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便算是有过一次前科,如今再开这个口,就有几分正好踩在钉子上的感觉。 果不其然,姚易的脸色开始变幻莫测起来。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无功而返的时候,对方竟然松了口。 “罢了罢了,若是不许你这一回,怕是从今往后要日日缠着我。”一串镶着宝石的金钥匙被塞在肖南回手里,彰显着望尘楼主人那路人皆知的审美,“这是钥匙。地方你之前也去过。我要你进去的时候什么样,出来的时候还什么样。做得到么?” 肖南回点头如捣蒜,眼中翻涌着感激之情,就差没当场掏出匕首来个歃血为盟:“姚兄实此番所作所为令肖某甚是感动,一定是我这么多年投喂的蕈子打动了你那石头般的心......” 姚易赶在眼前的女人说出更恶心的话之前,将她一把推开。 “我要忙了,莫再烦我。” 肖南回对这恶劣态度一点都不介意,哼着小曲、摇着钥匙,大摇大摆向望尘楼的后院走去。 人在埋头做事的时候,时辰总是不禁用的。 肖南回进那藏书房开始翻看的时候,将将是要点灯的时辰;等她再起身去添灯油的时候,窗外已是月上梢头了。 她从书案上看到小几上最后干脆趴在地上,几乎翻遍了每一本画册古籍,但却对自己想要找寻的真相愈发茫然。 她依照伍小六提供的关于“仆呼那”的关键信息,在各地方志、异闻录中寻找,只找到了一个名字————无皿。 这无皿大师来历神秘,传闻有人初次记载遇见他的时候,已是百年之前。他孤身一人出现在南境泊玉海的海面之上,脚下踏着一只巨大海兽、于浪花中翩然而至。 “仆呼那”最早便出自他译成的经文之中,如今修习佛法的僧人依照愿意将它称作“众生相”。 可经书中关于众生相的记载大都与佛法有关,看起来晦涩难懂,其中本意又与她所接触的那些杀手似乎相去甚远,左翻右看、查列典籍、把自己搞得疲惫不堪之后,她发现自己并无太多收获。 叹口气,她也不想整夜耗在这里,于是将摊了满地的书册画卷重新整理起来。 无意间,她的目光落在散落在一旁的几册闲书上。那是姚易闲来无事收来的一些野闻轶事,对她要找的答案没什么帮助,方才便被扔到了一边。 最上面的那本色泽鲜艳,丝帛册封上描着四个字:《南亭手记》。 但最吸引她目光的却是落款者的名字:须弥子。 琴圣须弥子,碧疆哀劳古落人,曾游历四海,留下众多谱曲,一生漂泊无定所,唯独偏爱山野孤亭,世称南亭先生。 她回想起那段在碧疆的时日,似乎曾有几个小孩子同她提起过这须弥子的事,此时正有些烦躁也想换换心情,便拿起那古册翻看了起来。 翻了几章,突然便瞧见一章名为“神化之音”的短记,当中如是写到: 昔闻未五岁能诵,七岁能诗,九岁抚琴已有空谷绝响之音,宫中琴师无人能对。今得见未于上巳宴席之上,奏一曲圯桥进履,音之通透、境之高远,不落凡尘、自成一格。吾今日一闻愧以琴圣之命冠己,遂断指离席,言至此不论琴瑟之事。 肖南回忿忿将手中册子扔到一旁。 本以为那三个小屁孩是以讹传讹,没想到居然真的是这么写的。 随即,她突然意识到一件事情:不论她再如何试图去否认,皇帝所处的地方,都是她极目远眺也未能看清的高处。 而这样的人,不知为何、突然便出现在她的世界中,亦不知何时才会退场。 窗棂缝隙吹进一股冷风,抠门掌柜采购的劣质油灯又灭了。 这一次,肖南回没有再续灯油,而是借着月光、沉默着在黑暗中将一地狼藉恢复原状。 然而已经打破秩序的事物,又岂是轻易可以复原的呢? 第99章 从燕扶街到侯府的夜路,肖南回已经走过许多回了。 以前,她喜欢叫上伯劳一起溜到望尘楼的后院找姚易喝酒。 喝着喝着,伯劳便从那豆子大小的年画娃娃胖成了球,姚易从打杂的小厮变成了如今的掌柜,她也从那个被许束欺负地哭鼻子的半大丫头,变成了如今铁甲加身的马上将军。 但只要踏上这条回家的路,不论白日还是黑夜,那种熟悉感都能令她感到安心。似乎一切都未曾变过。 她不是个贪心的人,只要维持现有的一切,便已感到满足。 抬头望见侯府大门的时候,已是子时刚过了。 陈叔年纪大了、兴许已经睡下,肖南回熟门熟路地摸着外墙上那几处凹陷的墙砖,灵活地翻过墙头,正落在中庭的院子里。 “南回回来了?” 脚才方一落地,熟悉的声音便在黑暗中响起。 肖南回呆呆回头,便见肖准坐在院子正中的石桌旁,手边也没有掌灯。 他,等了她许久吗? “义父。” 她有些慌乱、低声唤了唤,肖准脸上的困顿渐渐退去,瞧她的神情中露出几丝笑意。 “去了哪里?这么晚才回来。” 她暗骂伯劳不将她的去向交代清楚、害得肖准担心,另一边连忙解释道:“我去找了姚易,帮忙将我那个从岭西来的朋友安顿了下来,然后在他那里坐了一会,就耽搁到现在了。” 她知道肖准不喜姚易,但对自己今日所作所为也并不想隐瞒,只下意识地没有提起调查仆呼那的事。 出乎意料的是,肖准难得没有对”姚易“这个名字多做评判,只招了招手,示意她走近些。 肖南回上前几步,还未到跟前便看到了地上的几支爆竹。 “今年的除夕全耽搁在路上了,未曾好好陪你。知道你每年都爱同杜鹃玩些这带响的图个热闹,这便托李叔去买了些,不过只得些爆竹,烟花已是买不到了。往后不必避着我,一年一次的乐趣,我岂能扫兴?” 她几乎是错愕着立在原地,直到伯劳、杜鹃、陈叔笑着从内院走出来,她才反应过来肖准不知不觉间已走到她的面前。 他将引信的火石递到她手中,指尖的粗糙轻轻滑过她的掌心,随后又轻轻拍了拍她的头。 “南回,新年快乐。来年我们也要好好的。” 她的泪猝不及防地滚下来,又急匆匆地掩去,只重重地点着头。 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中,伯劳似乎又在一旁聒噪了几句不合时宜的话,教杜鹃拎起耳朵一阵数落,陈叔在一旁抱臂瞧着,边笑边躲着那两个扭做一团的女人。 肖准的声音在这嘈杂中断断续续传来。 “平弦的事,我十分抱歉。那日事出有因,我情急之下才......” 他低声同她解释着,但她只听到了第一句话,后面的一概听不清了。 她等这句话等了好久,本以为自己会十分委屈,可如今终于听到的时候,内心竟然比想象中要平静些。 不是不难受,只是已经过了最难受的时候。 她抬起头,对肖准咧嘴笑了笑:“义父不必自责。平弦本就是义父所赐,义父若要收回,也是理所应当。” 肖准慢慢望向那双原本藏不住任何情绪的眼睛。 如今,那双眼睛中分明多了些难以捉摸的东西,似乎是那轻轻半阖的眼睫、又似乎是眼角的弧度,一切的一切、就都有了些许微妙的变化。 肖南回不知肖准心思,伯劳还在不远处拎着燃了一半的爆竹追着杜鹃打闹,她正准备移开视线、出手教训两下那恶劣的丫头,目光扫过肖准的衣襟,却随即一顿。 “欸?义父的衣服上落了东西。” 她边说边伸出手轻轻一拨,那夹在衣襟褶皱间的轻薄之物便飘然落在她掌心。 那是半朵水红色的梅花,花蕊似冠缀着鲜绿色,即使已有些许残败。但仍然能看得出那一重一重的花瓣,远非寻常人家能够养出的梅花。 伯劳手中的爆竹在这一刻燃尽,一直震颤喧闹的空气突然安静下来。 肖南回盯着手心的那朵梅花,思绪不受控制地放大、放大。 侯府上下没有一株梅花,城外的肃北大营内也不会有梅花。 何况,这似乎并不是普通的梅花。 肖准去了哪里呢? 不远处,杜鹃气急败坏地从陈叔背后杀出来,一把拧住伯劳的胖脸,某武学大师杀猪般惨叫起来。 肖南回思绪中断,飞快将那梅花握在掌心,若无其事地同肖准说道:“南回今日很开心。夜已深了,义父明日还有军务要忙,还是早些休息吧。” 说完,她不敢再细看那人脸色,转身匆匆向自己的小院走去,任伯劳在身后哇啦哇啦地叫着也依旧没有回头。 一夜辗转、半梦半醒,终于捱到了天亮。 肖南回盯着头顶缠枝纹的帷幔,觉得那图案似乎正在原地枯萎、褪色。 她睁着眼躺了一会,正准备爬起来,突然听到有脚步声,又连忙缩回被子里。 来的人穿着纳过三层的鞋底、步子很轻,但那种熟悉的急促感却是难以掩饰。 果不其然,下一秒杜鹃的声音便隔着被子响起来。 “装睡呢?闷不闷?” 肖南回不动,决定继续装死。 “你昨儿是怎的了?侯爷难得有空陪你,大家伙正玩得好好的,你却闹了脾气。” 肖南回将脸埋在被子里,手垫在枕头下、有些硌得慌。 她还是将平弦藏在枕头下面,每日又怕见着、又怕见不着。 半晌,她还是开了口。 “我没闹脾气。” “还说没有?!”杜鹃不客气地将那被子扯下来,正要接着数落上几句,蓦地看到那孩子小衣下、隐约露出的伤痕,新旧伤疤从背一直眼神到小腿,尤其是脚踝上的那道疤最是骇人。 杜鹃捏在被角的手握紧又松开,一巴掌糊在肖南回的后脑勺上,肖南回立刻像一条胖鲤鱼一样在床上打了个挺。 “长本事了?!出去这么久、也不知给家里回封信,回来之后还三天两头往外跑,以后干脆不要吃我做的饭了,搬去同你那燕扶街的朋友天天喝花酒去好了......” 肖南回深谙这种“晨起训话”的路数,遂捂着头看向杜鹃,故作严肃道。 “杜鹃姐当真没拜过师、学过掌法么?还是已经自立门派、只是秘而不宣罢了?” 杜鹃终于没崩住、笑了出来,随即想起什么,从身上摸出一封书信来。 “贫嘴。这是给你的信。颜将军府上差人送来的,点名要交到你手上。” 颜广? 肖南回有点摸不着头脑,接过信来仔细一瞧。 信笺是上等的纸张,那上面的字迹却是又粗又钝、惨不忍睹。 打眼前头第一行便是‘见字如见人’,再往下看是一句没头没尾的说辞。 ‘十月廿三,肖南回于军中小帐承诺于本人教习拳法三套,至今仍未兑现,特此催告。’ 落款三个字倒是流畅,一看便是平日里只练这三个字,赫然便是:莫春花。 她挑了挑眉,有几分了然:“颜将军最近可是有带女眷回府了?” 杜鹃拧着秀眉仔细想了想:“约莫是的,我瞧着丁禹路上的布庄金楼前日差人送了不少缎子首饰过去,像是有新主入住。” 可以啊莫春花,你是翻身奴隶把歌唱了呀。 她有些好奇颜广究竟为何突然便想通了,对这不受待见的庶女开始上心了。改日她一定要去问问莫春花。 杜鹃瞧着眼前女子的神情,有些若有所思。 “你这此从宿岩回来,似乎交了不少朋友。” “是吗?”她挠挠头,显然没太留意这回事,“都是些路上结识的,改日我引荐给义父认识一下。” “最近还是算了。”杜鹃摆了摆手,一副有些忧愁的模样,“侯爷这几日的模样实在太过憔悴,从别馆回来的时候更是......” 突然意识到自己提到了不该提的东西,杜鹃猛地闭了嘴,又飞快瞧一眼肖南回的脸色。 这一眼带了几分“不打自招”的意味,不看还好、一看肖南回便知道,肖准去什么别馆的事八成又和白家的事有关。 饶是内心已经说服自己无数遍,再听到和那女子有关的只言片语、她还是会控制不住地从内里崩坏。 白允这两个字,如今就像一道诅咒一般,轻易就能将她原有的生活击得粉碎。 “南回,其实......” 杜鹃似乎想找补两句,下一秒,陈偲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打破了杜鹃已经吐到嘴边的话。 “小姐可起身了?” 杜鹃掩饰般将装着热水的铜盆端来,沾湿了帕子丢到肖南回脸上,对外回道:“这便起来了。” 陈偲顿了顿,又说道:“雁翅营来人说有要事同小姐当面转述,现下正候在前厅。小姐是现下去见、还是再等上片刻钟?” 一会是颜家一会又是雁翅营,肖南回寻思着:她这里从前可没这么热闹。 现下正是有些烦心,她本不想见人,但转念又觉得有个人打岔分散些注意力,说不定也是好事。 “劳烦陈叔了,我这便过去。” 她用湿帕子胡乱抹了抹脸,又抓起昨日换下的衣裳套上身,一旁的杜鹃瞧了又是一番出胡子瞪眼。 她装作瞧不见,又从杜鹃端来的茶盘上顺了块蒸糕,叼着便往前厅去了。 蒸糕三两口下了肚,脚下也刚好到了地方,肖南回抬眼一瞧。 不得了不得了,前厅立着的人赫然便是丁未翔。 她当对方这辈子都不愿同自己说话了,没想到居然还能在自家门口瞧见。 她躲在柱子后面磨蹭了一会,丁未翔那野犬一般的耳力转瞬便已察觉到她,目光穿透那根柱子略行一礼,恭敬道:“见过大将军。” 她有些尴尬地从柱子后走出来些,又故作豪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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