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军人来回巡逻,一侧是红色的宫墙,另一侧是斑斓的瓦西里升天大教堂。 纵然他路明非并非见多识广的人,也知道那就是大名鼎鼎的红场,旁边埋葬着列宁同志。莫斯科已经入秋,萧瑟微凉,路上的行人纷纷竖起了衣领。 此刻距离他们逃出日本已经过去了三天,零把他们的飞机坠毁在日本到台湾的航线中间了,飞机的残骸沉入路明非曾经探索过的大海沟,一辈子也捞不上来。这样对于加图索家而言,路明非的生死暂时是个未解之谜。 接替那架飞机的交通工具竟然是一艘潜艇! 看着那艘带着俄罗斯太平洋舰队标记的潜艇破水升起的时候,路明非和楚子航并肩站在救生艇上看傻了,零还是面无表情,直到潜艇上放下充气浮桥,那位身穿海军制服的英俊军官来到浮桥末端接他们,零才伸出手象征性地让军官扶了自己一把,权当是给他面子。 接着他们就被送到莫斯科来了,两辆20世纪60年代产的劳斯莱斯银影轿车在军港接上了他们,一路送到这里来。他们和零分坐两辆车,每当路明非想问点问题,司机却总是微笑着用一口流利的英文告诉他,自己听不懂英文…… 路明非溜达着来到走廊里,楚子航正在做伏地挺身,赤裸上身,肌肉隆起又回收,男人看着都觉得颇为悦目,路明非干脆就靠在旁边的门框上刷牙。 看了片刻也就无聊了,楚子航练完伏地挺身又练俄式俯卧撑,接着又是双手倒立,这家伙虽说依然没恢复记忆,不过自从苏茜死了,他更沉默了,也越来越像以前那个杀胚师兄了。 路明非晃悠着下楼,这栋建筑还真大,四处都挂着画儿,四处都看不到人。他和楚子航分享一间有两个卧室的大套间,而这样的大套间在这栋建筑里至少有四五个。 这难道是那种古建筑改造的酒店?路明非听说过这种豪华酒店,印度那边特别多,都是原来本地王公的豪宅,房费比超五星酒店还贵。 一楼也是空荡荡的,却并不冷清,各处都烧着壁炉,果盘里摆着新鲜的水果,散落在各处的艺术品被收拾得一尘不染,桌面上还有看了一半插着金书签的俄文书。 这座建筑里绝对隐藏着一支劲旅,它由强有力的管家、高效的保洁员和极具审美的花匠构成,他们坚定不移地维持着这栋建筑的内部风格,永远箭在弦上地等着为贵客们服务,却根本不会出现在你的视野里。 路明非穿越了一道又一道的门,快要迷路在这个层层相套的屋子里时,前方出现了一道拱门,女孩趴在拱门下的书桌旁,书写着什么,桌上的孔雀石花瓶里,盛开着蓝色的绣球花。 从背影能看出那是零,不过衣饰和在学院的时候迥异,青灰色大衣、水貂皮帽子、棕色的高跟靴子,分明是个身材娇小的女孩,可这身衣服让她显得身材修长,隐然就是女主人的架势。 路明非在桌边的圆凳上坐下,零知道他来了,但头也不抬,奋笔疾书。 “住这么豪华的地方不会被人盯上么?”路明非也看不懂她写的俄语,左顾右盼,“这是什么地方?” “我家。” “你家?”路明非吃惊不小,“你家那么有钱?” 从那艘潜艇浮出海面的一刻他就意识到这个俄罗斯妞儿是个有门道的主儿,但很多秘党成员都是有门道的人,能调动飞机来接你的人,未必要家里有飞机。 有门道的兄弟们也能借来一幢接近红场的宫殿暂住,不过零说得清清楚楚,这是她家,那么与之配套的那些老式豪华车、英俊司机班、保洁突击队,也都是服务于她的。 难怪踏进这间屋子的时候路明非就意识到屋里弥漫着细微的女孩气息,并没有满目的公主色,但从刺绣的花纹还有艺术品的收藏能看出一些端倪。 第94章 利维坦之歌 9 很老派的腔调,甚至有点装模作样,有点像中国那些退休的老干部,总以为自己还跟世界的风云变化有关。 但瓦图京就像一个亲自吹响了冲锋号的将军,路明非根本不敢拖延,立刻上手削土豆,以他在短弧刀上的修为,削土豆这种活儿对他再合适不过了。零则挽起袖子坐在桌边开始磨胡椒,路明非注意到她很容易地就找了磨胡椒的工具,她果然不是第一次来这里。 瓦图京又在火炉里加上了几块炭,原本就很温暖的木屋里,温度高到让人微微冒汗,锅上的肉汤正在沸腾,老唱机放着柴可夫斯基的交响曲,温馨得像是回到家的感觉。 瓦图京和路明非并肩而立,浓眉大眼盯着炖肉的锅子,好像那是他的作战地图。 “中国人?日本人?”瓦图京忽然用不太熟练的英语低声问。 “中国人中国人!”路明非点头哈腰,但又觉得这看起来就算不是日本人也是个二鬼子,于是赶紧挺直了腰板。 “你是来买飞机的么?” 路明非一时间懵了,不知如何回答。 “我认识的中国人都是来买飞机的。”瓦图京耸耸肩,“你们很喜欢我们的飞机。” 路明非愣了一下,忽然意识到这位前国防部副部长已经被隔离了很久,中国问俄罗斯大批量采购战斗机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了。 “你看起来还不错。”瓦图京老爷子暗地里冲路明非竖起大拇指。 路明非继续发懵,怎么就不错了?难道老爷子是赞美他削土豆的手法娴熟? “这是她第一次带男生来这里,我得帮她多留点心。”老爷子说话还是鬼鬼祟祟的,“年轻女孩子,很容易被长得好看的男孩子欺骗,你看起来不是那种人。” 我擦你一个战斗民族的男人,直接点会死啊,你这骂人不带脏字儿的,看不出修辞能力不错嘛,您普希金么?路明非心里久不工作的吐槽机重新开始运转,但脸上还是可亲的笑容。 “干杯!”瓦图京举起放在旁边的伏特加,吐出两个蹩脚的中国字,豪迈地一饮而尽。 “你跟皇女殿下怎么认识的?”瓦图京老爷子放下酒杯接着问。 “同学,我俩是同学。” “你是个运气很好的小伙子,要好好巴结她,在俄罗斯没有她办不到的事。”瓦图京用胳膊肘戳了戳路明非,“男人成功的要诀之一就是使劲巴结有本事的女人!” 路明非正尴尬得不知怎么接,就被瓦图京那豪爽的大笑打断了。瓦图京搂着他的肩膀,好像巨熊搂着一只耷拉着眉毛的土狼。 晚餐很快就做好了,他们围坐在松木长桌边用餐,浓郁的红菜汤让人浑身温暖,罐焖牛肉的肉汁稠厚,还散发着新鲜茴香和香芹的味道。 这是一场地道的家宴,就像是留学海外的孙女来探望爷爷,还带着同学,爷爷神采飞扬地讲他年轻时多么厉害的故事,孙女嫌弃不想听,于是闷头喝汤,同学却不得不陪着笑脸听,不时还用新学的俄语赞几句“赫拉笑”。 但路明非还挺开心的,沉浸在这种家宴的气氛中,满心平安喜乐,甚至还抽空想念了叔叔和婶婶。 根据瓦图京的讲述,零其实是他的“生意伙伴”。苏联解体之后,他从之前军队的同僚那里募集了一笔不小的钱,利用当年军队的关系杀入了商场,很快就成为俄罗斯屈指可数的财阀。他把飞机卖到中国,把石油卖到欧洲,把钻石卖到世界各地,一度是叱咤风云的大佬。而罗曼诺夫家族原本的生意在欧洲,想要进入俄罗斯市场所以跟瓦图京合作,瓦图京欣然接受了这位盟友,却没料到罗曼诺夫家族派来的是个比行李箱高不了多少的小女孩。 一度外人觉得零是他的养女或者私生女,他也并不否认,好让他们之间的合作更加秘密。在几年的时间里,罗曼诺夫家族的钱疯狂地涌入俄罗斯,凭借瓦图京的人脉收购公司和土地,也把瓦图京捧成俄罗斯最大的金融寡头。 但好景不长,政府的管制如暴风雪般到来,金融寡头们纷纷落马,有些人得以逃往海外,而瓦图京则被没收了所有资产,被监视居住到今天。而罗曼诺夫家族却因为一直藏在瓦图京的背后没有出面,而得以幸存,迄今仍然是俄罗斯隐形的金融业领袖。 虽然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瓦图京似乎也不太在意,他讲的最多的还是苏联时代的事,似乎金融寡头的生涯对他而言不过是玩票,他始终都是苏联红军的一员。 伏特加酒加了一杯又一杯,罐焖牛肉冷了又加热,瓦图京第三次讲到古巴导弹危机的时候,零忽然出声,打断了瓦图京的神采飞扬,“这次来我是想问你关于‘δ计划’的事。” 屋子里的温馨美满仿佛被一刀砍断,瓦图京停止了滔滔不绝的讲述,高举的酒杯停在空中。 路明非一时间懵掉了,他本还以为零带着自己是来问瓦图京大将搞几张去军事禁区的通行证的,“δ计划”是什么东西?为什么这个词一出口,就仿佛有寒风灌进了木屋,温度直线下降。 但零以手势示意他闭嘴。 酒杯慢慢地落回桌面上,瓦图京陆军大将缓缓地转头,看着零,“你上一次问我这个问题,是十年以前。我没有回答,我以为你从此不会再问。可今天你带着这个男孩来,问了同样的问题,你是帮他问的么?” 此刻他应该被恭恭敬敬地称为“瓦图京陆军大将”了,那旧时代的威严忽然回到了这个老人的身上,那双因为喝多了伏特加而混沌的眼睛里,透出刺眼的光芒。 “反正我知道的事也会告诉他,所以你单独跟我说,和当着他的面跟我说,是一样的。”零淡淡地说。 “他是谁?” “这个你不用知道。” 这两个人像爷孙那样吃了一顿丰盛的家宴,可一瞬间就回到了生意伙伴之间的对话模式,两个人强大的气场隔着路明非对撞,势均力敌。 “那是国家的秘密!”瓦图京说。 “你的国家早就死了。”零说,“那个秘密对我的朋友很重要,我会开出你满意的价码。” “我满意的价码?” “你告诉我你知道的关于‘δ计划’的一切,我会动用所有关系让你离开俄罗斯,你可以去西班牙或者法国,自由自在地过完余生。”零盯着瓦图京的眼睛,“你并不怕孤独或者死亡什么的,但对你这样的人,老死在这个牢笼里是不是太屈辱了?” 瓦图京沉默良久,“我不该让你那么了解我的。” 他给自己倒满了一杯伏特加,望着炉火慢慢地喝完。长达数分钟的沉默后,他才开启了讲述。 “西塞罗说,‘国家是人民的事业’,但那不过是政治家的花言巧语罢了。国家,是有史以来人类能建立的最大的暴力机关,而超级大国,则是暴力机关中的暴力机关。”瓦图京的声音嘶哑而悠长,像是沧桑的吟游诗人,“暴力是令人着迷的东西,一旦你曾通过暴力实现某种目标,你就会越来越依赖于它,就像上了年纪的男人依赖春药,或者浮士德依赖魔鬼。” 听到最后这句话路明非心里微微震动,可能瓦图京只是无意中说到,但路明非立刻想到了路鸣泽。 “在这个国家最繁荣的时代,曾经独自对抗强大的西方联盟,那是个充满理想的年代,当然也不可避免地掺杂着政治和暴力。我们的经济实力远远不如西方的敌人们,因此不得不靠军事力量来达成平衡。我们曾是中程导弹领域的绝对霸主,在日用品和燃油都紧张的情况下造出了领先美国人的重型战斗机和潜艇,我们还投资各种可能逆转战场的新技术,1k17型激光坦克、基洛夫级武库舰、tv1核动力坦克、图119核动力轰炸机……这些科幻电影中的武器我们都制造过,如今它们的残骸都被封存在地下仓库里或者干脆丢在海边,锈迹斑斑,被人遗忘。”瓦图京说,“而这些超前的军事研究项目中,‘δ计划’是最特殊的,它的研究对象,是人类本身。” “它的目标,说起来愚蠢,就是制造超级战士。美国人在漫画中制造超级战士,就像美国队长和蜘蛛侠,而我们在实验室中制造超级战士。当然,我相信五角大楼也有类似的研究计划,但是我们更加激进。我们从苏联各个加盟共和国中筛选我们认为基因优势明显的孩子,他们中的有些人爆发力惊人,有些人对疼痛的耐受力强,有些人则有不可思议的计算能力。这些基因上的优势往往也伴随着一些缺陷,比如自闭症。从基因学角度来说,他们都是问题儿童,在战争中根本没用。但是假定他们的基因优势合在一起,就会成为战场的统治者。一个配置了重武器的排也许能消灭美国人整整一个师,在间谍领域超级战士会更加有用,比如单枪匹马炸掉五角大楼。” “一个基因工程项目,就这么简单?”零微微皱眉。 “也是血腥的项目,我们反复地制造胚胎,又反复地摧毁它们。生命在这个项目里就是消耗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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