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倒打个半死……我说这些,就是提前同这边说一下,今后对外行事,务必要小心仔细着,要夹起尾巴做人。如放印子钱,插手诉讼,结交外臣之类的勾当,往日里旁人不会计较甚么,可今后再做,多半会被人记住,往死里去整。真到那时,怕就危险了。” 贾母闻言,脸色虽气的发白,却还是强撑道:“这些用不着你操心,西府也没这些腌臜见不得人的混账事!” 贾蔷闻言呵呵一笑,目光在凤姐儿发白的脸上顿了顿,看得她心里一惊,随后淡淡道:“若没有自然极好,可若是从前有的,最好尽快扫清,不然少不得被人翻旧账……” 最后,他对贾政道:“东府要开宗祠祭祖,祷告先祖爵位承袭之事,因才有丧事,所以我以为不必大办,一切从简,我去上炷香即可……二老爷以为如何?” 贾政闻言,连连摇头道:“这等大喜事,必是要该好好操办一场的。要会宴世族老亲,告诉大家你承了爵,往后东府你当家做主。没有偷偷摸摸从简办的道理,怕是让人笑话了去,说贾家不知礼数……” 贾蔷轻声道:“若没接这份差事,大办一场也不是不行。可接了这个差事,往后尽是得罪人的活计,总不能前脚刚收了人家的礼,后脚再去办他们吧?所以,不如先不办了。甚么时候去了差事,甚么时候再说。不然,还要连累西府跟着挨骂。” 贾政听他说的唬人,再想想贾蔷的为人,一时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贾母已经心累的受不住了,连连摆手往外轰赶道:“去罢去罢,你想怎么折腾都随你,宁国是长房,我也管不得你,哪怕你把天捅破个窟窿出来,也是你自己的事,和我们不相干。” 贾蔷闻言轻笑,不再多说甚么,拱手一礼后,在西府诸人疏离冷漠的目光下,转身而去。 贾蔷走后,荣庆堂上气氛愈发低迷。 今日着实坏消息多过好消息,贾蔷这样的贾家子弟,带给他们的完全没有分毫荣耀,如同眼中沙肉中刺一般,让他们实在不舒服。 偏偏一时又奈何不得…… 贾母看着贾赦、贾政、贾琏等人叹息一声道:“那孽障话已经说的明白了,他承爵袭官后,是要做得罪人的差事,别人拿他没甚办法,只怕会盯着你们,你们心里要有数,莫替他分担了罪过。行了,没其他事,都下去罢。” 话音刚落,就见林之孝家的急急进来,道:“老太太、老爷,前面传话说,外面来了宫里的天使,说是要招大老爷、二老爷速速进宫呢。” 贾母、王夫人闻言,眼睛登时一亮! 来了! …… 第0250章 三千人 宁国府,贾氏宗祠。 这宗祠,是宁府西边另一个院子。 黑油栅栏内五间大门,站在门前,见上悬一块匾,写着是“贾氏宗祠”四个字,旁书“衍圣公孔继宗书”。 两旁有一副长联,写道是: 肝脑涂地,兆姓赖保育之恩。 功名贯天,百代仰蒸尝之盛。 看守宗祠者,为焦大。 老人曾是宁国公身边的牵马长随,随宁国公出征过,在东府地位超然。 看到贾蔷进来说明来意,也只多看了眼,就默不作声的去准备了。 看来,吃醉酒前和吃醉酒后,老头儿判若两人…… 贾蔷独自进入院中,脚下是一条白石甬路,两边皆是苍松翠柏。 月台上设着青绿古铜鼎彝等器,抱厦前上面悬一九龙金匾,写道是:“星辉辅弼”,乃高祖御笔。 两边一副对联,写道是: 勋业有光昭日月,功名无间及儿孙。 五间正殿前悬一闹龙填青匾,写道:慎终追远。 旁边一副对联,是曰: 已后儿孙承福德,至今黎庶念荣宁。 俱是御笔。 殿内,只见焦大一根根点燃香烛,又用银钩钩起锦幛绣幕。 高台上列着神主,正居中悬着宁荣二祖遗像,皆是披蟒腰玉。 贾蔷拈香下拜,焚帛奠酒,又将考封文书和袭爵诏书奉上,三叩首后,礼毕。 起身后,凝视宁荣二祖遗像片刻后,又对焦大道了谢,方离了宗祠。 …… 如今再走在宁国府中,又别是一番滋味。 这座占地巨大,层层院落相套的高门豪宅,居然就成他了…… “老爷,珍大奶奶传话出来,说已经置办好了一桌好菜,请老爷去用午饭,还请老爷务必赏脸。” 赖升家的从二门出来后,寻到了贾蔷,赔笑说道。 贾蔷好奇:“她不是去礼佛了么?” 赖升家的满脸尴尬,摇头道:“这,我就不知了……” 赖升、张财、李堡等四五个管家在一旁侍立着,赖升赔笑道:“今儿个是老爷大喜的日子,总要在家里用顿饭才是。” 贾蔷目光在赖升面上一转,心里寻思道:暂不可打草惊蛇,还要再等等。 因此略略点头,强按下心中的厌腻,道了声:“辛苦了!” 随即和赖升家的一道往二门行去。 见贾蔷居然答应,看着其远去的背影,赖升和张财等人相互对视了眼后,都稍稍松了口气。 只要能听劝,能听摆布,往后就好办了…… …… “哎呀!老爷回来了!” 宁安堂,上房抱厦前,尤氏带着炒豆和银蝶,身旁站着尤二姐和尤三姐,一并候在那里,看到贾蔷到来,登时笑容满面迎上前来。 看到这幅做派,贾蔷都忍不住皱起眉头来。 真论起来,尤氏还算他的伯娘,这样做,实在是…… 富贵,果然难以割舍。 贾蔷拱手见礼后,直白道:“你到底还是长辈,就算我与贾珍不共戴天,与你却无甚仇怨,不必如此。想去礼佛就去礼佛,不愿去,自过你的富贵日子便是。这宁国府,我暂时也不会住进来。” 尤氏闻言,心里一块巨石落地,这些日子以来她都没怎么睡好,就怕国公府新主人进来后,她被打发到角落里去礼佛,亦或是,被逼着去做些下三滥的事。 她对自己的相貌,还是有几分自信的。 一直留着尤二姐、尤三姐在府上作伴,为的是甚么? 就是准备着,若新主入府后,饥渴如禽兽,她的身份不能就范,就拿两个妹妹去换富贵。 左右她们自己也以为,在国公府度日,远比在外面强…… 可没想到,和贾珍如此大仇的贾蔷,居然这般好说话…… 尤氏落泪道:“多谢老爷宽宏大量,不迁怒我等妇道人家。只是你是国公府的主子,岂有不在家住的道理?传出去,只道我这未亡人在作妖,害得老爷有家不能归。” 贾蔷皱眉道:“哪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念头?我是要在东城当差,住西城往那边去太远。” 尤氏还待说甚么,尤二姐温声劝道:“姐姐,且用饭菜罢,不然一会儿都凉了。” 虽如此,因先前贾蔷之言,尤二姐今日一眼都不敢看他。 倒是尤三姐,生性悍勇,不时拿秀眼瞪贾蔷。 贾蔷几次不理会还看,不耐烦下,冷笑一声道:“你总看我作甚?” 尤三姐刚一张口,就被尤氏和尤二姐齐齐拦下,尤氏赔笑道:“三姐儿只这性子,非对老爷不敬。” 这卑微之态,让贾蔷腻歪。 他也不好再强硬甚么,想了想,看着尤三姐道:“你性子如何,与我没甚关联,我不会因你貌美就忍让着你。只念在一些不可外道的缘由,赠你一言:安生几年,等这府上被贾珍之流祸害的臭名声洗净后,自有你的好前程。前儿个,我才遇到柳湘莲,他并未成亲。” 尤氏听闻此言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尤二姐隐隐若有所思,尤三姐却是如遭雷击,整个人骇然的站在那,杏眼圆睁,如见鬼怪般看着贾蔷。 贾蔷却没再同她多言一句的心思,先一步进了内堂。 不是他多事,只是这世道对女子原本苛刻太过,若能多嘴一句,救人一命,他又何必吝啬? 进了正堂,见尤氏早已让人袭地铺满红毡,当地放着象鼻三足鳅沿鎏金珐琅大火盆。 正座一张大交椅,设着大红彩绣云龙的靠背引枕,外另有黑狐皮的袱子搭在上面,大白狐皮坐褥。 倒是尤氏等坐了两面相对雕漆椅上,都是一色灰鼠椅搭小褥,每一张椅下一个大铜脚炉。 贾蔷不必服劳什子孝,她们却要在意些。 偌大一张圆桌上,摆满了珍馐佳肴:七寸的盘子里装着三鲜鱼翅、佛手海参、清蒸白鱼、小炒螃蟹、江米酿鸭子、糖焖莲子、烧百合、炒丝瓜。 接着,又是四个碗儿、烀烂甲鱼、香菇野鸭、冬瓜鸡翅、高汤白菜。 然后,再上两道汤,鸭血汤与三鲜丸子汤。 这些人不在贾蔷心上,所以也不拘谨甚么。 在三尤姊妹目瞪口呆下,贾蔷以席卷风云之势,将桌上的饭菜用了大半,而后干脆利落的告辞离去。 尤氏三女甚至都没反应过来…… 好一会儿,尤氏终于想起来要去送,连忙起身赶到门口时,却发现贾蔷的身影已经消失在抄手游廊下。 等她重新坐回后,一时间也不知该说甚么。 尤二姐小声道:“姐姐,这位蔷哥儿,似乎和从前大不一样了,别是撞客了……” 当初,贾蔷也是风流过的人物,没少在她们姊妹二人跟前胡孱。 可如今,几乎完全看不出原先的样子了,即使人还是那个人…… 尤氏看了眼仍旧神思不属的尤三姐,想了想道:“管他是不是撞客了,左右,有咱们一条生路就好。不过我瞧着,他如今倒是个正经的。” …… 自城外玄真观归来,日已西斜。 贾蔷径直前往太平街,金沙帮。 玄真观内贾敬并未见他,也正合他意,对着道观拜了拜,纯当敬神了。 回到金沙帮,没想到李婧正好就在。 看到贾蔷进来,满眼喜悦。 二人对视片刻,正当洪长老和张长老两个白发老狗……白发老人,吃不下狗粮准备悄悄告退时,贾蔷笑道:“先说正事。” 一行人落座,贾蔷问李婧道:“如何了?” 李婧笑了笑,道:“那些人的确多是能人异士,左一个主意右一个法子,到处布下机关陷阱,明面上看不出甚么来,可暗地却把一处庄子改的面目全非,如我这般人不知根底擅自闯入,必是九死一生。那里稳妥了,有一个总舵老营,他们就准备进城,一步步往里摸。” 贾蔷点头道:“很好,不必吝啬银子,有几个老人掌着舵,稳归稳,就怕他们保守起来不肯放银子。” 李婧笑道:“我省得,再说下面那些人也没一个省油的灯,天天哭穷。邰老说,缰绳还是要先紧着些,绣衣卫不能小觑了去,果真放手让下面人撒欢,他担心会打草惊蛇。那些人一旦有了许多银子,邰老担心他们直敢往宫里钻。”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先别往宫里钻,往东城去吧。” 说着,将今日得爵得官,甚至和恪勤郡王及忠顺亲王起冲突的事都说了遍。 最后道:“金沙帮的势力,原是准备让你们往南城和北城扩张的。这四九神京城,向来是东富西贵,南贫北贱。西城勋贵府第连营,实在没甚发展的空间。东边多官宅和富豪居所,水太深,原也不好有大动静。可如今不同了,我在东城得了官,且干的注定是要得罪人的差事。正好,可以把金沙帮铺过去。另外,我还可以带一批人,进五城兵马司。” 洪长老和张长老闻言,脸色都激动起来。 虽说江湖人士常常骂官府,以侠义为名。 可果真给他们一个能正经当官当差的机会,那……真香。 不过…… “若是都去当差,那烤肉摊子如何办?先前就打发了一百多人,重开镖局。如今再抽人,怕是……” 张长老担忧道。 贾蔷摇头道:“我说过,从今往后,金沙帮再不缺银子使。我可以跟你明说,烧肉摊子的作用,不再是聚银敛财,而是眼线。至于人手……我暂时不会带太多人过去。而且,也不会一次带走许多。东城兵马司正经名额总共才五百人,加上帮闲一共也就二三千。 当然,金沙帮如今人手肯定不够。所以过去金沙帮只在太平街苦水井这块招人的习惯也要改了,这里收的人,人心虽然最齐,最忠诚,因为老子娘几辈子都在这里,可只凭这些人,是干不成大事的。 城外就是码头,做苦力的人多的是,许多都是你们知根知底的,这样的人手凭甚么不收?一年之内,金沙帮要扩充三千人手,要低调,尽量拉品性可靠的熟人。” 洪、张两位长老闻言,对视一眼后,又看了看笑而不语的李婧,只能苦笑点头应下。 这年头,真要银子充足,想要扩充卖力的人,不说是要多少有多少,但三千人肯定好办…… 只是太平街的青壮加起来统共也才几百人,招三千人进来后,这金沙帮,就不是以前的金沙帮了。 可看看眼下,帮主都留在南面替人家看家,少帮主是人家的小妾…… 罢,罢! 见他们应下后,贾蔷心中大悦,又开始给起甜枣来,笑道:“金沙帮在西城一隅之地活的比较艰难,不是你们不能打,只是背后没人,扩展不开。但从今往后就不同了,我这五城兵马司的官虽小,背后站着的人来头却不小。况且,这官在底层的权力也不可轻视之。 总之,东城,三个月内,我们一明一暗要彻底扫清东城的各路帮派! 顺我者昌,逆我者亡! 金沙帮的人,白天穿公服,晚上穿帮服。 白天用公服去扫地盘,晚上用帮服去占场子。 三个月后,东城的各路江湖人马,都要以金沙帮为尊!” …… 第0251章 多多益善 荣国府,荣庆堂。 只一日间,荣庆堂上因某逆子带来的晦暗,一扫而空!! 今日晌午贾赦、贾政被特旨宣入宫中,一去便是二个时辰,就当贾母等人等的焦躁时,赖大等管家回来传话报喜,言道贾家大小姐元春晋封为凤藻宫尚书,加封贤德妃! 随后,一家子有品级的,贾母、邢氏、王氏等,皆按品大妆,乘大轿进宫谢恩! 一直到酉时末刻方出,回到荣庆堂,累得不成人样,却依旧喜气洋洋。 除了贾赦,一直强颜欢笑。 贾元春晋封贵妃,原本和贾赦是没甚关系的,他本不该进宫。 但是,天子还是特旨传他进了宫。 没人知道贾赦被传进养心殿西暖阁后,到底发生了甚么。 只是贾赦出来后,一张本就敷了粉的老脸,愈发苍白了…… 贾母今天却顾不上理会他,高兴的同王夫人并闻喜讯赶来的薛姨妈笑道:“都说皇后娘娘乃古今天下第一贤德皇后,往日里见不真切,今日见着仔细的了,果真是一点也不差!贵为一国之后,那样尊贵,和咱们这些人说起话来,也是平和尊重。贵妃也说,平日里多亏皇后娘娘照顾。” 薛姨妈道喜:“皇后娘娘太远了,高高在上。倒是老太太家,一下出了位贵妃,真真是泼天大喜事啊!” 贾母也喜的不得了,笑道:“是喜事,却也不容易啊,在宫里苦熬了这么些年。” 王夫人难得多说两句,笑道:“还有一桩喜事呢。” 薛姨妈赶紧追问道:“还有甚么喜事,能和这个比?” 王夫人笑了笑,道:“原也是一回事。” 凤姐儿因身上还无有诰命,进不得宫去,这会儿心跟猫爪子挠一般,央着贾母道:“哎哟老太太,您老封君快说说,到底是甚么好事嘛!” 贾母乐得合不上嘴,道:“也有你求人的时候!”顽笑归顽笑,到底还是说出了喜讯:“当今皇上贴体万人之心,世上至大莫如‘孝’字,想来父母儿女之性,皆是一理,不是贵贱上分别的。 当今皇上自为日夜侍奉太上皇、皇太后,尚不能略尽孝意,因见宫里嫔妃才人等皆是入宫多年,抛离父母音容,岂有不思想之理?在儿女思想父母,是分所应当。想父母在家,若只管思念女儿,竟不能见,倘因此成疾致病,甚至死亡,皆由朕躬禁锢,不能使其遂天轮之愿,亦大伤天和之事,故启奏太上皇,皇太后,每月逢二六日期,准其椒房眷属入宫请候看视。 于是太上皇,皇太后大喜,深赞当今至孝纯仁,体天格物,因此二位老圣人又下旨意,说椒房眷属入宫,未免有国体仪制,母女尚不能惬怀竟大开方便之恩,特降谕诸椒房贵戚,除二六日入宫之恩外,凡有重宇别院之家,可以驻跸关防之外,不妨启请内廷鸾舆入其私第,庶可略尽骨肉私情,天轮中之至性此旨一下,谁不踊跃感戴? 现今周贵人的父亲已在家里动了工了,修盖省亲别院呢!又有吴贵妃的父亲吴天佑家,也往城外踏看地方去了。” 凤姐儿闻言,大喜道:“这般说来,咱们家也要修园子盖省亲别院了?” 贾母笑道:“合该如此!你大姐姐进宫这么些年,也该回家探探亲咯!且修好了园子,往后每年都能回来,这是长远的事。” 若是日后再有了皇子公主,还可一并带回来,到那时,贾家有一个郡王乃至亲王的外甥,或是有一个得封公主的外孙女,对贾家来说,都是极好的大好事。 有个园子在,往后也能多回来两遭,培养些感情,就更好了。 贾母自忖,为了这个贾家也算是操碎了心了。 却不想这时就听贾琏道:“若是起园子,此事怕要和东府商议着来……” 此言一出,贾母、王夫人等人自是不解的皱眉看来,贾赦一肚子窝火,若非在人前,怕早忍不住动手了。 此刻便是未曾动手,也怒声斥骂道:“球攮的畜生,黄汤灌多了不成?天打雷劈的下流种子,西府的事,和东府商议甚么?” 贾琏被骂的灰头土脸,却还是强忍着羞愤道:“若是另择他地,全部新起,不说更费事,还耗费许多功夫。若是和东府一起,自会芳园起往北转,恰好一大片地,既有活水,树木花草也是现成,便是亭轩等要重建,材料也可再用。这般建来,既大又好还省事。若是另择新地,怕是……” 贾母等人到底老成,明白了贾琏之意。 会芳园本就是一座极好的园子,贾母等人都去做过客,是极美的地方。 有山有水有楼台亭轩,更难得的是那一处活水,整个京城权贵数起来,也没几家有这份体面。 若是合并到新园子里,既方便实用,还能省下大笔银钱。 要是重新择址,花费就海了去了,还未必有那样好…… 见贾赦不再大骂,贾母等也若有所思,贾琏忙又道:“若是从东府花园起,往北再折过来,正好就在荣宁二府的后面,往后除了正门,还能在西南角开个偏门,便是老太太想进去逛逛,抬脚也就进去了,宝玉和姊妹们想去顽耍,也容易的很。可要是出城另择新地,那一年到头来,也只贵妃省亲时热闹一天,其余时候谁也不方便去逛。且贵妃省亲,也不能不进家不是?总不能省一回亲,倒只在城外逛上一天,正经家里不进门。园子修的再好,难道还能比得过御花园?贵妃甚么样的好景儿没见过,省亲一回,原该是想回家多看看才是。” 贾母点头道:“这话也在理。”说罢,看向王夫人。 见终于说动了贾母,贾琏心中海松了口气。 不是他爱精打细算苦心积虑,是因为他知道,贾府的家底儿真的经不起大肆挥霍,重起一座园子了。 且不说这个家业,到最后是要落到他手里的,眼下就吃干喝尽,往后他怎么办? 就说眼下,等到银子花完了,难道这个家还指望大老爷和二老爷去支撑? 到头来,还不是要逼着他四处去淘换银子? 可他又能去哪淘换银子? 回来的路上,他就想了一路,才终于想到拉上东府一起往坑里跳…… 至于怎么同东府开口,那就不是他的事了。 老太太他们也都知道,贾蔷和他不对付。 贾琏此刻,在心里为自己的机智点赞…… 贾母也闹心:“东边儿那个孽障,怕是不好说话吧?他未必舍得那个园子……” 王夫人却有主意:“蔷哥儿到底还小,不很懂事,不过他既然那样听妹婿的话,老太太不妨和那边说说。” 贾母闻言,老眼登时一亮…… …… 苦水井大街上,贾蔷与李婧并肩而行。 二人身后,十二个护卫牵着马匹,远远跟着。 这个时候,街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天气清寒。 李婧先帮贾蔷系了系披风的系带,见贾蔷反手也帮她系了系,抿嘴一笑,而后问道:“爷,不是一直说要低调发展,潜伏在水下么?怎突然要成东城绿林魁首了?” 贾蔷笑了笑,双手怀揣袖兜里,缓步行走,回道:“真正潜伏下去,不是毫无声息的潜伏,因为无论怎么做,都不可能做到真的滴水不漏,也更让人忌惮。所以,表面上,要让人看到我们的力量,就是金沙帮明面上的力量,就是东城绿林势力。但咱们这个绿林,和先前的帮派,是有极大不同的。” 李婧笑道:“那是,不敲诈勒索,不摆龙门局坑人,不帮赌坊青楼害人……天下哪有这样的帮派?” 贾蔷摇头道:“不是不做这些事,而是不做坑人害人之事。上赌坊赌钱,输个倾家荡产,那是他自己活该。十赌九输,没有一家赌场不弄鬼。朝廷既然都不禁止,国法没有不容,我也理会不得。但摆龙门局,坑的人倾家荡产、家破人亡,逼的人卖儿卖女,这样的赌场,我就容不得了。青楼同样如此,取缔不可能,但再想像以前那样,藏污纳垢,逼良为娼,更不可能。” 李婧担忧道:“爷,这背后牵扯到太多权贵势力,你会不会压力太大……” 贾蔷呵呵一笑,道:“换个时间,十个我十个贾家,再加上姑祖丈,也顶不住这么多权贵势力。可这个时候,却是最好的时候。一个个都想以我为刀,我若不借此势兴风作浪,壮大自己,简直对不起他们!” 李婧闻言,目光满是崇拜的看着贾蔷,贾蔷呵呵一笑,抚了抚她的额头发梢,道:“我本是不愿拘束着你,绑住你的翅膀,让你做笼子里的金丝雀,你应该是江湖中搏涛击浪的玄凤。只是,我又不想看你受奔波之苦,如此劳累……” 听闻此言,李婧眼神都快化了,感激道:“都是爷纵着我,才容我任性,抛头露面。我不累呢,都是我想要做的事,是从前梦里都想要做的事,还要谢谢爷……” 贾蔷摇头道:“对我也有大益处……旁的不多说了,近来很辛苦,但也不必急于一时,累坏了身子骨,我是绝对不依你的。今日就到此罢,我还要去舅舅家,约了齐筠在那里见面谈事。” “谈甚么?” “谈甚么,呵,齐家也想借这一波东风,当个幕后得利的渔翁呗。说到底,又是一个想以我为刀的,只不过,齐家算是比较厚道的,付出了足够的代价。这种人,多多益善!” …… 第0252章 官印 贾蔷自外归来时,已过子时。 虽然只分开不到五天,但齐筠见到他好似他乡遇故知,很是久别重逢的样子。 还给刘老实一家带去了许多实用的厚礼,诸多名贵药材。 二人谈了近两个时辰后,才散了场子。 这个时候,林如海、梅姨娘早已歇下,贾蔷来到清竹园时,本也只打算看一眼就走。 却没想到,遥遥可见一盏孤灯还亮着,灯晕下,似一道孤影怜人…… 守夜的嬷嬷自然不敢拦他,可贾蔷自己却不能进。 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更何况林家的仆婢还能帮他瞒着林如海和梅姨娘不成? 林如海是信任他,所以平日里从不提点这些细节,但贾蔷却明白,林如海绝不愿听到他深夜入黛玉闺房的消息。 这个世道,女儿家出阁前,清誉比命更重要。 贾蔷不能辜负林如海的信任…… “大爷,可要奴婢进去给姑娘说一声,就说大爷回来了?” 守夜嬷嬷赔笑道。 贾蔷笑了笑,摇头道:“不必。” 幸好,他早有准备,回来后,先往东路院取了个东西…… 说罢,他从腰间取出一横笛来,轻轻吹了起来。 曲调,便是那首《前世今生》…… 清幽的笛声在这静谧的寒夜中传播开来,飘向了那孤盏灯火处…… 黛玉闺房内,紫鹃正哈欠连连,看向还在窗边执笔书写着甚么的黛玉,劝道:“好姑娘,早点歇息罢。在扬州好不容易才养成正点睡下的习惯,如今回了京,怎又开始熬起夜来了?” 因屋子里暖热,只着了件杏黄缎面圆领对襟褂子的黛玉头也未抬,轻笑一声道:“你自睡你的就是,理我做甚么?” 紫鹃无奈道:“好不容易才将身子养好了些,再熬狠了,岂不得不偿失?再者,姑娘就算不为自己考虑,也多为别人着想才是。” 黛玉好笑道:“我都不为自己考虑了,难不成还为你考虑?” 紫鹃气倒:“我何曾说为我考虑了,我是说为蔷二爷考虑!” 黛玉俏脸飞红,啐骂道:“小蹄子困了就快去睡,在这胡吣甚么?” 紫鹃果真困倒在床榻上,却又不舍得闭上眼睛了,抿嘴笑道:“谁能想得到,谁能想得到呀……不过,确实也多亏了蔷二爷。也难怪,他要写千年蛇妖白素贞报恩嫁许仙的故事,还巴巴儿的让姑娘也执笔,一起生了个许士林……” “我把你这烂了嘴的,大晚上不安生躺你的尸,在这编排甚么?” 黛玉忍不住脸上的滚烫,听不下去打断啐道。 紫鹃正要笑说甚么,忽地,一阵清扬的笛声隐隐从外面传来。 她神情一怔,随即睡意瞬间消散,赶紧从床上坐起身来,就见笼罩在烛火光晕下的黛玉,面上神情似喜似泣,贝齿轻咬薄唇,星星点点的眸光里,柔情似水…… 看到这一幕,紫鹃心里就彻底明白,从今而后,便是这样了…… …… 翌日清晨。 清竹园。 一早,晨练洗漱罢,贾蔷带着睡眼惺忪的香菱来到偏厅,此时厨房里的嬷嬷已经准备好早餐送了上来。 值得一提的是,现在林家掌着厨房诸事的,正是香菱她娘封氏。 封氏亲自带了位嬷嬷提着食盒将早餐送来,见自家女儿娇憨的枕在贾蔷的胳膊上,睁一只眼等早饭,闭一只眼继续睡,娇憨到这个地步,既感到高兴,又觉得不安,好生数落了通。 贾蔷也不拦着,能有一个亲娘在跟前数落,何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 直到黛玉带着紫鹃、雪雁来吃早饭,封氏才笑着离开。 黛玉到来后,见贾蔷正在就着小菜吃肉包子,氤氲晨露的眸眼,似笑非笑的看着他,问道:“昨儿个,甚么时候回来的?” 贾蔷吞咽下口中食物后,摇了摇头笑道:“记不得了,太晚了……” 紫鹃在一旁一边给黛玉盛牛乳,一边笑道:“二爷又说笑了,昨儿个姑娘等了那么久,都快过了子时,听见你在外面吹了笛子后,方才入睡……” 黛玉简直奇了:“我是在等人?我倒不知道这回事,你这丫头真真是疯了!” 贾蔷嘿嘿一笑,也不说话,但笑的有些荡漾和得意,让黛玉羞恼的瞪了眼后,他又道:“今儿西府那些客人何时能来?” 黛玉哼了声,轻轻咬了口鸡蛋清,不经意道:“谁知道呢?都是自家姊妹,过来逛逛认个门儿,何必着紧?” 贾蔷信了个鬼,面上却连连点头道:“极是极是,如此看来,倒是我落了下乘。昨儿个遇到齐筠,知道他让人用冰,从江南特意运了船新鲜瓜果蔬菜进京,算日子今儿一早就能到,我还特意问他要了些。原是想着给林姑姑的东道添几分彩头,现在想想,何必着紧,这样做岂不是外道了去?我还是慢慢留着,和香菱一起吃罢。” 黛玉脸上的笑容也消逝无踪了,只拿一双溢满灵秀之气的明眸,也不言语的盯着某人看。 岂有此理! 当初在贾家住着时,就见某人拿着家里的东西,左一个东道右一个东道收买人心,讨好长辈。 哼,如今我家也来京了,自然也要请一个东道! 别人有兄长帮忙,我没兄长,可蔷哥儿你难道就不能乖巧些? 若是忙也就罢了,本也不忍心拿这等小事来打搅。 可你既然有了好物什,明明用了心,这会儿子又来捉弄人…… 不是好人! 贾蔷好似未察觉这番心声一般,顾自大快朵颐,风卷残云的吃了半桌子早餐后,才站起身来,看着明显有些恼火的黛玉,咧嘴灿然一笑,看的黛玉恼火的不行,显得你牙白? 而后就听贾蔷轻声笑道:“我去公干了,中午尽量早点回来。不过,已经打发人在码头盯着了。东西一到,就让人取了送来,不耽搁你的东道。” 黛玉闻言,这才抿嘴一笑,知道贾蔷故意捉弄,没好气白了他一眼。 受了两记娇俏的白眼,贾蔷心情愉悦,哈哈一笑,方转身离去。 今日,是他当差的第一天,旷不得工…… …… 神京东城,隆福寺街。 五城兵马司,东城衙门。 贾蔷带着高隆、商卓并两人六个弟子骑马来到衙门口时,就看到一个略显破败的门楼前,四五个穿着破烂的门子正坐在门楼下的长条凳上,懒散的晒着太阳,有一句没一句的哈拉着。 瞥见贾蔷一行人到来,这四五人居然连站都没站起来,倒是停止了说话…… 贾蔷见之一笑,带着身后八人,径直往衙门口进去。 然而接下来的事,倒是出乎了他的意料…… “来的可是新任指挥老爷?” 门子里一中年男子开口问道。 贾蔷没有言语,只点了点头。 随后,那四五门子居然跪地就拜,非但跪拜,还大哭起来: “老爷可来了!” “咱们有救了!” “老爷行行好,发点饷银吧!” “快要饿死了哇!” “快去乞讨要饭了哇!” 什么叫做老兵油子? 无过于此。 贾蔷见一双脏兮兮的黑油手居然要往他腿上抓去,没等他出手,高隆就一步上前,一脚将此人踹开。 这门子被踹开后,便是开始大声哭喊起来: “哎哟!指挥老爷,小的错了,小的再也不敢要饷银了!” 其他人也跟着倒地嚎啕起来: “老爷莫打了,小的们再也不敢了啊!” “老爷饶命啊!” 这哭声一起,里面的人似乎也终于听到动静了,一股脑涌出二三十人来。 为首四人,穿着七品武官补子服,看到躺了一地的门子,再听到他们的求饶声,当先一人虎目含泪,对贾蔷拱手道:“大人,小的们也不容易啊!他们已经一年多没发饷银了,何苦难为他们?” “大人,大家伙刚知道,新来的指挥大人是宁国府的爵爷,还是太上皇钦点的良臣,只是求大人能将饷银要回来而已,大人又何必下狠手?” 贾蔷连分辩的心思都没有,目光落在为首四个武官身上,问道:“哪位是何健?” 何健,便是上一任五城兵马司东城指挥,许是因为要给贾蔷腾位置,所以被寻了个由头,贬官半级,由正六品指挥,贬成正七品的副指挥。 当头一瘦高男子,皮笑肉不笑的拱了拱手,道了声:“贾大人,下官便是。” 贾蔷点点头,问道:“本官的官印,还在你手里?” 何健闻言,抽了抽嘴角,笑了笑道:“大人,还是先解决眼前的事吧,弟兄们饿了一年多的肚子,再不发饷银,是要出乱子的。” 贾蔷摇头道:“饷银的事,我自会料理,三日之内,本官会解决这个难处……” “三日之内,大人说笑……” 何健话未说完,就听贾蔷喝道:“放肆!你算甚么东西,也配和本官说笑?将官印交出来,现在那不是你能拿的!” 何健闻言,一张脸陡然涨红,眼睛中的目光亦变得凶戾起来。 吃这碗饭的头头,又怎会是良善之辈? 只是贾蔷身后的高隆一步上前,在他根本没反应过来前一把拿住了他的胳膊,大喝一声:“想造反吗?” 何健能坐在这个位置上那么多年,将东城兵马司上下管的服服帖帖的,东城各大帮派也都给他三分薄面,当然不会是个软骨头,但今日却还是选择退让了。 无他,眼前这位的来头太大,他惹不起。 贾蔷背后的一些关系,别说他在明面上招惹不起,便是他身后之人,也绝对招惹不得! 不过没关系,日子还长,明的不行,还有暗着。 早晚他要让贾蔷知道,这东城,是谁的东城! 将官印交出后,何健脸上的皮笑肉不笑都没了,提醒贾蔷道:“希望大人能说到做到,三日之内,帮咱们几百个弟兄,讨回饷银来。果真能讨回来,下官代四百多名兵马司弟兄,感谢大人的大恩大德!” 他心里当然清楚,这份饷银是讨不回来的。 京里正经八百的京官都发不全官俸,更何况他们这些人? 可只要讨不来,贾蔷就别想再坐稳东城兵马司指挥的位置,威信必然扫地。 稍后,他就会让人去大肆宣扬,新任都指挥要替众兄弟讨饷。 等三天后讨不来,嘿! 当然,若是能讨来,那就更好了。 那他背后的大人,非得大大的奖励他一笔,还让他升官发财不可! 看着贾蔷带人消失在街尾的背影,何健朝地上狠狠啐了口: “呸!” …… 第0253章 姑姑,师妹? “兵权,尤其是京畿重地的兵权,历朝历代都看的极重,绝无可能托付于一人之手。 在京城地面上,能够自主调兵维护京畿安定的兵权,一共分三部分: 一是顺天府尹,顺天府尹是全天下那么多州县府尹中,唯一一个可以调动兵权的府尹,正三品的官位,下辖京畿二十四县,可调动府兵衙役共六千人上下,位高权重。 二则是九门提督,掌皇城九门重地,巡捕五营加起来,足有三万人。 第三,就是五城兵马司的兵马了。” 布政坊林府,忠林堂上,林如海看了眼贾蔷放在几案上的官印后,淡淡说道:“这其中,顺天府的兵,非上告急发之事,等闲不好轻动。九门提督麾下的巡捕五营,更是非重大事故不得擅动。唯有五城兵马司,反而羁绊少许多。但也因此,五城兵马司分为五处衙门,而不是一个衙门。且还受巡城御史的监督,如此方不可轻易为祸。但总得来说,东城这一片,你的衙门口算是一支颇强的行动兵力,凡事一定要慎重。” 贾蔷起身领受教诲后,林如海又问道:“今日去衙门,可有甚么不顺之事?” 贾蔷笑了笑,道:“也算不得甚么不顺之事,比起如今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的清缴亏空的传闻,我这边根本不算事……” 话虽如此,他还是将今日发生的事说了遍。 林如海闻言后,面色也的确没有变动分毫,却问道:“此事,你怎样想?” 贾蔷摇头道:“原只以为,是地头蛇不服过江龙,想给我这个新来上官一个下马威,或是想,架空我。可后来再一想,似乎未必那样简单。” “哦?这又是为何?” 林如海问道。 贾蔷笑了笑,道:“我以为,他们今日有些过犹不及。我若是由兵部选官,选到兵马司衙门的,那他们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对我阳奉阴违,或者给我下马威,勉强还能说得过去。且即便如此,他们也做的实在有些明显了。更何况,我还是由天子钦点之臣!他们的做法,实在不合常理。那原兵马司指挥何健,能在那个位置一坐就是七八年,不可能是一个如此糊涂的人。所以,我总觉得或许有更深层次见不得光的事在背后。” 林如海闻言,眼中的满意已经不去隐藏了,道:“你能看到这一步,已经很不错了。” 贾蔷受到鼓舞,继续道:“何健带人讨饷银,估计是知道姑祖丈是我的靠山,又是户部左侍郎,所以想着让我在姑祖丈面前开口?” 林如海摇头笑道:“不止如此,五城兵马司的饷银,都是由户部向兵部分拨,兵部再一层层的发下去。这里面的门道很深,原本十成的饷银,户部最多只发六成,甚至六成都不到。再经过兵部往下层层盘剥,真正落到兵卒手里的,怕是连一成都不到。当然,他们原也不是靠这个生存的。但,他们就是要逼你去趟这个插满刀枪的深坑。要不到,你在兵马司内威望扫地,在军中,没有威望则寸步难行。要到了,却是断了兵部不知多少人的财路,坏了军中‘规矩’,怕以后更难得到好结果。再者……” 说着,林如海缓缓敛起笑意,道:“户部是真的没甚么银子了,你或许不知道,莫说五城兵马司,便是朝中诸多大臣,六部、五寺、二院内诸多京官的俸禄银子都欠俸多年,我若果真以掌部左侍郎的身份助你,未谋大事前也存了私,那,一些人或许会高兴坏了。” 贾蔷呵呵笑道:“姑祖丈你放心,若是连这么点小事,我都要回家求援,那就真成了竖子不相为谋了。” 林如海听闻此言,心情有些复杂。 其实他更想听到贾蔷说“扶不起的阿斗”,但他也明白,贾蔷做的事,极少依赖他,在扬州时虽也借过势,但也如蜻蜓点水一般,做的极高明。 总的来说,贾蔷与他这位先生,在正事上,几乎平起平坐,贾蔷必也是这般想的,才有了“不相为谋”之说。 “姑祖丈,这两天登门打听消息的人极多吧?” 贾蔷没有想那么多,他忽然想起如今外面沸沸扬扬的传闻,乱七八糟的甚么都有,因而问道。 林如海呵呵一笑,点了点头,道:“不相干,外面挂了养病的牌子,不见外客。” 贾蔷担忧道:“怕是有些人,挂牌子也拦不下吧?” 林如海依旧不当一回事,微笑道:“拦不下的时候,我会打发人去叫你。不过,不同的人,要用不同的应对法子。先前那些人,和后来之人,还是有所不同的。” 先前来打秋风占便宜的人,那好打发,随贾蔷发挥就是。 但之后若再进来人,必是位高权重者,再那样轰人,却是要留后患的。 贾蔷点头笑道:“姑祖丈放心,我省得。” 林如海笑着颔首,最后叮嘱道:“兵马司的事,我虽不能直接从户部给你拨银子,但也可从旁处帮你。你且先尝试着自己去处置,若有难处,尽管来寻我。我只你一个弟子,将你当亲子相视,万不可因虚荣,顾自逞强。” 这是交心了,许也是因为他和黛玉的几番不避长辈的相知,贾蔷忙站起身来,躬身领命。 “去吧,你姑姑……罢了,往后在家里叫师妹吧,她正在请东道,你也去罢。” …… 清竹园。 贾家姊妹们过了午时才来,拜见过林如海后,就一股脑的都来了清竹园。 论奢靡气派,林府自然还是比不了国公府。 但是,国公府的富贵贾家姊妹们看了长年累月,早已寻常,可黛玉院子里的文华雅气,却是贾府万万比不得的。 那一书橱一书橱的藏书,文墨香气和熏香混在一起,便是一种别样的脱俗之气。 当然,林家并不缺古董。 但林家的古董不是最华美贵重的,而是配着那一屋子的书香搭置的。 描金画水墨荷花瓶、釉彩青花绿竹罐、五瓣梅花状琉璃盏、镶莲叶柄琉璃壶、青花白玉盏…… 几乎看不到金银耀眼的陈设。 再加上,屋内的暖气,简直恰到好处的温暖。 给人一种身处在一座雅到极致,却又不高高在上,而是仍在尘世间的雅舍内。 让人感到清新、自然。 一个个进屋后都脱去了大氅,都被这处妙景胜地所吸引。 也暗中为之震惊和动容…… 唯有宝玉,在此处似脱离了苦海,都忘却了贾母的嘱托,没有去用心讨好林如海,而是顾自和姊妹们说笑顽闹。 黛玉毕竟和一众姊妹们一道长大的,打扬州回来后,也有说不完的话。 送了迎春一本棋谱,送了惜春一本画册,送了探春一本字帖,虽都不是甚么孤本奇珍,但也都是市面上难得买到的好东西,三春皆喜。 等安排完三春姊妹后,黛玉又送了宝玉一套文房四宝,宝玉满脸唏嘘的收下…… 最后黛玉似笑非笑的看着湘云,道:“你素来最是话多,便是晚上睡觉也叽叽喳喳的,怎地如今到我家里来,反倒拘束起来了?” 湘云抿了抿嘴,又皱了皱眉,最后居然只低下头摇了摇…… 她心里有话难开口:原以为,一起的姊妹里,都是差不多的苦命人。 便是宝钗姐姐有亲娘在跟前,可架不住她有一个那样不着调的哥哥见天的瞎折腾,还不如没有…… 二姐姐迎春爹虽在,可并不管她。 探丫头的爹倒是靠谱,原该很不错,可亲生母亲和弟弟又是那样的,还不如宝姐姐…… 四妹妹自不必多说…… 虽都是千金小姐出身,但内里的苦处,她们自己心里也都有数,只是寻日里不说罢。 原本,黛玉亦是苦命人中的一个,还是极苦的一个。 爹远在千里之外,常年见不着,弟早夭,母亲亦早逝,只留下一个孤女在…… 却不想,如今却过成了这样。 不是湘云嫉恨黛玉,也不是她不平,见到黛玉的生活变成这样,她也愿意祝福她,是真心的! 湘云生来英豪阔大宽宏量,心中从不藏阴私! 只是…… 她毕竟只是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又素来好强,和黛玉争吵斗嘴过不少回……如今见黛玉这样好,岂有不触动羡慕嫉妒的? 从前黛玉不过是寄住在贾家的外孙女罢了,只是倚仗贾母的宠爱而活,和她有几分相似,差不了许多。 如今,却是正经的掌部户部左侍郎,权倾天下的未来相国大学士之嫡女。 何等尊贵…… 天壤之别啊! 人非圣贤,又孰能不嫉? 湘云的性子也做不出强颜欢笑,掩饰做作,笑不出就是笑不出,她没甚城府可言…… 不比被留在最后,却还是一直带着温婉大气笑容的宝钗。 当然,当年黛玉一人时,也曾这样笑过,这不算甚么坏事…… 黛玉何等灵慧,一眼就看出湘云有心事,再一揣摩,也就八、九不离十心中有数了。 在几双眼神注目下,她走上前牵起湘云的手,又抚了抚她的鬓角,看着湘云笑道:“我又不是轻狂的人,难道今日是故意喊你们来,和一起长起来的姊妹们炫耀不成?我家里并无兄弟姊妹,你们便是我的亲姊妹一样。小时候纵有些小口角,也是姊妹间的顽闹,值当得甚么?如今我家搬来了这里,便等于你们在这里又多了一处家。多咱想来坐坐,便来坐坐。你莫要以为我只是嘴上说说,先前我不也常去梨香院看姨妈么?便是那里,我也当成半个家呢。你常道我小气,如今莫非连我也比不得了?” 宝钗在一旁虽抽了抽嘴角,却还是笑着劝道:“云儿可别小气,颦儿如今成了娇贵小姐,咱们合该扰她一顿东道才是!” 湘云也是好强的,刚才不过被激的狠了,这会儿回过精气神来,昂起头强道:“谁小气了?我才没有小气呢!我就是在想,该扰林姐姐一顿甚么东道才好!” 黛玉闻言,偏着头抿嘴一笑,道:“包你满意就是!” …… 第0254章 陶醉 林府,清竹园内。 吃饭还早,贾家姊妹们说笑了一阵,黛玉说了许多江南风情,尤其是聚凤岛上的景色,引得诸姊妹向往。 三春、湘云等人则也说了些黛玉离开贾府后发生的趣事,好些还是宝玉的笑话。 宝玉也不恼,见黛玉笑起来,也呵呵直乐。 便是宝钗,也说了些年节里的笑话,拿宝玉取笑了番。 黛玉忽然笑道:“时间还早,你们可想看戏不想?” 惜春最高兴,拍手道:“可是蔷哥儿写的那曲本?” 黛玉点了点头笑了笑后,看向紫鹃,道:“今儿日头好,外面一点也不冷,就让她们在庭院里演吧。我们坐在廊下看,也正好可以晒晒太阳。” 见紫鹃笑着离去,探春笑道:“这小四喜班子,也是蔷哥儿送的?” 黛玉笑道:“扬州府的四喜班子,便是在整个江南都极有名。可惜,四喜班子的东家坏了事,只能散了去,蔷哥儿就从里面选了好些没处去的小丫头子和教习,组了个小四喜班子。不过那促狭的,还有一桩淘气事,我且不说,一会儿你们就看出来了。走罢,咱们先去廊下候着。”说着,又让雪雁先去让人在抄手游廊下布好椅凳和大铜脚炉。 待在廊下坐定后,未几,就见紫鹃引着两个教习嬷嬷,五六个乐器嬷嬷在庭院里安顿妥当。 又有十二个十多岁的戏官粉墨登场。 戏比天大,只与廊下的贵人们福礼相见后,一众小戏官们在吹吹打打的乐声中,唱起戏段来。 贾蔷到时,正好在唱《白娘子永镇雷峰塔》那一节戏。 “老生”举着佛祖所传金钵,将白蛇收住,留下四句佛偈: 西湖水干,江湖不起。 雷锋塔倒,白蛇出世。 说罢,“呜哈哈哈”大笑离去。 看到这一幕,湘云气的跳脚直骂,连“直娘贼”这等怒极之言都失口骂了出来。 “这秃驴”“这秃驴”的骂个不停! 姊妹们原本看着也气,黛玉、迎春都落下泪来。 可这会儿见这“孙行者”在这横眉瞪眼上蹿下跳的乱骂人,若不是宝钗拦下,似乎就要翻下游廊去寻法海拼命,誓要救出白娘子的架势,无不捧腹大笑起来。 宝玉也在旁边抚掌取笑道:“云儿,你这是魔怔了?” 谁料湘云看到他后,更怒了,道:“都是那许仙太没用,马棚里的跛脚马也比他强!猪圈里的没眼猪也比他有用!读书读书不成,行医行医不成,连老婆孩子也护不住,呸!” 宝玉整个人都懵了,这是在骂哪个? 一旁宝钗连忙拉住湘云,不悦斥道:“你这丫头,果真魔怔了不成?不过是戏文,你也当真?再者说,那白娘子是蛇妖,许汉文是人。” 湘云犹自喘气,却忽然红了眼圈,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道:“我不恨别个,就恨那许仙无能,和法海一道害了白娘子,更害得他们的孩子,还在襁褓中就没了爹娘……” 此言一出,宝钗等人心中无不大恸,跟着红了眼。 连黛玉都面现自责,一起落下泪来…… 襁褓中,父母叹双亡。 许士林可怜,湘云又何尝好半分? 本是满堂欢,这会儿居然成了人人落泪。 贾蔷自抄手游廊下走过来,看着这一幕,嘴角弯起,笑道:“好端端的一场戏,让你们看成这个样子。父母不在跟前又如何?人各有命,造化使然。但只要心有所向,志比金坚,虽无父母庇佑,我们还不是一样长大翱翔?那许士林也是一样,且等他长大后,还推倒雷峰塔,救出其母白娘子呢。” “蔷哥儿来了。” 宝钗微笑问道。 贾蔷点了点头,又见黛玉哭红了眼睛,好笑道:“哭甚么?” 这神态,哪里像是侄儿与姑姑说话? 宝钗、探春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心中都有些震撼。 宝玉则怔怔的看着黛玉眸带委屈颜色的望着贾蔷,心如刀绞…… 湘云倒又不好意思起来,用帕子抹了泪,低声道:“今儿都是我的不是……” 贾蔷一来,仿佛就压住了场面,做起主来,听湘云如是说,笑道:“这又算甚么?看戏看入迷的,车载斗量。这戏在江南上演时,可是真有看官故意藏着兵器,冲上台要打杀了法海秃驴。必是极性情中人,方有此怒。” “耶?” 湘云听了奇道:“这戏不是你和林姐姐写的么?怎还在江南上戏台了?” 贾蔷微笑道:“先前林姑姑……不对,是林师妹,前儿不是送了你们本子了么?那书在江南已经刊印无数,卖了出去。戏文自然也跟着上台了……嗯?你们怎么了?” “蔷哥儿,你作死!” 黛玉一张俏脸红的似欲滴血,差点连头也不敢抬,瞪着贾蔷嗔恼道。 只是声音轻软如棉,似已提不起一丝力气…… 其他人也无不瞪大眼睛,骇然的看着他。 从林姑姑,到林师妹?! 贾蔷却依旧乐呵呵,笑道:“这是方才姑祖丈叮嘱我的,说以后再以姑侄相称,不合适了。” 此言一出,黛玉几乎站立不住,都想掩面离去了。 这不要脸的,即便如此,怎好在人前宣扬?! 姊妹们一个个也都不自在起来,宝玉更是如同得了癔症般…… 这,莫非就是父母之命了么? 惜春还小,不明白许多,这会儿只笑着问道:“蔷哥儿,我问你,你叫林姐姐师妹,那叫我甚么?” 贾蔷摇头道:“你这边当然不变,还得叫一声四姑姑,二姑姑和三姑姑也一样不变。不过我叫薛大哥为兄,再喊其妹为姑姑,就太混乱了,日后,还是叫一声薛妹妹罢。史妹妹也一般……” 说罢,看向黛玉,笑道:“这样总行了罢?” “呸!” 黛玉此刻也不知该说甚么,只啐他就完事。 贾蔷哈哈一笑,对众姊妹道:“今天南边儿运来了一船暹罗香瓜、菠萝蜜果、香橙还有西瓜等瓜果,又有海边的螃蟹、大虾和鲜鱼,都是用冰冰镇着,保着鲜送进京的。正巧,听说林妹妹要请东道,就问船主人要了半船,你们有口福了。” 其她人面面相觑,宝钗则不忍叹道:“太奢靡了些,我记得,都中尺五方冰,一块便要五两银子。这一船……单冰怕就要千余银子,忒过了些。” 贾蔷好笑道:“薛妹妹,你哥哥难道没告诉你,如今遍布江南的冰室,背后的大东家就是我?我以古法制冰,冰价大降。旁人用这么多冰或许要耗费许多银子,我却并不用。所以,安心受用就是。再者,还有不到一旬之日,就是林妹妹的生儿。因先生新任户部左侍郎,执掌户部事,今年不好大肆操办,那天就不请东道了,不然必有无数人前来送礼。所以,今儿个就算是提前给她过个生辰。” 探春咋舌道:“蔷哥儿,你这船好物什,该不会专门是为了给林姐姐过生儿的吧?” 贾蔷呵呵一笑,没多解释甚么,黛玉则美眸横了他一眼,而后对探春道:“回去的时候,带上一些,给老太太、太太她们。”又对宝钗道:“还有姨妈的。” 宝钗忙笑道:“我家里就不用了,我妈原不爱……” 不爱吃到底没说出口,因为她发现除了黛玉外,还有个王八羔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薛姨妈是南省人,还有不爱吃南味的? 见宝钗有些下不来台,贾蔷笑道:“姨太太那里是不用给,我已经打发人给薛大哥送去些了。” 黛玉没好气白他一眼,道:“你和他倒跟亲兄弟一样。” 又忙对薛宝钗道:“我从前素来听姨妈抱怨,并非不尊重。” 薛宝钗自己都苦笑不已,摇头道:“莫说你想不明白,连我和妈也想不明白。蔷哥儿这样的人,怎会和我哥哥顽在一起?” 迎春、探春、湘云等人咯咯笑出声来。 贾蔷摇头道:“薛大哥虽不怎么着调,但也无甚阴私害人之心,为人比较仗义疏财……” 湘云闻言忽然来了兴头,巴巴儿问道:“蔷哥儿蔷哥儿,我在家时就听二婶婶她们在说,宝姐姐的哥哥花了十万两银子在丰乐楼替天下第一花魁赎身,这也是仗义疏财?” 说罢又歉意的对面色不大好看的宝钗道:“好姐姐,我错了,不该问。” 贾蔷抽了抽嘴角,道:“此事你不该问我,他赎的时候我又不在,是宝玉陪他一起去的。出京前我都没见过……” 众姊妹的目光,唰的一下都聚集在了贾宝玉面上。 贾宝玉登时羞臊的面红耳赤,此事在贾家早被贾母下了禁口令,因为此事,宝玉差点没被他老子贾政打成残废。 所以贾家姊妹们虽多有耳闻,但也只是寻常。 她们也不可能就此事去问宝钗,问了也不会说。 没想到,今儿个好奇心强大的湘云,终于问了出来。 不是她们太八卦,只是那天下第一花魁的名头,她们只在戏曲话本里听说过,而且多是前朝的事。 她们实在太想知道,天下第一花魁这种带有传奇色彩的女人,到底是甚么样的…… 宝玉推脱不过,只能说起花解语来,面上的神情,也渐渐陶醉,向往,沉迷…… …… 第0255章 咔嚓 “你倒是说话呀,只这幅模样,看的人有些恶心!” 湘云见宝玉只说了个名字,就仿佛灵魂出窍一般,只顾着满脸迷醉,却不说到底怎么个好法,气的跺脚催道。 贾蔷闻言,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其他人也忍俊不禁,掩笑不已。 宝玉羞红了脸,不过他很少在这种事上对女孩子发脾气,除非逼他读书上进,否则他素来都极温柔。 没好气白了湘云一眼后,宝玉惋惜笑道:“我和她原不熟,就见过两回,也没来得及怎么说话。只是见她这个人,就和寻常女孩子不同。模样,自然是天下一等一的,不必多提。还有……还有那份不俗的气度,当得起天下第一的名头。我见过的女孩子里,没人能和她比。” 湘云恼火道:“被老爷打成那样,你还这样说?” 宝玉摇了摇头,清新脱俗道:“云儿,你不懂。为那样的人,便是死了也心甘。” 诸女孩子面色都难看起来,黛玉忽地看向贾蔷,道:“你觉得呢?” 贾蔷摇了摇头,道:“前儿才去见了回。” 众人闻言一怔,宝玉奇道:“你先前不是说……” 贾蔷呵呵,道:“我说了啊,出京前没见过。之前去了梨香院后,就去看了看。” 此言一出,宝钗面色陡然涨红,起身福礼道:“蔷兄弟,那日原是我妈不该那样说,不过她并无恶意,非你想的那样,你莫要着恼……” 贾蔷摆手道:“没事,此事不必再提,可以理解。” 黛玉深深的看了他一眼,但没有追问,而是笑道:“你去看花解语做甚么?” 贾蔷呵呵一笑,道:“当初薛大哥为了避免招惹许多麻烦,给花解语赎身后,落在了我的名下。我以为这样不妥,就去给她说,这样并不妥当,过几天给她转出户籍来,另外,也告诉她莫急,过两日薛大哥会去看她,到时候,会将她迁出太平会馆。非我小气,只是她毕竟是薛大哥的妾室,住我那终究不合适。” 贾蔷说完,黛玉还未开口,宝玉就“哎呀”一声,击掌跺脚的抱怨道:“蔷哥儿,你这样做岂不慢待了人家姑娘?你这分明是去赶人!” 湘云冷笑一声道:“你既然连死也不怕,还这样心疼,自去接回荣府住,不更好?” 宝玉闻言,一张脸差点成黑色,气的浑身发抖,宝钗忙拦在中间劝道:“都是我哥哥招惹的事,为了他的事你们再吵起来,岂不伤了兄妹情分,便是我也难做人了。” 湘云也懊悔说话太直,方才宝玉拿一个花魁把她们都比下去了,让她心里窝火,方才才说话那样直的。 宝玉今日备受打击,一时心灰意冷,也不愿再多言,垂头不语。 贾蔷笑了笑,道:“我原不在背后说人,无论褒贬,不过既然你们这般好奇,我就说说。” 他这一开口,就把贾家姊妹们的注意力都吸引了过去。 贾蔷微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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