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许。 这座城池不需要同情。 “走吧,我们往高天而去。” 装上偃甲后,阿黎不知道从何处摸出来一柄锈迹斑斑但缠满了布条的「铁块」,将其背负在身上后,便两袖清风地准备出发了。 与阴影相伴的影魇小跑着跃上了那一人高的巨大铁块,攀爬到阿黎的肩上,伸出爪子抓挠他好不容易梳理齐整的头发。 几人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城市,一如宋从心等人的到来一般,没有掀起任何的涟漪。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当世界改天换地,人们从黑暗中抬首,才恍然惊觉自己曾窥见过天光乍破前欲来的风雨。 离开城池的必经之路上,一位年迈的老兵被几个刚从冰棺中苏醒、从未见过阳光的孩童缠着讲当年的故事。老一辈人总会想守护孩童那颗尚未被浊世污染的赤子之心,哪怕现实已经如此鲜血淋漓。 生有昆虫复眼的老人抱着狸猫似的孩童,语气悠悠地给他们讲了一个充满希望与光明的故事。 “很久很久以前,神州陆沉,大泯灭。沦陷的领土之上被毒的光芒笼罩,恶神的眷属与藤枝蔓延至每一寸土地。” “被世界遗忘的子民流放至天地的熔炉里,恶神扭改了他们的面貌,令他们三界不收、六道不留,再不能回归自己眷恋深爱的故地。祂试图令人们绝望,令人们悲泣,但王的子民没有忘记大巫与人皇的牺牲。他们拾捡起破碎的残躯,将用于耕种的农具化为武器……” “咪嗷!”趴在老兵膝盖上的狸猫叫了一声,吐着粉舌口吐人言,“恶神好坏啊,噗噜噗噜!” “是啊,恶神真坏。”老兵笑了笑,抚摸着小狸猫油光水滑的皮毛,“直到那一天,直到那一天” “那一天,天幕被千道辉煌的剑光撕裂,尘世而来的人神与高天之上不悯世人的天神相争。大地融毁,苍穹破碎,侵略神州域土的恶神分身被人神斩落,无数溢散的命丝如同河里溯行而上的蜉蝣,为争朝夕,眨眼便要在天光下消散而去。” “那其实并非不可接受的命运,人们其实早已陷入了绝望,只是因为不愿让王与巫的死变得不值,才顶着一口不愿吞咽的怒气苦撑至今。而在黑暗中待得太久,外界的光明也会变得刺目了起来。或许在人心彻底变坏前消散于天光之下,未尝不是一种好的归宿?” “呜……”另一只小三花恹恹地耷拉下耳朵与尾巴,不开心道,“我不喜欢这样。” 老兵扯起麻皮褶皱的老脸,露出一个笑:“而就在那时,人神做出了抉择。他斩落了恶神的一段分枝,夺回了那根牵系所有人命脉的绳索。他以自身为锚,拉拽住那些荧烛般上浮、实际却沉沉下坠的生命。” “在混沌中堕落为魔物的子民们重新找回了为人时的自己。人神告诉他们,即便早已面目非昨,他们也可以拥有一颗人之心。” “一颗浸润血泪与伤痛、却也永不屈折的人之心。” 老兵早已老眼昏花,他蒙了一层灰翳的眼眸却似乎还能溯回当年的情景。 人神自高天走向大地,那裹挟着风雪气息的一席白衣,手持着足以撕裂苍穹与大地的长剑,直面着满城早已化为鬼魅魍魉的百姓。 老兵不知道该如何以言语去告知孩童,那个人的出现对城中百姓象征的意义。 “他的出现就像熹微的晨光,他让熔炉中绝望的蝼蚁意识到,那些苦难并非无法跨越的天堑,那高高在上的神明并非不可战胜的灾劫。” “他让熔炉中的生灵想起自己是人,而不是别的什么东西。” “我知道!阿姆告诉我,我不是真的小狸花,因为小狸花不爱吃糖果,也不会说人话!”翻来覆去抱着自己肥大尾巴一通乱啃的狸猫举起一只爪子,灵魂的强度与□□的异变挂钩,脆弱纯净的孩童即便堕落为魔物也只会化作这般幼弱的生灵,“所以阿姆说我是人,而不是小狸花!” “没错没错。”老兵笑得见牙不见眼地揉着狸猫的肚皮,“即便形貌已被扭曲,我们却仍然留存着清明的自己。” “阿耶阿耶,你说人神一身白衣,是不是像那个人一样呀”蹲在老兵头上的三花举着爪子,指着远方。 老兵闻言抬头,昆虫的复眼剥夺了他对颜色的感知,但却赋予了他更为敏锐的嗅觉与黑暗中视物的能力。然而灵魂的异变让他苟延残喘至今,衰老却也无可避免。老兵白蒙蒙的视野中只捕捉到几道模糊的人影,其中一人宽袍广袖、脊梁笔挺。不知为何,那背影竟让老兵早已随时光黯淡消逝的记忆擦拭一清,令昔的旧影逐渐变得鲜明。 “像。”老兵张了张嘴,“确实像啊……” 将要离城的人踏过黄土,在老兵与孩童身前走过,甬道上方而来的风送来一丝山花的香气。 老兵心想,确实很像,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那位满身风雪,这位却好似伫立于春花烂漫的山野。 即便如此,老兵依旧举目远眺,目送着那道熟悉的背影逐渐远去。 目送着她,自大地向高天走去。 掌教首席 请司命刀而死节…… 幽州, 咸临,帝京。 齐虚真身着繁复华丽的国师长袍,冷声屏退了下人, 独自一人步入位于宫殿最深处的内室。 自从宣怀王病重又幸得国师出手治理之后,大成殿便成了无诏不得入内的禁地。就连贴身伺候了宣怀王数十年的侍人都不被允许进入内间,只有负责调理君王身体的国师被允许随时通行。对此, 宫里的侍人们不敢多说什么。因为那些对国师抱有异议的人这些年来不是悄无声息地消失, 便是已经化为了一捧黄土。即便没有任何证据指向国师, 但活得跟人精似的侍人最懂得明哲保身之理。 在皇城,若不成为国师的拥趸, 就会像微不足道的蝼蚁般被人碾死。 然而,外表看上去冷峻威仪的国师, 却在进入内殿后拧起眉头,露出了愤怒焦躁的神情。 “这群废物!”他猛一挥袖, 广袖与风相击发出了「哗」的一声响。但布有静音结界的内殿却隔绝了室内的所有声音,“区区一个皇太女与军师, 居然让她们把吾神的大计拖延至今?!谢秀衣分明就在北地,怎么会找不到……这帮蠢货废物蝇蚋!攥在手中的猎物居然都能让她逃了出去……” “可恶可恶……要是让主祭知道他们办事不利, 真该将他们通通丢进摩罗坑里……该死的,该死的……” 外表不过而立之年的国师华服冠冕,仪表堂堂。但此时他却仪态全无地在内殿中徘徊踱步, 不自禁地啃咬着自己的拇指。他眼底压抑着无需明辨便可感知得到的焦虑与恐惧。尽管嘴上谩骂着那些「办事不利的废物」。但齐虚真明白, 最可能被丢进摩罗坑的其实是他自己! “谢秀衣,谢秀衣……谢秀衣!”齐虚真目眦欲裂地顶着大成殿的穹顶,保养良好的十指不住抓挠自己的脖颈,尖利的指甲竟像陷入泥巴中一般深深地砌入了血肉里,“不过是区区一介凡人,竟敢、竟敢与天相争!” 放在十年以前,齐虚真根本不相信自己竟然会被一个凡人入这种境地。 咸临与大夏国之间的计划是同步开始的。如今大夏已经名存实亡,咸临却在短暂的动荡后复归于平静。两相对比之下,只要高高在上的主祭稍微朝人间侧来一眼,齐虚真立时便会落入万劫不复之地。但他实在想不明白,他分明已经控制住了咸临的君王,为何事态却根本不像他预料中的那般发展?宣白凤和谢秀衣已经被他出了帝京,整与那些贱民混在一起,为何还能将江山打造得跟铁桶一样? 齐虚真想不明白。就如同他不明白,谢秀衣一个命不久矣的病秧子,为何会像主祭一样令他感到恐惧? 齐虚真曾经以为控制住咸临的君王便成功了一半。但横空出世的宣白凤却打破了他的臆想;他以为只要解决了宣白凤,咸临将再无人能阻止他推行主祭的计划;那个从鬼门关内重回人间的谢秀衣又让他的一切布局筹谋变成了一场笑话…… 虽然嘴上谩骂不屑,但齐虚真对那素未谋面的「谢军师」生出了一份连他自己都不愿面对的恐惧。自宣白凤出事之后,谢秀衣简直像一片笼罩在帝都上空的阴云。他不明白为何有那么多人宁可不顾自己的家族与性命也要为谢秀衣卖命,前赴后继的蝼蚁简直怎么杀都杀不干净。 低贱的平民侍从也就罢了,居然还有士人站在了那一边。 与谢秀衣隔空博弈这么多年,齐虚真也从一开始的傲慢自大变为了如今的疑神疑鬼,神智时常紧绷,不敢有片刻的滞怠。 齐虚真不知道如今的帝京中究竟有多少隶属谢秀衣的人,这些年来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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