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了,他现在没有多少时间可以空耗,丰庆段的勘测工作必须抓紧时间进行。 好在夏工很给曾毅面子,立刻抽调出最强力的勘测队伍,当天就进入了实质性的勘测之中。另一方面,虽然轨道部否决了之前的规划方案,但并没有对这段线路的勘测期限有任何的宽延,这是什么意思,夏工心里也很明白,他必须要在规定期限内完成这段线路的勘测工作,否则就会影响到后面的具体施工进度了,所以他也是很着急。 一连几天的航空勘测,结合实地勘测,大量的数据开始汇入勘测营地,夏工被曾毅盯得很紧,只好先把丰庆段的数据进行分析,根据初步的结果看,此段线路完全符合修建的新铁路的要求,只是相比其它几条线路,丰庆段并没有任何的优势,唯一的优势就是建造成本稍低。 曾毅拿到结果,心里稍稍松了口气,趁这几天勘测队伍出去勘测的工夫,曾毅还把这段线路的所有地质气象资料已经做了汇总分析,结果也比较令人欣喜,这段线路风平浪静,并没有狼洼岭之类的灾害地段。 “夏老,最终的勘测结果大概需要多久才能出来?”曾毅把大搪瓷缸子递给夏工,问道:“和这份初步结果会有多大差别?” “至少还需要一周!”夏工拿起杠子往喉咙里灌着水,随后擦了擦嘴巴,道:“根据我的经验,眼前这个结果应该接近最终的结果了,差别不会很大。” “这就好啊!”曾毅长长舒了口气,道:“知道结果,我就放心了,我今天就赶到京城去。” 夏工已经听曾毅讲了如果翻盘的经过,对于曾毅的这个行为,他是很赞赏的,真要是选择通过狼洼岭,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还好曾毅比较细心,及时发现了这个疏漏,也算是帮铁勘院挽回了影响和声誉。 另外,姓盛的被调查,夏工可是真高兴,这么多年憋在胸中的恶气终于是给出了,所以对于曾毅提出设立安全调度点的请求,夏工不好拒绝,但也不好违反原则,只得说道:“安全调度点的事情,我可以在勘测报告提出来,但至于上面最后选择修建哪条线路,我可帮不上忙。” 曾毅笑道:“夏老这已经帮我很大的忙了,不管最终结果如何,曾毅都替丰庆县百姓谢谢您。”在最终提交的勘测报告中,夏工最提供两条线路的数据以供上级参考,每条线路都会设立一个安全调度点,从丰庆穿过的那条线路,调度点自然就设在丰庆县境内,这已经是曾毅能从夏工这里争取到的最好结果了。 夏工一摆手,道:“丰庆县历史上没有铁路,我也希望能改变这个状况。” “这边如果有什么变化,请夏老务必告诉我一声!”曾毅说着,就把那份初步分析结果塞入公文包,道:“我现在就去云海,走得快,还能赶上最晚一班飞机去京城。” “放心吧,这里有我!”夏工又喝了一口水,把大搪瓷缸子放在桌上,道:“祝你此行顺利,我也希望赶紧带着队伍撤,大家都将近一年没回家了呢。” “明天县里会送一批物资过来,让勘测队伍后顾无忧,这也是我唯一能够回报大家的了。”曾毅笑笑,起身告辞。 夏工摆手示意曾毅快走,道:“也就是你了,别人送来的东西,我可不收!” 曾毅也不跟夏工多讲,匆匆收拾了自己的东西,就出门开车往云海机场赶去。 与此同时,庞乃杰再次和古浪碰头,古浪的行动还是比较迅速的,几天的工夫,就把庞乃杰交代的事情打听清楚了。 “你是说,曾毅压根没提起特种钢材项目的事?”庞乃杰听完古浪的讲述,稍稍有些意外,丰庆县的那位常务副县长,竟然完全不知有特种钢材这件事。 古浪就道:“我怕那个副县长耍滑头,还找其他人打听了,得到的结果都一样,丰庆县根本就没人知道有这个项目。” 庞乃杰就陷入了沉思,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曾毅说丰庆县已经为此准备大半年了,为什么县里一点消息都没有? “三哥,我看姓曾的根本就是在骗你,他分明就是从你那里得知这个项目后临时起意,他想截你的胡!”古浪时刻不忘挑唆。 庞乃杰的脸色就很不好看了,不得不说,古浪的这种猜测是很有可能的,但也不排除是曾毅在故意隐瞒所有人,否则无法对曾毅认识夏长宁、王红妮的事情进行解释,只是事情保密到丰庆县所有人都不知道消息,庞乃杰觉得也有点不太真实。 想到这里,庞乃杰心中怒哼一声,如果曾毅真是临时起意,想截自己的胡,那自己绝不会放过他的! “铁路规划的事情呢?”庞乃杰看着古浪,道:“这方面有没有什么消息?”庞乃杰始终惦记着这件事,那天他亲眼看到曾毅和夏工聊得火热,建设特种钢材项目不是必须有铁路,但有一条铁路的话,对项目今后的发展是大大有利,庞乃杰担心的是曾毅争取特种钢材项目的筹码就是铁路。 这一点,还真的被他猜中了,这也是庞乃杰的厉害之处。 古浪就道:“新铁路干线的规划方案原本都定了,铁路站是设在中化市的,谁知方案最后被轨道部否决了,现在重新进行勘测,连负责的工程师都换了。外界传闻,是因为佳通市市长去京城挨个拜访了轨道部的大佬,才让轨道部临时改变了态度。” 庞乃杰微微摇头,道:“传言不足信!”一个小市长的拜访,就能改变轨道部既定的方案,这种事情庞乃杰根本无法让人相信,怕这是那位市长给自己脸上贴的金吧! 古浪又道:“至于曾毅,他好像对争取铁路的事情并不上心,之前佳通市几乎所有县区的领导都去拜会了负责勘测工程师,唯独曾毅和另外一个县长没去,为此丰庆县还挨了佳通市的批评。另外,我还听说原来负责勘测的那位工程师对曾毅很不满,在不少场合都告了曾毅的状,这一点很多人都曾目睹耳闻。” 既不知道特种钢材项目的事,又没见曾毅争取铁路,庞乃杰一时都有些迷茫了,到底自己该相信自己的眼睛呢,还是相信这么多人的口述?自己明明见到曾毅和那位夏工交情不浅,可为什么所有人都说曾毅对争取铁路的事不感冒呢,一个人就算再能伪装,也不能伪装到这个地步吧? 这可不能怪庞乃杰,实在是中间还有一个曾毅态度转变的过程,要不是王曦的特种钢材项目,曾毅压根就不会去争取铁路,现在让古浪这么一描述,反倒把庞乃杰搞晕了。 古浪就道:“所以我就说,姓曾的是故意要和三哥你作对,特种钢材这么大的一个项目,我就不信整个丰庆县都没一个人知道消息?” 庞乃杰的心中有所动摇,根据古浪得到的消息,要么就是曾毅心思太深,要么就是这小子纯粹要跟自己作对。 原本庞乃杰是打算弄清楚丰庆县的底牌后好针对性采取对策,可让古浪这么一打听,他反而彻底迷乱了,你说现在自己该怎么办?铁路规划的事情不见曾毅掺和,特种钢材的事情更是谁都没听过,四下里摸不着任何头绪,在这种情况下,你到底要从哪里下手? 想来想去,庞乃杰就有些心烦意乱,道:“那位副县长还说了什么?” 古浪道:“他很谨慎,倒是没说什么出格的话,但据我观察,他是憋了劲要给曾毅一个教训,就差时机和胆量了。” 庞乃杰要听的又不是这个,这还是相当于任何有借鉴意义的内容都没有,他站起来烦躁地走了两圈,道:“那位县长你还继续接触,迟早能用上;关于铁路规划的事,你再帮我继续打听,尤其要弄清楚曾毅的行踪;我不能再在东江待下去了,靠谁都靠不住,最后还是要指望自己能搞定那位王工。” 庞乃杰是个很果断的人,既然一时半会找不到阻止曾毅的方法,那就还是赶紧想办法怎么去说服王曦吧,至少在这个方面,自己自信还是不会输给曾毅的。 古浪看挑唆不动庞乃杰,只得说道:“三哥回去只管放手去做,丰庆县这边就交给我好了,有什么新消息我会及时通知你的!”他心里已经有了计较,挑不动庞乃杰,自己就去挑那位古飞渡。 庞乃杰抬手看看时间,道:“抓点紧,还能赶上最后一趟班级回平山,我就不耽搁了,现在就出发。” 古浪也知道庞乃杰脾气,站起来道:“我送三哥!” 庞乃杰微微颔首,就迈步朝外走去,心里很是郁闷,他入仕以来遇到过很多事、也遭遇过很多的对手,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即便曾毅已经很明确告诉自己,丰庆县就是争取特种钢材的项目,可自己竟然毫无对策,甚至此刻仍旧一头雾水。 庞乃杰到达机场的时候,曾毅的航班刚刚起飞,此次进京曾毅的目的却很明确,拿不下铁路决不收兵。 第六九五章 假亦真,真亦假 到京城已经天黑了,曾毅出了机场,就先把电话打给潘保晋,道:“潘教授,忙不忙?” “是曾毅啊!”电话里传来潘保晋的声音,还有呼呼的风声,好像潘保晋人在外面,他道:“我正在出任务,你是要问那件事情吧?” 曾毅呵呵笑了笑,道:“那潘教授你先忙,我们回头再聊!” 潘保晋就拦住曾毅,道:“没关系,我们长话短说好了。那件事闫部长已经知道了,本来想通知你的,结果这几天都在出任务,没抽出时间来。” 曾毅心中大定,虽然潘保晋只说是闫立成知道这件事了,但这其实就已经是把事办成了,闫立成那么大的一位部长,说话自然要保留几分的,不可能直趟趟地就告诉潘保晋“这事包在我身上”。 “潘教授,这次多亏你了!”曾毅道着谢。 “这话就多余了!”潘保晋责怪一声,随即道:“好了,其它话就先不跟你讲了,等我出完任务再跟你联系。” “好,潘教授快去忙吧!”曾毅也不问细节了,潘保晋这么着急,必然是那边的任务比较重要。 等潘保晋挂了电话,曾毅就拦了一辆车先进了城,找了个地方休息,关于这次到京城的行动计划,他已经都筹划好了。 休息一晚,第二天曾毅早早起床,吃过早饭后,就去了京城比较繁华的购物区,连续转了好几个地方,才挑中了几件礼物,曾毅准备再去拜访一趟姜晚周。 挑好礼物,曾毅来到商场门口,找到一家专门做礼品包装的铺子,也不要任何华丽的装束,只让那里的服务员拿出透明的密封袋,先把几件礼物消毒之后,全部封入了透明袋之中。 服务员一边密封,一边用看怪物的眼神偷偷打量曾毅,心道这是什么怪人啊,自己在这里工作多年,还是头一次见打包礼物要消毒的呢,而且这礼物也没什么贵重的,里面甚至还有几本关于营养健康的书籍呢,这也算是送礼。 等服务员把东西全部密封好,曾毅还特意从兜里拿出一小瓶消毒水,在袋子外面喷了喷,让味道显得更浓一些。 服务员皱眉往后退了两步,心道这人不会是脑子有病吧,消毒水和香水都分不清楚? 曾毅也不介意服务员那怪异的目光,在他看来,自己的行为都有些怪异呢,可惜没办法,谁让姜晚周的夫人是个洁癖人士呢,这也是投其所好啊,否则自己能不能进了姜家的门都难说。 提着礼物出了商场,曾毅打车直奔铁勘院的家属区,正好姜晚周所在那栋楼的楼道门是开着的,曾毅也就没有按电铃,提着东西直奔二楼的姜家。 刚上楼梯,曾毅就看到姜晚周的门口还站着一个人,手里也是提着大包小兜的礼物,此人不是外人,正是铁勘院的院长尤瑞敏,曾毅没跟尤瑞敏打过交道,但也认得尤瑞敏的样子,铁勘院的大楼前有领导照片公示。 尤瑞敏此时正在整理思绪,盘算着一会进门之后自己要怎么讲,所以还没来得及敲门。突然从楼道里冒出个曾毅,倒让他有些尴尬,等看到曾毅手里的奇怪礼物,尤瑞敏就直皱眉,心道这人是做什么的,上门做清洁服务的吗,怎么一股消毒水的味道? 曾毅意外看到尤瑞敏,也是十分讶异,不过短暂讶异之后,他突然冒出个想法,于是提着礼物大大方方上前,道:“尤院长,你好!” 尤瑞敏就露出丝丝的意外,疑惑道:“你是……”他不敢不搭理曾毅,他已经看到曾毅的透明密封袋里还有一个小孩子的玩具,心道这或许是姜部长家的亲戚呢。 曾毅就立刻从兜里掏出名片,道:“我叫曾毅,是东江省丰庆县的县长,尤院长叫我小曾好了。” “啊!” 尤瑞敏发出一声低低的惊呼,他可不认识曾毅,也不是为曾毅的名字而感到惊讶,他感到震惊的,是曾毅口中的那个东江省丰庆县,尤瑞敏隐约记得,这个丰庆县好像就在佳通市,佳通市和中化市竞争东江省南段的首座一级大站的事情,尤瑞敏不可能不知道,但他的恩师帮中化市的市长张卫正讲了话,尤瑞敏不好无动于衷。 难怪姜部长会大发雷霆啊,还要整顿铁勘院! 此时尤瑞敏突然想到一种可能,那就是姜晚周在铁路站的规划上,是偏向佳通市的,而自己却把铁路站强行落在了中化市,这让姜部长如何能不发火,更何况还有狼洼岭现成的把柄让姜部长给抓住了。 大意啊,实在是大意! 尤瑞敏心里直叫后悔,在东江南段铁路站的事情上,部里几个大佬都没有表态,自己想当然就认为几个大佬都没有中意的方案,这才依照恩师的意思选择了中化市。要是早知道姜部长有中意的选择,自己就应该提前报一个备选方案过去探探底细啊! “哦,是曾县长啊!”尤瑞敏收下了曾毅的名片,拿起来看了一眼,心里更是惊讶,这么年轻就能做到了一县之长,实在是凤毛麟角啊,这个曾县长来头定然不小,他笑着问道:“曾县长这是来……” 曾毅指了指姜晚周家的大门,道:“我来看看小虎子的病好了没?” 尤瑞敏的太阳穴就跳了跳,曾毅可没有说谎,小虎子的病是他治的,今天过来可以算是复诊,但听到尤瑞敏的耳朵里,就是另外一个意思了,这位曾县长不但知道姜部长的孙子叫小虎子,还知道小虎子病了,这还不够明显吗,定然是和姜部长家里十分亲近啊! 看来自己的猜测就不会差了,姜部长肯定是中意把铁路站落在佳通市,而且姜部长的这个态度多半还跟这位曾县长有点关系啊。 “那真是巧!”尤瑞敏提了提自己手里的礼物,里面也有很多小孩子的玩具,他笑道:“我也是来看看小虎子的。” 尤瑞敏看望小虎子的病,只是个由头,他是想借机向姜晚周汇报一下那位盛工的调查结果,顺便私底下求个饶,让姜晚周不要在这件事情继续深入调查下去了,再往下查,狗日的盛德平就该把火烧到自己这位院长的头上了。 曾毅看了看尤瑞敏的礼物,本想提醒一下对方姜晚周的夫人有洁癖,但一想自己的目的就是要让尤瑞敏误会,便没有言语这事,只是道:“那我去为尤院长敲门!” 说着,曾毅就上前两步,伸手在姜晚周家的门铃上按了两下。 过了一小会,门开了个缝,里面露出保姆的脸,道:“你们找谁?” 尤瑞敏就道:“姜部长和苑工在家吗?” 保姆就道:“你等一下!”说着,保姆回头就喊了起来,向里面的苑广芬讲外面的情况,但却是拦着门不让两人进去。 苑广芬走了出来,保姆便把门开大了一些,苑广芬就看到了外面的情况,道:“尤院长怎么过来了,你有事让人通知一声,我就去办公室找你了。” 尤瑞敏道:“也没什么事,就是早上听人讲,说是小虎子最近好像不太舒服,我就过来看看。” “为这事还让尤院长专程过来一趟,真是太客气了!”苑广芬这才让开大门,准备让尤瑞敏进来,只是又朝保姆打了个眼色,意思是让保姆把尤瑞敏带来的礼物处理一下。 尤瑞敏一挪步,站在他身后的曾毅就露出来,他朝苑广芬淡淡一笑,道:“苑姨,我来看看小虎子。” 苑广芬的眉眼处就带了几分喜色,道:“是小曾啊,你什么时候来的,怎么也不打个招呼呢!快进来吧!” 曾毅就把手里的礼物递上,道:“我给小虎子带了件玩具,正好旁边还有几本小儿营养健康方面的书籍,我觉得写得挺好,就一块买来了,希望能有点参考价值,现在带个小孩真不容易,苑姨辛苦了!” 苑广芬眉头一舒,曾毅的话让她觉得十分贴心,小虎子得了病,家里谁都埋怨她没把孩子给带好,可带孩子的辛苦却没人提及,苑广芬心里的委屈朝谁去说。再看到曾毅手里的密封袋,闻到那上面熟悉的消毒水味道,苑广芬心道曾毅可真是细心,于是难得地一伸手,把礼物给接了过去,佯作责怪道:“太客气了,来就来了,还花费这些心思做什么。” 旁边的尤瑞敏就太震惊了,自己按说还是苑广芬的上级呢,都没见苑广芬对自己有这么热情客气。 等看到自己带来的礼物被保姆收下,顺手就放在了门后,而曾毅带来的礼物却被苑广芬拿进了客厅,尤瑞敏就更震骇了,同时心里直琢磨,苑广芬这个区别对待的举动,是不是对自己有所暗示呢? 侧脸看着曾毅,尤瑞敏若有所思,觉得自己更清晰地抓到了一丝东西。 曾毅此时从兜里拿出两副鞋套,一幅自己戴上,一幅递给了尤瑞敏,只是笑了笑,也没有讲什么。 尤瑞敏短暂愣神之后,就反应了过来,赶紧戴起来,对曾毅发了个感激的眼神。 等两人进屋,苑广芬已经把小虎子带了出来,指着曾毅对小虎子笑道:“快看,这是谁来了?叫曾叔叔!” 小虎子的情况明显好转,下巴和脖子上的湿疹溃烂已经完全好了,恢复了小儿那光滑的皮肤,而且注意力也集中了很多,听到苑广芬的话,不再是迷迷瞪瞪毫无反应,而是顺着手指的方向看向曾毅,曾毅做了个鬼脸,小虎子立刻咯咯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尤瑞敏就在心里做了个决定,回头自己就把铁路站落在佳通市的方案亲自给姜部长送来!这或许还不够,必须想点办法,看怎么能跟丰庆县也扯上点关系! 第六九六章 老实人 在姜晚周的家里坐了有半个小时,曾毅就起身告辞,从头到尾,他没提一句看病的事,更没提铁路规划的事,只是逗着小虎子玩了一会,最后说了一句:“小虎子恢复得很好,现在可是真的虎头虎脑了,再过一段时间,我看会更好的。” 苑广芬已经见识过曾毅那奇怪的诊病方式了,自然就没有多问,也没有提道谢的话,她这种人是不需要把感谢时刻挂在嘴上的,只要时机合适,总有机会回报给曾毅的。 尤瑞敏观察了半个小时,最后得出结论,曾毅一定是姜部长家的某位子侄亲戚,苑工平时不管对谁,都是一副敬而远之的样子,唯独对曾毅,竟然有很多的话要聊。再加上曾毅一句一个“苑姨”,尤瑞敏哪还有怀疑,普通人会这么称呼吗? 尤瑞敏怎么也不会想到,曾毅的这个称呼,是跟着徐明侠叫的,苑广芬看出曾毅和徐明侠是朋友,要从徐明侠那里叫的话,这个称呼并没有错,所以她肯定不会纠正。 曾毅走的时候,一脸轻松,而尤瑞敏走的时候,表情略微带着一点沉重,但眼底也有更大的惊喜。 晚上姜晚周回到家里,进门抬手把公文包和衣服往门后的架子上挂,就看到了那一堆礼品,当下问道:“广芬,今天有人到家里来了?” “是尤瑞敏和小曾一块过来的!”苑广芬已经做好了晚饭,一边收拾饭桌,一边答道。 姜晚周就疑惑问道:“是哪个小曾?” “还有哪个小曾,当然是给小虎子看病的那个小曾了!”苑广芬对姜晚周的这个问题有些不满。 姜晚周的眉头就微微一锁,迈步走到沙发跟前,伸手拿起茶几上的杯子端着,道:“他们两个是一起来的吗?” 苑广芬一滞,这才反应过来,这两人八竿子打不着,怎么会一起过来呢,她白天倒是没有意识到这一点,便道:“两人是一块来的,但是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就不知道了,不过我看不像!” 姜晚周就指着门口的那堆礼物,道:“这是谁带来的?” 苑广芬只好放下手里的碗筷,走过来打开一个柜子,从里面拿出曾毅的礼物,道:“这是小曾带来的,门后那些是尤瑞敏带来的。” 姜晚周接过密封袋里看了看,就观察到了那些密封和消毒的痕迹,心道看来自己是多想了,这两人应该是碰巧遇到罢了,否则尤瑞敏知道自己爱人的洁癖毛病,就不会冒冒失失地提着那些礼物登门了。 把密封袋顺手往茶几上一放,姜晚周淡然说道:“这个小曾,很有心思嘛!” 苑广芬就道:“是啊,他挑的这些礼物,一看就花了很多心思,每件都能用得着。” 姜晚周倒是没有说什么,但却是暗暗摇头,自己爱人还是小看了这个曾毅啊,一叶而知秋,从今天的这些礼物,就能知道曾毅的心思十分精细缜密,怕是连自己,或许也上了曾毅的当呢。上次自己主动问起东江南段铁路的事,本想是从曾毅那里探一探虚实,结果曾毅步步为营,竟然抖出了狼洼岭的内幕,一举将铁勘院既定的方案给推翻了。 事后姜晚周细细一想,才觉得事情有点蹊跷,曾毅明显就是佳通市的干部,他和自己的对答可以说是无心,但也能说是处处心机,可惜姜晚周始终抓不到一丝的疑点,直到今天看到曾毅送来的这些礼物,姜晚周才有一些敢肯定,至少曾毅不是自己见到的那么简单直白,那都是些表相,可惜自己上次竟然着了道。 不过再一想,姜晚周也不禁对曾毅的这份灵活机巧而暗暗赞赏,如果当时曾毅上来直接说出狼洼岭的事情,那自己会不会相信呢?答案是肯定的,自己只会去怀疑曾毅的动机! “他们过来都说了些什么?”姜晚周问道。 苑广芬道:“小曾倒是什么也没说,就是来给小虎子复诊的;尤瑞敏支支吾吾没有明说,但肯定是为这次整顿的事情而来。” 姜晚周就微微颔首,这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想着尤瑞敏也该上门来表态了,姜晚周不可能凭着这次的事就把尤瑞敏给打倒,他的目的只是要让尤瑞敏服软,以加强自己在铁勘院和铁路规划领域内的话语权,这是姜晚周这位副部长的立足之本。 苑广芬收拾好饭桌,过来叫姜晚周吃饭,顺便道:“抽空我们一起去看看徐老,这次还真多亏老爷子了,要不是他请小曾过来,小虎子且得受罪呢。” 姜晚周就点着头,对于这个提议他自然不会反对,道:“后天吧,后天我有空,带着小虎子一起去。” “小曾是个老实人,他没有提,可我们心里要有个数!”苑广芬又提醒道。 姜晚周只是笑了笑,对此不置可否,心道你这次怕是大大地看走眼了,那位小曾县长可绝不是什么老实人,他比谁都要精明呢。 “我晚上给徐老打个电话,看老爷子在不在家,如果在的话就定后天了,这事你可要放在心上!”苑广芬再次提醒,这是提醒姜晚周准备去见徐老时要带的礼物,难得过去一次,总不能空着手吧。 姜晚周点着头,道:“这是大事,我忘不了!” 从姜晚周家里出来,曾毅看看时间还早,直接就奔党校而去,打算去见见董老,他去丰庆县搞经济工作试点已经有一年了,不管好坏,都得给董老一些说法了。 在党校门口做了登记,曾毅驾轻就熟,直接就到了董老办公室的外面,伸手敲敲门,里面传来董老的声音,道:“请进!” 曾毅就推开门往里面看去,董老坐在里面的会客沙发上,对面有个客人,也不知道在聊些什么。 “董老,我一会再来?”曾毅一看时机不对,就准备往外退。 董老的客人大概比较重要,也没有向曾毅多做解释,道:“你到前面会议室先坐一会,稍后我让人去找你!” 曾毅就轻轻合上门,转身进了旁边的一间小会议室,刚坐下,董老的助手就进来了,道:“曾县长,好久不见啊。” “刘助手跟在董老身边,风采更胜往日!”曾毅笑着起身说道。 刘助手给曾毅找来一只杯子,去接了水,放在曾毅面前,神神秘秘地道:“曾县长就是块金子,不管放在哪里,都能放光啊!” 曾毅不明白刘助手说的是什么意思,他从公事包里抽出几张将军茶的茶票,道:“知道你爱喝茶,特意弄了点将军茶,刘助手尝尝!” 刘助手也没客气,收下茶票,道:“前段时间董老去参加一个决策会议,有人在会上提起了丰庆县的医改,说是丰庆县改出了新意,走出了一条新路子,董老回来很高兴,还当着我的面夸了你;昨天有位大人物来向董老咨询,问的事情还跟曾县长你有关。” 曾毅就疑惑地看着刘助手,想听听是什么下文。 “是询问养老产业的事情,提的参考案例,就是小吴山。”刘助手呵呵笑着,道:“曾县长可真是了不得!” 曾毅就摆摆手,谦虚道:“承蒙董老错爱,让我下去搞试点,我总得干出点成绩,才能不辜负他老人家的这番错爱!” 刘助手呵呵笑着,心道养老产业可跟董老没半点的关系,那时候他老人家还不认识你呢。不过这曾毅也真是厉害,不管在哪里都能干出点名堂,南云有将军茶,白阳管委会有星星湖,小吴山有疗养基金,丰庆县又开创医改新局面,难怪董老会对他青眼有加! 两人坐在会议室里聊了半个多小时,就听到了董老办公室那边送客的动静,刘助手到门口看了看,看到那位客人被人接走,就返回来通知曾毅,道:“董老这会有空,快过去吧!” 再次进了董老办公室,董老还是坐在那张会客沙发上,他指着对面的沙发,笑道:“坐吧!什么时候回的京城?” 曾毅就笑着走过去,往对面沙发上一座,道:“昨天晚上到的,来向董老汇报一下丰庆县的情况,请您老为丰庆县把脉开药。” 董老笑着一摆手,道:“丰庆县的情况,我已经都了解过了,总的来说,你做得还是不错的。” 曾毅把汇报的材料拿出来,听董老这么讲,也就没有照本宣科,只是把材料往桌上一放,道:“还有一些具体的情况,都在里面了。” 董老微微颔首,道:“回头我会看的。今天就说说这材料上没有的吧,你有什么想法和感悟,现在都可以讲,我们就当是做一次‘会诊’嘛!”董老知道曾毅是个大夫,就开了个小玩笑。 曾毅沉思片刻,整理一下思路,最后却是叹道:“千言万语,汇成一句,民营经济工作不好做啊!” 董老等了半天,就听到这一句,便呵呵笑了起来,道:“要是好做的话,就不派你去做试点了,民营工作难做,难道还有医改难吗?” 说到这里,董老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点上,惬意地吸了一口,总体来说,他对曾毅在丰庆县的表现还是满意,至少没有像其他人那样贪功冒进,贪大求全。稳步推进不折腾,这其实就是对民营经济最大的一种保护了,因为脆弱的民营经济根本就经不起任何折腾。 “好吧,今天就把你说的那些难处,都讲出来吧!”董老往沙发扶手上一靠,道:“我洗耳恭听!” 第六九七章 三保险 “当时年轻气盛,以为自己一定能做好,结果稀里糊涂到了丰庆县,才发现政策、资金、项目一样都没有,做起具体工作更是名不正言不顺,难度太大了!”曾毅一个劲地倒着苦水,他这趟下去丰庆县做试点,市里县里谁都不知道,可能就省里几个领导大概知道一点,而且上面也没有明确的试点要求和方向,纯属是要曾毅自己去摸索和发挥,这完全就不像是个试点县。 董老呵呵笑了笑,道:“当年你在南云县搞将军茶,好像也没有政策扶持嘛;那个南云医学院,还是事后立项的吧;小吴山搞疗养基地的启动资金,好像是跟荣城市借的吧;三者皆无,你也在丰庆县搞出了医改的大名堂,我相信这一点困难应该还难不住你的。” 曾毅只能苦笑,董老看来已经把他过去的事情给调查了个底朝天,甚至就连当年跟荣城市通过置换土地,取得小吴山启动资金这么隐秘的事情都知道了,这让曾毅还如何叫苦,比起当年,现在的情况已经好多了,至少他还是位能够拍板做主的一县之长呢。 “再者,你好像也没有搞出什么大动静嘛!” 董老朝曾毅摊开手,意思是你连试点工作的方向方针都没确定,似乎还没到伸手要政策资金的时候吧。这其实也是暗示曾毅,等以后真有需要了,我这边肯定不会袖手旁观的。 曾毅一听,就知道自己今天过来的最大目的实现了,他并不是个会叫苦诉苦的人,今天故意向董老这么讲,就是要给董老打个提前量,万一铁路规划的事情在轨道部那边无法通过,就得让董老这边帮忙想想办法了,这也是为了多加一道保险。 轨道部全权负责新铁路干线的规划建设,可轨道部又不会造钱,他们自身的财力十分有限,像这样全国性的超大项目,除了大量财政资金的投入之外,根本就没有别的办法能够搞起来,轨道部最终还会要到中央去申请资金,那时候董老就有发挥能量的地方了。 要知道董老除了是经济大家之外,还有着很多的头衔,比如预算委员会副主任,比如……;董老的弟子,也大多都在财政经济部门工作。 在董老这边把预防针一打,曾毅就开始讲自己这一年来的调研结论,道:“……我们的民营企业家都很聪明,有着极大的魄力和智慧,但也有着很多根深蒂固的弱点,他们喜欢冒险却又不懂得如何去规避风险,容易头脑发热,在发展思路上偏于简单和狂躁,重规模而轻含金量。原因主要有两个,一是经商环境带来的不安全感致使企业家无法去做长远打算,他们更愿意攫取短期利益;第二是创业家不等于企业家,要做好企业,就需要改善和接受更好的管理和经营理念,不是一年半载就能见效的,我打算定期邀请一些国内的管理大师和成功企业家去县里为企业家讲课,徐徐图之……” “……国内在某些领域,并不缺乏优秀的大型民营企业,这些企业大多具有一个显著的特点,那就是存在很明显地域性,很多相同性质的企业,往往都出自于同一个地方……” 董老一边听曾毅的讲述,一边颔首,对于曾毅总结的这几点,他深表认同,尤其是后面的一点,国内民营企业确实有扎堆的现象,很多做电器的、做碟机的、做手机的、做家具的、做IT的企业,都是出自于同一个地方,彼此竞争,反而共同做大。 这里面的原因有很多个,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产业集中之后,上下游厂商都聚在了一起,这就完全打通了整个产业的链条,降低了企业的生存成本,做的企业多了,就更容易孕育出大型的企业,而有了大型企业的带动,产业就会越做越大。 “……针对以上这么情况,除了改变丰庆县的经商环境、引入成功管理经营理念之外,我还打算引入一到两个大型的项目,以大项目为依托,带动一大片相关产业的发展……”曾毅慢慢就说到了主题,要让这些创业家改变思路,磨破嘴皮子都不如请来一个明星企业,有成功的案例摆在眼前,不用你做动员,这些企业家为了利润就会主动扑上去。 董老打算曾毅的话题,道:“这个项目可不好找!把生存根本放在这个项目上,那如果项目本身出了问题,所有相关的产业都会遭受致命打击,这一点你要考虑清楚!” 曾毅点了点头,这一点他当然想到了,所以才会拼命去争取特种钢材的项目,他从公文包拿出一份关于王曦和特种钢材的材料,道:“这是我打算引入的项目!” 董老原本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不过等打开材料看了个标题,当时眼睛就亮了几分,随后起身坐到办公桌后面,拿出老花镜戴上仔细看了起来。作为经济大家,董老自然明白特种钢材的意义,只要把这个项目引入丰庆县,丰庆县必定会出现一大批加工和生产特种钢材零部件的企业,除了轮船的零部件之外,很可能还有延伸到其它产业,比如汽车防撞梁,优质的机芯等等,凡是用到钢材的地方,都有特种钢材的用武之地。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世界上能够生产高标准特种钢材的企业非常稀少,只要特种钢材项目不倒,天然就保证了这一大批下游加工企业的生存之本,这些企业只要努力提高工艺,加工出独一无二的高质量零部件,就可以生存得非常滋润,反过来还可以刺激特种钢材继续提高标准。 足足二十分钟,董老才看完这份材料,他放下老花镜琢磨许久,道:“这个项目选得好,意义重大啊!” 曾毅就道:“董老觉得可行,那我就大胆地去做了。” “这样的项目,肯定会有很多竞争者。”董老很严肃地说着,道:“机会难得,你必须尽全力去争取!” 曾毅道:“这位王工是丰庆县人,他本人还是非常想为家乡做一些贡献的,所以在谈判之中,他提出了一个条件,就是要求丰庆县必须通铁路,这是投资的前提,除了保障项目发展之外,他可能也是希望结束丰庆县没有铁路的历史吧。” “这个要求并不过分!”董老很肯定地说到,拿一条铁路换一个特种钢材的项目,是非常划算的,王曦有别人没有的技术,不管到哪里,他都可以轻易投资建厂。 曾毅微微点头,道:“规划中的新铁路干线要通过佳通市,目前我正在积极争取让铁路通过丰庆县。” “有困难吗?”董老直接问道,正如他所讲的,真要有需要的时候,他是绝不会袖手旁观的。 曾毅就道:“已经运作得差不多了,有一定的把握,但还不能确定。” “你那边要继续争取,我也会关注的!”董老风轻云淡地说了一句,心里也不禁有些好笑,难怪曾毅今天会过来诉苦,自己之前还以为这小子是真的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困难了呢,原来真正的目的是在这里啊。 曾毅就笑着道:“只要有一线的希望,我都会尽全力去做的。” 谈完这件事,董老的兴致还是很高,坐到沙发里又续了一根烟,道:“对了,关于养老产业的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小吴山的那个疗养基地搞得不错,这方面你属于是践行者,也是先行者,可不能对我有所保留啊。” 曾毅笑了笑,他之前听了刘助手的提醒,所以心中已经有所准备,当下开口就道:“其实我当时做这件事的想法也很简单,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逃脱不掉的四大考验,随着社会的进步、城市化的进程、人口结构的变化、以及社会竞争的压力和人口流动性的增大,以前的养老方式已经彻底破碎了,如何度过晚年就成了每一个都必须要考虑的难题……” 董老很有兴趣地听着,养老这个事看起来不起眼,但正如曾毅所讲,他是每一个都无法逃避的难题,用通俗的话来讲,现在社会生存压力巨大,当父母衰老之时,儿女却正处于事业的打拼和上升期,整天朝九晚五去点卯,根本就无法脱身待在父母身边进行照顾,随着现代人生育年龄越来越晚,这种现象还会越来越严重。 再一个,按照现有的人口政策继续执行下去,人口结构将来会发生巨大转变,独生子女负担双方父母的养老,也变得根本不现实了。 所以,千万别小看养老产业,她虽然不起眼,但要是做好了,却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事,让老人晚年无忧,可以极大地保障社会的平稳安定,而且养老产业发展起来,又会带来新的岗位和就业机会,这又给了年轻人发展的机会。 董老是经济大家,看问题比常人要更高一个层次,曾毅谈的是小吴山的养老产业,而董老却想着是不是可以把养老这件事提到国计民生的高度来进行全盘考量? 第六九八章 恶人 “关于养老产业的事,回头你写个具体的材料给我!” 聊了有半个多小时,听曾毅也差不多讲完了,董老就主动停止了今天的谈话,最后还给曾毅下达了一个任务。 曾毅知道董老的时间很紧,就起身告辞,道:“我会尽快整理一个材料送过来!”之前刘助手曾经提醒过,说是有一位大人物来向董老咨询养老产业的事,曾毅心里有点好奇,但董老没有讲,他也就不好问。 从党校出来,时间已经不早,曾毅直接返回了住宿的酒店,他今天的拜访任务算是圆满完成了,在董老那里加了一道保险,在姜晚周家里更是“诓”尤瑞敏一回,相信今天的这些作为,不久之后就能发挥出效果了。 第二天早上,曾毅去了徐老家里,昨天晚上他已经提前约好了,徐老今天在家。 到达徐宅的时候,徐老刚吃完早饭,正坐在院子里晒着太阳,眼前的小石桌上放着个鸟笼子,里面养了只画眉,叫得很是欢畅,徐老嘴里也哼着一段昆曲,神情怡然自得。 “徐老!”曾毅抬步上前,笑道:“难得能看到您老这样清闲啊!” 徐老摇头晃脑地继续哼着自己的昆曲,抬手指了指旁边的一张小石凳,这是示意曾毅坐下说话。 曾毅大大方方往石凳上一坐,给徐老的杯子里续了点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什么也不说,就坐在那里陪着徐老晒太阳。 良久之后,徐老把自己的这段昆曲哼完,拿起茶杯润了润嗓子,道:“说吧,找我什么事?” “主要是来看望徐老……”曾毅就笑了笑,盘算着要怎么对徐老开口说这件事。 “还装什么大头蒜!”徐老性子急,一下就瞪起眼睛,道:“你小子过去一年往我这里跑的次数,还没这半个月多呢,你要是没事,肯定不会往我这里跑。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老子我可没工夫猜你的心思。” 曾毅无奈苦笑,每次来见徐老,就没有见过他不骂人的时候,曾毅只好道:“我身上有几根毛,都逃不过徐老的法眼啊,我确实有件事想请徐老帮忙。” “谁稀罕你身上有几根毛!”徐老瞪眼斥骂一声,不过眼里却有几分自得,他就喜欢听这些话,年纪越大,就越喜欢听,当然,也不是什么人讲他都喜欢听。 曾毅就道:“规划中的铁路新干线要从我们佳通市穿过,规划中有一座一级大站,对于这座一级大站,我是不敢奢求的,只希望能把东江省南段线路的安全调度点放在我们丰庆县境内……” “安全调度点?”徐老大概有点无法理解,但嘴上还是继续训着曾毅:“要整就整大站,搞什么不着调的狗屁点,瞧你那没出息的样!” 曾毅无语,心道一个安全调度点就让我疲于奔命了,要整大站的话还不得要了我的小命啊,也就是你徐大炮才敢到处放炮了。对于徐老的这种对话方式,曾毅早已习惯了,要是不骂人,徐老怕是都不会讲话了,同理,他要是看不上,怕是都不稀罕骂你。 “对于我们一个小县来讲,有个安全调度点就够用了,直接设站的话,我们的财力也难以负担。”曾毅解释了一句,也没讲安全调度点今后可以升格为三级站的事情,道:“丰庆县历史上没有铁路,这对我们来说是个机会,而且这个安全调度点还关系着一个特种钢材项目的落户。” 徐老的身子就稍稍直了一些起来,自从曾毅上次讲了特种钢材之后,他可是了解了很多这方面的资料,当下道:“具体什么情况,你给我详细讲讲。” 曾毅就把特种钢材项目的前后原委,以及和王曦打赌约定的事简单讲了一讲,最后道:“情况就是这样了。” 徐老听完又是瞪起眼睛,道:“你小子上次过来,怎么不讲这件事!”徐老的心思可不像表面那么粗线条,曾毅上次来只讲特种钢材,却不讲铁路规划的事,这明显是给自己打埋伏啊,这个事情让徐老心里多少有点生气,曾毅这是在自己玩心眼啊。 曾毅便摊开手,无奈道:“之前按照轨道部的既定规划方案,那座一级大站是要设在隔壁中化市,铁路也不从丰庆县穿过,我不敢让徐老去做这个恶人。” 听了这个解释,徐老面色稍稍释然,道:“那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因为之前的规划方案出了纰漏,轨道部已经否定那份既定方案,现在正在对东江南段线路重新进行勘测规划。”曾毅答道。 徐老不看曾毅,伸手去敲了敲鸟笼子,然后吹了吹口哨逗着那只画眉,曾毅的解释让徐老心里的芥蒂全消,而且还有那么几分舒畅,虽然是同一件事,但正如曾毅所讲,之前如果由徐老出面,强行让轨道部改变规划,这也不是不可以,可那样徐老成了什么人,分明就是个倚老卖老的“恶人”嘛,这不知道要得罪多少人,要让多少人心里对徐老有所看法。 而现在不同,轨道部要重新对这条线路进行勘测,也就是他们没有既定的线路,这时候徐老出面讲句话,他们肯定会有所倾斜,而且也不能对徐老有什么看法,至少是不会把徐老当恶人看。 至于这个恶人谁当了,徐老心里已经知道答案了,肯定是曾毅这个无法无天的臭小子。 徐老不禁想起自己年轻时,那时候自己也是不介意做任何恶人的,别人不敢说的,自己敢说,别人不敢做的,自己敢做,难怪自己看曾毅就比较顺眼,原来是因为这小子跟自己很对脾气啊! “丰庆县的线路勘测过了吗?”徐老逗弄了半晌的画眉,这才不痛不痒地问道,他刚才有些错怪曾毅,多少有些不好意思,所以这架势就多摆了一会。 曾毅早有准备,立刻从公文包里拿出从夏工那里得到的勘测数据,道:“这是丰庆县线路的勘测结果,勘测结果表示这段线路没有任何问题,完全符合建造标准,并且可以有效降低建造成本。” 徐老压根没有看那份材料的意思,曾毅都不希望自己去做恶人,自然就更不会在勘测结果上糊弄自己,他道:“这事我知道了!” 曾毅也不多说,他把那份材料放在了徐老的鸟笼子旁边,徐老肯定是不会去看的,但曾毅留下材料,也不是给徐老看的,而是给姜晚周看的,他道:“姜部长那边,请徐老……” “啪!” 徐老突然一拍桌子,眉毛倒竖,喝道:“就一个狗屁什么点,还怕老子办不来吗!” 换了其他人,怕是早被吓得不知道该讲什么了,曾毅倒是没有害怕,徐老就是这么个性格的人。曾毅反而苦笑着道:“我不是怕徐老办不来,我是怕徐老你一出手,再给我整来一座大站,我们小县城真的是承受不起啊。” “放你的娘的屁!老子给你整来什么,你就必须给我建什么!”徐老再次喝骂,不过眼底却没有任何的恼怒,曾毅的话让他很高兴,说的也对,我徐大炮一出手,那自然是非同凡响的,谁的胆子长了毛,敢只给我一座小小的调度点? “徐老,真的不能整大站啊!”曾毅笑呵呵说到,陪着徐老开玩笑,他的心里预期只是个小调度点,其实这事也根本不用徐老出手,只要徐老向姜晚周打个招呼,事情就不会有任何障碍了,上下链条曾毅都已经打通了,只差姜晚周这个环节了。 陪着徐老天南海北胡聊了一上午,在徐老家里吃过午饭,曾毅就告辞离开了,他还要再去拜访其他人呢。 从徐老家的大门出来,曾毅站在那里长长地舒了口气,只有到了此刻,他才稍稍有所放松,事情到了这里,铁路规划和安全调度点的事情才算是基本确定了。曾毅的心里十分感激徐老,换了别人,可能是都不会因为这么一件小事而出面的,可徐老还是很痛快地答应了。 这已经不是徐老第一次关照曾毅了,当时翟浩辉的婚礼上,徐老可是当着老人家和诸多大佬的面,亲自推荐了曾毅的,这份情义,曾毅永远都会铭记在心的。 想到这里,曾毅拿起电话拨给翟浩辉,铁路的事情搞定,接下来就是再把王曦也搞定,曾毅下一个要见的重要人物,不是翟老,也不是乔老,而是翟浩辉。 “浩辉,我一会要去家里看望老爷子!”曾毅笑着说到。 翟浩辉电话里就道:“老爷子的身体,你多上点心,我这几天还脱不开身,过几天我回去一趟。” 曾毅笑道:“是该回来一趟了!你上次走的时候,小谦高还只有巴掌那么大呢,现在都已经会走路了,你要是再不回来看看,他都忘了你这位当爹的了。” 翟浩辉哈哈大笑,道:“没办法,老爷子亲自打的招呼,部队上一点特殊待遇都不给我!这次梗着脖子请了假,回去之后还不知道要怎么向老爷子交代呢!” “老爷子会很高兴!”曾毅笑着说到,翟老铁面无私,但毕竟也是位老人,在剩余的时光里,他不知道还能见到翟浩辉几次,怎么可能不高兴呢? 第六九九章 大讲究 第二天早上,曾毅去看望翟老,谁知到了翟家,才发现只有保姆和小谦高在家。翟老对曾毅有特批,曾毅来看翟老是不需要事前通报的,来了就能进门,岂料今天还扑了个空。 “翟老什么时候回来?”曾毅问着家里的保姆。 保姆道:“是昨天晚上出的门,临走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曾毅就皱了皱眉,看来保姆对翟老这次出门的行踪是毫无所知,也不知道翟老又去忙什么了,自己上次是去见徐老扑了空,这次又是翟老,这两位老人还真是一点都不肯服老,一刻都不肯消停啊。 坐在家里陪小谦高玩了一会,等小谦高玩累了都睡着了,也没见翟老要回来的意思,曾毅就有些坐不住了,对保姆道:“那我就先走了,等翟老回来,我再来看望他老人家。” 保姆自然不会拦着曾毅,说了两句客气的话,就看着曾毅离去。 离了翟宅,曾毅又接连去拜访了乔老、方老等人,一来二去,三五天就过去了,想着翟老应该回家了,曾毅就再次上山去看翟老,谁知到了翟宅,照样只看到小谦高和保姆。 “翟老这几天都没有回来过?”曾毅沉眉问道。 保姆道:“还是上次出的门。” 曾毅就有点意外了,翟老平时可很少一出门就是好几天啊,曾毅问道:“那笑笑呢?” “去上班了!”保姆说到。 曾毅想了片刻,就拿出电话直接拨给笑笑,道:“我是曾毅,我今天来家里看望老爷子,听说他出去好几天都没有回来?” 笑笑就道:“老爷子出去的时候比较急,我当时问了,但他没告诉我是什么原因。” 曾毅眉心微微锁在一起,心道最近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事情啊,再说了,老爷子闲赋在家,基本也没什么事情能惊动他了。不过,这件事笑笑都不方便知道,曾毅就更不方便问了,他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回去了,浩辉这几天可能要回家一趟。” 笑笑就道:“昨天他给我电话了,说可能还需要五六天。” 曾毅心里头一算,这时间有点久了,按照打算,他原本是想在京城和浩辉先碰个头的,现在看来,只能是先回东江去了,这几天曾毅已经把要拜访的人都拜访过了,再在京城待下去已经没有什么必要了。 “等浩辉回来,我再来京城好了。”曾毅说到,“东江那边还有点事情。” “他回来之后,我让他联系你!”笑笑说到,她也知道曾毅是个闲不住的人,何况曾毅和翟浩辉关系铁杆,没必要讲究那么多繁文絮节。 曾毅又在电话里关切了一番夏言冰夫妇的近况,等挂了电话,就起身离开翟宅,径自下山往机场去了。 在候机厅等航班的空余,曾毅总结着自己这次京城的收获,应该说,此次京城之行的收获还是很大的,姜晚周那边,徐老已经答应帮忙去做工作了,应该是不会有什么意外了,就算有什么意外,也还有董老那边的最后一道保险,不至于让丰庆县完全没有翻盘的机会。 想起董老,曾毅又想起一件事,那就是董老交代的养老产业报告,他这几天忙着去拜访各位大佬,还没顾得上这件事呢。 想到这里,曾毅就掏出电话,同时还皱了皱眉,这个电话自然是打给李伟才的,小吴山养老产业的事情这两年一直是由李伟才在负责的,在这方面,李伟才最有发言权,由他来做这份报告最合适。 只是曾毅到现在都没联系到陶桃,想起这个他就头疼,陶桃肯定不会携着那块木板消失,这一点曾毅有十足的把握,但这也是曾毅最担心的地方,这妮子很可能是又拿着那块木板去什么地方招摇撞骗、惹是生非了,这么长时间没消息,搞不好又粘上了什么麻烦。 “曾县长,您好!”电话里很快接通了,里面传来了李伟才的声音,和平时不同,李伟才刻意压低了几分调子。 曾毅一听,就知道李伟才可能是在开会,他道:“不方便接电话的话,我稍后再打过来吧。” “不用,不用!”李伟才连连说到,声调也高了几分,伴随着这话,电话里传来几声桌椅碰撞的声音,应该是李伟才慌忙起身,把椅子碰翻了吧。 曾毅看李伟才这么讲了,便长话短说,道:“你做一份养老产业的报告出来,必须要言之有物、数据详实,重点围绕在养老产业的前景,这件事很重要,请你务必重视起来!” “是的,曾县长请放心,重点围绕产业前景,我一定紧紧围绕这个主题来做文章!”李伟才把曾毅强调的重点的又重复了一遍,表示自己放在心上了。 “还有,那……”曾毅本想讲一下陶桃的事,最后还是作罢,道:“没了,就这件事,你先忙吧!” “好的,好的!”李伟才也没提陶桃的事情,他上次提了一次之后就已经后悔了,一块破牌子,拿走就拿走了,反正那牌子也是曾县长从山上捡来交给自己“保管”的,而陶桃是曾县长介绍来的人,陶桃拿走牌子,顶多是物归原主了,自己却跑去向曾县长告状,这不是昏头了吗? 挂了电话,李伟才就开始琢磨曾毅今天的这个电话,以自己对曾县长的了解,无缘无故的,曾县长是断然不会突然让自己去写这个报告的,是曾县长准备拿这个养老产业来做文章呢,还是小吴山的养老产业引起了什么人的关注? 李伟才突然眼冒精光,如果是后者的话,那这份报告的意义就完全不同了,这意味着小吴山会进入某位大人物的视线? 想到曾毅那强大的人脉,李伟才的心脏就扑通扑通直跳,这可是个直达天听的机会啊! “伟才同志!”背后传来声音,这才打断了李伟才的思路。 李伟才急忙收回思绪,转身匆匆坐回自己的位置继续开会,今天白阳市里召开政府常务会议,李伟才现在虽然还是高新园区的管委会主任,但因为高新园区的重要性一天比一天凸显,李伟才已经在两个月前,被提拔为白阳市政府党组成员之一,换言之,就是李伟才的级别和职务没有变化,但却可以称之为市领导之一了。 坐在市政府的常务会议室里,李伟才依旧是无法平静,市领导的话在他心里的分量,远远不如曾毅,他已经开始构思曾毅交代的这篇文章要如何来做,如何做好。 心情无法平静的另一个原因,是李伟才的胡思乱想,他始终怕曾毅会因为上次告状的事对自己有想法,今天曾县长交代的这个报告,就很像是一种弥补,牌子我让人拿走了,给你一个写报告露面的机会,以后我们就缘尽于此了。 这才是李伟才最担心的事情。 曾毅可不知道李伟才会想那么多,他没提陶桃的事,只是因为还没联系到陶桃,自然也就没什么要对李伟才解释的。回到东江,曾毅马不停蹄,直奔铁勘院的勘测营地。 “看样子,这次京城之行收获不小嘛!”夏方远看到曾毅回来,笑呵呵地招呼他坐下,拿出个大搪瓷缸子涮了涮,给曾毅接了一缸子水。 曾毅笑了笑,也不客气,拿起搪瓷缸子一口气干了大半缸子,放下缸子抹了抹嘴,曾毅道:“算是有点眉目了吧!夏老这边最终的勘测结果出来了吗?” 夏工笑着点头,道:“最终结果和上次的结果相差无几,从数据上看,丰庆县的这段线路还是很符合规划要求的。” “提交方案的事,就全拜托夏老了!”曾毅又举起剩下的半缸子水,道:“我这里以水代酒,替丰庆县的百姓谢谢夏老了。”说完,曾毅仰着脖子又把剩下的半缸子水灌了下去,刚放下缸子,就打了个很响的嗝。 夏工一脸无奈地摇着头,道:“我这里的水又不是不要钱,你这分明就是渴死鬼托生,到我这里来喝便宜的嘛!” 曾毅哈哈大笑,道:“还别说,夏老你这里的水就是甜!还有吗?再给我来一缸子。” “没了!到别处喝去!”夏工没好气地道了一句,还是起身又给曾毅倒了一搪瓷缸子,道:“其实今天早上,我就已经把勘测结果汇报给院里了,现在就等着院里一声令下,我这边就收队回京了。” “这么快就要走了吗?”曾毅看着夏工。 夏工道:“也该回去了,要不是姓盛的之前瞎胡搞,我早就带着大家回去了,你以为吃沙喝风的日子好过啊!” 曾毅歉意地笑笑,道:“这样吧,既然勘测任务已经结束,我请勘测队所有的工程师去市里放放松,附近有个温泉很有名。” 夏工摆摆手,道:“现在还不是放松的时候啊,这个节骨眼,可不要被人盯上了。” 曾毅只好作罢,他明白夏工的意思,要不是自己死磨硬泡,很可能铁勘院都不会对丰庆县线路进行勘测,更不要提将这段线路作为备选方案报上去,这个时候,自己宴请勘测队的人,很容易被人盯上,难保不会再次发生翻盘的事情。 虽说上次翻盘,是因为曾毅抓到了狼洼岭实实在在的失误,但那位盛工大肆吃请收钱,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 “那我就只好先把这份感激记在心里,等有机会了再回报。”曾毅说到。 “只要你能做好一县之长,切切实实地为百姓办事,我这次就算违反一点原则,那也都值了!”夏工说到。 曾毅当即一直腰板,道:“如果有任何私心,就让百病缠身、无药可救!” “咳!”夏老一挥手,道:“对你我没有任何看法,要不是看你给丰庆县百姓办了那么多实事,我才懒得管你这件事呢!”说完,夏老叹了一声,道:“像你这样的县长,要是多一些就好了!” 曾毅就笑了笑,道:“会慢慢好的!” “但愿如此!”夏工道了一声,也拿起自己的大搪瓷缸子,慢慢地品了起来,虽然搪瓷缸子里的只是白水。 京城,姜晚周一早走进自己的办公室,刚在椅子里坐好,秘书就进来道:“铁勘院的尤院长过来了,说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向姜部长您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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