑了一下,摆摆手不再说什么,终于转身不见了踪影。 顾锦朝握着手中的信,只觉得十分糊涂。 不过父亲的事是耽搁不得了,她还是赶快回去为好。 她随即带着青蒲坐马车离开了兰西坊。 第一百六十六章:自杀 顾德昭脸色凝重地望着手中的信封,又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女儿。 顾锦朝喝了口茶道:“父亲切莫问为什么,女儿这儿不好把话说明白。您立刻拿着这封信去通州找通仓主事丁永墨,他知道该怎么办。” 顾德昭又皱了皱眉:“朝姐儿,这事可关乎父亲的生死啊……这信你是如何得来的。里面又写的是什么?” 锦朝叹了口气。父亲不放心她是应该的。毕竟这封信的来历实在可疑。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把信的来历说给父亲听了。若是父亲不知这封信的重要性,反而透露了信息给别人知道,那更是不好的。 顾德昭听了锦朝的话,觉得十分惊讶:“竟然是陈大人……你说他是因为文大人的渊源想帮助我?” 锦朝道:“父亲……这事要是让别人知道了,咱们顾家可有灭顶之灾的。” 顾德昭点点头表示他明白。他素日和陈大人并无交集,不过每次见面行礼问安而已,陈大人也一向是颔首而过,连话都没说过一句。知道赈灾粮食的事有了回旋的余地,他心里松了口气,但更多的是疑惑。 眼看天色已经不早了,他没有再多问什么,和顾二爷说了几句之后套马去了通州。 第二日就要开粮仓。 锦朝去给冯氏请安之后就回了妍绣堂,给父亲做了几样点心。 顾德昭一夜未眠,等事情办妥后回到大兴,先到了锦朝的妍绣堂。 他喝了口桂枝熟水,跟
相关推荐:
倒刺
虫族之先婚后爱
将军宠夫
老师,喘给我听
我曝光前世惊炸全网
我以力服仙
小可怜在修罗场焦头烂额
将军夫夫闹离婚
重生之霸婚军门冷妻
阴影帝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