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
通和曾毅的一番争斗,他也是看在眼里了,对于曾毅的表现他是赞赏不已,不仅有水平,更有见识,比起乾州市那些专家,不知道要高明了多少,办起事来也是非常稳重妥当,让人一看就觉得值得信赖。 关正波很快把车子开了过来,道:“曾县长,我先带你去吃饭,住的地方,我也会帮你安排好的!” 马恩的父亲此时上前,从包里掏出一沓钱,道:“小关,招待曾县长的费用,都由我来出!” “马叔你这不是寒碜我嘛!”关正波一把将钱推回去,道:“马恩的事,就是我的事,马叔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把曾县长招待好!” 说完,关正波不等马恩父亲再客气,就发动车子,载着曾毅离开了医院。 出门找了一家饭店,关正波生拉硬拽,非要和曾毅去喝酒,结果坐到桌上没几分钟,他又借口肚子不舒服,要到卫生间去方便一下。关正波前脚刚出去,后脚包间就走进来一位三十多岁的中年男子。 “曾县长是吧?我是小李,是关处长的下属,关处长身体不舒服,吩咐我一定要把您招待好!”小李很是热情,上桌就倒了满满三杯酒,道:“我自罚三杯,替关处长向您说句抱歉。” 曾毅一听,就知道怎么回事了,一定是关正波在医院取车的工夫,就做好了安排,曾毅知道关正波肯定会想办法阻止自己,但没想到他的行动会这么快,既然对方要喝酒,曾毅也没拦着,任由他喝完三杯酒,曾毅道:“关处长真是太客气了,其实我已经吃得差不多了,那我就先告辞了!” 小李立刻站起来,道:“曾县长,住的地方我也安排好了,司机就在楼下,我送您过去吧!” “不用了,住处我提前订好的,替我谢谢关处长!”曾毅说着,就往外面走。 “那我送您过去,有车,很方便的!”小李三杯酒连续下肚,脑子却不糊涂,紧紧跟在曾毅的屁股后面,这是关正波对他的指示,哪怕曾毅就是睡觉、就是上厕所,也必须紧紧盯着,一刻都不能放松。 曾毅只当不知道对方的打算,笑呵呵地道谢,然后一起往楼下走去,刚走到饭店门口,曾毅一拍脑门,道:“你看我,光顾着走了,竟然把东西给落在包间里了。麻烦你在这里等一下,我上楼去取。” 小李犹豫了一下,还是道:“我去,我去,这点事怎么还能麻烦曾县长您呢!” “就一盒烟,还有一个打火机,刚才我随手放在桌上的!”曾毅说了一声。 小李不疑有诈,他依稀记得好像刚才桌上是有一盒烟的,就立刻拔腿往楼上跑,等跑到包间,果然看到了曾毅说的那盒烟和打火机,他拿着东西又往楼下跑,前后不到半分钟,可再到楼下时,已经不见了曾毅的踪影。 小李顿时慌了,立刻找来饭店里的人,把整个饭店里找了一遍,结果连饭店门口的门迎,都没有看到曾毅的身影,就这短短半分钟的时间,曾毅就像蒸发在了空气中似的,完全消失了踪影。 几分钟之后,小李只好给关正波打电话汇报了这里的情况。 关正波一听,气得直跳脚,道:“你这个笨蛋,那个人根本就不吸烟,人家只用半盒烟,就把你给打发了,你有没有脑子啊,会不会做事,一个大活人你都看不住!” 小李唯唯诺诺,也不敢顶嘴,心里直道倒霉,他也不知道曾毅不吸烟啊,等挂了电话,他恨恨地把烟扔进了垃圾桶,然后出门坐车离开了饭店。 曾毅联系了秘书刘响,先到了找好的住处,然后想着这件事情该如何处理,关正波找人来盯着自己,肯定是要防着自己再次接触马恩,自己虽然甩开了盯梢的人,但想要再到市中心医院接近马恩,怕是就没那么容易,马恩肯定让人在那边守着呢,只要不让自己接触到马恩,乾州市就有希望。 这让曾毅有些无奈,钱教授今天可是帮了自己一个大倒忙啊,他透露的信息,足以让乾州市疯狂了! 不过今天医院之行,也不算没有收获,虽然马恩是个糊涂蛋,但马恩的父亲却是个明白人,这个项目要想拿下来,看来还得着落在马恩父亲的身上了。 第二天早上,曾毅洗漱完毕,刚准备去吃早餐,肖江波就把电话打了过来,道:“曾县长,我刚才接到了乾州市的电话,他们说手上有一个好项目,问我们江波医药有没有兴趣到乾州去投资。” 曾毅就知道马恩那个糊涂蛋把那份分析报告都交给关正波了,这就是个记吃不记打的主啊,曾毅说道:“马恩博士的事情,稍微有点变化,不过我正在想办法解决。” 肖江波解释道:“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已经明确告诉他们了,乾州市不在我们江波医药的考虑范围之内。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还是和曾县长合作,我们心里踏实一些,乾州市根本就不懂这一行,我可不会为了别人的政绩而犯傻的!” 曾毅笑了笑,道:“你放心吧,这个项目我肯定是势在必得的!” 肖江波道:“有什么需要协助的,曾县长尽管吩咐就是了。” “有的话,我肯定会通知你的!”曾毅说着,道:“我一会再过去见一下马恩博士,有结果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到饭厅匆匆吃了早饭,曾毅就带着刘响往酒店楼下去,刚到酒店的大厅,就看到关正波已经等在那里了。 “曾县长!”关正波抬手摇了两下,然后快步上前,道:“门口车都备好了,曾县长好容易来一趟乾州,我打算领你在乾州市好好转一转。” 曾毅的眉头微微一皱,关正波能用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自己的住处,说明他已经做通了乾州市的工作,而且乾州市对这个项目非常重视,和自己一样,是势在必得的。 “我还打算去医院为马恩博士复诊呢!”曾毅说到。 关正波就道:“也好,那我们就先去给马恩复诊,然后我再带你在市里转转。”关正波答应得很痛快,说完在前面带路,就把曾毅领上了车。 等到了医院,曾毅就知道关正波为什么会如此痛快,在马恩的病房里,此时挤满了人,都是乾州市的领导:有主管招商引资工作的副市长,还有招商局的领导,甚至连马恩以前上学学校的校长,还有过去的班主任老师,以及关系好的老同学,全都过来了,房间里堆满了鲜花水果保养品。 这些人围着马恩的病床,借着关心病情的工夫,努力地旁敲侧击,表扬马恩的同时,也提醒马恩一定要回报家乡。 关正波负手站在一旁,斜斜看了曾毅一眼,神色间稍稍有些得意,你曾县长能干,我关正波也不差啊,我今天出动这么大的阵仗,又二十四小时贴身紧跟着你,我看你这位曾县长还有什么办法,能够把这个项目争取到丰庆县去。 这个项目,肯定留在乾州了!关正波心里这么想着。 曾毅看清楚屋里的情况,也不多说,心里微微一思索,就有了主意,他拨开人群上前,道:“马博士,今天感觉舒服一点没有?” 马恩急忙从床上下来,道:“曾县长,太感谢你了,我现在好多了,昨天到现在,排便都很畅通。” 曾毅压压手,道:“你躺着吧,我再帮你诊诊脉,看看治疗方案有没有什么需要调整的地方。” 马恩客气了几句,就坐在床边,伸出胳膊让曾毅给把了脉,把完脉,曾毅又让马恩躺在床上,在他的身上按了几个地方,询问马恩的感受如何。 问完之后,曾毅道:“已经无大碍了,把白前辈开的三剂药吃完,相信就能痊愈了。不过你平时得注意减减肥,太胖了,内脏的负荷很大啊,你这次的病,也跟肥胖有很大的关系!” 马恩连连道谢,道:“曾县长,我今后一定注意。” 曾毅点了点头,讲了几点注意事项,然后也没有问马恩是否看完了那份报告,而是选择了告辞。 关正波看曾毅没有问,心里就松了口气,他觉得曾毅已经是放弃了,有这么多的熟人在做马恩的工作,以马恩那个面瓜的性格,肯定会抹不开面子,不答应也得答应了。 出了病房的门,关正波道:“马恩的事情,让曾县长费心了。” “举手之劳而已!”曾毅摆摆手,道:“关处长,我记得乾州市之前不是已经放弃马恩博士的这个项目了吗?” 关正波面色就有些尴尬,道:“之前有专家不懂这个试剂的价值,就信口开河,差点误导了市里的决策,不过市领导非常谨慎,在经过仔细调查之后,还是决定要争取一下这个项目。真是不好意思,如果丰庆县要争取这个项目,我们之间可能就要搞一搞竞争了。” 曾毅叹了一口气,道:“除了有十二分的诚意外,在其它方面,似乎我们很难和乾州市竞争啊!” “其实以曾县长的水平,肯定还能争取到更好的项目!”关正波这句话看似恭维,其实是劝曾毅趁早放弃。 曾毅看着关正波,脸上带笑,道:“其实马恩博士能有你这位重情重义的老友帮着操持一切,才是真的幸运啊!” 关正波脖子一红,他怎么可能听不出曾毅话里的讽刺意味呢,不过在他看来,这个项目本来就是自己争取到国内的,虽然之前有点不愉快的小插曲,但自己拿到这个项目,那绝对也是名正言顺的,也是最有资格的,而曾毅才是在半路横插了一腿的人,要不是你横插这一腿,我用得着上这么多手段嘛。 “曾县长,我们边走边聊,乾州市有几个地方,还是非常值得一看的!”关正波只当没听到曾毅的讽刺。 曾毅却道:“不了,县里一大摊子事情,还等着我回去处理呢。既然诚意已经带到,报告也交给了马恩博士,我就先回去了,也让马恩博士有时间能好好考虑一下。” 关正波没想到曾毅还打算放弃了,道:“既来之,则安之,就是要返回东江,也得给我一个尽地主之谊的机会嘛。” 曾毅摆摆手,道:“关处长公务繁忙,我怎么好留下来给你制造麻烦呢,机会以后有的是!” 关正波恨恨捏了一下拳头,随即脸上又换上笑,这个曾毅肯定是放弃了,才会接二连三说出这种酸溜溜的话,他道:“那我送送曾县长。” 曾毅也不客气,领着秘书就上了关正波的车,先返回酒店办理了退房手续,然后直奔机场,在关正波的亲眼监视之下,穿过安检通道,走进了候机厅。 第五四五章 大缺口 “老板,我们就这样回去了?”刘响提着箱子,脸上有些不甘心的表情。 曾毅笑了笑,道:“这里是乾州,在别人的地盘上,是不会有人跟我们讲道理的。项目肯定还要争取,但不是只有留在乾州才能争取。” 刘响若有所悟地点了点头,但看他的表情,并不是真的完全明白了。 曾毅也没有再解释什么,现在乾州市视马恩的项目为自己碗里的一块肉,铁了心要争取这个项目,怎么可能容许别人从他们的碗里来抢肉吃呢?这个时候如果自己再留在乾州,绝对不会有什么好事的,说轻了,就是关正波每天跟屁虫一样二十四小时紧跟着,说重了,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曾毅不是第一天做招商工作了,以前在南江的时候,他就见过很多因为招商工作而产生的摩擦和争斗,乾州市能够在短时间内找到自己的住处,那要给自己制造一些麻烦,也是易如反掌的事情。 再说了,要争取项目,不一定非要是明刀明枪地搞,有时候桌子底下的工作才起决定性的作用。 找到登机口,曾毅和刘响找了位置坐下,然后等着航班的登机通知。 曾毅这时候掏出电话,拨给了马恩的父亲,道:“马伯伯,我是曾毅。县里有点事情需要我回去处理,我现在已经在机场,特地打个电话向你道别。” 马恩的父亲一听就焦急了,道:“曾县长,怎么这么匆忙啊,我和马恩他妈都安排好了,晚上请你到家里吃顿饭呢,菜都买好了。” 曾毅呵呵笑了笑,道:“下次吧,相信以后会有机会的。” “你看这事闹的,你万里迢迢过来,本身就是为了我们家马恩的事情,昨天又治好了他的病,我们却连一顿饭都没有招待,真是太失礼了。”马恩的父亲很是不好意思,道:“曾县长你是几点的航班,我去机场送送你吧!” “不必这么麻烦,飞机很快就要起飞,就不折腾你了。”曾毅笑了笑,道:“其实把诚意带到,我这次来乾州也就算不虚此行了,能够认识马伯伯一家人,我很高兴。” 马恩的父亲在电话里顿了顿,最后还是说道:“项目的事,回头我会帮马恩把把关的,他这人比较糊涂。” 曾毅道:“骑士乾州市的一些做法,我可以理解,至于马博士的苦衷,我也能够明白。我这次到乾州,除了非常看好马恩博士这个项目的价值外,也是不想看着这么好的一个项目荒废在不懂行的人手里,本来还打算向你们详细介绍一下我们的全盘运作计划,现在看来可能有点不太现实。但作为一个朋友,我还是有一条衷心的建议,不管马恩博士最后选择把项目留在哪里,如果当地政府无法帮助马恩博士拿到这种试剂的生产批文,还是希望马恩博士最好不要轻易把底牌交出去,给自己准备一条退路总是没有错的。” “曾县长,谢谢你!”马恩父亲感激说着,道:“你的建议,我会牢牢记住的。” 说实话,马恩父亲此时也正在为乾州市的这番阵势犯愁呢,他不想答应,但又无法直接拒绝,而曾毅的建议,正好给了他一条解决的办法,只要乾州市能够帮助马恩拿到这种试剂的批文和手续,我就把项目留在乾州,否则就只能无能为力了。 刘响坐在旁边,此时露出了思索的神色,难怪自己老板会决定提前返回呢,原来早就想好了办法,自己老板敢对马恩的家人提这种建议,肯定是有办法比乾州市更容易拿到批文。 虽然不清楚医药行业的规矩,但刘响也不是没见过的世面的人,面对这么一种全新的试剂,卫生部的专家也比乾州市找来的那些专家好不到哪里去,出于谨慎方面的考虑,任何人想要拿下生产批文,都会难于登天。 而只要拿不到批文,乾州市的领导就是心再热,那也只能是干着急了。 曾毅对许老还是有了解的,他可以为了马恩的病,去联系一下京城医院的医生,这是无伤大雅的事情,但不可能为了一个试剂,去帮马恩讲话的,许老从不干涉许盛容的工作,更不可能拿许盛容的政治前途开玩笑。 也就是说,乾州市想拿下这个试剂的批文,只能正儿八经地去卫生部走流程,一个试剂的批文从申请到排队,再到走完流程,没有大半年的时间绝对拿不下来。 那时候马恩还能不能有耐性再等下去,都很难讲,毕竟专利是有保护期限的,等过了期限,马恩就什么好处也没有了。 再者,曾毅每个月都要和许老通电话,了解许老的身体情况,如果许老知道曾毅也在争取这个项目,这屁股就算不坐在曾毅这边,也不可能坐到毫不相干的乾州那边去,顶多就是不掺和而已。 乾州有他们的优势,但曾毅也有自己的优势,两边真要是公平竞争的话,曾毅的赢面反而更大一些。 回到东江,两人直接返回了丰庆县。 第二天曾毅刚上班,副县长刘宏民就跑了过来,道:“曾县长,您可算回来了。” 曾毅指了指面前的椅子,笑道:“宏民同志,有话坐下来讲。” 刘宏民在椅子上坐下,就开始告状,道:“曾县长,财政局的苏党生实在是太不像话了!同样都是您签的字,开发区的王东根去财政局领钱,三千六百万,苏党生眼睛不眨就全批了,可等我去的时候,他就说一分钱都没有了,让我等一等。您说这像话嘛,难道我的工作就不重要?” “宏民同志不要激动!”曾毅示意刘宏民稍安勿躁,不过眉头也是皱了皱,这个苏党生必须尽快拿掉了,“我先找党生同志了解一下情况。” 刘宏民还是不解气,道:“当初你批这笔钱的时候,他就推三阻四!” 曾毅摆摆手,拿起电话,准备把苏党生叫过来,自己强调了很多遍的事情,他也敢故意制造困难。 刚拿起电话,刘响敲门进来,道:“曾县长,财政局的苏局长来了,说是有很重要的事情向您汇报,看样子非常焦急。” 曾毅就把电话一磕,道:“让他进来。” 不大一会,苏党生进来了,正如刘响所说,一脸的焦急神色,往曾毅面前一站,有些神态不安。 “苏党生,现在当着曾县长的面,你给我说,我的那个项目,到底是不是曾县长签的字,你为什么不执行?”刘宏民就发了飚,直接质问道。 “刘副县长,我就是有天大的胆子,也不敢违抗曾县长的命令啊!”苏党生叫着苦,道:“不是我不给钱,是真的拿不出来。” “开发区的钱,你怎么就能拿出来?”刘宏民继续质问,就算排名靠后,他好歹也是一位堂堂正正的副县长,地位在那里摆着呢,现在同样都是县长的签字,结果开发区拿到了钱,而他这位副县长却一分钱都没有拿到,这让副县长的脸往哪里搁,传了出去,这丰庆县还有他这位副县长的立足之地吗。 人活一口气,佛争一炷香,这个理,刘宏民无论如何,也要跟苏党生争到底,否则他咽不下这口气。 “苏党生,在政府常务会议上,你可是拍了胸脯,向我保证这笔钱不会出任何差错!”曾毅盯着苏党生,冷冷问道。当初苏党生确实是做了保证的,这让曾毅也很生气,连县长都敢糊弄,苏党生的胆子也太大了。 苏党生就抹了抹额上的汗,道:“曾……曾县长,您听我解释一下,情况稍微有一点变化!” 曾毅就把手上的茶杯,狠狠地磕在了桌上,发泄着心中的不满。 “原本……原本我的计划,是先发放开发区的征地补偿款,然后等这个月的财政转移支付款到账,就立刻发放刘副县长这个项目的费用,每个月的7号,省财政厅都会按时把财政款拨付下来,只是……”苏党生脸上直冒汗,说话磕磕绊绊的,似乎是出了很大的状况。 “只是什么!”刘宏民生气地问道,7号就是前天,也就是说,在开完政府会议的第二天,省里的款子就该拨付下来了,可直到现在,苏党生也没给自己钱呢。 苏党生就道:“这个月的财政款,省里到现在都还没有拨付下来,昨天我已经联系了省财政厅,工作人员告诉我可能会晚几天,时间无法确定。现在还有一个情况,县里每个月发放干部职工工资的日子,是10号……” 此话一出,刘宏民的脸色都变了变,明天就发工资的时间了,可苏党生现在却跑来告诉曾县长,说是省里的财政款没有拨付下来。我的天,这要是传了出去,整个县里还不炸了窝! 曾毅就狠狠地捏了一下拳头,这个苏党生还真是油滑无比啊,谁都不肯得罪! 眼前的这个局面,不用想都知道,这是葛世荣搞出来的阴谋诡计,开发区在征地工作上大干快干,目的就是要把县财政局的资金一笔抽干,在这个时候,如果省里的财政款再不能及时发放,那么整个丰庆县将会面临没有一分钱可用的尴尬局面。 葛世荣费尽心思设计了这么一出戏,无非就是要给曾毅难堪,以前县里再怎么搞,工资那也是照常发放的,现在新的县长一来,又是引来了大投资,又是要建民工子弟学校,全都是大手笔,结果呢,却把大家的工资搞没了。 让大家都勒着裤腰带跟你搞工作,这怎么可能呢,谁也不是靠喝西北风就能过日子的!到时候拿不到工资,丰庆县的热闹可就大了。你这位新来的县长,绝对是威信扫地,今后谁还会听你的。 省财政厅没有及时拨付财政款,这么大的事情,按说第一时间就该向县里汇报了,可苏党生这位财政局的局长,却硬生生拖了两天才来汇报,既配合了葛世荣的阴谋,又没有得罪曾毅,因为他毕竟还是提前向县里汇报了,这明显是要骑墙看戏,准备谁得势就往谁那边靠。 这一点,才是曾毅最为痛恨的,也更坚定了他拿下苏党生的态度。 “苏党生,你给我讲实话,县里现在账上到底还有多少钱可以用!”曾毅喝问道,心里怒火有些不可压抑。 苏党生想了一下,伸出两根手指,道:“还有二十万!” 二十万? 刘宏民直觉得眼前一阵眩晕,二十万能够干什么啊,光是县里这些常委和副县长加起来,每个月的工资都远远不止这个数字了! “你这个财政局长,当得可真够可以啊!” 曾毅冷冷撂下一句,就站了起来,再也懒得多看苏党生一眼,径自推开办公室的正门,出门上楼,找张忠明去回报这个情况了。 办公室就剩下了刘宏民和苏党生,刘宏民咬了咬牙,指着苏党生,道:“苏党生,这次神仙都救不了你了。” 苏党生只是抹着额上的汗,却什么也没讲,别人认为他是在玩火,但他可不这样认为。眼下县里的局势,只能说是新来的局长稍微打开了一点局面,可谁输谁赢,还都是未知数呢。曾县长的后台,是省里的副省长陈为民,可葛世荣的后台,那也丝毫不弱。 在这种形势未明的情况下,自己为什么要急于表明态度啊!上一任那位县长的教训,可才过去没有几天呢,谁知道最后谁走谁留! 刘宏民站起身,也不跟苏党生废话,他刚才已经注意到了,曾毅得知消息的一刻,没有慌忙,更没有焦虑,而只是冷漠的愤怒。这种表现非常奇怪,明天就要发工资了,可今天县里的账上还只有二十万,换了任何一位县长,都不会是这种表现,这都要火烧眉头了呢。 曾县长有这种表现,只能说明曾县长根本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或者是早就有了应付的办法,总之,苏党生这次绝对是完蛋了。 “二十万?”张忠明一听曾毅的话,直接就从座椅里站了起来,道:“曾毅同志,怎么能出这种情况呢!” 说完,张忠明就在办公桌里面焦急地踱了两个圈,最后双手按在桌上,道:“明天可就是发工资的日子了,这是要出大乱子的啊!” 曾毅仔细观察了一下张忠明的表现,最后在心里确定,这次的事情应该跟张忠明无关,看他的表现,他也是绝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 得知消息之后,曾毅首先就到张忠明这里来了,目的是想弄清楚张忠明到底有没有参与这次的事情,他想知道县里面到底还有多少隐藏着的对手。俗话讲,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对于这样的暗箭,曾毅绝对不希望再挨第二次,他必须趁着对手跳出来的机会,争取一次性全部解决掉。 “张书记,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渡过这个难关!”曾毅说到。 张忠明沉着脸思索了片刻,道:“事情重大,关乎着我县的稳定大局,马上召开一次会议,把大家都叫过来,一起想想办法。” “好,我这就让人去通知!”曾毅站起身来,张忠明的这个回答,让曾毅很满意,至少张忠明没有把责任推卸出去,而是选择了大家一起想办法,看来这件事真的跟张忠明无关。 半个小时后,丰庆县的常委们都到了常委会议室。 “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叫过来,是因为发生了一件很紧急的事情。”张忠明神色严肃地看着大家,语速都比平时快了很多,道:“长话短说,这个月的财政款,省里至今还没有拨付下来,明天就是县里发工资的日子了,大家都想想办法,看要如何渡过这次的危机。” 常委会全都被这个消息被惊呆了,谁都清楚这里面的干系有多大重大,在党政机关里,靠工资吃饭的,永远都是绝大多数,很多人就指望着工资过生活呢,这要是发不出工资,丰庆县的天都得反过来!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全是不敢置信的表情,怎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呢,以前从来没有过的事啊,丰庆县的财政虽然不算富裕,但也不能算是贫困,财政上总会有点余粮吧,怎么会闹到连工资都无法发出来呢! 张忠明狠狠地看着苏党生,道:“苏党生,具体的情况,你来讲,到底有多大的缺口!” 苏党生还是那副模样,抹了抹额上的汗,道:“全县所有党政事业机关的缺口加起来,大概有两千多……” “我不要听大概!”张忠明猛地一拍桌子,他这个县委书记,对于县里的情况远比曾毅清楚,至于谁搞的鬼,谁做的配合,他一清二楚,要不是眼前不是追究的时候,他恨不得活剥了苏党生。 苏党生一激灵,道:“总的缺口,是两千三百七十二万六千四百五十三块六。” “两千三百多万!”葛世荣就猛吸了一口烟,皱着眉闷声说道:“如果是几百万的话,我们几个想想办法,说不定还能解决。可这么大的一个数字,要如何解决呢,我们又不是开银行的,更没有印钞机,而且明天就要发工资了,现在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让我们如何才能找来这么一大笔钱啊。” 郑辉煌看了一眼,发现葛世荣放在桌子底下的右腿,又不由自主地跳跃了起来,联想到前几天开会时的情景,郑辉煌顿时恍然大悟,原来葛世荣是早有预谋啊! 第五四六章 步步紧逼 “发不出工资的后果,各位心里一定都很清楚,相信大家也不愿意看到这样的局面发生,眼下最重要的,就是赶快想办法解决!大家都讲一讲吧,看有没有什么好办法?” 张忠明用手指的关节,轻轻地敲了两下桌面,这是在提醒葛世荣,现在不是发牢骚的时候! 会议室里有些安静,吸烟的吸烟,喝茶的喝茶,大家的表情都很凝重,在座的常委,哪个不是分管一大摊子事?如今离了钱,什么也玩不转,回头手底下哪些个部门的人得到消息,过来全找自己要钱哭穷,也是件很头疼的事。 二千多万,这可不是一笔小数字,又只有不到一天的时间,大家就是神仙转世,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变出这么多钱啊! 这种情况下,谁敢冒然发言呢! 纪委书记吴光辉看没人发言,就掐灭了手里的烟头,道:“前几天的政府常务会议上,开发区不是刚拿到了三千六百万的征地补偿款吗,可以拿这笔钱先应应急,等省里把财政款拨付下来,再给那些拆迁户发放补偿款也不迟嘛。堂堂一个丰庆县政府,难道还能赖了他们的钱不成?” 吴光辉说这话的时候,是对着面前的那只笔记本讲的,但矛头却直指坐在他对面的葛世荣,开发区一直是葛世荣的地盘,他这是要给开发区制造一点麻烦,上次马奎山跳楼,受打击最大的就是吴光辉了,他心里很清楚是怎么回事,只是没有证据罢了。 葛世荣弹了弹烟灰,道:“吴书记,据我所知,开发区已经把这笔钱全额发放给那些拆迁户了,这装进了老百姓口袋的钱,我们总不能再强行掏出来吧?” 吴光辉气得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索性不再说话,心里却恨不得撕了葛世荣,自己这位纪委书记刚抖了两天的威风,就让马奎山的案子给毁了,前途一片黯淡。 曾毅坐在那里,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他心道葛世荣倒是也费心思了,三千六百万的款子在短短两天就发了下去,这说明那天开会时开发区的王东根对自己说了谎,很可能那两户没有签拆迁协议的人,其实早就签了,否则绝不可能这么快就完成发放的! 宣传部部长肖伟一直对刘宏民有意见,此时也有样学样,准备给刘宏民下点绊子,道:“刘宏民同志要建民工子弟学校,不是也刚批了八百万嘛,我看这个事倒是可以缓几天,只要渡过这个难关,面包总是会有滴。” 财政局局长苏党生就道:“肖部长,这笔钱刘副县长其实还没拿到呢,原本准备等省里下拨财政款,就给刘副县长拨款的,可……” 肖伟就尴尬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苏党生的话,自己这个主意算是瞎了,还白当了一次恶人。 张忠明的一张脸,此时带着浓浓的黑气,这都火烧屁股了,让你们出个主意,结果主意还没出,自己人先斗得不可开交了,掺沙子、下绊子的,皆而有之。 “明……” 张忠明本来想点名,结果看了一眼坐在自己右手边的专职副书记宋明华,就又把话给咽了回去,宋明华在常委会中就是个最忠实的举手党,你让他举举手还行,可让他拿出两千万,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葛世荣此时拿起茶杯,喝水的同时,向坐在自己旁边的曾毅看了看,心里非常得意,你小子平时吆五喝六的,这个时候怎么变哑巴了,怎么不抖你县长的威风了? 放下茶杯的时候,葛世荣道:“我们丰庆县的财政情况,一直是自给自足,但又略有盈余,能发生今天的事情,实在是令人想不到。这是个很大的教训,值得我们今后始终牢记,并且要认真反思其中的原因!” 在座的人常委们谁也没有去搭话,这话明显是冲着曾毅去的,以前从来没发生这样的事,为什么你曾县长一来,略有盈余的财政状况就变成了入不敷出呢?所谓的要反思原因,不过是要让大家的火气都拉到曾毅那里去,没有你曾毅的大跨步,也就没有现在的被动了。 “其实只要我们把工作的进度缓一缓,安排得更有条理一些,这样的事情,我看完全可以避免!”宣传部长肖伟紧跟着葛世荣,也开了炮,目标直指曾毅。 其他人虽然没有跟着一起发炮,但心里难免也是有些想法的。 前几天在政府常务会议上,有人要签字批钱的时候,葛副县长是苦口婆心地劝阻,劝你不要把步子迈得太大了,可有些人偏偏就是不听,大笔一挥,几千万的财政款就花掉了,自己是痛快了,过了签字的瘾,可现在闹出了情况,却要大家跟着一起遭罪,凭什么啊! 年轻人果然是靠不住啊! 郑辉煌坐在一旁什么也不讲,冷眼旁观着这一出葛世荣自导自演的好戏。 葛世荣的视线在会场转了一圈,看自己的效果已经达到,就再次斜瞥了曾毅一眼,结果发现曾毅只是平静地喝着水,当时他心里就要骂娘,你小子的脸皮未免也太厚了吧,简直比城墙的拐角还厚,老子都把话讲到这个份上了,你竟然还在装没事人。 葛世荣有些生气,他一番指桑骂槐,目的就是要刺激曾毅,在他想来,以曾毅的年轻气盛,肯定受不了这番挤兑,说不定一拍桌子,就把解决资金缺口的问题全给揽过去了。这可是两千万多万啊,你小子敢揽过去,我葛世荣就敢让你丢个大人,让全县干部职工都看你的笑话。 可令葛世荣意外的是,曾毅远比自己想象中要沉得住气,并没有主动跳出来。 张忠明不得不再次敲了桌子,道:“教训是要总结,但还是先想办法吧,大家都说说自己的办法。”张忠明说完,就看了看曾毅,意思是让曾毅讲句话,别人不清楚,他可是很清楚,曾毅在省里的关系远不止只有陈为民一个,只要他在顾省长面前吭一声,丰庆县的财政款分分钟就会拨付下来。 可令张忠明失望的是,曾毅似乎完全没有收到自己的暗示。 葛世荣一计不成,再生一计,道:“张书记说得对,教训要总结,但眼下该考虑的,是如何渡过这个难关。我这里有个不成熟的想法,说出来起个抛砖引玉的作用吧。这次我们的资金缺口,是两千四百万,我们这里有十一名常委,每人分担一下,到人头上也就是只有两百多万了,大家一起想办法凑一凑,我看还是很有可能解决这个难关的。” 说完的时候,葛世荣往背后的椅子里依靠,右脚抬起,搭在了左腿之上,然后微微晃动,显示他心情很不错。 葛世荣这是要再添一把火,他自己财大气粗,市里又有后台,解决两百万很轻松,但不是每一个常委都有这个能力的,比如专职副书记宋明华,就是光杆司令一个,平时出去吃点喝点,还得找张忠明签字报销,否则就得自己掏腰包,你要让他找两百万过来,无疑是逼他跳楼。 再比如宣传部,下面分管了县报社,发行量不过几百份;分管了县电视台,可早被入网的卫视电视台给挤垮了,就是本县的老百姓,也都收看不到县电视台的节目,他们每个月还靠县里拨款,才能发得出去工资,指望他们筹钱,那是想也别想了。 还有没有签字权的副县长,他们同样也没有多大的能力,更没有什么小金库,一天的时间,你让他们到哪里找这笔钱来。 就是手底下管辖着实权部门的常委,他们可以向小金库伸手,但同样也无法在不到一天的时间内,筹集两百多万啊!而且小金库的事情,大家捂着藏着还唯恐被别人惦记,怎么可能傻到主动暴露呢。 果然,宋明华就道:“我也非常想为县里分担一下,可实在是有心无力啊!” 肖伟紧跟着道:“我们宣传部,就是管舆论的,搞经济不在行啊!” 两人一开口,其他常委也是纷纷大吐苦水,反正就一个主题:哭穷。精神支持可以,但要真金白银的话,那就免谈。 葛世荣心中更加得意,不过还不忘再添一把火,他猛地一拍桌子,道:“县里遇到了难关,正是考验我们这些干部忠诚和能力的时刻,我这里表个态,我个人负责解决四百万的缺口,这也是我能做到的最大努力了,至于剩下的,大家每人两百万吧!” 郑辉煌一直没急于表态,其他人或许还没明白过来,但他太清楚葛世荣的打算了,葛世荣作为一位常务副县长,就包揽了四百万的任务,这分明就是逼曾县长揽下更多的缺口,一个正县长,总不能比副县长还少吧! 何况葛世荣前面还早就挖好了坑,他已经明确告诉大家,这次的事情就是曾毅搞出来的麻烦,现在我葛世荣为了县里的大局,慷慨的解决了一大部分,难道你曾毅就好意思袖手旁观、一毛不拔? 你真要是这样做了,不但威信扫地,还会站在其他常委的对立面去,因为你一毛不拔,就意味着大家要去完成不可能完成的事情,而且是为你曾毅惹下的麻烦而擦屁股;但你要是揽下了更多的缺口,肯定也完不成,到时候会丢更大的人。 不管你应不应,都是个麻烦,都会威信扫地,这就是葛世荣的如意盘算,现在就看你曾毅敢不敢接招了。 “为县里分担,那是义不容辞的,我个人能力有限,就负责解决两百万吧!”郑辉煌此时说到,与此同时,他向曾毅投了一个笑眯眯的眼神。 葛世荣提出这个办法,目的是想让大家一起去逼曾毅表态,而郑辉煌这么一表态,就分担了不少火力,如果每位常委都欣然接受,主动要一起承担,这非但无损于曾毅的声望,反倒显得大家都是齐心支持曾毅的。 郑辉煌虽然知道这是葛世荣的圈套,但他经过深思熟虑,还是决定表一下态,不管自己到最后能不能解决了这两百万,但这个时候表态愿意主动承担,肯定会在新来的曾县长那里落下个好印象。 不管葛世荣是怎么考虑的,但郑辉煌也有自己的考虑,如此年轻的县长,省里又有后台,如今还争取来南希集团的一个大项目,葛世荣想靠这一招就挤走新来的县长,怕是还欠点火候啊。 那天南希集团谈判的时候,郑辉煌也在现场,李南希指定了只跟曾县长谈,这意思还不明白吗?现在投资还没落地,就是为了能然这笔投资能顺利落地,上面的大领导都不愿意看着曾县长吃瘪的。 诚心而论,葛世荣的办法确实很毒辣,可以说是釜底抽薪了,换了另外一位县长,绝对只能是败走麦城了,但葛世荣错就错在操之过急了,眼下的时机病不合适。只是葛世荣也无法再等了,再等下去,新来的县长就会借着南希集团的项目彻底站稳脚跟,到时候葛世荣自身都难保了,更别提兴风作浪了。 以前县里的绝对实力人物葛世荣,如今都要使出狗急跳墙的办法了,不惜冒着巨大的风险去跟新来县长赤身搏斗,这种迹象,难道还不够说明问题的本质吗? 丰庆县的主导权,已经逐渐向新来的年轻县长倾斜了。这就是郑辉煌一番深思熟虑之后,得出的结论,也是他要表态的原因所在。 在座的常委,就通过一些独特的动作,表达着对郑辉煌这个表态的不满,有的把茶杯磕得叮当作响,有人的笔掉在了地上,啪啪响着。你郑辉煌能够解决两百万,但也不能拖大家一起下水啊! 听到郑辉煌的表态,张忠明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随即道:“大家一起想想办法,我看难关也就不那么难了嘛!葛世荣和郑辉煌两位同志不错!” 张忠明的态度,无疑是支持了所有常委均摊缺口的提议。 葛世荣又有些意外,张忠明居然没有选择落井下石,这还是张忠明啊,眼下这可是多么好的一个机会,只要轻轻踏上一脚,他曾毅在丰庆县将永无翻身之地了。 “为县委分忧,协助曾县长搞好县里的财政工作,这都是应该做的!”葛世荣阴测测地补了一句,表面是客气,其实是继续挑拨,为县委分忧那是理所应当,但协助曾毅搞好财政工作,怎么能是每一位常委应尽的义务呢,难道大家的本职工作都不用做了吗? 葛世荣这次是豁出去了,不但点了曾毅的名字,而且直言财政工作是曾毅的本职工作,他倒要看看,这曾毅还能不能厚着脸皮装没事人。 曾毅此时慢慢放下手里的茶杯,通过这半天的观察,他已经有了个大概的判断,当下道:“搞好县里的财政工作,是我这个做县长理所应当该做的事情,除去葛世荣和郑辉煌同志的六百万,剩余的一千八百万,由我个人负责解决。” 此话一出,会议室出奇地沉寂,常委们心里各有想法,有的认为曾毅早就该如此表态了;有的惋惜不已,年轻人啊,到底还是太冲动了,一千八百万,可不是上嘴皮碰下嘴皮就能解决的。 葛世荣稍稍一愣神,随即那只右腿又微微晃动了起来,姓曾的,你就等着倒霉吧,一千八百万你也敢大包大揽,到时候发不出工资,看你怎么交代。 张忠明早知道曾毅是有这个能力的,但还是提醒道:“曾毅同志,时间可不等人啊!” 曾毅微微颔首,道:“最迟明天下午,一千八百万肯定到账,这个月工资,照常发放。” 张忠明长舒一口气,他真怕曾毅和葛世荣斗得眼红,而影响到县里的稳定大局,到时候不管闯出什么大祸,挨板子的肯定还是自己这位县委书记,自己可没那么硬扎的后台啊。他当时就看着苏党生,道:“苏党生,下会之后,你马上做好发放工资的所有准备,这次要是再出了纰漏,老子绝饶不了你。” 苏党生立刻道:“张书记放心,只要钱一到账,我马上就为大家发放工资,绝不耽误一秒钟。”苏党生一身的冷汗,张忠明连粗口都爆出来了,可见对自己的工作已经很不满意了,自己这次玩火确实玩大了。 下会之后,曾毅回到办公室休息了一会,包起帆就敲门走了进来,道:“县长,刚才我看葛副县长匆匆出去了,好像是去市里了。” 曾毅点点头,心道包起帆倒是个精明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对葛世荣的一举一动竟然是了如指掌,他道:“包主任,省里拖延财政款拨付的事情,以前县里发生过吗?” 包起帆摇了摇头,道:“省里的财政款拨付,向来都很准时,这还是头一次呢。不过,以前我跟上一任的刘县长曾经去财政厅跑过一笔政策扶持款,结果吃了闭门羹,别说有杯招待茶,就是凳子都没给我们坐;后来葛副县长去跑,就很顺利拿到了这笔扶持款。对了,当时接待我们的,好像是财政厅国库处的一位副处长,姓聂。” 曾毅就明白包起帆的意思了,这是暗指这位姓聂的处长,很可能是葛世荣的一个关系。对于县里的这个财政缺口,曾毅其实并不放在心上,因为想要解决的话,一点都不困难。 这次资金的缺口,主要是出在了开发区的征地补偿上,这笔钱是为南希集团在征地,曾毅可以去找南希集团,让他们提前支付这笔土地费用;也可以去找市长何思贤,之前曾毅已经找到他了,何思贤答应市里会提供给丰庆县一笔款子的。 只是现在听了包起帆的话,曾毅决定去省里,亲自会一会这位姓聂的处长,帮助葛世荣“梳理”一下人脉关系。 第五四七章 杀鸡儆猴 在官场上,向来只有聂科长、聂主任,甚至是聂市长、聂部长,但绝对没有聂处长这个称呼,甚至所有姓聂的人,都不喜欢“处长”这个职务。 下面的人来办事了,开口尊称一句“孽畜长,你好”;平级的同事见面了,打个打招呼:“孽畜,早!” 这个称呼不管怎么叫,都会让本人觉得别扭,觉得别人是在骂自己。 同理,如果是一位姓付的市长,他肯定不愿意别人称呼自己为“付市长”,听着好像自己是副市长似的,如果恰巧再碰到一位姓郑的副市长,那笑话就更大了。 曾毅决定去省财政厅亲自跑一下财政款的事情,这款子本来就是丰庆县该拿到的,丰庆县的日常运转,全靠财政款支撑,如今省厅扣着不发,总得给个理由吧! 包起帆很快准备好了去省财政厅要带的东西,除了必须的手续和证件外,他还带了一整车的土特产,顺便还把办公室账上能带的现金全都带上了,总数有十多万,如今要到上面跑点钱,缺少了必要的润滑剂,这事怎么能办成呢? 曾毅出门看到那一车的土特产,只是微微皱了一下眉,但也没说什么,转身上了自己的专车。 这次秘书刘响没有跟着,由包起帆负责全程护送,他很自然上了副驾驶位,车子就驶出了县政府大院,朝着高速路口而去。 车子上了高速,曾毅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随即笑呵呵道:“高厅长吗?我是丰庆县的小曾啊!” 曾毅打给的是省财政厅的常务副厅长高子杰,上次开全省县域经济工作会议的时候,他跟高子杰见过,事后高子杰还给曾毅打了好几个电话,约曾毅到省城办事的时候,一定要联系他,大家一起坐下来喝杯酒、叙叙旧。 高子杰接到曾毅的电话,分外高兴,道:“是小曾啊,你可是难得给我电话啊!” 曾毅笑道:“我今天要到省里,晚上想请高厅长吃个饭,不知道您有没有时间?” “要是别人讲这个话,那我肯定是没有时间的,但是小曾你都开口了,我就是推掉所有的应酬,也必须赏光啊!”高子杰哈哈大笑。 曾毅就道:“那我到了省城之后,就去厅里找您?” 高子杰思索了一下,就点了头,笑道:“好的,你到了之后,就给我打电话吧!晚上的事情我来安排好了,如果省城的老朋友有空的话,顺便也请过来,大家一起聚一聚,小曾你看如何啊?” 曾毅知道高子杰所谓的“老朋友”,肯定是指顾迪,不过就算高子杰不提,曾毅到了省城也得联系顾迪的,何况这次财政款的事情,说不得还要拜托高子杰帮忙,曾毅就痛快说道:“我听高厅长的!我也是很久没见到顾总了,等会我联系一下,争取晚上聚聚。” 高子杰见曾毅痛快,就更为高兴,道:“你这个小曾啊!那就这么说准了啊,晚上买单的事,你们谁也别跟我抢!” “让高厅长破费,这怎么好意思呢,还是……”曾毅笑着说到。 “就这么定了!你到了就给我电话吧!”高子杰哈哈一笑,就把电话给挂了,没给曾毅任何客气的机会。 包起帆坐在副驾驶位上,脸上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不过心里却琢磨开了,曾县长在给高厅长打电话,难道是给财政厅的高副厅长吗?这很有可能啊,这次就是去省财政厅跑财政款支付的事情,曾县长也不可能找别的关系了,而财政厅只有一位姓高的厅长,那就是常务副庭长高子杰。 想到这里,包起帆心里就开始翻江倒海了,难怪曾县长始终是一幅稳坐钓鱼台的模样,原来是在省财政厅有如此硬扎的关系啊! 在想到曾毅之前的表现,包起帆就敢肯定,曾县长之所以还要向张忠明汇报,并且召开常委会议,目的就是要摸清楚情况再下手! 葛世荣这次怕是要倒霉了,说不定还要连累那位姓聂的副处长,也要跟着完蛋了! 包起帆坐在那里,喉结来回鼓动了几下,心里十分激动,他早就盼着葛世荣倒霉了,但更激动的是,他没有想到曾县长的人脉如此强悍,刚才他可是听得异常清楚,高厅长要“破费”请曾县长吃饭。 这根本是不敢想象的事情,上次包起帆跟着上一任的刘县长来财政厅办事,那阵势他是见识过的。只是见国库处的一位副处长,刘县长进门连个坐的地方都没有,只能站着说话,腰板始终都没挺起来过,可最终事情还没有办成。 别说是县长,就是那些后台不硬的市长,到了财政厅,待遇也好不到哪里去。 一个小小的副处长,尚且如此牛气,就更别提那些副厅长、厅长了,平时他们要下来,市里都必须提高一个档次来接待,全体常委要到高速路口迎接,还不一定能请得下来。 而现在呢,高子杰竟然反过来要请一位小小的县长吃饭,这说明什么?说明曾县长在省里的能量,远非只有副省长陈为民一位靠山那么简单。除非是挂了常委的副省长,其他一般的副省长,平时就是见了财政厅的实权厅长,那也是要礼让三分的。 高子杰或许有可能会去巴结陈为民,但陈为民的面子,还没有大到要让高子杰连曾县长都要去巴结的程度。 这说明曾县长的后台,肯定比陈为民的位置要高,除了省里的那些常委大佬们,不会有别人了!想到这里,包起帆的心就抑制不住地热切了起来,自己这次还真是找对了一位好老板啊! 两个多小时后,车子就抵达了省城云海市,曾毅也没有耽搁,吩咐后面带着土特产的车子先去驻省办待命,就领着包起帆直奔财政厅。 省财政厅的大楼非常简朴,是一栋旧式的老楼,从外表看,看不出有任何的财大气粗,而且楼前停着的车子,档次也不高,大部分都是小排量的国产车,除了那几部显然的奥迪之外,几乎看不到进口车。 曾毅下车之后,就摇了摇头,越是有钱的部门,就越是要装穷,这几乎成了惯例。从外面看,谁能知道这是财政厅的办公大楼啊。东江如此,南江也一样,曾毅在南江的时候,也跑过财政厅,也是一栋破旧的老楼,就是卫生厅的大楼,也比它阔气了很多倍。 进楼问清楚地方,曾毅就带着包起帆上了四楼,找到了国库处副处长聂国志的办公室门口。 包起帆一看曾毅这架势,就知道曾毅是来做什么的了,这是来找碴的,要把葛世荣的这位在财政厅的关系户给一巴掌拍死。 收拾葛世荣或许有点麻烦,毕竟市里那一关绕不过去,而且现在也没有确切的违法违纪证据。但要收拾聂国志,就简单多了,故意扣着丰庆县的财政款不放,这本身就是个现成的大把柄。只要收拾了聂国志,下次葛世荣再找别的关系户办事,相信就得吃闭门羹了,因为帮你葛世荣顺手人情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谁也不会笨到跟自己的前程过不去。 “请问,这是聂国志处长的办公室吗?” 曾毅在办公室的门上敲了几下,门是半开的,能看到里面有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子,肥头大耳、满面红光,正趴在办公桌上玩着一只手机。 听到声音,那人抬起头,往门口看了一眼,发现是个年轻人,就又把视线挪回到自己的手机上,嗯哈了一声,道:“你是哪位?” 曾毅就知道这位肯定就是聂国志了,他迈步走了进去,道:“我是丰庆县的代县长曾毅,想找国志处长咨询一下财政款支付的事情。” “哦?” 聂国志就放下手机,抬头又仔细打量着曾毅,这就是葛世荣口口声声所讲的那位娃娃县长了吗?果然是很年轻得不像话啊! “你有什么问题?” 聂国志直起身子,靠在了椅背里,而右手手指,则有节奏地在桌上弹着,像是弹着一架精致的钢琴,十足的傲慢,又带着十足的漫不经心。 包起帆就站在曾毅的身后,左右看了看,这里的摆设跟一年前一模一样,靠墙的位置摆了一张沙发,但聂国志没有招呼曾县长坐下讲话。 “按照以前的惯例,这个月的七号,应该是财政款到账的日子,但直到今天,财政款依旧没有到账,县里还等着这笔钱给干部职工发薪水呢!”曾毅说到。 “有这种事情吗?”聂国志明知故问,道:“只要是预算处那边批了,我们这边的国库支付中心肯定会按时发放,要不你们去预算处问问情况吧。” 聂国志一推二五六,具体的情况他最清楚,预算处早就批了,但他专门打了招呼,只把丰庆县的款子给扣着不发。他和葛世荣是多年前的党校同学了,葛世荣因为龙窝乡煤矿的缘故,撒金如土,肯在聂国志身上投资,当初聂国志争取国库处这个关键部门的副处长时,葛世荣也是尽了力的。 这次葛世荣为了整治曾毅,又求到聂国志这里来了,而且带了很多好处,让聂国志无法拒绝。 曾毅就道:“预算处在三楼,我们上来的时候,已经问过了。” “既然预算处已经批了,那就回去等着吧!”聂国志皱着眉不悦地说道:“省里还能少了你们丰庆县这笔款子不成,耐心等一等就是了,款子总会到的!” 曾毅道:“明天就是县里发工资的日子了,如果发不出工资,到时候万一闹起来,那可就是大事情了。” 聂国志更不爽,他听出了曾毅话里的威胁意思,心道你们发不出工资,那是你们无能,是你们自己内斗,跟我有个屁的关系,他道:“困难谁没有,想点办法自己解决嘛!全省上上下下将近一百个县,我们国库处才几个人手,为了给你们及时支付财政款,处里的干部已经几天几宿没有合眼了,你们的困难再大,难道还能大过厅里吗?” 包起帆心道你这不是放狗屁嘛,别的县可都按时发放了,唯独丰庆县,你们就腾不出人手,何况真的是人手不够吗,好像你聂处长就闲在办公室里玩手机呢! “聂处长,那能给一个准确的时间吗?”曾毅看着聂国志,“我们总不能一直就这么等着吧?何况就这样回去,我也无法对县里的干部群众交代。” 聂国志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被曾毅的那句“聂处长”给刺激到了,狗日的,竟然敢骂我,他大手一指门口,喝道:“出去!我们国库处的工作,没有必要向你交代,让你回去等,你就回去等!少废话!” 要在平时,包起帆听到这话,只能是心里生气,但又不得不唯唯诺诺陪着小心,但今天他却很冷静,心道姓聂的你离死不远了。 曾毅还想再说一句,此时电话却响了起来,拿起来一看,正是高子杰打来的,曾毅就接了起来。 “小曾啊,到哪里了?”高子杰笑呵呵地问道,“要不要派个人去接你?” “不用这么麻烦了!我已经到了,正好有点事,到国库处办理……”曾毅说到。 话没说完,那边的聂国志又拍了桌子,喝道:“给我出去!你们这么基层来的干部,就是没素质,这是你接电话的地方吗?要接电话给我到楼道里去,不要在这里影响了我的工作!” 电话里的高子杰就皱起了眉头,他已经听到聂国志的声音了,当时心中火气,好你个聂国志,老子这边拼命在巴结人家呢,你小子却摆谱拆老子的台,真是胆大包天啊。 “小曾,你等一下,我过来看看情况!”说完,高子杰就挂了电话。 曾毅收起电话,却没有出门,而是看着那位聂国志处长,道:“聂处长,如果真的打搅了你的工作,我向你道歉!只是我很纳闷,难道对于聂处长来说,接待基层的同志并不是正常的工作,而伺候手机,才是聂处长的工作内容之一吗?” “放肆!” 聂国志一只手指着曾毅,气得浑身发抖,他被彻底激怒了,曾毅连续两次故意讲“聂处长”这个称呼,又质疑他的工作作风,这真是岂有此理,进了老子的衙门,就由老子说了算,哪有你质疑的资格。老子说玩手机是工作,那就是工作,什么时候轮到你们这些县里来的土包子来说三道四了。 “曾县长,我现在就正式告诉你,你们丰庆县的财政款,处里要一笔一笔地核实,错一分钱,都要打回预算处重新做,什么时候算清楚了什么时候发放,什么时候你的态度端正了,再来找我吧!” “咳!” 门口传来一声咳嗽,随后高子杰的身影就出现在了大门口。 “高厅长!” 聂国志之前还是一副激愤难平的模样,在听到这一声咳嗽之后,突然就大变,脸上瞬间堆出灿烂无比的笑容,脚下跟踩了火箭似的,三步并作两步,就从办公桌后面走了出来,第一时间抵达门口,然后并腿垂手,恭恭敬敬地站在高子杰的面前,半弯身子,带着谄媚的笑,道:“高厅长,您好,欢迎您来检查工作!” 高子杰很不悦地皱着眉,从聂国志面前走过,然后换上一副和煦的笑意,朝曾毅伸出手,道:“小曾,来了就直接到我那里坐嘛,茶都给你沏好了!下面乱糟糟的,有事对我讲一声,我让人去办就是了。” “啊!” 聂国志发出一声惊呼,难道刚才这小子接的电话,竟然是高厅长的?高厅长还沏了茶,等着这小子上楼去喝?这……这怎么可能啊! “县里的财政款,按说七号就该到了,结果现在还没到,我上楼的时候,就想着顺便过来问问情况,这么点小事,也不好麻烦高厅长您。”曾毅握住高子杰的手,笑着“告”了一状。 高子杰就回头看着聂国志,表情异常严肃,道“聂处长,你解释一下吧!” “这……”聂国志就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了,两只手捏紧了,紧紧扣在大腿上,才让自己不至于打颤,他可以对曾毅称呼自己聂处长发脾气,但高子杰这么称呼,他是半点脾气没有。 高子杰就背起手,对跟着自己下来的秘书道:“看来聂处长解释不清楚,你去把预算处的同志也请来,一起解释一下吧!” “高厅长,不用……真的不用了!”聂国志就急忙摆手,预算处的人一来,这事还用解释吗,肯定是自己的错,他打了个激灵,就道:“事情是这样的,丰庆县的拨款计划有点小问题,我亲自核实过了,是有点误会,我正要向丰庆县的同志解释呢。” “是吗?”高子杰冷哼一声,道:“具体有什么小问题,你现在就解释解释吧!” 聂国志的打算,高子杰岂能看不出来,不过他可不打算放过聂国志,以曾毅的能量,他要这笔款子,完全有很多办法,今天故意来找聂国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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