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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京市郊区,精神病院。 狭小的单人间散发着霉味,蓝白条纹的病服在周昭宁枯瘦的身上晃荡。 这位曾经人人艳羡的京圈大小姐,此刻神情木然,对着遗照重重磕下头去。 “997。” “998。” “999……” “吱呀”一声,房门被医生从外拉开,打断了周昭宁。 “编号543,你治疗期已满,可以出院了。” 周昭宁身子一颤。 原来,她已经不知不觉,每日对着遗照磕了五年了。 五年前,她的佛子丈夫释临淮,亲手将她送进了这精神病院。 众人都说他不愧为修行之人,大慈大悲,哪怕她杀了继妹,也愿给她一个悔过的机会。 可在精神病院的这五年,却比地狱更难熬! 周昭宁下意识瑟缩了一瞬,踉跄着向外走去,却空无一人。 朋友,父母,没有一个人来接她。 她怔怔站在原地,身后的医生喊住了她。 “等一下!” “释先生交代过,就算你出院,也需要每日例行对着二小姐的遗照磕999个头悔过!” 她本以为她已经麻木了,可听了医生的话,心还是猛地一颤,颤颤巍巍接过了遗照。 都说佛爱众人,可释临淮偏偏把她排除在外。 回到家,周昭凝已经磨破了脚。 佣人们很快就注意到了她。 “京圈那些少爷各个都不是好惹的,也就释先生礼佛,这才放了她一马,她这杀人犯怎么还有脸回来?” 佣人们鄙夷的眼光和冷嘲声越来越大。 明明太阳正毒,可周昭宁身上却没有丝毫温度,手攥得越来越紧,脑海中不断响起奶奶弥留之际的叮嘱。 “昭宁,答应我,无论如何也要照顾好夏夏,他是周家唯一的独苗……” 她早已不奢求这些人能像从前一样对她,完成奶奶的遗愿,就是她唯一的执念。 倏然,一辆车直直向她撞来! 周昭宁狠狠摔在地上,下意识护住怀中的遗照,生怕它受到一丝伤害。 否则,释临淮不会放过她。 车子在碾过她的一点脚踝后,骤然停下。 周昭宁本就苍白的脸变得更加煞白。 抬眸望去,熟悉的直直刺入眼眸。 下一瞬,车窗降下来,周昭宁对上了释临淮那双无喜无悲的清冷眼眸。 他清冷依旧如初见,素白衣衫纤尘不染,盘扣扣到最上面一颗,垂落的半截佛珠在空中轻晃,恍若神祇。 仅仅一眼,就让周昭宁浑身变得僵硬起来。 仿佛被一双无形的大手死死箍住喉咙,无法呼吸。 当年,释临淮便是这副不染凡尘,此生不沾情爱的姿态,让周昭宁心底第一次萌生了“恶”念,对他展开炽烈的追逐。 为他重建清修古寺,为他竞拍千年佛像,一改自己跳脱不羁的性格,为他斋戒诵经、抄写梵文…… 或许是她这份执着终于感动了上苍,那个始终守着佛祖的释临淮,竟在真的在某日松了口,答应与她结婚。 可继妹的死,打破了短暂的幻梦。 周昭宁拖着还在流血的脚,跪在车窗前卑微乞求:“释临淮,我知错了,让我看一眼夏夏吧。” 拨动佛珠的手凝滞了一秒。 释临淮的眸子里罕见地掀起一丝嫌恶的波澜:“这恶果是你亲手种下,该由你亲自尝尽。” 说完,他收起捻动的佛珠,目光掠过她身侧垂首的佣人。 佣人心领神会,一把将周昭宁按在地上。 “把这个周家的罪人给我关到狗笼里去!”第2章 巨力拖拽着她前行,受伤的脚踝碾过碎石小路,剐出钻心的疼。 恶犬嘶吼着扑咬铁栏,她尖叫求饶的刹那,家佣的哄笑响彻云霄。 “什么大小姐,就是条狗!” “来叫两声听听。” 指尖抠进泥泞,喉咙里滚动的尖叫突然凝固成一块冰。 手机闪光灯此起彼伏,围拢的人影将她的狼狈框进镜头。 而释临淮冷冷地坐在车中,眼底毫无波澜,仿若一尊无悲无喜的神像。 周昭宁蜷缩在角落,染血的指尖死死攥着平安符,浸透了黄纸。 可指尖再疼,却比不上心口万分之一。 她追了他整整八年,以为可以把他拉下神坛,可他却一次又一次碾碎她的自尊。 眼前开始发黑,周昭宁攥着平安符蜷缩在角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的这一夜。 次日清晨,周昭宁刚刚闭上眼,便听一声暴喝如同惊雷在耳畔炸响,震得她混沌的神志骤然清明。 “周昭宁,你就是如此忏悔的!” 她艰难地撑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线中,父亲正居高临下瞪着她。 他命人将周昭宁带到一间阴冷的灵堂,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恶意。 “当初死的人怎么不是你!” 周昭宁唇瓣一颤,一句“不是我杀的她。”几乎要脱口而出,却又蓦地咬住。 该说的,她已经说了无数遍。 没有一个人信她。 伤口钝痛渐消,心口却像塞满浸水的棉絮,沉甸甸坠着。 “噗通”一声,佣人按着她跪下,额头磕在冰冷的地砖上。 她颤着唇,麻木地说着说了无数遍的话。 “……周雪凝,对不起。” 周父忽然开口:“临淮你看,这孽畜连地砖上的灰都没蹭掉半分,根本不诚心!” 周昭宁撑在地上的手一顿,下意识抬头。 释临淮轻皱的眉已表露出他的不悦。 她浑身发颤,精神病院五年的蹉跎让她再也生不起反抗之心。 只能顺从重重地磕下头去,“咚!”一声闷响,额头顿时肿起一片。 佣人的哄笑再次传来,刺入耳膜。 哪怕在精神病院已经磕过无数次,可这一刻,屈辱的泪水还是溢出眼眶。 五年前,她开车回家,周雪凝给她打了一通电话。 “姐姐,你以为你跟阿淮结婚,就能得到白头偕老一辈子吗?” “你猜猜你的刹车还有没有用,撞死了我,你们的婚姻还能像从前一样吗?” 电话戛然而止。 抬眼的瞬间,周雪凝就站在马路中央,隔着挡风玻璃对她微笑。 那笑容太熟悉了,像极了小时候抢走她洋娃娃时、在她婚礼上穿着白纱故意跌倒在释临淮怀中时,都是这样带着酒窝的天真弧度。 车子失控地向她直直撞去,血色染了一地。 那天,一向清冷淡漠的释临淮扯断了他从不离手的佛珠,从神坛堕落成恶鬼。 “周昭宁,你的余生,都要给雪凝赎罪!” 一下、两下、三下…… 每磕一下,她的心便更冷一分。 鲜血涌出,沾湿了地砖。 直到第999下,她才停了下来。 她跪在地上,嗓子干涩得不成样子。 “我可以见夏夏了吗?” 看着她满头的血,释临淮淡漠的眸子中竟闪过一丝不忍,但目光触及到灵堂中央的那张遗照,很快消去,嗓音冷得骇人: “喝了这个,我就考虑让你见他一面。” 佣人无声上前,手里端着刺鼻的中药。 “这是国医圣手配的药方,喝下去之后,将彻底摧毁你的子宫,再也不能怀孕。” 周昭宁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释临淮转动手中的佛珠,声音似淬了冰。 “你这般恶毒,不配生下子嗣。”第3章 七月的烈日灼人,周昭宁却恍若窒息于海底。 曾经戒斋吃素的释临淮,竟为了周雪凝,彻底扼杀她诞下生命的可能。 原来,寺里香火供奉的佛走下莲台,怒目动手时,竟比恶鬼还狠。 可是她答应过奶奶,一定要照顾夏夏。 掌心被掐出鲜血,周昭宁哑声道:“好,我喝……” 说完,周昭宁端起药碗,含着泪,仰头一饮而尽。 她这破旧的身躯,早已不奢望生子了。 可为什么喝下去的那一刻,还是忍不住想哭? 不过一刻钟,剧痛蔓延,钻心蚀骨的痛弥漫周昭宁小腹。 她倒在地上,死死咬紧牙关,才没有痛喊出声。 一口血却控制不住溢出,滴落在灵堂的地上。 看着那抹殷红,释临淮心中莫名烦躁起来。 还未搞清楚情绪缘由,身体先一步转身:“送去医院。” 周昭宁颤着声:“我不去医院,我只要夏夏。” “释临淮,我求你……” 释临淮的背影再没有停留。 一夜洗胃和无麻脚踝手术,周昭宁在手术台上痛晕数次。 骨锉声中,她十指抓烂,冷汗浸透床单。 原来剧痛到临界点,连哭喊都是奢侈。 术后,佣人直接将她扔进别墅地下室。 蚀骨的疼痛未消,她连一根手指都动弹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门突然被推开。 “砰!” 周昭宁如惊弓之鸟,整个人猛地一颤,血色瞬间从脸上褪尽。 女佣踩着硬底皮鞋走近,将一团布料劈头盖脸砸在她身上:“换上。” 指尖触到衣料的刹那,周昭宁呼吸凝滞—— 透薄的黑色蕾丝,勉强蔽体的剪裁,衣领处还缀着刺眼的亮片。 京市会所里最下贱的坐台女,都未必肯穿这样的衣裳。 “我不……”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旧伤结痂处渗出细密血珠。 女佣却已粗暴扯开她的衣领,冰凉的指甲划过她后颈。 “释先生的命令,你没有拒绝的权利。” 车门重重关上的闷响中,周昭宁单薄的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着。 透过后视镜,她看见自己惨白的脸上挂着几缕被冷汗浸湿的发丝,身上这件不堪入目的衣服勒得她几乎窒息。 车子停在五星级酒店门前,佣人拽着她穿过大堂直上顶层,终于在总统套房外看见了静立的释临淮。 月光下,他穿着一身剪裁考究的黑色西装,人散发着清冷疏离的气场,又变回了那个高坐莲台、不染尘埃的佛。 就好像,昨天那个逼她喝药的人不是他一样。 释临淮连一个眼神都未施舍,抬手示意。 周昭宁本能地往后退着,却被女佣铁钳般的手死死扣住肩胛。 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她连声音都在抖:“……你要干什么?” 释临淮喉结动了动,一把将周昭宁推入屋内。 “这是你欠雪凝的。” 房门重重合上,一身肥肉的中年男人笑得不怀好意。 “啧啧,从前的京圈大小姐,现在却出来卖。” “瘦是瘦了点,脸还不错。” “放开……!” 周昭宁慌了,本就不多的布料被粗暴撕扯,男人粗鄙的调戏钻入耳内,交织成恶心痛苦的网。 “阿淮,求求你,我什么都会做的,求求你救我!” 男人的笑声混着皮带扣碰撞的金属声。 “是他说你喝了药不会怀孕,随便玩,怎么可能救你。”第4章 一旁的佣人担忧地上前问管家。 “这真的没事吗?许总上个月才玩死一个。” 管家的眼神扫过去,佣人惶恐地闭嘴,站回原地。 释临淮站在门外,默念《清心经》,可心却怎么都静不下来。 他以为自己会没有丝毫波澜,可心底的烦闷却越来越重。 许总钳制住周昭宁的手,眼看就要撕扯掉最后一块布料。 周昭宁热泪滚下,紧闭上眼,就要咬舌自尽! 下一瞬,释临淮推开门,脸色骤变,一把掀开那个令人作呕的躯体。 温热的血滴在他手背上,烫得惊人。 往日自持的释临淮扼着周昭宁的下巴,眸色郁沉。 “你怎么敢!” “当初你爬上我的床不是很熟练吗,现在伺候别人怎么不乐意了?” 他的声音很冷,冷得像冰刃,一寸寸割进她的血肉。 周昭宁涣散的瞳孔里,忽然倒映出清修寺前那个踏雪而来的身影。 那年母亲病重,山阶覆雪,她崴了脚仍执意前行。 是他遇见不忍,背起她踏雪登山。 她红着脸问他是否算破了戒,他只誊抄了一张平安符给她。 “众生皆苦,愿你和令慈早日脱离病痛苦海。” 那日鹅毛大雪,她丝毫不觉苦。 在精神病院被折磨,在周家被关狗笼,她都攥着平安符挺了过来。 可现在,却苦得心口都在疼。 可释临淮的一字一句,都将她最后的尊严碾得粉碎。 有那么一瞬,她甚至觉得或许刚刚咬舌自尽,才是最好的解脱。 可她不能死。 想到夏夏,周家唯一的独苗,泪水从周昭宁的脸颊滑落,她不再辩驳,而是垂下头去,沙哑着声音道: “都是我的错,所以,我们离婚吧。” “我什么都不要,只要你能让我偶尔看看夏夏……” 释临淮指节一紧,眼底阴翳翻涌,骤然甩开手:“闭嘴。” 周昭宁像破布一样被摔在地上,眼前一黑,再也抑制不住晕了过去。 翌日,周昭宁是被疼醒的。 医院外,豆大的雨点砸在玻璃上。 血腥味突然翻涌上喉,她弓着背剧烈咳嗽起来,指缝间渗出暗红的血丝。 一只陌生的手忽然落在她枯瘦的肩头。 周昭宁喘息着转身,是赵医生。 一年前,她磕晕在周雪凝的遗像前,就是他抢救回来她的。 没想到再次入院抢救回她的,还是他。 赵医生脸色沉重:“周小姐,你这一次晕倒,比一年前刚送来时凶险十倍不止。” “若再添新伤,这身子骨便是要彻底撑不住了,到那时……” 他顿了顿,声音沉得发苦:“便是华佗再世,也回天乏术了。” 她怔了怔,指尖无意识地捏紧了被角,布料在掌心皱成一团,像是她残破不堪的命数。 释临淮那么恨她,她真的能撑到以后吗? 风吹动窗帘,她恍然发现,戴了7年的平安符洇了。 明明是保佑家人安康的朱砂,却在连绵阴雨里褪成了血水。 …… 那天之后,释临淮罚她去医院扫厕所。 消毒水混着腥臭的气味灌进鼻腔,拖把浸在脏水里,她的手泡得发白溃烂。 咳血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擦完嘴角,掌心一片猩红。 她盯着那抹刺眼的红,恍惚地想。 是不是死了,才能解脱? 可下一秒,她又死死咬住嘴唇,把血腥味咽回去。 不能倒下。 倒下,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夏夏了。 她撑着拖把,冷汗浸透后背,眼前一阵阵发黑。 “砰!” 门突然被踹开,一桶脏水当头泼下! “谁让你在这偷懒的?你以为你还是周家的大小姐呢!” 冷水呛进气管,她剧烈咳嗽起来,血丝混着污水从唇角溢出。 旁边有人拉住:“算了,她好歹还是名义上的释太太。” “释太太?” 对方讥笑。 “释先生早去接周雪凝了,那才是真正的释太太!”第5章 湿发黏在周昭宁惨白的脸上,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周雪凝还活着! 那她遭受的一切又算什么?! 她疯了一样冲进雨中,却在别墅门前僵住。 客厅里,特助带着试探的声音响起:“二小姐回来了,要对大小姐道歉吗?” 释临淮怔愣一瞬,很快脸色又恢复了以往的淡漠。 “周昭宁伤了人是事实,是雪凝命大活过来,不关周昭宁的事。” 说完,释临淮视线落在周雪凝腿上的浅痕,清冷的眸色骤冷,声线森寒。 “更何况,周昭宁只是在精神病院被关了五年,雪凝失去的是五年青春,怎能就这样轻易揭过。” “去请陈院长来给雪凝看诊,不能留痕。” 寒意扑面而来,男人的话像刀子一样插在她心上。 她低头看着自己衣袖下在精神病院里,被电击烫出来无数不清的疤痕,彻骨冰凉。 原来他不是看不到疤痕。 只是她身上的,从来不值得在意。 他在意的,从始至终,只有周雪凝。 雨幕中,周昭宁浑身颤抖得像片枯叶,再也控制不住,喉咙中涌上一股腥甜。 释临淮看见周昭宁,目光一顿。 周雪凝率先跑了出去,抱住周昭宁:“姐姐,我相信你不是故意撞我的,我原谅你了。” 随即放低声音,恶毒挑衅:“周昭宁,你怎么还有脸缠着阿淮?我要是你,早吊死在精神病院了!” 周昭宁想要挣开,却被周雪凝拉进屋内。 “阿淮,我已经原谅她了,就让她在我身边当保姆悔过吧。” 没有任何意外,释临淮同意了。 没人问过她的意见。 她沉默地走到佣人房中,刚坐下就被一个推开。 “你一个待过狗笼的人,脏死了,也配睡这?” “二小姐善良,肯原谅你这个杀人犯,我们可不会惯着你!” 说完,她就把她的东西丢到隔壁的杂间,语气嘲弄。 “那才是狗该待的位置。” 周昭宁浑身无力,每一次喘息都像是刀割,身上疼得她眼前发黑,能撑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她极力忽视周围看好戏的视线,蹲下身捡起地上衣物。 回到杂间,泪水才汹涌而出。 奶奶,我好像坚持不下去了。 第二天早晨,释临淮和周父一早便离去。 周雪凝让人把她带到餐厅。 她高高在上地坐在主位,勾唇笑着。 “姐姐,见着我还站着,是一点悔意都没?” 周昭宁麻木上前,膝盖直直砸在地上。 这般听话顺从的周昭宁,让周雪凝觉得一点都不痛快。 “去给我拿狗盆来,让她给我跪着吃!” 周昭宁浑身一颤,不敢置信地看着她。 十岁那年,她们一起被父亲罚跪,是自己饿着肚子把最后半块馒头塞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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