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藏在袖中的短弧刀释放,沿着袖筒无声下滑,落入手中。冷汗在一瞬间就吃透了衬衣。 这是种很难用语言描述的本能,他感觉到某个极其强大的对手就在他的附近,就在这间卧室里。 这不是嗅觉、视觉或者听觉,他没有觉察到任何异样,但就是那种强敌在侧的感觉,如此清晰! 就像有把无形的利刃顶着路明非的后心,那是对方的气息,路明非前进一厘米或者退后一厘米,那股气息也会随之前进或者退后。 势均力敌,对方想必也是感觉到了路明非的气息,双方的气息不相上下。 问题是,对方藏在哪里? 毕竟只是房车的小卧室,虽然豪华但空间很有限,路明非的目光从地面移动到车顶,从床移动到吧台,哪怕一只猫在这间卧室里也没有藏身处。 难道对方的言灵是“冥照”?路明非记得这种诡异的言灵,能制造出接近隐形的效果,可那个言灵非常罕见,好像只有那个脖子以下全是腿的日本女孩会用。 路明非忽然想起另一个极其恐怖的可能……他在卡塞尔学院训练的时候遇到过类似的情况。 当时他的五感已经被训练得极其敏锐,搭配综合格斗技,他的迎敌范围是一个以他自己为中心的圆球,完全没有死角。这意味着无论对手从哪个方向进攻,甚至破地而出或者从天而降,他都有足够的把握应付。 但某一次的训练中他还是遇到了问题,黑暗的空间里他能够明显地感觉到对手的气息,但无论他转向哪个方向,都没能找到这个对手。对方仿佛一个巨大的幽灵,充斥了整个空间。 最后他才知道那名来自执行部的好手几乎完全地贴着他的后背站立,随着他的转动高速地移动,而且脚下无声。 他自己就是最大的死角,是他把对手给遮蔽了。 他可以想象此刻这个未曾现身的对手就紧贴着他站在背后,手持危险的利刃,对手随时可以进攻,但是还没动手,因为他要的是一击必杀! 路明非左肘猛地向后撞去,同时旋转身体,短弧刀自下而上划出。这一击结合了泰拳和日本刀的战术,向后的肘击是泰拳,再接“逆袈裟”的斩法,无论哪一击命中对手都会暂时失去进攻能力。就算对手全部闪开,路明非还有把握瞬间切换成摔角的模式,抓起对方来个背投。 他的眼角余光果然看到了背后的影子……接着他带着巨大的惯性撞进了背后那面穿衣镜里去。 背后什么人都没有,有的只是他自己在镜中的影子。 “怎么回事?”诺诺的声音从驾驶室传来,“跟你说了不要吓唬他!” 就在这时卧室中蹦嚓嚓音乐声轰然大作,五色彩灯在上方旋转起来,一根钢管从天而降!整个卧室变成了一个钢管舞的舞台。 这还不是全部,吧台上的暗格自动退出,冒着袅袅冰气,冰中泡着一支上好的香槟;床头的镜子――路明非本来以为那是一面镜子,其实它是一块镜面屏幕――亮了起来,满屏幕巴掌腰的姑娘们俏皮地扭摆臀部;设置在卧室四角的喷筒喷出闪光的碎屑,化作光雨飘落…… 果然是邵一峰的车……然而就在这个时候,那股利刃在背的感觉骤然增强,那幅香艳的现代艺术作品忽然间四分五裂!一柄锋利的冰锥以几乎同样的“逆袈裟”斩法自下对上撩起,扫出一片凄凉的铁光。 对手终于现身了,用的是跟路明非相似的战术,但比路明非的攻击更加极端和杀性……如果不考虑跟他一起飞出来的那些皮的、丝绸的、带亮片的小裤衩和女士内衣的话。 那幅画的背后其实是个暗藏的壁柜,邵一峰应该是把他喜爱的钢管舞舞蹈服都藏在里面了,这间卧室的原意大概就是邵一峰打一个响指就会变成他的私人钢管舞舞蹈室,当然跳舞的人不会是他。 贫穷严重地限制了路明非的想象力,他哪里想到邵一峰的卧室里有那么多幺蛾子,他的对手多的是可以藏身的空间。 但没时间吐槽邵公子的品位了,他必须凝神对付那把危险的冰锥,这件武器很可能是随手从吧台上拿的,但在这个对手的手里,威力绝对不亚于路明非手中精心打造的短弧刀。 双方武器相格,在一秒钟里连续交换了四刀,并且都围绕着钢管走位两圈……这是一场异常惊险的双人钢管舞,卧室空间极小,两个人简直脸贴着脸,稍有不慎就会中刀。 好在路明非跟富山雅史学过一段时间的日本刀术,格斗术方面他涉猎很杂,从巴西柔术到泰拳到合气道他也都练,凭借血统强化过的身体,即使是大师的技巧也只需要看几遍就能模仿,还能顺手加以改良。 奇怪的是对方的日本刀术好像也是这种不太地道的货色,准确地说就是某种基于日本刀术的现代格斗术,和路明非恰好能打到一起。 双方都能准确地判定对方的攻击方式,所以连续攻击却都只是武器格挡,双方都没有受伤。激光彩灯闪烁得厉害,看不清对手的面目,永远出现在路明非面前的都只是一道雪亮凄冷的刀光。 厨刀当然无法跟路明非手中的短弧刀相比,但对方巧妙地用了刀背,他是凭着过人的腕力硬砸路明非的武器。短弧刀脱手落地,被对方一脚踩住。 路明非猛地退后,他背后正是那张大床,他绊倒在床边,向后栽倒。对方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如影随形地扑上,这正是路明非期待的,他在后仰的时候已经抓住了那床鹅绒被,他甩出了整张被子。 鹅绒被缠住了厨刀,路明非猛地发力,逼迫对方也放弃了自己的武器。 双方都失去了武器,片刻的僵持之后,他们立刻抓起手边唯一能抓到的东西继续战斗……他们每人抓了一个鹅绒枕头…… 满卧室的鹅绒飞舞,诺诺冲进卧室的时候惊呆了――她把房车设置成了自适应巡航――如此惨烈的枕头大战委实不多见,双方挥舞枕头的同时还夹杂着凶猛的刺拳和肘击。徒手格斗上双方的家数也颇为类似,几乎同时打出的直拳,两个人都是面部中拳,鼻血横流。 “停下!”诺诺大吼。 对方居然真的立刻停下了,扭头看向诺诺,路明非却没停手,这机会太难得了,他扑向对手,使用了巴西柔术,用整个身体锁死了对方。 巴西柔术,这种看起来有点像舞蹈的摔角术其实是极端致命的,锁死之后,路明非大发力就能拧断对方的脖子。 然而诺诺关闭舞池模式,那张脸暴露在灯光中的时候,路明非傻了。 是那个长着麋鹿般眼睛的男孩,那种……走失在森林中的……麋鹿的眼神。 楚子航! 这一刻路明非无法分辨眼前的一切是不是梦境,反正从精神病院里出来之后他经常分不清梦境和现实,他本能地扑上去抓住楚子航的肩膀,死死地盯着他看。 他不敢松手、不敢眨眼、甚至不敢呼吸,怕眼前这个人忽然间就消失不见。 第13章 全民公敌 12 楚子航也呆呆地盯着路明非,但这种四目对视的温情维持了一秒钟都不到,楚子航扬手切向路明非的颈动脉,这是用手使用那一招“逆袈裟”。虽然不像武侠小说里说的那样什么手上布满真气不亚于利刃,但混血种的骨骼硬度加上斩切的高速还是足以切开路明非的动脉。 路明非打了个激灵,清醒过来的时候又把楚子航给锁死了,巴西柔术上花的苦功总算没白费,有阵子他练得疯魔,一觉睡醒发现自己把枕头锁得死死的。这种应对纯靠神经反射就能完成,用不着过大脑。 “师姐……这是?”路明非憋着一口气不放松,使劲仰头去看诺诺。 诺诺刚想说什么,车身猛地震动,随即失重感袭来,这辆车好像腾空而起了。 袭击还是坠崖?他们本就行驶在一条盘山公路上,诺诺脸色惨白。 “床头柜里有镇静剂!”诺诺转身奔向驾驶室,“给他用镇静剂!” 路明非锁着楚子航,勉强腾出一只脚踢翻床头柜,里面滚出几支针剂来。那是强效镇静剂氯胺酮,邵一峰当时在路明非身上用的药物,对强大的混血种也有效。 镇静剂已经封好在注射器里,只需要插入血管捏碎顶端的玻璃泡,压缩空气就会自动把药液注射进去,没有受过任何训练的人都能操作。 但在路明非这里却难比登天,他要制服的不是一只温顺的小羊,而是一只狂躁的犀牛,这工作其实就跟给犀牛拔牙差不多。 他一手握着镇静剂,巴西柔术就用不完整了,楚子航猛地一挣,挣脱了他的控制,反过来把他摁在墙上。 “师兄!师兄!”路明非大喊。 可楚子航根本就不理会,他喘着粗气,眼睛通红,似乎根本就认不出眼前的人。 路明非拼尽全力,针管一点点地接近楚子航脖颈处暴突的静脉,终于刺了进去。 这点疼痛对楚子航来说应该是微不足道,但还是刺激了他,他一低头,狠狠地咬在路明非的肩膀上。 混血种的咬合肌也远比常人的强劲,路明非眼前一黑,觉得自己是被一条暴龙给咬了,那力道大得能让他肩膀骨折。 “师兄!师兄!”路明非又喊。龙族5,diandianxs/longzu5daowangzhedeguilai/ 还是没有用,楚子航死死地咬着他的肩膀不放,又抓着他的手腕,他根本无法碰到那个玻璃泡。 真的是没招了,咬就咬,谁怕谁?刚刚对打过枕头大战,也不怕更丢脸了!路明非也低头,猛咬楚子航的肩膀! 疼痛令楚子航松了那么一瞬间的劲儿,路明非闪电般捏碎了玻璃泡,药液瞬息间进入楚子航的静脉,路明非疲惫地抬起头。 楚子航依然咬着他的肩膀,把他死死地压在墙上,他也懒得反抗了,疼就疼吧,反正也疼得快要麻木了。 很久很久,久到路明非都算不清时间了,楚子航似乎是松开了牙关,路明非是真的完全麻木了。楚子航缓缓地下跪,路明非也精疲力尽了,被他带着下跪。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地跪着,楚子航的头沉甸甸地落在了路明非流血的肩膀上,他的眼神一片空白,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静了好一阵子,路明非艰难地伸出手,拍拍楚子航的肩膀,又摸摸他的头发。 *** 许久之后,路明非才从车后厢出来,回到副驾驶座上坐下。 房车已经恢复了正常行驶,并无什么意外,颠簸不过是因为高速公路侧方的山体崩塌,路中间多了块大石头,自动驾驶来不及躲避,碾过石头的时候猛震了一下。 诺诺重新切回了手动驾驶模式,她瞥了路明非一眼,路明非呆呆地看着前方被车灯照亮的公路,像是个刚从梦中醒来的人,对周遭的一切都迷迷瞪瞪。 又过了很久很久,路明非缓缓地弯下腰,双手抱头。又过了片刻,诺诺听到了奇怪的笑声。 这个男孩用着一个抱头痛哭的姿势,却是失去控制地笑着,一开始他还想努力把笑声控制得小一点,可还是笑得越来越夸张,一边笑一边摇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眼泪就把脸都糊住了。 那确实是喜悦,也是压力积蓄太久之后终于释放的疲惫,是委屈太久的孩子被这个世界告诉说你其实是对的,你做得一直都对,你没有疯你还是个够意思的兄弟,你守住了义气。 一切都值得了,哪怕他妈的亡命天涯! “那家伙真的对你很好吧?”诺诺轻声问。 “也不是多特别,他是那种心其实特别软,对谁都会很好的人,什么人的事他都会背在身上,哪怕累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对我好可能也是顺手……不过,你听过大动物和小动物的说法吧?” 诺诺点点头,好像是听谁说过这种说法,人际交往中,那些强有力的家伙是大动物,他们是领袖,众望所归,一言九鼎,而那些没什么存在感的是小动物,只能仰望大动物。 “我还是个小动物的时候,有只大动物对我特别好,帮我咬人;现在大动物被咬了,趴在地下了,谁咬他,我就咬死谁!”路明非缓缓地说。 诺诺沉默了很久,摸出一件东西丢给路明非。 那是一个面具,像是那种戴在古埃及国王的脸上陪他下葬的面具,面具上的人面沉静庄严。拿到面具的时候,路明非的手猛地抖了一下,因为这张面具曾经戴在奥丁的脸上。 他仔细地抚摸端详那张面具,面具内侧表面上布满了血管般凸起的纹路,还有类似生物组织的奇怪结构,材质很难判定,倒像是用某种古生物的化石雕刻的。 他有种隐约的冲动,想把面具扣在自己脸上试试,但还是克制住了,这东西让他觉得很不舒服。 “如果我告诉你奥丁的面具背后就是你师兄,你还会这么护着他么?”诺诺深深地看了路明非一眼。 路明非猛地坐直了,瞳孔中一片空白。 过了片刻,他才狠狠地打了一个寒颤,缓缓地躺回椅背上。 他很清楚这不是一个玩笑,诺诺不会在这件事上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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