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人的推拥下，宿黎端杯举酒，似有恍惚地见过所有人。 危险在无声息中消失，欢快与歌乐接连不断。 夜晚在无声无息中来临，他不知觉中来到了兵器库所在的小院。 空洞的记忆与白日的温馨交汇在一起，断了一片又一片，惹得他阵阵头疼。 支呀一声—— 宿黎抬起头，面前的房门打开了。 映入眼帘的是鲜艳的红色，身着红袍的男人站在房门口，纤长的指节落在门扉上，目光里深邃一片。空洞的记忆中好似有什么交汇在一起，他才恍惚想起来今日里他还没见过离玄听…… 对，他要找离玄听。 等等，他为什么要找离玄听。 “玄听？”宿黎微微一怔，在他记忆里这是第一次见玄听穿红袍。 红袍？不对，不应该是红色。 宿黎骤然意识到什么，空洞的记忆迅速回笼，他低头时察觉到他身上所穿的那件黑袍完全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他经常穿的鲜艳红衣，与面前的离玄听同一款式。 离玄听神色未变，眸光温柔地看着宿黎：“阿离，不进来吗？” 宿黎神色一凛：“你不是玄听。” “阿离，你忘了吗？”离玄听平静地看着他：“你我进入后山禁地，破除了恶龙图的杀阵，彻底消灭了它。” 宿黎微愣：“不对，我们明明……” 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事情已经过去了。他在一瞬间无法辨认真假，一会是白日里父母与亲友的欢歌笑语，一会又是雨夜里雾霭重重的凤凰神山。各种各样的声音交杂，他脑子快被庞大的信息量撑开。 在最关键的时候，他果断地涌体内灵力去冲击神魂，引得心魂震荡。 他保持清醒地退后两步，一切还没结束，他推开了兵器库，但没有消灭恶龙图。 宿黎冷静地用神魂与离玄听沟通，在进入兵器库前离玄听变成剑，两人的神魂完全沟通，这么短时间应该还能联系…… “阿离，你在想什么？” 宿黎忽地一愣，怔然地看向离玄听，眼前人的声音与他识海里的声音重叠一起。 这人不是幻想，也不是冒牌货，他是真的玄听。 离玄听走上前来，一把将宿黎拥入怀中。 眼前的场景一阵变幻，宿黎被离玄听拦腰抱起，兵器库的门应声关上。兵器库里十分森冷，两边剑台高立，各种各样的神兵悬浮着。 推开兵器库，应当是走到秘境的最核心位置，他一开始看到的地方没有错，后来被黑暗吞没，再睁眼便来到这个地方。宿黎脑中快速思虑着，他低估了恶龙图，没想到兵器库内还另有埋伏，而这个杀阵更是诡异，居然能影响他的记忆，使他沉溺在这个美好的幻境里。 幻境里凤凰神山一切如旧，后世的亲友也在，在不可能交汇的时空逆流之中，他得到一个最好的结果。 “玄听。”宿黎抓着离玄听的臂膀，“醒醒，这里是幻境，别被眼前的假象欺骗了。” 离玄听充耳不闻，伸手挥开剑台的残卷古籍，将宿黎稳稳地放在剑台上。 宿黎仰躺在正中间的剑台上，挂灯的悬灯阵法正一圈圈运转着，转成了一个诡异的龙图腾。 恶龙张开了獠牙大口，阴鸷的眼正看着他。 ‘凤凰，你知道龙之恶念吗？’ 宿黎一愣，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阴沉的讥笑声。 ‘贪嗔痴……既活于世，怎可能无欲无求活似圣人。’ ‘此幻境名为温灵境，它将人心中最渴望最美好的事情重现于此，同样也将龙的心境无限放大。’ 宿黎骤然对上离玄听的眼睛，那深邃的眼底少了以往的克制隐忍，而是带着几分异样的欲念。 恶龙图这是在用幻境催发离玄听的恶念…… ‘别挣扎了。’ ‘你清醒又如何，你们两个终将永远留在此地。’ 宿黎正欲起身，离玄听的吻便倾身而来。 相较以往的克制，离玄听的吻变得更加肆意。 顶上的恶灵之气骤然散开，像是压顶的黑一步步向他们吞噬而来。宿黎双手被离玄听别住，眼中的冷静变成了慌乱，他眸光一深，趁此不备反身压过离玄听，但离玄听的身法不乱，几个来回间，剑台上的局势逆转再逆转。 恶龙图的笑声在兵器库里回荡着。 宿黎心中一紧，旁侧的黑色雾气已经到了剑台边，不行，再这样下去他跟离玄听都会栽在这里。他浑身的凤凰神火在瞬间燃起，离玄听背后骤生剑域，引得兵器库里兵器整整低鸣。 下一瞬，宿黎对上离玄听清明的眼，熟悉又温柔。 “阿离。”离玄听背着顶上的恶龙图，唇齿落在他的耳侧，声音又低又克制：“阵眼在它的眼睛。” 第164章 宿黎回过神来, 穿过离玄听耳侧落在顶上的吞云吐雾的恶龙图，可周围黑雾缭绕，恶龙的眼睛在云雾中若隐若现, 不停地变动位置。 “阵眼在变。”宿黎在离玄听再次接近时低语道。 离玄听压着眼底越来越浓郁的黑, 周围的剑域牢牢罩着, 他位置微变，给宿黎一个绝佳的观察视角。 宿黎能从离玄听的臂膀上感受到他体内攀升的温度, 可就在这样的境况下, 离玄听依旧能保持冷静给他指引。 以现在两人的情况, 在这样的幻境杀阵中, 恶龙相如果强行对他们下手, 他们无处可退。 可恶龙相有显然的恶趣味，比起直接要了他们的命，它更想看两人反目。 “能撑住吗？”宿黎眸光停留在恶龙图上, 仔细地观察着恶龙之眼的变化。 离玄听压着声音，“没事，确定了吗？” 宿黎心上泛疼, 他能感受到离玄听的克制，就好像紧紧绷着那条弦在给他创造机会, 他摒弃杂念保持理智道：“得给它致命一击, 往东三寸。” 他刚说完, 只觉一阵天旋地转, 离玄听借位将他位置挪了三寸的距离, 现在旁侧的黑雾已经爬上了剑台, 周围的剑阵危危将灭。 离玄听沉声道：“手放在我腰上。” 宿黎闻言照做，离玄听单手发力将他抱起，而他的手穿过臂膀及腰间的空隙, 眼睛透过肩上长发的空隙，得到了一个安全且广阔的施法视角，正好对上顶上恶龙图的眼睛。 兵器库内的黑雾越来越重，恶龙相居高临下地看着将要被黑雾吞噬的两人，发出讥讽的笑声。自诞生开始，它一直活在龙的神魂里，贪食着龙的恶念苟活着，对于它们这种应天而生的恶灵来说，它们没有身躯，也没有观感，所有的感觉来自于宿主的给予。 与其它恶灵相比，它太过幸运，因为它的宿主是天地间最强大的真龙，而它是真龙的恶相。 它只要足够强大，就一直能蛰伏在真龙的神魂内，等候真龙渡劫时给予最后一击，能成，它便能取代真龙活下去。 只可惜，真龙发现了它。 恶龙相自认它从来没有那么狼狈过，雷劫一道道劈在它身上，真龙拖着它同归于尽。就在它以为自己大计不成，将要随真龙陨灭时，那只被真龙养大的凤凰却散尽半身修为，强留了龙魂。真龙虚弱，它得以苟活在凤凰的神魂内，被庞大的神力滋养着。 它从来没这么快活过，在真龙体内时它小心翼翼地活着，就怕真龙发现它的踪迹并提前压制它，过得不痛快，后来被发现还被真龙连番打压。可凤凰不同啊，他保护龙魂十分精细，神力轮番灌在龙魂上。 恶龙相趁着真龙虚弱，强掩真龙气息，独吞了庞大的神力。 失去真龙也不要紧，眼前摆着一个更适合它的宿主，涅槃永生的凤凰。 它便等啊等，终于等到自己强大，强行引发了凤凰的涅槃。 可它千算万算，却没想到凤凰真火烧尽天下邪秽，涅槃时的真火将它烧得将近半毁，临死关头，它只得缩回了龙魂内。 恶龙相才明白，它还不够强大，上不了凤凰的身。 凤凰心志坚定，凤凰神火将它认作邪秽，它无计可施。 ‘可惜你将龙魂注入剑胚，锻造本命剑。’ 恶龙相看着宿黎，它本来都以为自己迟早被凤凰神火烧尽，却没想到凤凰逆天而行将龙魂注入剑胚，锻造了一把天下无双的玄听剑，将龙魂跟神魂完全连接起来。 因着这层连接，凤凰神火没再烧它，将它视为剑的一部分，它又发现了一个绝佳的机会。 如果它以剑魂的身份去反噬呢，趁着凤凰涅槃虚弱之时……而且凤凰准备太充足，甚至连瞒天过海的计策都准备好了，它只要借着凤凰的计划，在最关键的时候噬主。 但这些都被真龙给毁了！ 它万万没想到真龙居然恢复了记忆，而且在凤凰涅槃时反将一军，将它逼到玄听剑的某处，再断剑切割它与凤凰之间的联系。它所有的安排在那一刻毁于一旦，真龙断剑毁它，还以半身神魂为媒介将它镇压在这不见天日的秘境里。 一镇压就是上万年，它原以为自己要绝在这，只可惜真龙高估自己，镇压了它反倒神魂虚弱沉睡在秘境里，而它多年谋略才得以让分身离开秘境，继续谋求脱身之法。 而这一刻终于要来了。 ‘不过快结束了……’恶龙相阴冷地看着他们，‘凤凰，你也没想到吧，到头来功亏一篑全因真龙之念，离玄听向来不是什么好人，吾便是从他的恶念中诞生。’等他们魂陨，它便可夺了龙骨依附重回人世，以现在的修道界，到时候还有谁能拦住它。 ‘吾奉劝过你，你本来能留一条命，只可惜如今此地成为你的坟冢。’ 恶龙相觉得挺好的，它果然还是太仁慈了，给凤凰选了这么个地方作为坟冢。 天下闻名的凤凰神山……这也算是魂归故里了 。 底下的黑暗完全吞没了两人。 恶龙相眼中带着势在必得的畅快，它等待着秘境崩塌的自由。突然间，宛如破晓般的亮光出现在层层黑暗里，拨开浓重的黑雾，刺眼又炙热。 ‘什么！？’ 恶龙相惊然地看着黑雾，那刺眼的光飞转快速，已然崩塌的剑域再次建立，一道道悬浮的红色火灵灼烧着黑雾，只是瞬间便照亮了此间。 ‘可恶！他没失去理智吗？’ 离玄听居然还能骗他，愤怒与恐慌在瞬间爬了下来。恶龙相强行镇定，没事，它真身所在的地方隐蔽，他们即便逃出这里，也未必发现它的真身，它还有机会。 剑台之上依旧躺着两人，恶龙相怔然一愣，对上离玄听肩膀处那只淬红的妖瞳。凤凰的妖瞳直直看着它，仿佛已经窥探它所有秘密，只一眼就看尽了它所有退路。 恶龙相惊慌起来，巨大的恐惧感笼罩着它。 凤凰的臂膀化作深红色的长剑，那是一把残缺的玄听剑，剑身上条条剑纹异常清晰，仿佛是一道又一道的禁制，蕴含着无穷的真火，只见一眼，它便觉得自己快要被烧干了。 凤凰要杀它，会杀了它！ 宿黎冷冷一笑，长剑脱手而出，宛如破天之光冲向顶部的恶龙图。 兵器库外，骤然升起的凤凰图腾几乎满布天空。 所有修士停下了攻击，抬手看着天空坠下的神火，像是洗涤尘世般席卷整个秘境。整个记忆秘境震动着，神火落地之处，烧尽了秘境中一切假象。 “快跑！” 修士们四处逃窜，在触及火苗时却停了下来。 那火一点也不炙热，相反十分温暖，好像雨夜中救赎。 宿明愣愣地抓着那丝神火，风雨停下来了，月亮高挂于顶。那些与他们作对的凤凰神山修士在神火落下的瞬间变作道道余光，九尾狐的目光停在图腾上，嘴角勾起一丝释然的笑意，消散在天地间。 这本来便是记忆里重构的假象，深藏着秘境主人温柔的记忆，把故人留在记忆的最深处。 世间重归宁静，月光倾泻，微风拂面。 宿郁反应过来：“记忆秘境塌了？” 破邪之剑在瞬息之间刺穿了恶龙图，席卷开来的灵力余浪吞噬着此间的黑暗，尖叫声哀怨声、痛苦愤恨悲伤等各种情绪在瞬间烧得一干二净，洗涤万千罪恶的真火笼罩天地，凤凰图腾凌空而立，将那活了无尽岁月的恶龙相完全吞覆。 剑台上，离玄听稍稍脱手，整个人倒在宿黎身上。 宿黎重重地喘着气，手坠在离玄听的背上，听到男人温柔的低语：“小凤凰，长大了啊。” 红袍相应如天地帐，剑台成了红床，剑灵亲吻了他的剑主。 如视珍宝的小心翼翼，如获天地的心满意足。 宿黎瞳孔一缩，眼前的男人如烟般灰灭，温柔的面孔好似近在眼前，宿黎眼眶热意上用，用另一只安好的手去抓灰灭的虚影，最后只抓到了一节龙骨以及喧嚣为之的玄黑剑鞘。 空中落下一块裂片，洗涤邪秽之后最后一块玄听剑裂片落在剑台上，发出一声干净的脆响。 宿黎掏空了所有灵力，怔怔地喊着了一声：“玄听。” 他的声音中带着几分颤动：“玄听，你在吗？” 光消失了，兵器库恢复原状。 顶上的恶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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