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但她又想,远远地看,远远地听,也很好,也是她空乏生活里的闪光点和小确幸。 就在这时,“嗵”一声闷响,似洞开苍穹的春雷,凶猛的鼓点倾盆而下,是一种毁灭与新生糅杂的打法。 他今天居然提前练鼓。 节奏之中的傲气与嚣张似能濡入体内,叫人肾上腺素飙升,归庭月双眼微微瞪大,无一例外地被振出鸡皮疙瘩。 他今天敲了很久,忠实听众归庭月也在阳台围栏趴了很久,点头打拍,手指如疯狂的钢琴家。 远方云朵变得像打翻的橘子水时,几乎无间歇的鼓声骤停下来。 归庭月肢体上的小动作也随之止息。 她望向他厨房的位置,夕照将那扇窗涂出午茶的色调,须臾,男人出现在视野里,然后侧身停下。 归庭月眯了下眼,判断他应该是从橱柜或冰箱里拿东西。 最后,他立在流理台后,大概在准备晚餐。 可惜太远了。 归庭月心微沉,继而被一股诡异但急速膨胀的念头推搡。 她开始掂量要不要继续那种令人发指的行径,这可是第一次看到他在厨房待这么久。 归庭月目不转睛望着那一处,快被矛盾的想法折磨到头昏脑涨。 最后,盼念打败踌躇,她跟自己强调,就看一眼,只是为了确认一下他今晚要吃什么。 仅此而已。 归庭月疾步走回房间,取出望远镜,又赶回自己的客厅小基地,选准角度,举高望远镜。 两分钟后,归庭月唇角微掀。 男人单手往碗内打了两颗鸡蛋,动作利索,随后握起筷子散蛋,但搅到半途,他忽然停住,将碗放回台面。似一时兴起,他换双手各执一根木筷,把它们当鼓槌,开始在周遭一切可及的物体上失序地敲打。厨房化身练习室,锅碗瓢盆,都是他的鼓架,躁动,热烈,连贯,纯熟,如入无人之境,充溢着市井气油烟味的地方,在他手下亦燃烧出万众瞩目的气场。 即使听不到任何声响,但归庭月已在脑中自行配上他平日那些高强度的律动。 他左手忽然转棒,又轻巧稳住,继续击打。 哇。归庭月空出一只手掩唇,险些惊叹出声。 自娱自乐的过程很短,或许还不到两分钟,但当中的无声共振已让归庭月热泪盈眶。 怎么会有人这么热爱自己的热爱啊。 随处皆舞台,就像曾经的她一样。 是,她也曾这样,也曾趁着热饭的间隙在厨房里踮脚起舞,在微波炉结束工作的叮响里连转六圈fouetté。 归庭月心脏激颤,握着望远镜的手缓慢垂下。 这一秒钟,她下定决心,不管等待她的是顺其自然的下一步,还是令人恐惧的荆棘丛林,她都要去认识他。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 第4章 第四粒药 连续几个晚上,归庭月难以入眠。 但状态异于以往,无关放空和神伤,而是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认识对面楼的男人。 抑郁和药物致使她思路变得迟钝。 除去制造偶遇,借机搭讪,她想不出更好的方法。 与此同时,归庭月观(偷)察(窥)对方的频率也与日俱增,早晨,中午,晚上——因为要确认他何时出门,她好紧急部署适当出击。 李婶婶同住一个屋檐下,自然无法忽略她对这个鼓声及敲鼓人的过度在意,有天在饭桌上憋不住提:“我今早在对面楼道口跟张奶奶聊天,碰到那个敲鼓的小伙子了。” 本还安静夹菜的归庭月扬眉看向她,眼很亮。 李婶婶接着说:“戴个帽子,高高瘦瘦的,就是走太快,没瞅清楚长什么样子,不过听张奶奶说,他好像被同一栋的人投诉了,昨天才有物业找上门。” 归庭月眉心微蹙,不理解道:“他又没在扰民时段敲鼓,怎么也会被投诉。” 李婶婶叹:“不是人人都喜欢这种声音哎。” 归庭月打抱不平:“也没见附近几个练钢琴的被投诉。” 李婶婶说:“这不一样。” 归庭月的语气带上几分忿意:“哪里不一样。” 李婶婶静了几秒:“琴声更文雅。” 归庭月垂眼用筷子尖挑米饭:“我不认为乐器还得分高低。” 吃完午餐后,归庭月回到房内,惴惴不安几个钟头,担忧从此再难听到她的每日强心剂。 但下午四点,耳熟的鼓声再次敲碎这个枯燥沉闷的傍晚,使之焕发生机。 她开心地跑出卧室,奔向阳台,成为踩点到场的死忠饭。 男人的状态完全不受影响。 鼓点一如既往的无所顾忌,是密集的字眼凿刻在空气里,以狂草的形式,谱写出高燃的战书。 归庭月单手托下巴,微微笑起,觉得自己的担心可真是多余。 鼓声停止后,他再一次去了客厅。归庭月也忙回到窗后,展开望远镜。 他今天还是一身黑T,侧颜峻挺,眼皮淡漠地耷着,刘海有点儿乱。 他应该是要出门,随手取下门边挂钩上的黑色鸭舌帽,戴上。 下一刻,他的脸往她的方位略微一偏,幅度很小,但出人意料。 归庭月吓一跳,跟躲流弹似的抱头藏低自己。 下蹲了足足一分钟,归庭月压制住狂乱的心跳,慢吞吞起身。 玄关处已空无一人。 已经出去了么?归庭月这般猜着,拉开窗户,俯身往楼下找。 须臾,归庭月定心,因为男人从楼道门内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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