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金不换先问她要了她的玄铁剑令,然后才接话:“泥菩萨这个人,好是好的,只是……” 他把剑令放进凹槽,一阵幽光闪烁,门边便浮出了“周满”二字。 这就是选定过房间了。 周满接过他递回的剑令,却好奇:“只是什么?” 金不换顿了好一会儿,面上竟浮出一种极难形容的表情,似有复杂似有叹息:“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世间好物不坚牢,人若太好,只恐也难长久……” 门前一时静谧。 周满注视他许久,发现他说这话时忘了装了,于是笑:“金郎君,你现在看上去不像草包了。” 金不换先是一愣,刚想说“多谢夸奖”,接着便差点没跳起来:“草包?我金不换什么时候像过草包!我明明是金玉其外,内秀于心,你这个人有没有眼光——” 周满一搭眼帘,懒得听他废话,干脆“砰”一声把门关上,将金不换挡在外头。 金不换更怒,站她门外骂骂咧咧好半天,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走了。 * 周满救人的消息,的确如金不换所言,没半个时辰就已经传遍了整座学宫。 女官刺桐一路回“避芳尘”的路上,都听见人在讲。 阶前的牡丹依旧盛放。 水榭的竹帘卷起来一半,宋兰真披着一件浅碧的绉纱长衣,正端着小半杯水,侍弄桌上摆着的那一盆兰花。只不过现在还只有叶,没有花。 刺桐进来行礼,唤一声:“小姐。” 宋兰真也没回头,只问:“怎么样?” 刺桐便道:“赵制衣没了。” 宋兰真正在摆弄兰叶的纤长手指顿时一停,两弯蛾眉不由轻蹙,终于转过身来:“怎么会没了?” 刺桐道:“五十的鞭刑常人或恐能受,可赵制衣前几年生过一场大病,身体已大不如前,又已上了年纪,体质衰弱,大夫说没能扛住。” 宋兰真不由静默。 她修炼《十二花神谱》,自也是芙蓉如面柳如眉,婉约且秀雅。但这一时静下来,眉目间却也有几分威严,并不十分容易亲近的感觉。 想了想,她才问:“你去看时,赵霓裳那边是何反应?” 刺桐这一路上其实都在回想赵霓裳的反应,此时便道:“她似乎已经哭过了,对着我时十分平静,嘴上也不曾怨憎半句,还主动领受了您让我带过去的丹药和裁云锦。” 宋兰真道:“嘴上不曾怨憎,那心中一定有了。” 刺桐道:“那裁云锦用过后所剩的角料本应焚毁,绮罗堂为宋氏制衣时都是这般规矩,为的是避免旁人同主家有一样的穿戴。赵制衣怜惜那一尺裁云锦,犯了糊涂,管事又不知您的脾性,便都按照以往惯例来处理了……” 宋兰真问:“以前都是如此吗?” 刺桐道:“以前宋氏其他人来学宫进学时,都是如此。” 宋兰真便轻轻叹了一声:“若历来就如此严苛,于我宋氏而言,恐怕绝非好事。” 刺桐揣摩了一下,问:“要责罚那管事吗?” 岂料宋兰真考虑片刻,竟摇了头:“事无巨细不可能总都禀报到我这儿来,让我裁夺。管事们也不过是照章办事,且还是为了宋氏。我若因此责罚,焉知不寒了下面其他做事人的心?这次是事有凑巧,是一场谁也不愿意发生的意外。” 刺桐犹豫:“那赵霓裳恐怕……” 宋兰真慢慢把手里那杯用来浇花的水放回到桌上,只道:“若有恨,那也是无法的事。我们哪儿能事事都讨得好呢?在这个位置,便只能权衡利弊,两害相权取其轻罢了。” 刺桐心底复杂:“那便都不管了?” 宋兰真道:“不管了。” 只是她抬起手指,用那纤细的手指压住额角,想了想,又道:“但你一会儿写个条陈,将此事原委都列在上面,递去给我兄长看,让他着人改一改,金鞭之刑往下减十个数,免得下次再生这般事端。” 刺桐应了一声:“是。” 宋兰真有些倦意了,只道:“行了,你去吧。” 刺桐立在原地,却不知该不该说。 宋兰真见了便问:“还有别的事吗?” 刺桐道:“我去春风堂时,见到那位王氏荐来的姑娘了。听人说,赵制衣被罚之后,无人愿送他去春风堂,是这位周满周姑娘施了援手。” 宋兰真有些惊异:“王氏的人施以援手?” 刺桐点头:“我也正是忌惮这一点。” 宋兰真现在是真头疼起来了:“王氏今年下什么棋,还真令人看不透。该来的,占了二十年的名额迟迟没来;倒是半路上杀出个谁也不知道来历的……明早是谁的课来着?” 刺桐道:“参剑堂剑夫子的课。” 宋兰真便道:“剑夫子的课,谁也不会错过,那明日就能见到了。” * 周满进屋后转得一圈,把屋里一应事物研究熟悉过一遍后,便坐了下来,然后习惯性地在脑海里把今日所发生的桩桩件件都过了一遍。 末了,便不免想起宋兰真。 前世在神都时,这位宋小姐算得她唯一的朋友,她们在一场花会上认识,相谈甚欢。即便后来周满历经劫难,与三大世家早已交恶,却也还认同她的这份交情。 所以在封禅那一天,宋兰真来贺,她也亲自前去迎接。 可谁料,还给她的竟是深深一锥。 那是一柄用桃木做成的细锥,加以九重符咒,能破去世间最坚固的防御。 周满护身的玉符碎了。 那桃木锥刺入她腰腹,晕开了一片血。 比起痛来,当时她更多的是不解。 于是像世间无数横遭背叛的庸人一般,周满问出了那一句:“为什么?” 宋兰真怅望着她,轻声说:“我姓宋啊。” 周满忘不掉,就是这一记桃木锥,拉开了围剿玉皇顶的血腥帷幕,从山下杀到山上,从白天杀到深夜,杀得她忘了恩、抛了情,从此怕了井绳。 “姓宋……” 她轻轻一声叹,到底晃了晃脑袋,把旧日的思绪都摇了出去。 眼见时辰尚早,看了看明日的排课,她便直接盘坐下来,开始修炼《羿神诀》心法。 直到日头西斜,才忽然起身。 周满竟推开门,朝春风堂走去。 路上碰见一些人,大多用一种奇异的目光打量她。 可周满全作未见。 夕日已沉,春风堂笼罩在一片烧红的晚霞里,果真如王恕所言,已经没了人—— 除了他自己。 周满到时,他正拿着火筷子拨弄檐下那药炉膛内的火,一见她来,竟一点也不意外,笑一声:“你来得巧,茶刚煮好。” 他提起炉上已经煮好的茶,给周满斟上一盏。 周满立在檐下,接过茶盏,看得一眼,却异常郑重地向他道:“谢谢。” 王恕给自己也倒上一盏,似乎并未在意:“一盏茶罢了,待客之礼,应当的。” 周满淡淡道:“你知道我不是为这盏茶才专程来向你道谢。” 王恕便停下来,叹一声:“举手之劳罢了,何必言谢?周姑娘请放心,我这人既不多喝酒,也不乱吃药,不至于胡言乱语的。” 周满便轻轻笑出声来。 她并不爱欠别人人情,但白日里当着金不换的面瞎扯,却是多亏了王恕才没被揭穿。 不说将来人情还不还,当面道谢是必须的。 只是王恕看着她,想了想,竟道:“不过下次若遇到旁人,可未必有这么容易,姑娘行事还是应当再小心谨慎一些。” 周满心道,我要再小心谨慎一些,现在你站我面前就是个死人了。 但面上她从善若流:“多谢提点,下次一定。” 然后才饮了一口茶。 再然后,就有点难以忍受地皱起了眉头。 王恕看她表情,怔了一下,问:“太苦吗?” 周满实话实说:“你们春风堂的茶都被药味儿浸了,苦得厉害。” 王恕考虑片刻,竟自袖中取出一枚雪白的小拇指大的丹丸来,投入她茶碗中,道:“你再喝看看呢?” 周满可不会乱喝:“这是什么?” 王恕笑道:“世味煮成茶,若是太苦,不妨加一丸糖。” 周满:“……” 世味煮成茶。 她默然片刻,再饮一口,茶水果然变得清甜不少。 周满觉得这人奇奇怪怪:“怎会有人随身带着糖丸?” 王恕有些不好意思:“小孩子吃药都怕苦,所以随身备着几丸,若遇哭闹,便哄哄他们……” 周满:“……” 这人把我当什么了? 王恕被她瞧得不自在,咳嗽一声,方道:“天色已晚,周姑娘不早些回去吗?明晨是剑夫子的课,不敢迟到的。” 周满忽然问:“你明日也去参剑堂?” 王恕叹气:“既来了剑门学宫,无论用不用剑,总要去听一听。只不过我修为微末,听闻剑夫子脾气大、规矩也多,只盼到时别难堪到连门都进不去。” 会让人难堪到连门都进不去? 周满想了想,慢慢皱起眉头。 第017章 缺一人 尽管天色已经不早,但她还是站在屋檐下,不紧不慢,把那盏已经变甜的茶喝完了,方才向王恕告辞。 来一趟不过为说上一声谢。 王恕送了两步,便停步在春风堂外面,看着周满的身影宛如水墨渐渐融到一片暮山烟紫中,向东舍去了。 * 周满回房后,便翻开了临窗书桌上那一张帖子—— 这是学宫给学生们选课用的灵帖。 上头就列着学宫目前所开的课。 “剑道”一样,自然列在最前面,后面小字标注“参剑堂,剑夫子”,是上课的地点和夫子。 剑门学宫因有剑阁的存在,千百年来美名流传,吸引了历代无数剑中大能在千仞剑壁上留下自己参剑的感悟,后来者又往往追寻前人步伐,不断前来瞻仰参悟。 学宫中九成的夫子,一开始都是来观瞻参悟的。 只是千载来那剑壁上留下过痕迹的人何其多? 一年两年总参悟不完,又舍不得走,便大多应学宫祭酒之请,在学宫挂个夫子名,为学宫学生开课,其余大半时间仍去参悟剑壁。 时间一久,便形成了惯例。 凡来剑壁参悟的修士,不管授不授课,都得先在学宫挂个夫子的名。 因此,剑门学宫可以说是天下诸多学府中,唯一一座夫子比学生都多的学宫。 这也就导致学宫中开的课五花八门,为数极多。 学生想去哪门课都行,不想去也没人管。 但周满来学宫,自然是为学剑。 五花八门的课虽然多,可她都不感兴趣,何况自忖还有《羿神诀》要修炼,旁人可以随意选课,她却没有那么多空余的时间。 略略一想,直接剑走偏锋—— 别的课一概不选,周满只在“剑道”一门后面划上一笔。 划完后将帖子一合,便见得一片雪白的灵光从帖子的缝隙里亮了一下,再将帖子打开,里面已经空无一字,连带着她方才划的那一笔也消失得一干二净。 这便算是报上课了。 周满立在桌后,念及先前王恕提到剑夫子时的情态,还是没直接躺下休息,而是把之前韦玄给的《寒蝉剑法》拿出来看,一边看一边以自己前世所见的种种剑法作为对照。 等到翻完一遍,方才熄灯睡觉。 次日一早,东舍便热闹起来。 周满刚打开门,站到廊上,就瞧见自己隔壁的房门也刚巧打开,从门里走出来的,赫然是昨日与人斗剑的峨眉派女修余秀英。 余秀英人如其名,眉目一片飒爽。 抬头看见周满,她大吃一惊:“我们蜀州四门不就八个人吗?怎么多出来一个?” 周满尚没来得及自报家门,后头就传来一道无奈的声音:“余师姐,你跟霍师兄斗剑可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啊。这是周满周师妹,王氏荐来的,昨日选住在我们东舍。” 回头一看,果然是金不换来了。 仿佛是刚睡起来,人还没醒,只懒懒散散地站着,连那平日里用来摆谱的扇子都没打开。 余秀英一听,想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竟上前一拍周满肩膀:“原来你就是他们说的那个什么半路杀出来的啊。世家荐来,进咱们东舍,师妹眼光不错,弃暗投明挺快啊!” 周满:“……” 虽然她其实也没觉得余秀英这话有什么问题,可“弃暗投明”这四个字敢在学宫里这么明目张胆地用吗? 她悄然将微妙的目光投向金不换。 金不换早已见怪不怪了,万分淡定地同她道一声:“习惯就好。” 三人叙话时,其他人也差不多都出来了。
相关推荐:
相亲对象是老师怎么办
[综影视]寒江雪
[哪吒同人]m成为哪吒的白月光
毒瘤
【黑执事bg】切姆斯福德记事
外婆的援交
在爱里的人
重生之兄弟情深(肉)
我在东京真没除灵
帘幕无重数(骨科,禁爱姊妹中篇,1V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