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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3章

时间倒冲散了陆曈方才面对纪珣时的难堪,她抬头怒视着眼前人:“你偷听我说话?” “偷听?”裴云暎好笑:“我哪有那么无聊?” “医官院大门未关,你们两个站得光明正大,那位纪医官声音可不小。” 陆曈沉默。 这话倒不假。 事实上,若不是裴云暎来得及时,再等片刻,药库里捡药材的医官们回来,所有人都能看见纪珣质问她的这一幕了。 “刚刚怎么不反驳?”他问。 陆曈定了定神,道:“反驳什么,他说的也是事实。我本来就心术不正,你不是最清楚么?” 裴云暎脚步微顿,终于察觉有些不对,垂眸朝她看去。 她背着医箱走在他身侧,神色不冷不热与寻常无异,然而裴云暎却觉得今日的她比从前更黯然,就如方才他走进医官院,看见她与纪珣僵持的那一刻。 他知道陆曈狡猾又冷静,口舌上从不愿意吃亏,纪珣的那一番质问只要她愿意,她可以随口讽刺反驳,然而她只是安静地站在树下,风灯幽微,昏暗夜色令人无法看清她的表情,可他没来由的觉得,那一刻的她似乎是想逃离此地的。 似乎无地自容。 他从来懒得搭理旁人的事,总要维持一个安全的分寸感,然而在那一瞬间,竟对她生出一丝不忍。不忍再见她如陡然被抛掷尴尬境地的孩童,露出与平日截然不同的失措。 于是他走了出去,打断了他们二人。 她还在往前走,夜风吹起她的裙角,裴云暎看了她一眼,突然道:“纪家那位公子风情高逸,修德雅正,不知人性歹浊。他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金显荣这些年好色无德,真用了毒草也没什么,就当为民除害了。” 语调散漫,像是不经意的闲谈。 陆曈不语。 她自然明白。 纪珣家世不凡,府中皆是清流学士,自小礼义廉耻深居于心,身边人敬他慕他,他遇到的恶人太少,于是遇到她这样工于心计的恶人,才会尤为厌恶。 冰炭不同器,自古而已。 见她不说话,裴云暎又笑道:“怎么一副失意模样,纪珣虽然长得还行,但陆大夫也不像是会为男人要死要活的性子,何至于此?” 脚步一停,陆曈不耐烦转头:“殿帅大晚上来找我到底是为何?” 裴云暎说是萧逐风突然头痛,可萧逐风要是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怎么还会如此神色悠闲? 还有心情同她说些闲话。 裴云暎笑一声:“有新的药方要给陆大夫看,不过做戏做全套,总要找个理由。” 新药方? 陆曈想到上次裴云暎给她看的那张药方,不免有些疑惑。 那药方究竟是什么,他看起来十分看重。 正想着,身边又传来裴云暎的声音:“不过,你真把毒草用在了金显荣身上?” 陆曈警觉,侧首看向他。 “听说那毒草很珍贵,我还以为你要用在戚玉台身上。” 他说得云淡风轻,听不太出情绪,看着她的目光却锐利,像是已洞悉她的心思。 陆曈心中一跳。 裴云暎毕竟不是纪珣,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知道自己要对付的是什么人,自然也能一眼看穿她最终目的。 陆曈移开眼:“说不定将来正是如此。” 他点头,像是不经意的提醒:“悠着点吧陆大夫,树敌别太快,否则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陆曈反驳:“殿帅还是先管好自己,下次去行刺什么人的时候可别又让人砍了到处窜逃。” 裴云暎:“……” 巷口马车静静停在门口,他没再与她争执,只道:“上车吧。” 陆曈扶着车口弯腰上马车,临上马车时,脚步忽而一顿,侧首看向远处。 远处对街坊市,灯笼明光下车马织流而过,人声不绝。 裴云暎顺着她目光看去:“怎么?” 陆曈定定看了对面一会儿。 她刚才好像看见太师府的马车掠过。 只是那瞬间太短,人流又拥挤,没等她看清楚,再抬眼时,只有人流如织。 她摇头,弯腰上了马车。 “没什么。” …… 马车在府门前停下。 仆从们拥着马车上的人款款下了马车,走进豪奢宅邸。 围在中间的年轻女子拿下帏帽,一身牡丹薄水烟拖地长裙的年轻女子,桃腮杏面,嫩玉生光,乌发斜梳成髻,露出前额上珍珠点的花钿。那衣裙上大朵大朵的牡丹灿然盛开,将她衬得越发典雅富贵,像朵正韶华盛开的丽色,十万分的娇媚迷人。 这是戚清嫡出的小女儿,戚华楹。 太师戚清共有过两任夫人,先夫人病故前未曾留下一男半女。第二位倒是与戚清算老夫少妻,然而生下一男一女后也早早撒手人寰。 怜惜这一双儿女幼年失母,戚清便也没再另娶,将这双儿女好好抚养长大。 嫡长子戚玉台在外一向恭谨守礼,虽未有过什么尤其出彩之行,却也算得上规矩守礼,不曾闯过什么大祸。 而这位嫡出小小姐更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不仅生得美丽动人,亦才情风流,自小到大所用器服穷极绮丽,公主也难及得上。记得有一年戚家小姐灯会出游,得了张新做的弹弓拿在手里把玩,那用来弹射的弹丸竟是银子做的。当时戚家马车一路走,无数穷人跟在后头捡拾她弹落银丸,何等的风光气派。 人人追捧,又是父亲掌中之珠、心头之爱,盛京平人常说,不知是几辈子修来的福气才投生成戚家小姐的命道。 好命嘛,旁人羡慕不来。 这样的好命,本该一辈子不识忧愁滋味,然而今日这朵牡丹却含露带霜,一进屋,一言不发瘫坐椅子上,呆呆望着屋中屏风出神。 四周婢女噤声站着,无一人敢开口。正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妹妹——” 紧接着,缀着细碎宝石的珠帘被撩开,从外面走进来一位锦袍男子。 来人是戚玉台。 婢子们忙行礼,戚玉台未察觉屋中气氛不对,只快步走到戚华楹身侧,一屁股桌前坐下,笑说:“妹妹,你手头可有多余散钱,借我千两,过几日还你。” 戚玉台是来借钱的。 戚太师快至寿辰了,刚好又临近夏狩,户部平日也没什么事,他那差事可有可无,金显荣便准了他的假,让他在府里好好准备夏狩和父亲生辰事宜。 然而寿宴自有管家安排,无需他插手。他在府里待着,只觉府中规矩严苛沉重,每日如只被拘在笼中的鸟儿,纵有灵犀香点着,仍觉心烦意乱。 实在很想寻机会放松一下。 父亲明令禁止他服食寒食散,得知柯家一事后更是变本加厉,每在公账上支使一笔银子都要管家记录在册。寒食散本就是禁药,如今再用价格十分高昂,以他自己那点俸禄根本买不起,实在想不到办法,便只能来寻戚华楹。 父亲对他严苛,对自己这个妹妹却十分纵容,戚华楹花银子更如流水,每月光是胭脂水粉、衣裙零嘴都要开支近千两,戚清也从不拘着她享乐。他们兄妹自小感情很好,每每他让戚华楹周济,戚华楹也是二话不说答应了。 今日也是一样。 戚玉台道:“爹最近管束我实在很紧,俸禄我前几日就花完了,好妹妹,等我发了俸禄就还你!” 戚华楹一向对银钱大方,今日却迟迟不曾回答,戚玉台正有些奇怪,突然听见一声啜泣,抬眼一看,戚华楹别过头去,两腮挂着一串泪珠。 他吓了一跳,忙站起来:“这是怎么了,妹妹?” 戚华楹只顾低泣不肯说话,戚玉台沉下脸:“谁欺负了你?” 一边的贴身婢女蔷薇小声开口:“今日府里马车经过医官院附近巷口……” “那又如何?” 蔷薇看了一眼戚华楹,见戚华楹仍然垂泪不语,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说道:“小姐在车上,瞧见了裴殿帅与另一名女子说话……” 戚玉台一愣。 戚华楹偏过头,想到今日所见,哭过的眼睛越发红肿。 她没想到会在那里遇到裴云暎。 自打宝香楼裴云暎英雄救美,她对那位英气俊美的殿前司指挥使上了心。 父亲知晓了她的心思后,并未阻拦,甚至还特意让老管家去殿帅府给裴云暎送过几回帖子,邀他来府中闲叙。 裴云暎每一次都拒绝了。 一次用公务冗杂来推脱,次次用,傻子也知道他是故意的。 戚华楹心中有失落沮丧、有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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