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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她矮个子,胖胖的身体,一摇一晃走过来,两手握住贺砚舟手臂,抬高了头,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遍,嘴角始终翘着,眼尾皱纹都堆到了一起。 贺砚舟稍弓着背迁就她,笑容温柔:“您看够没?” “没有。” “是不是一表人才?” 袁奶奶握着他双手,很大声回答:“是。” 说完开怀大笑,半晌才注意到旁边站着的女孩子。 贺砚舟介绍说:“朱序,我朋友,来北岛游玩的,刚好今天我休息,就陪我来吉岛看看您。” “打扰了,奶奶。”朱序规规矩矩道。 “哦哦,好,好,不打扰,不打扰。”老人家目光转移到朱序身上,认认真真看她,眼中有亮亮光芒,笑意也愈发浓。 忽然间没人开口,院子里很静,那只被放掉的鸡在后面走来走去,“咕咕”地叫。 这样的端量令朱序十分无措,脸颊升温,猜想一件简单事可能被复杂化,可惜现在逃走太迟了。 她转头朝贺砚舟瞧过去,他也正看她。 他两手插在西裤兜里,表情闲适,并没有替她解围的意思。 一瞬,朱序不再为难自己。 她看回老人家,莞尔一笑,不解释,随便她误会。 半晌,贺砚舟失笑,终是凑近老人家,用两个人能听到的音量说了句什么。 袁奶奶面露遗憾,却怕自己说多坏事,赶紧招呼他们进屋坐。 这间屋布局简单,一厅一卧,尽头是厨房,家具陈旧但被保养的很好,打扫也很干净。角落里的楼梯通往阁楼,从前是贺砚舟和卫暂同住,他搬走后,只住着卫暂一个人。 “奶奶,卫暂呢。”贺砚舟问。 老人家忙着倒茶端水果:“去南岭找那江家小丫头去了。” 贺砚舟略挑眉,但没深问,转过头,朱序在客厅另一边看墙壁上的老照片。 袁奶奶坐下来关心他近况:“酒店经营怎么样?” “还好。” “你从小就比卫暂有出息,是个干大事的人,但也要顾惜身体,那么大一家酒店,我不懂也知道该多耗费精力。”袁奶奶拍拍他手臂:“赚钱是小,身体为重。” 贺砚舟笑答:“不必担心,来您这儿就算放松了。” 聊了会儿家常,袁奶奶准备做晚饭,要贺砚舟带着朱序随便转转。 阁楼另一边还有一扇门,推门出去是个小露台,迎面大海一览无余。 现在接近傍晚,夕阳快落到海平面,天空是极绚烂浓郁的橙色,余晖洒落,海水一层碎金。 朱序暗自惊叹,此刻像站在画里,极不真实。 她撑着栏杆,转头看贺砚舟:“你说你高中之前都生活在吉岛?” “差不多。” 朱序点点头:“身处这种环境,应该没什么烦恼吧。” “的确。”贺砚舟从兜里掏烟盒,在手上磕了磕:“那时候海更蓝,月亮和星星更明亮,每天清晨的轮船汽笛声是闹钟,傍晚渔民披着余晖出海回来。” “哇。”朱序夸张道。 贺砚舟笑了笑,把烟盒递过去:“要么?” 是软包中华。一根烟已经露出了半截。 “谢谢。”朱序抽出那根,顺手从衣兜里拿打火机,等点燃了,贺砚舟才磕出另一根含在唇上。正准备摸打火机,朱序环手点燃:“用我的吧。” 贺砚舟凑过来,下意识抬手轻握住她手腕,以便对准。 朱序感觉到来自腕部的力量,不经意抬头,他点烟时低垂眼睑,微皱着眉。因为不是工作时间,他没有特意打理头发,人是比较放松的状态,较平时少了些冷肃气质,更亲和些。 贺砚舟蓦地抬眼。 朱序一愣。 “想什么呢?火灭了。”他含着烟的嘴角尚有一丝笑意。 朱序这才发现走神严重,打火机不知何时被风吹熄了。 她赶紧滑动砂轮,火苗窜起,终于点燃。 贺砚舟手指轻点两下她手背,示意可以了。 退回刚才的位置,两人暂时不再开口,默默吸着手中的烟。 远处小船芝麻大小,飘摇着,在海面划开一条直线。 朱序看着那船慢慢淡出视野,转过头:“你和袁奶奶看上去感情很好。” 贺砚舟点点烟灰:“这么说吧,同亲奶奶相处时间都没有和她老人家的长。” “她很关心你。” “人到一定年纪总会牵挂很多,包括你的健康问题、工作和婚姻。” 朱序吸一口烟,这烟味道浓郁,口感纯厚却均匀和谐,余味干净。都说软中对女士比较友好,她今天也是初次尝试。 朱序吹了吹眼前的烟雾,忽问:“所以你刚才怎样同袁奶奶解释的?” 贺砚舟扭过头来,觑她半晌。 在朱序以为根本得不到答案时,他低低道:“还不是。” 朱序后知后觉,这个“还”令她心跳骤然加快。害怕是自己牵强附会,便闭口不多言,避开他的视线看向前方。 过程中,夕阳缓缓坠落,天边只剩一线橙红。 贺砚舟先她一步吸完,将烟蒂碾熄在旁边枯掉的花盆中。 他手插兜,感觉小腿有什么轻轻拂过。 冬天的海风总是肆无忌惮。 她长裙裙摆被放肆拉扯着,形成张扬而夸张的弧度,轻敲着他小腿。 光线愈发昏暗模糊,这样的黄昏,令人内心躁动不已。 没有待太久。 贺砚舟和朱序先后下楼帮了下忙,晚饭荤素搭配,营养均衡。 袁奶奶拿出自酿的桑葚酒,给两人分别倒了半杯。 一顿饭愉快结束。 时间不早了,老人家麻烦隔壁大叔用电三轮送他们至码头,坐唯一一班船次去北岛。可靠岸才想起两人都喝了酒,无法开车回酒店。 在路边拦车的功夫,对面有人按几声喇叭。 借着暗淡的灯光,朱序认出是有过几面之缘的司机赵师傅。 她摆手打招呼。 赵师傅掉头过来。 “姑娘,去哪里?” 朱序:“回酒店。” “上来吧,送你。” 朱序先转头瞧了下贺砚舟。 贺砚舟目光自然也在她身上,手从兜里抽出:“走吧。”他上前先为她拉开后座车门,然后绕到另一侧坐进去。 赵师傅知道目的地,直接掉头:“姑娘,咱们还真有缘,我一扭头,就看见你站在马路边。” “是啊,真巧。”朱序问:“您来送人?” “也是过来旅游的游客,去前面夜市。” “这附近还有夜市吗?”朱序搭话。 “有。”赵师傅拉长了音,“热闹着呢。” “哦。”朱序说。 她明显不太想再开口,前两次都和这位师傅相谈甚欢,但现在旁边坐着贺砚舟。虽然他并未参与其中,只极安静地坐着,甚至将视线投向车窗外,并不打扰。 可她仍觉得有些拘谨。 短暂安静片刻,赵师傅在内视镜里打量几眼:“这是去吉岛了?” “是的。” “吉岛可是个好地方,原滋原味的小渔村,海鲜特别……” 赵师傅健谈,南来北往唠唠叨叨了一路。 无奈,朱序也没闲着。 酒店渐渐出现在视野,这次走的南门。 赵师傅朝窗外瞧瞧:“听说明晚这里有焰火表演,光广告都打很久了,说酒店有可以观赏焰火的房间。”他道:“瞧瞧这老板,真会拿捏年轻人。” 朱序未搭腔。 “你说这能回本吗?据我所知,大型焰火表演投入也不低。”赵师傅降了车速,“嗨”一声:“我在这瞎操什么心,像你说的,这里的老板忙成狗,累成狗,活得不一定舒心。” “.…..”朱序一惊,她可没说过这样的话。 下意识扭头,不知何时贺砚舟没再看窗外了,正略垂眼,饶有兴味地盯着她瞧,那双眼隐在暗暗光线中,更加深邃似潭。 朱序抿了抿唇。 车子停靠在向海的一侧,师傅道:“都从右侧下吧,另一侧车来车往怪危险。” 朱序道谢,扫码付款,要从贺砚舟那边才能下车,可他纹丝未动。 朱序心中惴惴。 贺砚舟仍在看她,眼中带笑,长腿抵着前排椅背,没余一丝空隙,头顶的空间似乎也有限。 他高高大大的身体挡住车门,压迫感加剧。 朱序只好提醒:“可以下去了。” 贺砚舟并不搭腔,那杯桑葚酒的度数可以忽略不计,但确有微醺的感觉,想逗逗她,看她紧张无措的样子。 仍没动,直至她轻推了他一下。 车子停在这里已经有会儿功夫了,再久恐怕赵师傅会心生疑惑。 朱序有些局促,他却不慌不忙地等待着,仿佛在为“她说他是狗”这件事讨说法,故意用这种偏幼稚的方式,挡住她不肯下车。 朱序心口有些轻飘,无视那灼灼目光,情急下又去推他,谁想无意中按向了他侧腰。 贺砚舟一挺身,极低的“嘶”了声,本能去捉那只手。 朱序不知他怕痒,惊道:“怎么了?” 他却没答,感觉到被自己握着的手想要抽回,他稍微收了收力,她没得逞。贺砚舟淡淡看着她,从来不知,谁的眼睛可以在他内心掀起波澜。 最终,贺砚舟松了手,拉开车门。 两人并排走向酒店门口。 夜里气温骤降,海风肆意。 “没想到你挺健谈。”贺砚舟问:“分人的?” “什么分人?” “这一天下来,你话少得很。”贺砚舟扭头看她,步子大却缓:“这倒叫人心里有些不平衡。” 他的声音掺杂着风声,飘入她耳中。 朱序觉得,这话暧昧极了。 她拢紧了外套,佯装不懂:“本地人很热情,大事小事都能聊半天,和他们说话心情会变好,很接地气。” “是么。”贺砚舟淡笑,先替她撑开前堂大门:“天儿真冷。” 朱序从他手臂前侧身溜进去,暖气扑面。 贺砚舟:“怎么回去?” “我想走走。” “送你吧,晚饭吃得有点多。” 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员经过时,停下来同他问好。 贺砚舟略点头,对朱序说:“的确累得像狗,连轴转了几个月,今天是难得的休息日。” 朱序说:“抱歉啊,还要麻烦你陪我去吉岛。” “也算你陪我。” 朱序觉得应该解释一句:“司机师傅开玩笑的,我没说过那样的话。” “你知道了?” 朱序点头。 下午听到了袁奶奶问他酒店经营状况;半年前,同学杨晓彤也是找他试图促成酒店软装的合作。 只知道他来北岛出长差,没往深了想。 她该早猜到的。 朱序解开外套纽扣,不自觉抬起头看向雕工繁复的欧式穹顶:“这酒店格调很棒,一定花了不少心血。” “有时候也迷茫,不知道自己为了什么。” “除了金钱,应该还有成就感。看到这里热闹兴旺……大概就是拼搏的意义。” 贺砚舟似笑非笑:“‘累成狗’比较像真话。” 朱序:“.…..” 不知不觉,走到连廊处。 这两天游客渐渐多起来,两侧的商铺均在营业中,小酒馆里也座无空席。拐角处有个童趣廊,小丑模样的工作人员正在为小朋友们扭气球。 朱序忽然想到个事情,她停下:“我……” “怎么?”贺砚舟跟着停下,回头问。 朱序咬了下唇:“邀请你参观我的店。” 贺砚舟表情未有太多变化,只问:“你的?” “我租了下来。”她纠正道。 贺砚舟了然地点头。 朱序从包底摸着一串钥匙:“我也刚拿到不久,先前只匆匆看过一眼。”她笑道:“早知道问你要个折扣了。” 贺砚舟看她:“现在也不晚。” “可别,我开玩笑的。” 朱序走上前开锁,推开门,一股久不流通的烟尘味扑面而来。 她抬手挥了挥,去摸墙边的开关。 室内骤亮,随着两个人进入,出现一丝空荡的回声。 铺面还算方正,临街这间大概有三十个平方,左侧门内还有些空间。 起初朱序看到时,是有些惊喜的,里间可以摆放材料架和保鲜柜,剩下位置应该还能挤一张单人床。 可以暂时落脚,也解决了保鲜问题。 贺砚舟走向靠海的那扇门,转过身来:“打算用来经营什么?” “花店。” 贺砚舟实话实说:“房租不算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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