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对他的恩公逼死,还生食其肉,还叫人吗?” 沈渊子的眼中泪光闪闪:“你父身为朝廷命官,威武不屈,自尽而死,即使是作为敌人的我们,也心生敬意,我二弟本欲将你父兄以礼下葬,但孙恩却下令,必须要分尸食肉,二弟无奈只能执行,因为不执行他自己也会同样下场,如果你要把这笔债算在二弟头上,那我这个做大哥的,给他抵命就是,只希望我死之后,咱们的恩怨,一笔勾销,勿再相杀相怨!” 他说着,变戏法似地一抖手腕,一把尖刀,翻到了他手里,直接向着胸口刺去,沈田子在一边大叫道:“大哥,万万不可!”出手如电,就要去夺这把刀,可是只听“叮”地一声,寒光一闪,一枚铁菩提击中了沈渊子的手腕,打得他手腕高高肿起,快如闪电地这一刀直接就落到了地上,只在他的胸前,划开了一条几寸长的血口子,滴滴血珠,出体即凝成点点红珠,挂在他毛茸茸的胸毛之上,如同红果子树一般。 沈渊子捂着通红的手腕,咬牙道:“为何不让我自尽,一命抵一命,我是大哥,必须要保护我的兄弟。他的一切罪过,由我来承担。” 徐羡之咬着嘴唇:“冤有头,债有主,沈云子害我家大人,我只取他性命,刚才寄奴哥说的你们也听到了,杀了你们,别人会以为我们不肯赦免吴地叛乱,这场祸事只会持续下去,仇会越结越深,先父大人是为了保护百姓,免得生灵涂炭才就义的,我不能违背了他的意愿,但是,生为人子,此仇必报!” 沈田子咬着牙:“你若是杀我兄长,那我沈田子也必然会向你寻仇!” 徐羡之惨笑道:“父债子还,兄仇弟报,天经地义的事,沈田子,我知道你的本事,也听过你的名声,我只要你二哥的一命,至于我杀他之后,你如何向我寻仇,这辈子我姓徐的接着便是!” 一声怒吼从后方的林中响起,伴随着马蹄踏雪的声音:“大哥,你代我受死,就以为我会感激你吗?今天你要真的死了,我只会恨你一辈子!” 众人脸色一变,只见一骑踏雪飞驰,从后方的密林之中直奔而来,另两骑在后面紧追不舍,为首一人,紫面长须,可不正是沈家五虎中的老二,曾任上虞县丞的沈云子? 徐羡之双目尽赤,一把抢过了陈遗高举着的长剑,几个箭步就冲向了来骑,大吼道:“狗贼,拿命来!” 一声马儿长嘶,沈云子的坐骑,在徐羡之面前十步左右的地方,人立而起,他的人也翻身滚鞍下马,双手摊开,以示自己手无寸铁,而他的身后,两骑飞来,马上两个布衣少年,都是赳赳武夫,正是沈家老四沈林子,老五沈虔子。 沈渊子咬了咬牙,一下子奔了出去,挡在沈云子身前,直面徐羡之的剑锋,头也不回,对身后的两个幼弟吼道:“你们是干什么吃的,连二哥捆起来都看不住吗?” 沈林子长叹一声:“大哥,看住了二哥,就是看着你去死,你要我们做弟弟的怎么忍心?沈家五子,生死与共,大哥若不在,弟弟们断不独活!” 沈渊子的泪流满面:“大父大人被奸人所害,父亲和五个叔伯也都作古,沈家一脉,就剩我们五个了,你们怎么就这么不懂事?若是大哥一条命能化解这仇恨,赎回我们的罪过,那有什么不可接受的?来时我就说过,好好活下去,不得寻仇,这不仅是大哥,也是先父,大父大人临走前的叮嘱!” 沈云子咬着牙,说道:“大哥,一人做事一人当,逼死徐县令的是我,我不能让别人替我去死。不过徐羡之,在你杀我之前,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我沈云子并非忘恩负义,猪狗不如的畜生,上次攻打上虞县城时,我是想救你们,给你们一条逃生通道的。” 徐羡之厉声道:“一派胡言,我亲耳听到你在外面公然带人突袭县衙,难不成是我听错了?” 沈云子叹了口气:“我若真的是要取你们性命,应该是悄然无声地下手才是,就象我放出那些给关在狱中的天师道弟子,诛杀四门守军打开城门,这些真正夺城陷地的事情,你可听到半分?” 徐羡之微微一愣,喃喃道:“你这样一说,好像还真是。” 刘裕的声音从徐羡之的身边响起:“上次孙恩作乱,八郡陷落,多数州县都是以表面上被俘的天师道弟子为内应,由城中的暗通天师道的官吏守兵们放出,然后先夺城门,引城外的贼军入城,控制全城,有不少地方甚至都不打开城门,直接放出大牢里的贼人后就直攻县衙或者是刺史府,捕杀官长。上虞县就是典型的这种情况,沈云子带人攻打上虞县衙时,城外的徐道覆大军还没进城,按一般情况,这时候他们人手不足,如果是要捉你父兄,应该悄悄行事才对,不会在大街之上就喊得全城皆知。” 徐羡之默然半晌,才叹道:“我明白了,沈云子,你是想弄出响动,给我们留下逃走的时间?” 沈云子叹了口气:“不错,包括你们逃跑的密道,徐羡之,你挖这密道时,有几个手下是我们的人,我其实很清楚道口在哪里,就在城西两里的土地庙,如果我真的有意要害你,又怎么会放你逃出来,整个林子空无一人呢?” 陈遗低声对徐羡之说道:“少爷,他没说谎,以前你让我和刘老三,张富贵他们一起挖那秘道,那二人后来我才知道,都是天师道的秘密党徒,上虞陷落那天,他们也跟着沈云子的。” ===第一千七百八十五章 沈家五虎终收服=== 徐羡之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就算你有意放我们,但我父亲还是没走掉,还是给你们逼死的,最后吃他肉的也是你,还想抵赖吗?” 沈云子正色道:“不错,这些事情我不抵赖,但我想说的是,我当时没的选择,是奉命行事。谢培人要夺我们沈家产业,庄园的时候,我父亲找过你爹求情,可你们说无能为力,所以我爹才一时糊涂,信了天师道的鬼话。冤有头,债有主,你身为人子,为父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我只希望我这一死,能化解你徐家对我们沈家的仇怨,大哥,三位弟弟听好了,任何人都不得因为我的死,向徐家寻仇,不然的话,我做鬼也死不瞑目的!” 沈田子泪光闪闪:“二哥,小弟是绝不会就这样看着你给人杀的,谁要是伤了你,我跟他拼了!” 沈云子厉声道:“混蛋,我说话当放屁吗,徐公子报仇杀我,是天经地义的事,你再杀回去,他的兄弟子侄再来杀你,沈徐两家永远就没个完了。” 沈渊子咬了咬牙:“老二,你是奉命行事,不怪你,而且你刚才所说,也是留给他们逃跑的机会了。是我作为大哥没劝住爹,让他跟着妖人作乱,要还命,我来还!” 徐羡之摇头道:“沈渊子,你起开,这事就是我跟沈云子两个人的恩怨,不需要别人插手。” 沈云子正色道:“不错,就是我们两个男人间的事情,谁也不能代替我,大哥,三位弟弟,你们让开。” 沈渊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走到了一边,顺手拉走了沈田子,四个兄弟的眼中泪光闪闪,而徐羡之则提着剑,走到了沈云子的身前,沉声道:“沈云子,你听好了,我们的恩怨,就在这一剑,一剑之后,恩仇两清,无论是我的家人,还是你的家人,都不得再来寻仇!” 沈云子闭上了眼睛:“理当如此,徐羡之,还请你杀我之后,放过其他曾经吃过你父兄血肉的百姓,不要再追究,我们都是上虞人,现在我们的家乡毁了,我不希望这样的仇恨,永远继续下去。” 徐羡之冷冷地说道:“你说完了吗?” 沈云子转过了身:“出手快点,给我个痛快。” 袁崧的眉头紧锁,看着远处的二人,叹道:“都说吴地之人快意恩仇,真没说错啊。” 刘裕点了点头:“这一剑,也许会决定将来几年,甚至十几年的吴地形势,希望徐兄弟刺出之后,不要后悔。” 徐羡之缓缓地举起了剑,他的手在微微地发抖,作为一个顶尖的谍者,也是优秀的剑士,这样的抖动是不可思议的,这反映了他内心的矛盾,挣扎和波动,竟然久久不能刺出去。 陈遗在一边突然叫道:“少爷,你要是下不了手,让我来!” 徐羡之猛地一声狂吼:“爹,哥哥,羡之为你们报仇啦!”他说着,一剑刺出,快如闪电。 一边的沈田子直接跳着冲了出去:“二哥,二哥!”他的脚步刚冲出去半步,就停了下来,因为,所有人都看得真切,徐羡之的这一剑,在空中变了个方向,直接以剑柄刺中了沈云子的后心。 沈云子的眼睛瞬间睁开,带着无比地错愕,想象中透心凉的情况没有发生,却是有一个硬物顶在自己的腰间,徐羡之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响起:“为了我死去的父兄,这一剑我必须刺,刺了这剑之后,很多人不必再去死,这是我爹所希望看到的,作为儿子,仇我要报,但他的愿望,我更需要继承。” 他说完之后,转身就走,看也不看沈云子一眼,他的声音随风而来:“姓沈的,这辈子我永远不想再看到你们任何一个人!” 他这样决绝地走向了远方,雪地之中,留下了一行长长的脚印,陈遗如梦初醒,追了上去。刘裕远远地看着徐羡之的背景,长舒了一口气:“我没有看错他,羡之为国家弃家仇,真是大丈夫!” 袁崧点了点头:“真是难为他了,也难为你了,若不是你晓以利害,他是不会放过沈家五子的。我去陪陪徐羡之,这里的事情,交给你了。” 刘裕点了点头,走到了沈渊子的身前,这会儿的沈家兄弟,抱成一团,喜极而泣,而刚从鬼门关走了一圈回来的沈云子,更是已经瘫坐到了地上,刚才他已经抱了必死之心,能捡回条命,顿时连呼吸空气也都是如此地贪婪了。 沈渊子看到刘裕过来,上前向着刘裕抱拳行礼:“多谢刘公救命之恩。我们沈家五兄弟,包括那五千多户百姓,都会感念你的恩德。” 刘裕伸出手,把沈渊子肩上挂着的荆条给摘下,平静地说道:“早点去摘了那些荆刺,毒刺入肉不除,容易溃烂的,寒冬腊月,烂了可是一辈子的事。” 沈渊子哈哈一笑:“这个是自然,不过,现在最重要的事,还是带着五千余户百姓回来,袁内史既然已经同意赦免我们,那我们会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地方的豪强,让他们也去求得朝廷的赦免。” 刘裕看着沈渊子,说道:“上次见面时,让你排查一下那些跟着你们的百姓,看看有没有天师道的同党在里面,继续散布谣言,煽动民众跟朝廷为敌,这事查得如何了?” 沈渊子正色道:“查到了十几个奸细,他们招供是妖贼逃跑前,特意留下来的,幸亏刘公提醒,不然我等一片赤心投诚,可能会给这些贼人坏了大事了,要是这些人到时候再在吴兴作乱,我们可就是万死莫赎啦。这些人我们已经处死了,首级我们也已经交给了道规兄弟,还请刘公察验。” 刘裕点了点头:“这次的事情之后,你们也应该看清楚了,天师道只是利用你们,不是真心要为你好,大难临头之时,只会丢下你们,自己逃走,不足以追随。能长久保护你们,让你们安居乐业的,只有朝廷,只有国家。” ===第一千七百八十六章 人心所向泰山移=== 沈家五虎听得连连点头不已,刘裕的话锋一转:“这回你们作乱,死罪虽免,但活罪难饶,你们沈家在上虞的产业,庄园,领地,都不可能再拥有了,以后想要恢复昔日的荣耀,只有从军报国,杀贼立功,只要你们真正地立了功,我一定上报朝廷,给你们应有的奖赏。” 沈渊子咬了咬牙,单膝下跪,连同着他身后的四个兄弟:“我沈家五兄弟对朝廷没什么感觉,活我们命的,是刘公你,从今以后,你就是我们的大哥,恩公,愿为刘公,出生入死,再所不辞!”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微笑:“今生,诸君与我共取富贵!” 一个时辰之后,乌庄庄园一角的哨楼之上,刘裕与徐羡之比肩而立,看着远处的锡山方向,一条长龙也似的队伍,尽是百姓,一个个挑着担子,推着小车,扶老携幼,在沈家五虎和百余名亲信部曲的带领之下,走向了远处的吴兴城方向,而袁崧带着几十名军士,穿梭于队伍之间,不停地向着队伍里的老弱病残们加以慰问,而一边的陈遗,更是带了三四个壮汉子,挑着担,盛着大饼,根据袁崧的指示,把一块块热气腾腾的面饼,发放到那些连走路都有些困难的老弱们手中。 徐羡之面无表情,就这样跟个木头人一样站着,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羡之,你若是心里不好受,就骂出来吧,甚至打我一顿也行,毕竟,你最后没有报父仇,是听了我的话,放过了沈家兄弟。” 徐羡之叹了口气:“本来这些天,我每个梦里都是如何地手刃仇人,可是当我醒来的时候,我又会痛哭,因为我知道,即使杀光沈氏一族,父兄也不可能活过来了。回想当时的情况,沈云子确实留下了足够我们逃跑的时间和机会,他们并不是真正的杀父仇人。” 刘裕有些意外:“你真的能这样想?那杀你父亲的是谁?” 徐羡之的眼中一阵湿润:“是我父亲身为朝廷命官,尽忠职守的本分最后要了他的命,吴地八郡,州县官员中,半数弃城而逃,半数死于贼手,但是除了会稽内史王凝之,是守城失败而亡外,其他人无一例外都是逃跑不成,在路上给抓住后杀害的,只有先父,是放弃了逃跑的机会,官服殉职,这是他从小教导我们的事,父母官,一定要保护自己的子民,如果无法保护,那就得献出生命,这就是为官者的本分。” 刘裕叹了口气,喃喃道:“令尊大人是个好官,是个好人,可惜,太可惜了。其实,城池陷落,并不是他的责任,妖贼勾结吴地土豪,加上朝廷之前的乐属征兵令,早就失尽民心,这一场战争,不是这么容易结束的,杀山中之贼易,除心中之贼难啊。” 徐羡之点了点头:“是的,我们父子在吴地为官也有十余年了,深知世家高门欺负民众有多狠,若非如此,又怎么会有这么多民众倒向天师道?先父在时就说过,吴地早晚会乱,一乱,就会是大乱,非经年累月不能解决,甚至,会摧毁大晋的根本,我们都不希望这件事发生,但最后该来的还是来了。” 刘裕正色道:“我一定会尽我所能,平定这场叛乱,以告慰令尊大人,还有那么多无辜的枉死者。” 徐羡之的目光看向了远处:“我知道寄奴哥你的雄心壮志,也知道你的手段和独到的眼光,所以,这次我不能杀沈云子,杀他一个,等于尽失吴地人心,再不会有归顺朝廷了,谢琰刚愎自用,刘牢之纵兵掳掠,他们这趟一来,把吴地人心进一步地沦丧,只怕天师道卷土重来之时,为时不远了。寄奴,你必须要早作打算才是。” 刘裕点了点头:“我给从北府军赶了出来,到这乌庄,名义上说是看守粮库,协助袁内史治郡,但实际上,是要监视吴地的一举一动,如果妖贼大举来袭,要第一时间通知刘大帅率军回来。只是,不知道谢琰是不是能放下他的那些骄傲和自大,认清形势,跟北府军通力合作,不然的话,只靠他的力量,很难挡住天师道的回归。” 徐羡之微微一笑:“其实你真正要依靠的,不是谢琰,也不是刘牢之,而应该是你自己,寄奴,你的大名,天下无人不知,前日里乌庄一战,即使是对你的虎名不太熟悉的江南吴地,现在也都知道独驱数千人的那个钢铁战士刘裕了,现在你又救了山中的五千多户百姓,收服沈家五子,你的仁德之名,很快会传遍三吴之地,接下来你要考虑的,是如何利用这些力量,成就一番事业了。” 刘裕摇了摇头:“现在不能考虑这个事,我只是一个守卫粮仓的小军官,兵不过数百,真正能治民理政的,是袁崧袁内史,不是我,能赦免这些人的,也是袁内史,不是我。” 徐羡之笑道:“只怕多半的百姓,连吴国内史是谁都不知道。乱世之中,能让百姓生死相随的,首推打仗的本事,你得先有办法保护他们的性命,才能谈其他,在此之上,则是仁德。谢琰这回回来,放着天师道不怎么去防备和追击,反而是派兵带着谢家子侄到处去收回原来的庄园,甚至抢夺其他的无主庄园,他这么急着赶走刘牢之,又以吴地未定的名义,拒绝朝廷往这里派官员,就是想把这吴地八郡,都彻底变成谢家的地盘。” “上次会稽之战,谢大姐被王凝之所迫,骗几万庄客吃下了毒丸,最后全部中毒身亡,谢家的名声,也是一落千丈,连夫人自己都无颜回山阴了。现在会稽的民众,宁可躲在山里也不肯回谢琰那里,人心向背,不言而明,天师道若是此时卷土重来,我敢说,上次八郡沦陷的悲剧,一定会再次重演的!而这一次谢琰再失败的话,大晋的高门世家,就会彻底地跌落凡尘,从此再无掌军可能,这就是寄奴你创造真正属于自己功业的时机啦!” ===第一千七百八十七章 位卑无力保家国=== 刘裕看着徐羡之,平静地说道:“现在妖贼未灭,大敌当前,你却满脑子想的是这种争权夺利的事情,真的好吗?” 徐羡之咬了咬牙:“我就是想这些事情想得太晚了,才会家破人亡。寄奴哥,以前你叫我在吴地建立自己情报组织的时候,我就问过你,究竟为何,是为了对付黑手党还是天师道。如果这两大强敌可以消灭,那是不是可以用来助自己走得更高更远。你那时候却说,你是一心为国,想要除掉奸贼。我信了,所以我这些年虽然全力地发展我的情报组织,但我的力量太小了,我只是一个县令的儿子,我没有那些世代忠仆,没有强大的情报力量,就是陈遗这些人,也多是那些活不下去的庄丁,佃农,给我所救,因为感恩而成为我的手下,他们有忠义之心,却没有可以控制吴地的眼睛,耳朵。” “我原以为我经营十余年,已经很了解天师道,很了解黑手党了,可是这次他们真正地发动之后,我才发现,我的力量是这么微不足道,几万妖贼的动向,我一无所知,甚至他们登陆攻城,我连逃命的时间几乎都没有,要不是沈云子有意放我们走,这会儿我早就和先父兄一样,进了人家肚子了。寄奴哥,你能理解我的心情吗?” 刘裕叹了口气:“这次的事,不怪你,妖贼的背后,有郗超,有吴地土豪,甚至还有黑手党内部的某人的力量,这吴地本就是世家高门的地盘,你以一个县令之子,能在他们的眼皮底下发展出这样的规模,已经是很不容易了,妖贼暴起,连谢大姐这样的顶级谍者都吃了大亏,你不必这样苛求自己的。” 徐羡之咬了咬牙:“问题就在这里,我思前想后,不是我能力不足,也不是我不够努力,唯一的原因,就是因为我没有足够的权力,位置太低,眼界也不足。我的手下,只能平时装成贩夫走卒,或者是作为佃户进一些庄园田舍,探听不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无论是天师道的还是世家上层的动向,我都一无所知。不仅是妖贼这次的突袭,之前朝廷下达征兵令,还有早早听到风声的高门世家趁此机会侵夺吴地土豪的家产,我都闻所未闻。” 刘裕的眉头一皱:“是的,这些命令我也没听到过,但是好像吴地的大世家们行动得很早。妖贼这次如此势大,是吴地土豪们一边倒支持的结果,但能逼得忍受百年的吴地土豪这次几乎同时下了决心,也是大世家们的吃相太难看了。逼死人的有,抢人田地的有,就是这沈家,也有兄弟子侄交不出佃农从军,给下狱打死,然后田产庄公的事情啊。” 徐羡之长叹一声:“不错,那案子是先父大人办的,就是那谢酋的弟弟谢旦,大概是早早从他兄长处听到了这个征兵的消息,于是仗着自己是会稽别驾的身份,带人来征丁收税,沈穆夫的弟弟沈木夫,还照着以前的旧规矩,想把庄客藏进山里,隐瞒人口,然后再给点钱孝敬一下谢旦,混过这关,结果谢旦直接不吃这套,派兵搜出了他藏进深山的庄客,然后将沈木夫斩于菜市口,这事才坚定了沈穆夫起兵反叛的决心。可是,我一无所知,也无能为力。” 刘裕点了点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你是说你的职位不够,权力不够,所以得不到有价值的情报,也改变不了天下大势?” 徐羡之坚定地点了点头:“不错,这次的事情,对我最大的教训就是这个,寄奴哥,我们以前的眼光太浅了,只想着凭一腔的热血,走正道办事,可现在看来,这条路太远,太难了,其实不仅是小弟我,你也一样。明明有绝世之才,却屡屡给小人所陷害,一直苦不得志,就是前不久,就在这里,你不也差点给你身后的人害死吗?你的才能远远超过某些人,但是位置又在他们之下,他们可以用手上的权力,做一切明里暗里的事情,来打压你,甚至要你的命,寄奴哥啊,我们吃了这么多年的亏,还不醒悟吗?” 刘裕长叹一声:“羡之,你说的一切,我又何尝不理解?如果我想要权力,跟黑手党合作就行了,只要违背自己的原则和初心,就可以很容易地得到我们想要的权力,但这样的小路,不能走,也走不得,一旦第一步走错,最后就是会变成我们最痛恨的那种人了。” “想想郗超,曾经的他,也跟我们一样,满怀热血,心存正道,想建功立业,青史留名。就因为被人黑过,害过,他最后就用同样的手段去黑别人,害别人,甚至不顾国家的利益和万千将士的性命,最后他就变成了害他的那种人,成为彻底的黑手党,甚至比他的前辈们更坏,更狠。而这样的人,权力越大,野心就会越大,对国家,对万民造成的危险也就越大。你看看这吴地,多好的家园,就因为几个人的野心,弄成了现在这样,我刘裕哪怕一生只当个小兵,也不要变成他们这样的人!” 刘穆之的声音从楼下响起:“可是要拥有权力,不代表就要变成郗超那样的人啊,变成谢相公大人,用权力为自己谋身,为国家谋大事,为万民谋福祉,不也很好吗?” 刘裕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了哨楼的楼梯那里,只见一个肉球从下而上,大脑袋先探了出来,满嘴都是油,冲着自己咧嘴一笑,一个高浓度的饱嗝,混合着鸡腿的香味就顺风飘来:“寄奴,羡之,聊了这么久,不饿吗?” 徐羡之叹了口气:“胖参军就是胖参军,我的那些个谍者,跟你相比就是三脚猫小儿科了,放在四周形同虚设。” 刘穆之哈哈一笑:“那是因为陈遗走后,你的这些手下一半多是我借给你的,他们当然会放我进来啦。你放心,他们都忠于职守,岗位也很牢固,别人进不来的。你们的悄悄话,除了瞒不住我外,还是很可以放心保密性的。” 刘裕一把把刘穆从之楼梯上上了上来,没好气地说道:“有事快说,咱这乌庄没啥好吃的,马上过了冬后的种子都成问题,说完了赶紧走,我这里就不留饭了。” ===第一千七百八十八章 拉拢元显叛白虎=== 刘穆之把鸡腿上最后一点肉给啃进了肚子,又意犹未尽地舔了舔骨头上的那点油脂,然后把那根鸡骨头扔到哨楼外,一边擦着手上和嘴上的油,一边说道:“瞧你说的,你可知道我现在还看你一趟有多不容易吗?这次若不是讨了个来乌镇督办粮草的差使,我们这一见,还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呢。” 刘裕的眉头一皱:“来乌庄督办粮草?谁的命令?现在江东八郡可是新任会稽内史,卫将军谢琰的地盘,刘大帅怕是指挥不动他吧,更不用说动用他的粮草了。” 刘穆之哈哈一笑:“寄奴啊寄奴,你这消息也太落后了吧,怎么,羡之来这里,没有跟你说我现在的身份吗?” 徐羡之淡然道:“你这死胖子,最近到了司马元显手下当了参军,这种事你自己不嫌丢人,我还不好意思提呢。再说了,这回我本是回吴地安葬父兄的衣冠,并不是公事公办,若不是在寄奴这里有报仇的机会,我这会儿应该已经回乡丁忧了。” 刘穆之摇了摇头:“上虞去不得,至少现在去不得,你我现在都清楚这点。好了,羡之,长话短说,你这里人手够不够,还需要我再提供吗?” 徐羡之叹了口气:“老是用你的人也不是个事,你现在也缺人手,再说,你的人以前并不在此地活动,甚至连吴越话都说得不好,现在派不上什么用场,好在战乱之后,流民众多,我从中间挑些新人重新训练吧,现在这里的人手,勉强还行,就不用你再派新人过来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好的,你有困难随时跟我说,现在我们都是跟着寄奴一起打拼,就不要太见外了。不过寄奴啊,羡之说得有道理,你现在的地位太低了点,还是得想办法提升自己才行,不是所有人都跟我们两一样,从小跟你玩到大,可以不计回报跟着你的。” 刘裕哈哈一笑:“要是学你一样转投权倾天下的会稽王,是不是很快就能捞到个将军当当呢?” 刘穆之微微一笑:“我跟你一样,是给刘牢之踢出来的,或者说,是给刘毅踢出来的,不过也无所谓,现在的北府军,也没什么我值得呆下去的理由,跟着无忌到司马元显这小子手下,也许还更有点前途呢。寄奴,我劝你也可以考虑一下,比起黑手党,这小子我觉得还可爱一点。” 刘裕冷冷地说道:“他可是黑手党白虎大人的高徒啊,有什么样的师父就有什么样的徒弟,你可别真把他当小屁孩儿了。”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他姓司马,不姓王不姓谢,这点就决定了他不可能真正成为黑手党的一员,寄奴,你明白我意思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这就是最麻烦的地方,他姓司马却非皇帝所生,一个藩王世子有了权力野心,连自己老爹的相权都说夺就夺,这样的人,不可怕吗?” 刘穆之淡然道:“灌醉司马道子,按了手印夺权这事,是我教这小子的,若非如此,我又怎么会取得他的信任呢?” 刘裕和徐羡之同时吃惊地张大了嘴,异口同声:“什么,居然是你?!”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惊不惊喜,意不意外?不过嘛,这事也没啥好奇怪的,因为,只有这样做,我才能断了白虎跟他的师徒关系,司马元显这小子跟司马曜一样,想要复兴司马氏的皇权,这就决定了他跟黑手党不可能两立,白虎收他为徒是想控制司马道子,因为司马道子才有权力,又无野心,只想醉生梦死,是最合适的傀儡,可司马元显不一样,他跟司马曜是同路人,要自己得权,所以跟黑手党迟早要翻脸,让他夺了父亲的相权,是最关键的一步。现在的司马元显,已经不再信任黑手党了,因为我成功地让他相信,骗他征兵乐属,弄乱三吴,就是黑手党的阴谋。” 刘裕长叹一声:“还是死胖子你有办法,这样的事情居然可以做得到,不下于青龙从朱雀那里暗渡陈仓,挖走天师道三杰了。”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这次我来见你,就是要告诉你一件事,上次在、乌庄害你,是白虎勾结刘牢之所为,中间经手的就是刘毅,黑手党其他人没有参与,就跟新青龙黑了朱雀一样,是个人所为,这个阴谋组织现在已经是四分五裂,四方镇守各行其事,可能离完蛋也不远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白虎为何非要如此针对我?是因为我知道了他的身份,想杀我灭口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是因为白虎打起了北府军的主意,本来他是通过司马元显去拉拢刘牢之,想把利用刘牢之急于在谢家之后找到新的靠山世家的心态,把刘牢之控制在手,所以,他挑拨刘牢之和你的关系,也挑拨刘牢之和谢琰的关系,不少北府军的抢劫,与谢家的摩擦,都是他暗中指使刘毅所为,我们的希乐哥,看来才是真正地成为了他的门徒,而元显世子,只是一个面上的掩护而已啊。” 刘裕咬了咬牙:“如果他真的这么做,那用来控制北府军就不会是大帅,而是刘毅了,所以我必然要给赶出来。” 徐羡之冷笑道:“可是他大概是忽略了刘毅的本事,我们的希乐哥,可不会听命于任何人的,一旦失去提携他的价值,就会翻脸自立。黑手党这些人,眼光是越来越差了,不过也难怪,他们自己的子弟不争气,后继无人,要么从北府军中找代理人,要么干脆直接想利用妖贼,最后只能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胖子,这些消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现在跟黑手党里其他人有联系?”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都是搞情报的,基本规矩要懂,这些来源是不能说的,哪怕我们这种关系也不行。不过你们可以放心,这些情报绝对准确,白虎的日子现在不好过,因为私自杀寄奴你不成,现在要面临问责了,寄奴,也许跟着我这时候转投司马元显,机会就真的来啦,他缺少一个掌兵之人!”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我是刘裕,刘裕的刘,刘裕的裕,我不需要再依靠任何人了,胖子,以后记住这点!” ===第一千七百八十九章 见利忘义非长远===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寄奴,有自信心是好事,但如果到了自大这步,就是适得其反了,现在你的力量,或者说我们的力量,还不足以掌控天下大势,我们仍然需要助力来尽早取得权力。” 刘裕摇了摇头,平静地说道:“那么,胖子,我问你一句,司马元显能给我什么权力呢?”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他可以给你一个将军的名号,让你独立掌军,再提供你所需要的兵马钱粮,有了名号,有了编制,我们就可以堂而皇之地吸引北府军的老弟兄相投,很快地把一个将军手下三千到五千人的兵马,打造成大晋最强的一支部队,然后靠着平定妖贼不断立功,一步步向上走,我相信,以你的能力,一年之后就可以跟刘牢之平起平坐了。” 刘裕微微一笑,转向了徐羡之:“你也这样认为的吗?” 徐羡之点了点头:“如果你现在可以当一个将军,哪怕是当一个实际掌兵,名义上的副将,那只要能平定妖贼之乱,必然可以官至大将,前将军,卫将军这些国之大将也许有点困难,但是镇军将军,镇北将军这种级别,可以掌一州一郡之地的藩镇之主,没有问题。” 刘裕淡然道:“然后,我就可以割据自立,不服王命,靠这一州一军之力?独立北伐了?或者说,不用受制于人,不用担心有人再来害我,或者是陷我于孤军奋战了?胖子,你说可以吗?” 刘穆之微微一愣,转而摇头道:“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慢慢来,你如果做到大将,就可以结交世家,在朝中扩大自己的势力,黑手党现在已经慢慢失势,我们可以通过在朝为官来排挤他们。” 刘裕叹了口气:“然后,再来一个司马元显掌握大权,图谋篡权夺位,你说我到时候是帮他还是不帮他?” 刘穆之的眼中冷芒一闪:“帮不帮就看你一念之间,对司马元显只是利用,如果他存心不忠,想自己当皇帝,那就不要跟随,甚至可以出兵消灭他,以这大功还可以再进一步。” 刘裕摇了摇头:“如果我跟一个人结盟,就会是一辈子的事,不会有出卖和背叛,我今天能背叛司马元显,明天就能出卖胖子你和羡之,你们希望我变成这样的人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对司马元显是利用,不是结盟,这跟我们的关系能一样吗?寄奴啊,你不能靠高尚的道德来对待每一个人,对忠正之士是不能欺之以方,但对小人,也不能说完全就排斥啊。” 刘裕正色道:“胖子,这不是小事,是大节,要不要跟司马元显,跟要不要跟沈家五子这种土豪结交是不一样的,一旦走出这步,就彻底跟他捆在一起了,就象王国宝那样,司马元显是会把他所能争到的最大官职和军权给我,但目的是为了让我为他清扫异已,建立大功,至少目前这次,消灭妖贼,也是平息他的征兵令弄出来的天大乱子。可问题是平息之后呢?” 徐羡之说道:“平息之后,他当然是借着举荐你平叛之功,再次加官晋爵,然后就是把包括你在内,投奔他的世家子弟和军将加以分封,可能接下来的目标,就是上次想起兵消灭他的桓玄了。灭了桓玄之后,他就真正在东晋大权在手,接下来的目标,就一定是九五之位。” 刘裕笑道:“羡之说的好啊,胖子,这样的司马元显,我如何跟他合作?” 刘穆之咬了咬牙:“司马元显同样想建立功业,你以前可以跟司马曜合作,为何就对他如此排斥?” 刘裕朗声道:“不一样,胖子,司马曜是皇帝,他的权力是合法的,可司马元显是个亲王世子,他最多只能有相权,如果他想篡位自立,就是天下大贼,只要稍有忠心之心的人,绝不可以跟他附逆作乱!” 刘穆之笑道:“到这时候你已经是拥兵一方的大将了,你不想随他篡位,那起兵讨伐他就行了,又何必为难呢?” 刘裕摇了摇头:“到了这步,能不能讨伐都要成问题了。背叛提拔过,重用过自己的恩主,为人也就失去了忠义的根本,你们以为现在天下人会如何看刘大帅?他背叛,甚至亲手害死了提拔自己,把自己从待罪白身变成了北府大将的王恭,现在手下也都是有样学样,还有人会象以前的老北府兄弟那样真心为他卖命吗?我会吗?你会吗?刘毅,何无忌这些人会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可刘牢之现在治军不错啊,手下也卖力,北府军不是只有我们这些老兄弟的。” 刘裕冷笑道:“那不过是用纵兵掳掠和加官晋爵来维持那些新人的兽性罢了,让他们在战斗中能得到好处。可是这种建立在纯粹利益和好处上的关系,能维持多久?刘大帅能给的好处,司马元显能给出三倍不止,要是现在刘大帅起兵再叛司马元显,你说他的部下是会跟着他象上次那样杀司马元显,还是杀了他去向司马元显领赏呢?” 徐羡之笑了起来:“只怕都不会,刘大帅毕竟平时与士卒同甘共苦,也算得军心,就算不跟随他,也最多是会离开罢了,断不至于反噬领赏。” 刘裕笑道:“但你们都会同意,刘大帅这时候要是为国讨伐篡位的司马元显,也不会有人跟随吧,因为他能开的价,司马元显能开的更高,如果一个人失了忠义之本,只剩利益相随,那他的手下也只会逐利忘义,除非你永远开的价码比别人更高,不然总有众叛亲离的时候,哪怕你的目的和动机是高尚,正确的。” 刘穆之点了点头:“寄奴,你是不想失去忠义这个根本吗?我不是不同意你的做法,但现在机会难得,不抓着这次平叛的机会升迁,只靠着忠义,是不能提升你的权势的,没有权力,你的很多事情,都无法实行。”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权力我所欲,但需取之有道,这次的平叛,我真正需要依靠和借助的,是另一股力量。” ===第一千七百九十章 真正助力在民间=== 刘穆之轻轻地“哦”了一声:“你还有什么力量是可以依靠的?黑手党你不合作,跟黑手党翻脸的司马元显你也不愿借力,那还能靠什么?北府军你暂时可是回不去的,刘牢之可不会允许你再挖他的部下,抢他的风头,都直接对你下手了,这还不明显?” 刘裕微微一笑:“难道大晋除了他们,就没有别的力量了吗?” 徐羡之一脸狐疑地看着刘裕:“你是想靠神爱?再走皇帝路线?可那是个冷暖不知的傻子啊,可不是司马曜,他的任何诏命都不会给执行,首先司马元显现在管着中书省,直接就不会发诏,寄奴,做人要现实点,再说谢家现在只能指望谢琰,要是他一败,整个谢家就完蛋了,神爱还能不能在宫里呆得住都要打个问号呢。” 说到这里,徐羡之突然双眼一亮:“你该不会是想找桓玄或者是燕国合作吧。” 刘穆之没好气地说道:“羡之,你把寄奴想成啥了?一个公开的叛贼,一个外国胡虏,这哪可能合作得起来?寄奴要的是忠义立身,只不过,如何既保持了忠义,又能借到强大的力量,我确实想不到了。” 刘裕缓缓地说道:“人心,民众,这些才是天下最大的力量,我真正要依靠的,不是那些高门世家,也不是现在无法使用的北府军兄弟,而是这吴地的百姓。只有得到了他们的支持,我才真正可以步步高升。” 刘穆之的眉头紧锁:“可是吴地百姓,一盘散沙,多年来他们一直是被高门世家控制,要么就是沈家这种吴地土豪,他们何时有过自己的力量?更不用说,现在他们都躲在山林之间,自己的生存都成问题,又如何能给你提供助力?你如果是想收编这些人成立军队,那得有个将军名号才行,现在你不过是参军身份过来看守粮仓,连建军的名份都没有。” 刘裕笑道:“自古兵强马壮为天子,现在是乱世可不是太平时期,这里是战区可不是相安无事的建康城,一切都是军事优先,你说袁公身为吴国内史,理论上所有的百姓都应该是他的子民才是,可他这吴兴城里,不过几百户人,还不到沈家所带百姓的一成,那么,在这吴地,谁才是真正有权的人呢?” 刘穆之若有所思地点头道:“你是说想先有其实,再有其名?这思路倒是可以,但是你可别忘了,沈家五子之前是匪,是贼,他们一时可以带管五千户百姓,但毕竟没有名份,袁公只要赦免,让百姓相信,这些百姓不就跟着他了吗?”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你们说,现在这些百姓,是想跟着袁公呢,还是想跟着我呢?” 徐羡之倒吸一口冷气:“你是想借着收编流民,安置百姓的名义,直接就拥众自立了?” 刘裕摆了摆手:“我没这么傻,真这样做的就是谋反了,我现在的身份,是守乌庄的仓曹参军,但是我有朝廷正式的官职,如果吴地叛乱再起,局势不可收拾,而官军一时难以平定时,那我的机会就来了,我可以以事急从权的名义,去跟沈家五子这样的吴地土豪们,商谈如何保护他们,如何又为朝廷,也就是为我出粮出兵的问题了。” 刘穆之的眼中光芒闪闪:“你确定他们到这时候有能力帮你?” 刘裕认真地点了点头:“非常确定,百姓们或许无粮无钱,但这些土豪世家,也是有百年积累的,那五千户百姓跟着沈家五子,不是因为他沈家有啥仁德之名,值得百姓跟随,而是因为沈家在锡山里藏了二十万石粮食,足以供十万人吃上一年,所以这些百姓才会去投奔,别的各处的土豪们也多半如此。乱世之中,兵马钱粮才是根本,钱可以暂时不要,粮是一顿也不能没有,我现在坐拥乌庄粮库,就有放粮安民的名份,这个名份,可比一个虚号将军,要管用的多。” 刘穆之的眉头舒展了开来:“明白了,我完全明白了,寄奴,还是你高啊,我原以为你是被刘牢之所贬,在此不得志,没想到,你早就计划好了,只是你又是如何能确定,刘牢之会让你来看守粮库呢?” 刘裕微微一笑:“除了看守粮库外,他还能把我安置在哪里?去辎重营也会有人追随我,再说上次乌庄之战已经用过一次了。别的到任何一个部队,都会成为我的独立人马,这是刘大帅万万不想的,妖贼凶猛,离了我他又没有把握战胜,所以,只有把我放在一个既能监视到妖贼,又不至于在军中分他部众的地方,本来我主动请命去句章,就是给他这个暗示,但我不认为他会答应,就算他答应了,谢琰也绝不会答应,所以,取乎其上,得之其中,句章不让我呆,那就只有乌庄了,毕竟,袁内史跟我关系很好,不会赶我走,谢琰是会稽内史,还管不到吴国,把我安置于此,几乎是唯一的选择了。” 徐羡之抚掌大笑道:“寄奴啊寄奴,你这算路深远,我们这两个文士都不及你啊,这样的绝妙设想,连胖子都没想到,你真的是这次来之前就想好了?” 刘裕淡然道:“我是按军事来谋划,一步一步,现在这个只是个预备方案,我能算到谢琰和刘牢之不和,但没想到谢琰真的不顾大局在这时候赶走北府军,如果现在谢琰需要我的帮助,我也会毫不犹豫地去帮助他,毕竟现在个人前程事小,平叛是第一位的,一旦真的让妖贼在这里成事,那一切都完了。”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我毕竟受过谢家,尤其是相公大人和夫人的恩惠,现在谢琰虽然刚愎自用,但他如果真的失败,那妖贼之势,就很难扼制了,散布吴地各处的土豪们,也多会重新投奔妖贼,而被朝廷的纵兵抢劫伤了心的吴地百姓,这回也会跟着天师道不回头。寄奴啊,你需要我去劝劝谢琰,让他跟你合作一回吗?” ===第一千七百九十一章 穆之羡之有密谋=== 刘裕摇了摇头:“不,现在不合适做这个事,我现在毕竟还是刘牢之派出来守粮库的库曹参军,还是北府军的名下,要是跑去提醒谢琰,那就有投奔他的嫌疑,严重点会造成两军的分裂和误会。” 刘穆之笑道:“可是我现在到会稽王府了啊,已经不是北府军的人了,你不去提醒,我去提醒一下总行吧,实在不行,就抬出夫人,说是夫人让我转的口信,这样没问题。” 刘裕点了点头:“我估计孙恩快要回来了,请转告谢将军,万万不可轻敌,王凝之就是死在自己的傲慢和自大上,天师道上次主力未损,而且据我所知,卢循精于机关术,又得了很多青龙和朱雀留下的军械,装备不比官军差,天师道的核心弟子,是几千跟着北府军在北方战斗多年的老贼,战力不下北府军,这些人在上次平叛时几乎没有损失,我与他们战斗过,知道其厉害,请谢将军万万不可轻敌,如果妖贼来袭,不要与之轻易会战,收缩山阴城,集中各地兵力,扼守邢浦一带,妖贼如果象上次那样分兵各郡,就突袭其大营,如果他们集中兵力来袭,就坚守不战,妖贼部众二十余万,消耗巨大,时间拖下去,对我们有利。” 刘穆之的眉头一皱:“要谢琰坚守不战?这个难度不是一般地高啊。有没有办法能让他正面打赢呢?谢琰所率,大部是宿卫军,但核心是他在徐州镇守多年的谢家部曲,以及跟随他多年的老北府军,未必会输给妖贼吧。” 刘裕正色道:“这次乌庄之战,我突然发现,妖贼的军事能力,已经是一流将帅的水平了,进庄之前,我并不是贸然而入,有非常仔细的观察,庄中也是鸟兽进出,无论怎么看都不象有伏兵,可我还是中了埋伏,而且妖贼设伏的阵地,有水阻碍,一座独桥,后面的稻田又是泥泞,跑回林中需要很长时间,可以说,是近乎完美的伏击,最后面临我军铁骑出现,他们是退而不乱,分散逃亡,几千人只让我们斩首千余,可以说,妖贼的进退有序,临危不乱,有极高的军事水平,指挥他们的人,水平绝不在谢琰之下,甚至,更有过之。” 徐羡之点了点头:“是的,之前妖贼作乱,一夜之间攻陷八郡,我亲眼见过山阴城几乎是一鼓而下,虽然有内应的原因,但是数千兵马直扑上虞,我们却毫无察觉,这行军速度非常惊人,而之后妖贼带着几十万部众撤离入海,也是几天时间就跑了个干净,没有极强的组织能力,安能如此?” 刘穆之咬了咬牙:“谢琰虽然也算将才,可是狂妄自大,如果妖贼之中有深通兵法之人,象这次伏击你这样伏击他,那他就危险了。” 刘裕叹了口气:“所以胖子你一定要放低姿态,不能让谢琰觉得你是在教训他,这个人为了脾气,什么大局都可以不顾的,我们现在是需要他能守住会稽。庇护吴地的百姓。” 刘穆之点了点头:“我知道应该怎么做了,寄奴,你放心吧。” 刘穆之说完,转身就走向了哨楼之下,临到梯口,他忽然回头道:“羡之,这里的地方我不熟,要不你来送送我?” 徐羡之笑着跟了过去,刘裕转过了身,继续看向远方。 当刘穆之和徐羡之一起,一前一后走到了粮库时,他挥了挥手,沉声道:“你们先退下,不要让人接近。” 周围一阵清风徐来,周围小院里的角落之中,暗影晃动,很快就平静了下来,徐羡之叹道:“你给我的谍者可没这么厉害,胖子,还是太小气啊你。”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我的人要对付的是黑手党,你只要搞搞吴地情报就行了,用不着那些。这个不谈了,你可知我找你来是何用意?” 徐羡之微微一笑:“因为你并不想按寄奴说的办,对不对?” 刘穆之叹了口气:“老实说,我这次来是希望他能暂时投向司马元显的,但他既然这样打算了,也这样计划了,那还是尊重他的意愿,让他自己发展吧。但是,想要发展,那就必须搬掉谢琰,只要谢琰还在一天,寄奴就绝无出头之日。” 徐羡之的眉头一皱:“这又是何解?他如果帮了谢琰,助谢琰渡过这一关,谢琰会感激他,以后会提拔他,重用他,为何成为他的阻力?” 刘穆之摇了摇头:“如果是玄帅,当然会这样,可是谢琰最大的问题就是心胸狭窄,容不得别人在他之上,以前跟自家兄弟的谢玄都能闹成那样,更别说寄奴和刘牢之了。相公大人就是看出这点,才不把大权给他,这又助长了他的怨气,现在的谢琰,已经不可理喻,这战若是真让他胜了,那他一定会独霸吴地,连夫人的话也不会再听了,而有他在这里,寄奴前面一切的布置,计划,尤其是占据粮仓,吸引流民和吴地土豪这些,都不可能实现了。” “谢琰一定会尽诛沈家五子这些归附的土豪,坏了寄奴所有的安排,吴地将会永无宁日,而寄奴北伐的理想,也会成为泡影,我们绝不能这样坐视。” 徐羡之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你想故意让谢琰输?” 刘穆之点了点头:“虽然谢家对我有恩,但是谢琰不配撑起谢家,夫人现在不在,我就是想帮谢琰,他也不会听我的话,所以此战谢琰必败无疑,我能做的,也只有尽力保他性命而已,你这里要早点做好准备,如果接到谢琰兵败的消息,就要尽快帮寄奴开仓放粮,收集溃散军士,接纳来投的吴地百姓,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绝不能再呆在乌庄了。” 徐羡之微微一笑:“我们这回又想到一起了,放心吧,句章那里,我已经派人秘密去安排布置了,这次谢琰只要失败,那寄奴前出句章驻守,绝无问题!” ===第一千七百九十二章 天师扬帆再登吴=== 刘穆之的嘴角勾了勾:“还有一件事,就是荆州那里,桓玄已经扣住了所有前往下游的运粮船和漕运船,建康的粮食供应已经不足,米价开始在涨,这背后,可能还有黑手党的影子。” 徐羡之睁大了眼睛:“这跟黑手党有什么关系?他们不会傻到在这个时候再在后面使坏吧。” 刘穆之叹了口气:“看他们的架式,是不希望谢琰和寄奴留在吴地,而限制军队的唯一办法,就是从粮草上卡住他们,吴地去年的战乱,把多年存粮毁之一空,现在寄奴刚刚开始把躲在各地的流民召回,但要耕种,收获,最快也是来年的事了,这半年怎么过?我之所以劝寄奴跟黑手党暂时放下恩怨,合作一回,其实也是为了这个。” 徐羡之笑道:“可是寄奴有办法让吴地土豪拿出自己的存粮渡过这一关,这点是你没想到的吧。” 刘穆之的神色凝重:“这办法可以管用一时,但长远来看,站在吴地土豪的一边,就要与包括谢家在内的所有北方侨姓世家为敌了,包括我们刘家和你徐家,吴地土豪,一向目光短浅,而且贪婪无谋,从这些附逆天师道作乱来看,充分地证明了这点,他们甚至连失败后的预案都没有,只顾着发泄仇恨,把事做绝,寄奴选择跟这些人站在一起,是件危险的事情。” 徐羡之咬了咬牙:“寄奴只是需要他们的粮草,并不是真的要跟他们为伍,胖子,我们应该站在寄奴这一边,毕竟,如果跟黑手党合作,只会永远地受制于他们,甚至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给他们出卖,这次的乌庄之战,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了吗?” 刘穆之长叹一声:“可是夫人和妙音的处境,寄奴想过吗,他这样做,把她们置于何地?就算他一心为国,但是这样对谢家,对有恩于他的谢家,以后其他的世家会怎么看他?靠了北府军的这些兄弟,真的可以建立自己的基业吗?” 徐羡之点了点头,正色道:“这正是需要我们帮助他的地方了。胖子,你如果能帮谢琰保命,还是帮他一回吧,你说得对,谢家对寄奴,对我们都有恩,不管谢琰怎么刚愎自用,但他毕竟是现在谢家最后的希望了,我还是不希望他真的输光所有。” 刘穆之转身就向着仓城外走去:“我知道应该怎么做,这里,就拜托老弟你啦。” 徐羡之望着刘穆之远去的背景,眼中闪过一道冷芒,一言不发。 东海,舟山群岛。 孙恩站在一块礁石之上,一只飞鹰下落,不偏不倚地停在他的肩头,他顺手从鹰脚之上取下了一卷细筒,展开一看,是一卷密密麻麻,写着密语的羊皮小纸,他看着看着,紧锁的眉头渐渐地展开,最后,哈哈大笑起来,对着站在身后的卢循和徐道覆说道:“两位师弟,我们又可以出海啦。” 徐道覆的眉头仍然紧锁着,瓮声道:“上次不好好打一仗就走了,扔下了大部分的吴地土豪,现在谢琰还在会稽守着,我们的机会还不如第一次呢,为什么又可以出海了?” 孙恩笑道:“因为桓玄已经封锁了去建康的所有运粮船和商船,吴地已经开始闹粮荒,刘牢之的北府军现在还屯广陵,因为缺粮,大军已经无法出动,整个吴地,只有谢琰的兵马存在,难道不是我们的机会来了吗?” 卢循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是刘裕还在,有他在,一切都有可能。” 孙恩笑着把手中的羊皮卷递给了卢循:“我们的朋友略施小计,就让谢琰公开赶走了刘牢之和刘裕,现在刘裕给打发到乌庄去看粮库,他所有的精力都在收买人心,召收吴地流民的上面,这个时候,他是既不会,也无力去助谢琰的,就算去了,也会给谢琰赶走。” 徐道覆摇了摇头:“谢琰怎么会蠢成这样,我们大军尚在,他就敢分散诸军到各地去接收庄园田产?” 卢循看完了羊皮卷,笑道:“我们的无面人朋友成功地让谢琰相信,我们已经众叛亲离,不堪一击了,而我们扔下的那些吴地土豪,更是让他确认了这件事,现在谢琰最怕的不是我们打回去,而是刘牢之,或者是别的世家借这次的机会抢夺他们谢家在吴地的庄园,田产,所以他必须要以最快地速度把各地的无主庄园据为已有,这回谢琰带来的,除了三万南徐州兵马外,还有几百个谢家逃到建康城的子侄。带他们回来就是接收那些庄园产业的,慢了半步,也许就再也非谢家所有啦。” 徐道覆从卢循手中接过了羊皮卷:“这无面人居然能取得谢琰的信任?凭什么?郗超和谢家一向不对付,他如果是郗超的传人,那谢琰不应该相信他。” 孙恩冷笑道:“因为这个无面人说,上次他黑了王家的产业,取了朱雀的不少藏宝,现在他引谢琰找到了部分藏宝,也接收了王家的十几个庄园田契,所以谢琰信他,刘牢之在吴地纵兵掳掠,更是让谢琰最后一点理智也失去,现在的谢琰,会稽城兵马不足五千,而且无面人说,其中还有我们的内应。” 卢循叹了口气:“事到如今,我们还是没搞清楚这个无面人的身份,虽然他一次助我们灭了朱雀,另一次也助我们逃过了这次讨伐,但这种给人操纵和控制的感觉,真的不好。” 孙恩冷冷地说道:“这个时候,起码他是帮了我们,而且他说的这些事,也从我们自己的探子身上得到了映证,兵贵神速,三弟,迅速集结一万精兵,一个时辰后就出海,一天之后,我要破浃口,占上虞,三天之后,当与诸公再在山阴城头,对着谢琰的首级痛饮!天师与我们同在!” 徐道覆和卢循对视一眼,笑着同时行起了军礼:“一切谨遵大师兄的吩咐,天师与我们同在!” ===第一千七百九十三章 陶潜入幕桓玄府=== 荆州,江陵,刺史府。 桓玄面色阴沉,独坐主榻之上,目光从两侧或坐或站的文武两班的脸上扫过,殷仲文那张红光满面的笑脸映入了他的眼帘,两只眼睛已经眯成了一道缝,看着桓玄的目光,直接就笑道:“恭喜桓公,贺喜桓公,大业可成,就在今日!” 桓玄的眉头仍然紧紧地锁着:“何喜之有?” 殷仲文笑道:“咱们的粮食禁运已经起了效果,听说建康城里的米价已经从一斗十文涨到了十五文,各大世家大族都已经在屯粮,不出半个月,一定还会大涨的,到那个时候,江东缺粮,民众恐慌,必然闹事,连军心都会不稳,主公到时候再直接起兵入建康,就再无人可以阻挡啦。” 桓玄没有直接回话,看向了坐在左首第二位,沉默不语的卞范之:“敬祖(卞范之的字),你怎么看?” 卞范之平静地说道:“虽然我们断绝了对扬州的米粮输送,但是世家高门仍然有不少屯粮,一年之内,哪怕吴地颗粒无收,也不至于出现饥荒,黑手党那些家伙,个个精似鬼,在这种时候,是不会允许世家大族哄抬粮价,引发混乱的,我想,靠着这一招就想逼建康就范,希望渺茫,这个计划我一开始就反对,除了失人心外,更是没有作用。” 殷仲文的脸色一变,厉声道:“卞长史,你又翻旧帐什么意思?若不是粮食禁运,刘牢之会回军吗?只怕这会儿天师道早就给消灭了。” 卞范之冷冷地说道:“刘牢之给赶走是因为跟谢琰的矛盾,谢琰刚愎自用,不允许外人势力插手会稽一带的谢家庄园,这跟粮食禁运可没有关系。不过,我倒是认为,主公的机会,要来了。” 桓玄轻轻地“哦”了一声:“你真的这么看?” 卞范之环视四周:“还请主公先屏退左右,我有一人,有大才,今天想要引见给主公,不知道主公是否愿意一试。” 桓玄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坐正了身子,挥了挥手:“各位暂且退下,我要与卞长史一叙。” 殷仲文恨恨地看了卞范之一眼,跟桓振等人一起退下,当所有人的身影消灭在刺史府外后,卞范之轻轻地拍了拍手,廊下一个站岗的军士,放下了手中的长戟,缓步走上殿堂,脱下了皮盔,对着桓玄一揖及腰:“见过桓公。在下陶潜,字渊明,愿为桓公效力。” 桓玄先是一愣,转而笑了起来,指着面前这个三十左右,个子中等,脸色黝黑,却有三缕漂亮长须的男子说道:“你就是荆州大名士,陶潜,陶渊明?哎呀呀,你这位陶荆州之后,名动荆湘,之前我几次差人聘你出山,你都不肯,怎么今天却愿主动来投了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贤臣择主而侍,桓公是不是值得在下效仿,在下总得观察一阵才行啊。” 桓玄的脸色一变,冷冷地说道:“陶先生,你这是在讽刺我吗?曾经的我,名满荆州,是著名的贵公子,谦逊仁和,可现在,自从我做了这南郡相之后,手法狠辣,连大世家郗恢都死在我的手上,现在的荆州文武,畏我多过敬我,而你陶先生一向以名士自居,隐逸不出,能看上我这样的人?” 陶渊明笑道:“当年谢安在东山不出之时,不也是跟在下一样吗?非真的隐居不出,而是要待价而定也,要是一个区区祭酒,主薄之类的职务就能满足我,那岂不是愧对这一身的才学?”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确实,先生有才,文章诗作天下无人不知,一个祭酒是委屈了你,那来当我幕府之中的首席僚属,专门起草军令如何?” 卞范之笑了起来:“主公,你有所不知啊,陶公所擅长的,绝不是外人所知道的那些诗文,如果是这些,有殷仲文这个笔杆子就行,何须陶公呢。陶公真正厉害的,是权谋帝王术!” 桓玄的脸色一变:“权谋帝王术!” 陶渊明淡然道:“不错,家曾祖陶公讳侃,可是大晋的开国荆州刺史,从一个县吏做到一方镇守,绝非偶然,其治国平天下的秘法,也是我陶家历代秘传,只可惜其中多有隐语,甚至歪曲误解之处,非悟性极高之人,不得领悟,陶某不才,自以为习得这帝王术大成,方敢出山辅佐明主,建功立业!” 桓玄点了点头:“那愿听先生指点,当前局势,我当如何作为。” 陶渊明负手背后,开始踱起步来,这让他这一身军装盔甲,看起来显得有点滑稽,他一边走,一边说道:“明公现在需要做的,不是急着要入建康,而是立足荆州,现在您的情况并不比在建康城里焦头烂额的黑手党和高门世家要好,甚至,可能更糟糕。” 桓玄不服气地说道:“先生的话,让我无法理解,再怎么说,吴地给天师道打烂了,而且现在都无法恢复,听说连黑手党一方镇守的朱雀都死在会稽,当我听说王凝之就是朱雀的时候,委实吃惊不小呢。我现在兵精粮足,荆州军政大权在手,怎么会连黑手党都不如了呢?” 陶渊明微微一笑:“从家先祖陶公开始,就没少跟黑手党打交道,深知其厉害之处,就象当年,先祖挟扑灭苏峻之乱的余威,志得意满,是天下头号藩镇,但以如此实力,都不敢行王敦故事,就是因为清楚地知道黑手党的实力,表面上看,他们没有兵马,不堪不击,但吴地的土姓世家,如沈充,钱凤等,却是在平叛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给黑手党消灭,而他们的田地,丁口也归于黑手党所有,这种潜藏在暗处的实力,才是最可怕的,想必先桓公大人,对此也深有体会吧。” 桓玄咬了咬牙:“这些事情,你又是怎么知道的?为什么家父主政荆州这么多年,你们陶氏一族没人来跟他说这些?” ===第一千七百九十四章 忠义为皮欺天下=== 陶渊明正色道:“因为先祖的帝王术,非悟性极高者不能领悟,我陶家自先祖之后,手足相残,兄弟阋墙,往事不堪回首,直到在下时,家道中落,惟有祖传的帝王术一书,在贫寒中苦读经年,终于悟道,这才明白了这百年来的天下大势,也知道该如何辅佐当佐之人!” 桓玄看着卞范之:“敬祖,你又是如何发现陶先生有这个才能的?天下无人不知陶先生的才学之名,可是这个军政之术,同样无人得知啊。” 卞范之微微一笑:“灵宝,你忘了家祖卞公讳壶,跟陶荆州可是至交么,当年陶公跟家祖可是知根知底,所以陶家的帝王术,习之可以治国安天下的事情,我们卞家是清楚的,只不过后来陶荆州的子孙内斗不止,这帝王术怕是也无人习得,因为只要了解帝王术,首先就应该知道家和万事兴,这个道理,治国治家都是一样的。” “渊明少时贫寒,但苦读多年后,以文才闻名于世,我既然担负为主公选拔人才之职责,自然是要探访荆州名士,几番来往之后,才知渊明身负大才,绝非那种书呆子,这才敢举荐给主公你啊。”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要说这荆州,在我们桓家来之前,陶荆州就是经营多年了,先生既肯助我,不知道想要什么作为回报呢?” 陶渊明不假思索地说道:“荆州!” 桓玄的脸色一变,怒容满脸:“陶渊明,你太放肆了!荆州给了你,那我去哪儿?” 陶渊明微微一笑:“到时候主公自然拥有天下,九州都是你的,给我陶氏一个区区荆州,又有什么舍不得的?” 桓玄先是一愣,转而转怒为笑:“原来是这样啊,如果你真能做到让我成为天下之主,这个条件也不是不可以考虑,不过,你真的有这个本事吗?”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如果没有这个自信,在下也不会选择出山辅佐桓公了,就象刚才跟桓公所说的,现在您的情况并没有想象中的乐观。危机四伏,步步惊心哪。” 桓玄摇了摇头:“虽然杨期跟我不对付,但是殷仲堪还算是中立,毕竟跟我多年旧交,这点感情还是有的,而且他们很清楚,这荆州是我的地盘,跟我合作,才有未来。” 陶渊明笑道:“就连司马曜这样几十年的废物皇帝都不甘心永远当个傀儡,都知道要找刘裕反击世家高门,殷仲堪本就是自负才学过人,出来就藩就是要大展抱负的,又怎么可能真的听话?他上次用魏咏之,就是想联络郗恢,以为外援,现在又把跟桓公你一向不和的杨期弄到雍州去接替了郗恢,同时,他在暗中拉拢桓公你的手下,象江夏相何澹之,南阳太守鲁宗之,都已经跟他有来往了。” 桓玄的嘴一下子张大了,他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何澹之,鲁宗之都是我有大恩于他们的人,怎么可能背叛我?” 陶渊明淡然道:“这个乱世之中,哪有什么忠诚和背叛可言?鲁宗之本就是关中豪杰,淝水被俘后才入了大晋,桓公虽然赎了他,给了他官,但未必真的就能让人死心踏地卖命。至于何澹之,他的祖父何充,对桓公的先父大人有提拔之恩,看起来应是世交,可现在桓公却是拥有荆州,他却只能当个江夏相,这心理能平衡吗?为殷仲堪奔走拉人的,是北府军中有文武双全之称的魏咏之,这个人上次能说动郗恢为刘裕效力,这次拉拢何,鲁二人,又有什么奇怪的?!” 桓玄咬了咬牙:“敬祖,消息确实吗?” 卞范之点了点头:“如果不是我查实了,也不会带陶先生见主公了。确实,当开始听到时,我也不敢相信,但结果却是让我不得不信。” 桓玄恨恨地说道:“这两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一定要灭了他们,来…………” 陶渊明打断了桓玄的话:“桓公,如果你现在就要对这二人下手的话,将来一定会后悔的!” 桓玄讶道:“他们都背叛了我,难道还不处置吗?要是别人都有样学样,以后这荆州还怎么治理,天下还如何去夺取?” 陶渊明微微一笑:“因为殷仲堪现在才是正牌的荆州刺史,代表着朝廷,何澹之和鲁宗之跟那些您桓氏旧部不一样,不象皇甫敷和吴甫之,他们并不是受过您先父大人恩惠的世代忠仆,所以效忠朝廷才是本份。如果桓公现在就因为他们更愿意听命于朝廷,就对他们下手,只会寒了忠义之士来投的心,因为就算您实际拥有荆州,但仍然不是殷仲堪这个正牌刺史,如此一来,等于把割据荆湘的皮也给扯下,彻底自立了。” 桓玄勾了勾嘴角:“世人皆知的事,也就不需要这层皮了吧。” 陶潜摇了摇头:“当年曹操世人皆知为汉贼,挟天子而令诸候,可就是自己不篡位,就是要保留着这层皮。何也?不就是因为天道轮回,报应不爽吗。自己实力虽然足以篡位,但不足以压制全天下的世家高门时,今天自己可以篡汉自立,明天别人也可以篡魏而立,后来司马氏果然有样学样。忠义这个东西,虽然听起来迂腐可笑,但代表了一个基本的天下规则,自己如果遵守,那别人也得被迫遵守。” 桓玄若有所思地说道:“确实是这个道理,不过按先生这个说法,我桓家永远就只能守着荆州,当一个名义上的荆州别驾?” 陶潜微微一笑:“当然不是,桓公只要为国家建功立业,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带兵入京,从荆州刺史变成坐拥朝廷,行曹操当年的挟天子而令诸候之实,只要不那么心急,慢慢地在掌权时期内削平那些江左世家,分布桓氏子侄控制吴地,那就是天下我有,进可受禅称帝,退可实际拥有天下,不比现在就自立成为天师道那样的天下公敌,要强上百倍吗?” ===第一千七百九十五章 渊明腹黑析寄奴===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兴奋之色,转而变得忧虑起来:“可是,我有什么名义,能进军建康呢?上次我上书要讨伐天师道,可直接是给朝廷拒绝了啊。可恨王这个匹夫,完全不顾念当年先父大人对他的提携之恩,该死!” 陶渊明正色道:“他这样做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天下人尽知桓公的大声,不到山穷水尽之时,是不会给您这个机会的,现在他们手里还有北府军,还有谢琰这支世家所掌握的力量,自以为还能对付天师道,所以会拒绝桓公,可是,再过一段时间,恐怕事情就会起变化了。” 桓玄轻轻地“哦”了一声:“你是说,天师道的妖贼,还有翻盘的可能?我看不象啊,之前一度闹的很大,但随着刘牢之和谢琰联手出击,不是已经十损七八了吗,孙恩带着几万部众逃亡入海,连粮食马上都要成问题了,难不成还能死灰复燃?” 陶渊明与卞范之相视一笑,卞范之说道:“主公,孙恩卢循扔下断后的乃是吴地的土豪,如沈穆夫,丘汪,许允之之流,并非其精锐主力,上次谢琰和刘牢之的出击,看似战果不小,但未伤及天师道根本,而且战后两人闹翻,刘牢之率军回师,只有谢琰在会稽,还分兵到处抢收那些无主庄园,已经是兵家大忌,天师道的卷土重来,就在眼前了!” 桓玄的眉头仍然紧紧锁着:“可是黑手党还在,难道他们不知道这些情况吗?不作预防和布置?还有刘裕这小子可还呆在吴兴呢,听说现在是作为北府军的仓曹参军,协防吴兴的乌庄粮库,有他在,天师道不会这么容易得手吧。” 陶渊明笑道:“桓公难道不知道刘裕现在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热血寄奴了吗?如果他真的是一心为了百姓,那这会儿就不会在乌庄,而是会在山阴。” 桓玄的脸色一变:“此话怎讲。” 陶渊明沉声道:“天师道的情况,连我们这些远隔千里的人都知道,刘裕身在吴地,又岂会不知?这回天师道作乱,他本是孙无终的部下,按说可以选择直接就先去找谢琰投军,有以前跟谢家的关系在,再加上谢琰现在手下缺乏他这样的猛将,本是可以一拍即合的事,可他最后还是去了明知会给刘牢之排挤的北府军,何也?” 桓玄笑道:“因为他的老弟兄,老战友都在北府啊,去了谢琰那里,除了官职高外,一切都要重来,还会给兄弟们看成背叛,当然不好。” 陶渊明摇了摇头:“不,以刘裕的影响力,当年去洛阳,都可以拉走两千多老兵,更别说如果投到谢琰帐下,会有合法的名份,直接调北府军士了,其实从草原回来之后,刘裕就已经不再是个普通的军人,他一直在收买人心,为已所用,去洛阳,进宫城宿卫,无不是想要给北府军那些跟随他的兄弟们名利双收的回报,只要有了这种让人感恩,愿意追随的能力,那随时可以拉走大批的精兵猛将,所谓登高一呼,从者如云,就是如此!” 桓玄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还真是如此,我虽然也可以一句话就让整个荆州为我效力,但那毕竟是我先父和先叔父两代人的积累,非我功劳,刘裕白手起家,却可以成为北府军的精神大哥,这本事,我不得不佩服。但按你的意思,为何刘裕已经有了这样的能力,却不自立,拉拢那些老弟兄呢?还要这样在人手下,受人指使,甚至差点赔上性命?” 陶渊明淡然道:“因为现在还不是时候,刘裕以前在军中发展,得势,靠的是谢安谢玄的支持,谢家倒了后,他没了靠山,只能流落草原,上次回归后,他找到了新的办法,就是去投靠皇帝,借着为司马曜搞土断,把黑手党的阴谋曝光天下,而竖立了自己忠义之名,走这条路,就站在了黑手党和所有大世家的对立面,结果他拥皇不成,反因为护卫不力沦为阶下囚,可是,因为有这个忠义之名,加上在北府军中极高的人望,当然,还有他天下无敌的打仗本事,黑手党不能杀他,也不能用他,两边就是这样僵持了。” “本来按照黑手党一贯的作法,会把他流放边地,用时间慢慢地磨灭他的影响力,可是天师道之乱,又不得不把他放出来。如果刘裕这时候趁机夺权,现在就自立,那会背上一个忘恩负义,趁火打劫的名声,以前的声名就全毁了,更重要的是,现在他如果在谢琰手下拉拢北府军旧部,那就算给这些人荣华富贵,也不是他刘裕给的,而是谢琰这样的大世家给的,这种辛苦为他人作嫁衣的事,刘裕现在绝不会做了!” 桓玄猛地一拍手:“妙啊,先生的分析,真的是丝丝入扣,我一直奇怪为啥刘裕现在不起兵自立,听你这么一说,那真是明白了刘裕的心思了,这么说来,他现在在乌庄,就是要待机而动,等谢琰败亡后,去真正自立了?” 陶渊明点了点头:“不错,如果刘裕真心是要为国为民,那应该这个时候不计前嫌,不计个人得失,去谢琰那里助手,就算谢琰不听他的,也可以讨个去镇守上虞,句章,浃口,海盐这些登陆要点的差事,作为第一道预警,可是刘裕现在却是在乌庄,而且是拉上了吴国内史袁崧,赦免那些上次叛乱的吴地土豪家族,让他们带着流民出山,去吴兴郡安家落户,既赚取了名声,也用那些土豪钱粮,充实了仓库,一旦战事再起,只要有这些存粮,他就可以招募大量散兵流民,这个时候,不会有任何人再说他自立是忘恩负义的事了。” 桓玄咬了咬牙:“看来刘裕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不行,让他这样下去,那天师道打完后,刘裕就真正成了气候了,如果他手握强军,独立行事,那我这辈子的雄心壮志,再也不可能实现,连荆州这份祖业,也未必能保得住了。陶先生,你有什么妙计,可以阻止刘裕吗?” ===第一千七百九十六章 献策桓玄拉北府=== 陶渊明的眼中冷芒一闪:“能阻止刘裕的,现在只有刘牢之和刘毅的嫉妒了,谢琰的兵败就在眼前,吴地将有大变,让刘裕无法坐拥乌庄的粮仓,就是成败的关键,桓公,这时候千万不能再向建康施压,让北府军过来防备您啊。” 桓玄的脸上闪过一丝疑色:“那我就这样什么也不做,就在这里等着?” 陶渊明正色道:“不仅不能等,还要取消现在对建康的粮食禁运,当然,不是现在,而是两个月后。” 桓玄讶道:“这又是为何?建康只有生乱,粮食不足,我才有机会提兵东下啊,要是给了他们米粮,无论是司马尚之还是刘牢之,都可以恢复战斗力了,那我还怎么入京?” 陶渊明笑道:“就是建康再缺粮,再饿死百姓民众,也不会少了他们的军粮供应的,桓公此举,只会让扬州士民恨你,对人心毫无用处。当然,现在禁运粮食,也不是没有好处,起码可以让世家大族们逼出存粮,他们的粮草还能撑两个月左右,两月一过,才是真正的建康的粮食危机到了!” 桓玄笑道:“连刘裕都能搞到吴地土豪的存粮,难道黑手党和高门世家就没这个本事了?” 陶渊明淡然道:“要在平时,当然没有问题,可现在天师道之乱,吴地残破,如果谢琰这回顶不住,那吴地明年是颗粒无收,现有的存粮也一定会给天师道收走,到时候整个扬州,就只能靠江北六郡的收成了,而那些地方桓公也知道,一向地贫民少,是供应不了扬州的几百万百姓的,兵灾之后,就是粮荒,而这时候,才是桓公出手,收复人心的时候啦。” 桓玄笑道:“你的意思,是闹粮荒的时候,我出手放粮,说是荆州桓长史救了吴地的百姓,这样他们会对我心存恩德吗?” 陶渊明点了点头:“不仅如此,桓公还要上书朝廷,列举司马道子父子的罪恶,把天师道之乱的责任说清楚,就是因为他们父子为一已私欲,想要在吴地征乐属,才逼反了吴地土豪,让天师道可以一呼百应。而且他们还拒绝桓公的好意,不让你派荆州兵马平叛讨贼,反而把本可平叛的兵马,放在豫州,江州一线防备桓公。如此行径,人神共愤,如果朝廷真要平定叛乱,必先追究司马道子的责任,以安人心!” 桓玄哈哈一笑:“说得好,说得妙,真的是掷地有声啊,陶先生果然大才,连我听得都激动不已,不过,现在朝廷就在司马道子父子的手中,我这样上书,又有何用?他们总不可能自己处罚自己吧。” 陶渊明微微一笑:“这书是写给天下人看的,建康的世家,百姓,在平时也会不会对这些是非曲直在意,但如果在饿肚子,失家园的时候,那就不一样了,一定要把怒气有个发泄的对象。司马道子已经把权力给了司马元显,这小子众怒之下,绝不会请辞,只会让北府军驻守京城保护自己,如此一来,吴地就只有谢琰孤军作战了,一旦他失败,天师道必然势力冲天,刘裕虽然有收拾人心的想法,但是手上实力太弱,北府军老兄弟不来帮忙,那他连乌庄也呆不下去,只能跟着撤回建康,这一撤,吴地八郡人心尽向天师道,下次再想出兵平定,可就没上次这么容易了。” 桓玄猛地一拍大腿:“高,实在是高,先生一席话,真的让我茅塞顿开啊。这帝王术果然不是盖的,难怪令祖当年能成一方霸业。” 陶渊明笑道:“所以,在下所要的,也就是恢复我们陶家当年在荆州的辉煌而已,桓公担心我陶家会据荆州行割据之事,其实完全没有必要,当年先祖大人威震天下时,也只是忠于朝廷,镇守荆州而已,我陶氏一族,本是荆奚峒人,不象汉人世家大族那样根深蒂固,所以并无自立之心,能让我陶渊明青史留名,光宗耀祖,这心愿就足矣。”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如果真的能得先生之助,以后得成大业,那必不负先生所托。现在我府中官职多满,不过为了先生,我可以腾出南蛮校尉一职,当年先生的先祖大人也曾担任此职,可否满意?”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所谓无功不受禄,只靠献一两条秘策就占高位,只怕明公手下人心不服。以属下愚见,不如先给一个文书,著作郎,或者普通参军之类的一般职务,这样不惹人注意,也可以幕后辅佐明主,对了,这回那个送往朝廷,责备司马道子父子的公文,可以由属下代为传递,趁此机会,也能在建康城中拉拢一些对司马道子父子不满的势力,尤其是,可以看看有没有机会,让北府军为明公所用!” 桓玄一下子站了起来,睁大了眼睛:“你说什么?北府军?这怎么可能呢?你不是在开玩笑吧。” 卞范之笑道:“一切皆有可能,以前北府军是谢家组建,但后来谢家倒了,刘牢之给罢官,黑手党起用了王恭来掌军,其实就是要消除谢家在军中的影响力,后来再用刘牢之诛杀了王恭,表面上看,北府军是刘牢之的私军,现在投靠了司马元显,但实际上,这种合作,不可能长久。” 桓玄笑道:“何以见得呢?司马元显开的条件可不差啊,刘牢之一介武夫,现在当了大将,这可是大晋开国以来从没有过的事情啊。” 陶渊明摇了摇头:“官职可以给,但是内心里的尊重却不会给。司马元显绝不会跟明公这样,礼贤下士,亲自住到军中,跟将士们吃同一口锅里的饭,跟着将士们天天操练,一起流血流汗的。” 桓玄笑道:“这是先父大人的家训了,开始时要我这个世子从军,我还有点不满,但现在越来越觉得先父大人是何等的英明了。这么说来,司马元显光靠官职无法笼络刘牢之,你有办法拉拢?可是,我可开不出司马元显的条件啊。” ===第一千七百九十七章 开价刺史诱牢之=== 陶渊明微微一笑:“世事无绝对,这次先结个善缘,就象司马元显当年借着给刘敬宣治伤而跟刘牢之拉上了关系,我想,这次只要能结交几个北府军大将,有一个跟刘牢之说上话的机会,就是胜利!” 桓玄笑道:“得渊明之助,我又何忧之有呢。那还请渊明先辛苦一下,把你说的那个上书先给写出来,然后,按你的计划去建康上书,至于你在军府之中的职务,就先委屈一下,当一个起草命令的主薄吧,任命稍后下达。” 陶渊明行了个礼:“那属下这就去安排,告退。” 当陶渊明的身影消失在府外后,桓玄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笑容也渐渐地褪去,他转头看着卞范之:“我们真的可以信任此人吗?“ 卞范之淡然道:“起码他是有真的本事,比殷仲文这种马屁精要强得多,虽然灵宝你家训,不得在荆州重用庾家和陶家的人,但现在是用人之际,也得先人尽其用才可以了。“ 桓玄冷笑道:“可他这狮子开的口也太大了点,一上来就要荆州,而且,我根本不会信他那种只要功名,不要割据的鬼话。陶家多年来在荆州退居山峒,拉拢那些蛮夷族人,自立不出,先父大人在时,都对这些板蛮头疼得要死,怎么突然就会转了性来辅佐我了?“ 卞范之微微一笑:“因为陶潜知道,只有依附了主公,才有复兴陶家的可能,他们也不想永远就这样居于山野之中,还是要求富贵的。而且,只有主公夺取天下,离开了荆州,他才有机会在这里上位。“ 桓玄冷冷地说道:“可我会给他这种走我桓家旧路的机会吗?陶侃当年没有自立,不是因为没这想法,而是没这个实力,真要给他姓陶的经营几代,面对这种权力诱惑,不割据才怪了。” 卞范之点了点头:“所以灵宝你就算入京成功,这荆州也不可以留给姓陶的,当然,可以以给他升官,入朝的名义,把他调离这里,荆州毕竟是你的根本,非宗族不可镇守。” 桓玄微微一笑:“那是后事了,不过,他刚才对刘裕的分析,你同意吗?” 卞范之点了点头:“这点他倒是看的很准,刘裕确实已经有了自立之心,现在我们不能让他有机会扩编自己的兵马,只有刘牢之收缩京城,才会召回刘裕,刘裕现在能招兵买马的,无非是手中的粮草和在北府军,在吴地百姓中的名声,一旦他不在乌庄,这两样就都没有啦。所以,吓唬司马元显,逼他撤回刘牢之,是看住刘裕的最好办法。” 桓玄点了点头:“那黑手党会怎么对付刘裕?就这样听之任之?” 卞范之微微一笑:“他们自己现在应该内部斗的很凶,朱雀是王凝之这点已经天下皆知,他是怎么死的,我估计也没这么简单,黑手党现在初代镇守几乎全给换掉了,新人要面临新一轮的斗争和合作,也许,他们本身对刘裕的态度,就是矛盾的。所以刘裕才能在乌庄有自立的机会,换了以前老青龙和老朱雀他们在时,这点不可想象。” 桓玄咬了咬牙:“上次听了郗超这老贼的鬼话,派荆州五将去跟刘裕戏马台决斗,非但没杀了他,这仇越结越深了。此人不管有没有自立之心,都会是我的头号大敌,必须要除了他才行。” 卞范之笑道:“那主公得先提兵入京才可以。如果掌握天下之权,那刘裕的生死,还不是您一人决定?不过,天师道的实力超过了我们的估计,也许,可以用他们来牵制刘裕。” 桓玄冷笑道:“卢循这小子不简单,不过,我没想到他们真的能干死朱雀这个老贼,到现在我还不相信呢。他们的背后,一定有别的力量支持,你查出来了吗?” 卞范之的脸上闪过一丝愧色:“抱歉,建康那里的情报,现在没这么好打听了,再说黑手党行事隐秘,他们内部的勾心斗角,不为外人所知。但是,我隐约觉得,朱雀是被他们内斗给做掉的,就象当年朱雀他们三个一起斗郗超。” 桓玄笑着拍了拍卞范之的肩膀:“不急,不管怎么说,老青龙,老朱雀都完蛋了,现在黑手党的实力是最弱的时候,我们真的想入京,只怕他们是无法阻止了,只要打出讨伐司马元显的名号,拥立白痴皇帝,那就无人可挡。先让刘牢之呆在京城,让卢循他们能灭了谢琰,然后当刘牢之给派去平叛之时,我们突然出动,一鼓而下,江州的王愉和豫州的司马尚之,绝不是我们的对手,只要北府军不与我们为敌,一个月内,我们就可以在建康城,高酒庆功了!” 卞范之笑着行了个礼:“那属下就预祝主公马到成功,得偿大愿了。” 桓玄忽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对了,北府军真的可以拉拢?刘牢之真的肯倒向我们吗?” 卞范之微微一笑:“刘牢之一定会找个权势在手的世家或者是王爷作靠山的,他跟刘裕不一样,没有真正的自立之心,但越是这样,越是离不开支持,毕竟,世家天下,可以让他为将,也可以一夜之间让他一无所有。现在他坐拥强兵,不是自立,而是待价而沽,这种情况,就是我们的机会。司马元显如果真的把他当家奴使唤,那我们的机会就来了。陶潜即使敢这样说,想必已经有了自己的想法,我们静观其变即可。”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回头告诉陶潜,只要刘牢之肯跟我,那将来我夺取天下,不仅是北府军的大将,连吴国内史,或者是彭城内史,甚至是扬州刺史这样的职务,都可以开给刘牢之。他若是再不相信,那我可以让刘牢之身居刺史,让他儿子接掌北府,而且,我会帮他把刘裕赶得越远越好,北府军是他的,永远是他的!” ===第一千七百九十八章 白虎欲建黑手军=== 建康城,乌衣巷,废院,枯井下,黑手党总坛。 一面沙盘立于圆桌正中,吴地的方向,已经是密密麻麻地布下了持刀枪的小人,骑马的军士,还有那海上一片片的船只,如同一眼看不到边际的鲨鱼群,直扑向钱塘江入海的浃口,而当先的一条船上,天师二字的旗子,迎风飘扬。 四双眼睛,闪闪发光,不约而同地盯着面前的沙盘,玄武轻轻地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再来,只是没有想到,天师道这回去而复返,会如此之快!” 青龙的眼中冷芒一闪,直视朱雀:“这世上没有巧合,只有出人意料的算计,朱雀,你说实话,这回桓玄上书,痛斥司马道子父子,吓得元显小儿紧急调回刘牢之的北府军,无形间削弱了吴地的守卫力量,让谢琰独自对付天师道的妖贼,是不是你作了什么手脚?” 朱雀淡然道:“做这种手脚,对我有什么好处?谢琰若是失败,我们世家在吴地最后的力量也没有了,无论是天师道还是刘裕,都是要断我们根,要我们命的,就算一时可以隐藏军械盔甲,但没了地,就没了丁口,粮食,我们明面上的力量,就会失个精光。这种蠢事,岂是我会所为?” 说到这里,他冷笑道:“要我说,我们四个里,最可能勾结天师道的,就是你青龙大人了吧,上次你不就这么来过一次?也许这回,又可以跟孙恩他们二一添作五呢。” 青龙没有理会朱雀,看向了白虎,沉声道:“那如果不是朱雀,白虎大人,好像你的可能性最大啊,这该不会是你为了躲避上次私杀刘裕不成,即将要面临我们的处罚,而想到的新花招吧。” 白虎淡然一笑:“杀不了刘裕又如何,他仍然是在乌庄,跟我们预料的差不多,他既没有公开我的身份,也没有向我们组织寻仇,说明他很可能还不知道害他的人是谁,刘牢之的嘴很严,刘毅也不会傻到出卖自己,刘裕所做的一切也只是自保而已,现在的他,没有实力跟我们公开翻脸。当然,我们现在也用得着他,现在大家暂时可以相安无事,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不过,我倒是认为有必要早点留些后手了。” 玄武冷冷地说道:“你说的后手是什么,不会是想着联手桓玄吧。我提醒你一句,桓玄的野心太大,而且这回他派来我们这里的那个陶潜,可是陶侃的后人,快一个甲子过去了,姓陶的又冒了出来,我的感觉很不好。” 青龙若有所思地点头道:“更奇怪的是,桓玄居然会用此人。从这人上次在朝堂上应对司马道子父子时的表现来看,绝不是个普通的文人,面对刀斧和大鼎面不改色,一句句话驳得司马元显这个小神童面红耳赤,竟无一言以对,嘿嘿,我看整个大晋的世家子弟,也很难有超过他的了。” 朱雀点了点头:“不错,就算是桓玄本人,在这种场合下也很难有如此的镇定和沉着,想不到陶侃后人,竟然有如此的本事,但这人既然这般厉害,加上陶家在峒蛮中的影响力,难道桓玄就不怕陶潜夺了他的荆州吗?” 白虎微微一笑:“所以,我说的后手,可不是桓玄,而是这个陶潜,你们明白我的意思了吗?” 玄武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这次要给陶潜大大的封赏,给他加官晋爵,这样他回到荆州之后,会成桓玄嫉妒和防备的对象?” 白虎正色道:“是的,现在我们是两面受敌,不过,也都有办法行坐山观虎头之事。让刘裕和刘牢之去打天师道,让桓玄跟陶潜互相牵制,这样两边的贼人一时半会儿都威胁不到这里,我们可以尽快再组织一支新军,至少,可以拱卫京城。” 青龙冷冷地说道:“就算你拿出军械,又哪来的新军可用?难不成你准备让建康城中的百姓吃那些五石大力丸?” 白虎摆了摆手:“不用,战乱一起,流民都会逃向京城,城外现在已经有了几千家吴地的难民,如果战事持续,这些难民只会更多,有了人,就可以编练新军,只要有了自己的武装,假以时日,就不必担心任何一路势力。” 朱雀笑道:“这些普通的民众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他们又不能打。你指望这些难民,还不如指望建康城中的和尚尼姑呢。” 白虎微微一笑:“各位难道忘了,北府军是怎么来的吗?” 玄武的脸色一变:“北府军是当年南下的流民后代,他们在逃亡南方的路上,经历了无数的战斗,活下来的都是百战余生的精锐,所以,你的意思是…………” 白虎哈哈一笑:“这就是了,战乱时期能从战地逃出来的百姓,那都是刀口舔血的狠角色,当年你的前任看中了两淮之间的流民,组建了北府军,一下子成了大晋最能战斗的力量,我们也可以再来一次,控制吴地流民建军,成为我们自己的力量。” 青龙勾了勾嘴角:“何必这么麻烦,直接通过刘牢之来控制北府军不就行了?” 白虎摇了摇头:“刘牢之的资历太老,而且为人骄横狂妄,只怕不是我们现在可以随便控制的了。二十多年前他不过一个老兵而已,对谢家是千依百顺,而这次经历了谢琰的侮辱之后,若是再给司马元显轻视,那恐怕那颗依附世家的心,都会起变化,我看那陶潜这几天一直在私下密会北府军大将刘袭,何穆等人,只怕是他或者桓玄已经打起了北府军的主意,我们得早作准备才行。” 朱雀的神色一凛:“桓玄想拉拢北府军?有刘裕在,这就不可能的事,别胡思乱想了。” 白虎叹了口气:“刘裕自从乌庄之战后,就不动声色地离开北府军,自行独立了,只怕他也看出了刘牢之绝非可以依托之人,早点离开,取得北府军旧部的同情,以后在平定妖贼之乱中,慢慢地拉拢北府军到他的旗下。当刘牢之发现控制不住手下转投刘裕时,只怕就是他会认真考虑跟桓玄联手之日了。各位,我们必须早作打算,一旦刘牢之反水,我们就得利用自己的兵马拿下京口,控制北府军的家属,只有这样,才能控制北府军,明白吗?!” ===第一千七百九十九章 穆之千里来预警=== 青龙笑了起来:“想不到白虎大人居然已经想到了这点,听起来不可思议,但细想起来,又是合情合理,不过,这些毕竟是后话,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如何追杀平息天师道之乱,稳定了吴地,才能谈将来。” 玄武的眼中冷芒一闪:“你们真的以为天师道就这么容易给平定?这回孙恩复来,声势比上次登陆不知道大了多少,谢琰狂妄骄横,必不会选择固守待援,一旦他主动出战,就是死路一条。谢琰若是战败,吴地就彻底不复为我们世家所拥有,将来无论是靠刘牢之还是刘裕收复,都只会成为他人的囊中之物了。” 朱雀脸色一变:“不至于吧,谢琰毕竟是久经沙场的名将,难道连这强弱之势也看不出来吗?他的兵力现在不足,收缩保住山阴城几乎是唯一的选择,怎么可能开城出去跟妖贼决战呢?” 玄武苦笑道:“当年淝水大战的时候,谢琰也是力排众议,主张采用刘牢之,刘裕的建议,不等后援,直接以现有的数万兵万,跟前秦几十万大军决战。我想这次,他跟上次也不会有区别的。就算兵不满万,也一定会主动出击!” 青龙不信地摇着头:“上次他手里有北府军,有一大批精兵猛将,加上我军以逸待劳,主场作战,刘牢之可以以五千兵马正面打垮洛涧的梁成五万步骑,证明了北府军的战斗力,这才有决战的条件,可这回他连刘牢之都赶走了,手下的兵马不过是徐州新募的百姓和京城的宿卫兵马,他是带兵之人,难道连自己手下的战斗力都没点数吗?谁给了他这样的勇气?” 玄武摇了摇头,长叹一声:“跟上次一样,他要出击,不是因为知已知彼,而是因为那种目空一切的狂妄和与生俱来的优越感,若非如此,谢相公大人为何放着他这个亲生儿子不用,却要用谢玄来掌控北府军呢?现在我们能做的,只有尽快催促刘牢之出兵,希望能来得及。还有,我同意白虎大人的意见,今后北府军恐怕会成为我们相当长时间内唯一可以倚仗的力量了,绝不可再落到不听话的人手里,刘牢之之外,我们需要找新的军中代言人了。” 白虎的目光一直落在沙盘上那数不清的战船上,喃喃道:“还来得及吗?” 山阴城,郡守府。 谢琰坐在大案之后,端着一碗盛满了白米饭,上面堆着高高的螃蟹,扇贝的饭碗,一股海鲜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殿内,他的脸上挂着微笑,看着站在大案之前,一双眼睛直勾勾地盯着自己手中这碗美食的刘穆之,笑道:“穆之啊,你要是提前打个招呼说早上来,我会安排厨房给你再做一份,你这张嘴,可是天下第一馋,这个我还是知道的。” 刘穆之咽了一泡口水,努力地把自己的目光从那些美味上挪开,看向了谢琰:“这回我来这里,不是出于公干,而是出于多年谢家旧人的身份,来提醒一下琰帅,强敌将至,不可不防啊。” 谢琰刚把一个扇贝塞到了嘴里,就脸色微变,把碗往案上重重地一放,一阵鲜美的海鲜汤汁四溅,在他那华丽的帅铠之上,也留下了点点滴滴,而随之而来的,则是他那愤怒的声音:“刘穆之,你是想说,我这个身经百战的大将,日夜坐镇山阴,还不如你一个远离战场千里之外的小小参军,对局势知道得多吗?” 刘穆之叹了口气,恭声行礼道:“琰帅息怒,所谓尺有所短,寸有所长,在下不才,多年来搞些情报工作,耳目方面可能有些琰帅所忽略的消息,所以这才冒昧前来,也是卑职刚刚得到的消息,不敢有所怠慢,所以特地前来面见琰帅。” 谢琰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你说的对,毕竟这三吴之地,千里海防,妖贼们流蹿入海,茫茫数千海岛,要找到他们,可真的是大海捞针,你一向擅长于搞情报,想必在妖贼那里早有内线,如果你把情报告诉我,让我能率兵平定妖贼之乱,那我这里一定会给你记下首功,刘牢之跟你我并非一路人,咱们毕竟是士族,没必要跟着那些寒人武夫混在一起,这次你就别回去了,以后留在我这里,不会亏待你的。” 刘穆之微微一笑:“琰帅可能有所不知,这回回建康之后,卑职就转投会稽王的军府之中了,现在已经不是北府军的参军,所以这次前来,纯粹是念及当年先相公大人的提拔之恩,向琰帅报告示警的。” 谢琰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想不到你小子居然去了会稽王那里,哼,也是啊,朝堂才是你刘穆之想要呆的地方,不过今后总有一天,我谢琰也会出将入相,居于先相公大人的位置,到时候你小子可别后悔啊。你有什么情报,就说吧,如果你的情报有用,这个功劳我会记得的,以后少不得你的好处。” 刘穆之收起了笑容,正色道:“据我最新的消息,妖贼已经卷土重来,十万大军,战舰千余艘,正在向浃口进发,而他们的目的,就在琰帅您这里的山阴城!” 谢琰的脸上闪过一丝讶色,转而怒道:“一派胡言!妖贼上次给本帅打得溃不成军,十损七八,仓皇逃命时连抢来的财宝和妇女都遗弃了,还让那些吴地土豪们留下送死,这才逃得一命,他们下海的时候,残部不过数千人,这阵子我们严格封锁海岸,片板不得下海,即使零星有人去投奔妖贼,也不过是数人,数十人的规模,他们哪来的十万大军?刘穆之,本帅提醒你,这里可是帅帐,军中无戏言,谎报军情是什么结果,你应该清楚!” 刘穆之叹了口气:“琰帅,你中了妖贼的示弱之计了!这十万大军,不是你看到的仓皇逃出海的那数千妖贼,而是在你和北府军出击平叛前,他们就已经转移上岛的力量了。” ===第一千八百章 遣军击贼守渡口=== 谢琰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他们难道是预知未来的神仙?夺取八郡之后不趁胜进取,反而是把主力转移出海上岛?我不信,这不可能!” 刘穆之正色道:“琰帅,妖贼为了这次作乱,经营策划多年,在海外诸岛早就存下了大量的粮草,上次作乱得手之后,迅速地把大量军械和家属也转移出海,我们之所以没有捕捉到妖贼主力,就是因为他们避而不战,要知道他们攻下八郡时,可是有兵马十余万的,怎么会消失得无影无踪呢?” “至于吴地的那些土豪,是那些人舍不得自己的家业,不肯随妖贼出海而已,这回北府军班师回京,吴地只有琰帅一支兵马,还分出大半安抚收复各地庄园,妖贼知道内情,这才趁虚而入,现在他们的兵力十几倍于琰帅手头兵马,又是作了充分的准备,其势难挡,琰帅应该早作决断才是!以免步王凝之的后尘啊!” 谢琰的双眼通红,拍案而起:“刘穆之,你胡说八道什么呢?本帅跟王凝之这种不习兵事,只会装神弄鬼的神棍怎么可以相提并论?!你是要咒本帅吗?” 谢琰的咆哮声还在殿内回荡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而来,却是一个插着靠旗的传令兵,飞也似地奔了进来,在台阶下跪地,满脸是汗地说道:“琰帅,浃口,浃口烽火,传信说是,说是贼船蔽海而来,这会儿,这会儿浃口戍,已经陷落了,贼军正向着上虞进发!” 谢琰的表情,一如他的人,顿时就僵住了,过了一会儿,他才回过了神,对着那斥候吼道:“再探!” 斥候的脚步声随着他的身影一起飞奔而出,满殿的文武,包括所有的书吏全都眼巴巴地看着谢琰,偶尔有些人投向刘穆之的目光中,已经充满了敬佩之色,刘穆之叹了口气:“琰帅,这回妖贼来势汹汹,不可力敌,最好是紧急整顿兵马,同时传令各地平定庄园和剿匪的部队,迅速向吴兴一带靠拢,收缩,而您也应该马上率军撤离。” 谢琰看着刘穆之,咬牙道:“你是要我不作抵抗,现在就扔下全城,扔下全部吴地八郡的百姓,率军逃跑吗?” 刘穆之摇了摇头:“不是逃跑,是转移,贼人在吴地到处都是眼线,内应,就是这山阴城中,有多少是贼人的卧底都不得而知,加上前阵子这里陷落过,贼人在这里有什么暗道,机关,都没来得及察清,山阴城是绝不可守的,如果带上百姓,是万万跑不过贼人的,只会影响行军速度,所以只有现在率军迅速转进到吴兴一带,再与刘牢之的北府军会合,方可回师一战!” 谢琰厉声道:“不要再说了,刘穆之,虽然你这回消息正确,但是我谢琰身为会稽内史,有守土护民之责,怎么能一个妖贼都不见,就望风而逃呢?!” 一阵紧急的脚步声传了进来,另一个浑身大汗的斥候,失魂落魄地奔了进来:“琰帅,紧急军情,贼军,贼军已经过了上虞县城,张县令被杀,现在贼军先锋,直奔山阴城而来。” 谢琰的额头上,开始沁出了豆大的汗珠,刘穆之咬了咬牙,继续说道:“琰帅,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就象当年的淝水之战,秦军势大时,我们也只能退让一二,等待主力会师,而苻坚就是因为过于自大,不等众军集结就先率先锋部队出战,才有大败,我们这回应该…………” 谢琰的双眼一亮,突然大笑了起来:“穆之,你说得太好了,对啊,当年淝水的时候,众人都说秦军百万,不可力敌,只能退回广陵,继而退回江南,靠着长江天险自保,只有我当时力排众议,坚持请战,这才有了淝水的奇迹。” “妖贼虽然一时看起来嚣张,但他们再多,有淝水的秦军多吗?他们战力再强,有当年横扫天下的秦军强吗?即使是灭国无数,一统北方的苻坚,也难当我雷霆一击,几个妖贼,又能奈我何?今天,本帅就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叫作真正的大将,什么叫作真正的战争!” 他说着,目光投向了左首:“副将刘虔之何在?!” 一个彪悍的大将出列行军礼道:“末将在此,愿听大帅军令!” 谢琰咬了咬牙,拿出一根令箭,投向了刘虔之的脚下:“你着即率本部二千步骑,速趋邢浦,务必要对贼军先锋迎头痛击,这回妖贼突然来袭,打的就是一个速度,因为他们知道,正面列阵与我军较量,必败无疑,就想用这种突然袭击的办法,配合城中的内应,一举夺城。可惜,本帅早就看穿了他们的心思,刘将军,你是京城宿卫军的将校,多年来一直跟随司马尚之将军,这回吴地平叛,也立功甚多,这次首战用你,希望你能打出水平,打出我大晋御林军的气势。” 刘虔之的脸上闪过一丝难色,咬了咬牙,说道:“大帅,贼军可是有十万之众啊,我这两千兵马…………” 谢琰的脸色一沉,厉声道:“刘将军,本帅说过,贼军或许总数有十万,但是他们的先头部队,必不会太多,浃口那里大军上陆,展开,怎么也得要个一两天时间,所以现在奔袭山阴的,只是先锋而已,只要我们迎头痛击,拒敌于邢浦的钱塘江南,那敌军就无法突袭山阴了,只要两天时间,我们各地的兵马就能收拢集结,到时候贼众就算有十万,也不在话下!” 说到这里,他神色稍缓,语气也缓和了一些:“刘将军,你们都是本帅亲自带来此地的,本帅断不会让将军孤军奋战,将军所部就驻在城外,建制完整,是现在唯一可以马上出动的部队,将军先行击贼,本帅随后就整顿城中兵马,以为后援,将军只需要打退贼军的先锋,守住邢浦渡口即可。” 刘虔之的脸上闪过喜色:“末将得令!”他弯腰捡起了脚下的令箭,大步而出。只有刘穆之抱着臂,看着他离去的背景,似笑非笑。 ===第一千八百零一章 谢琰暗求寄奴援=== 谢琰咬了咬牙:“刘参军,你远道而来,想必饿坏了吧,本帅最近新得一厨子,烧得一手好的吴地菜肴,你这位美食家,要不要随本帅来品鉴一二呢?”他说着,向着刘穆之悄悄地使了个眼色。 刘穆之笑着拍了拍肚子:“求之不得!” 当二人前后脚地走到了刺史大殿屏风后的花园里,谢琰停下了脚步,沉声道:“全都退下。” 一阵花木丛中的响动过后,园子里真的空无一人了,刘穆之微微一笑:“琰帅的情报功夫越来越好了,就是我,也没有看出你的暗影卫士刚才都藏在哪里。” 谢琰冷冷地说道:“没办法,吴地多贼寇的细作,我不得不多加防范,现在这里没有外人了,刚才本帅的安排,你觉得如何?” 刘穆之点了点头:“很好,让刘虔之带着宿卫军去迎击敌先锋,兵法上没有问题,万一出击不利,也可以争取撤离的时间。琰帅,你现在不要再浪费时间去疏散城中百姓了,时间已经来不及,马上点齐兵马出城,如果刘虔之作战顺利,则守住邢浦一带,等待各地兵马回援,如果刘虔之作战不利,那就火速北上,跟刘裕靠拢。” 谢琰咬了咬牙:“山阴城不可守,但是野战我没有害怕妖贼的理由,我的部下有些是前北府军,其他的则是淮北一带的好勇斗狠之徒,给我收编和训练了相当长时间,虽然不如北府军精锐,但也是一流的部队了,妖贼虽众,但多是乌合之师,只要我们据险而守,加上我有一千精骑,还是可以战而胜之的。” 刘穆之叹了口气:“琰帅,现在不是赌气的时候,这一战也输不起,你是我们谢家最后的希望了,若是你再有闪失,那整个大晋的世家高门天下,将不复再有。保存现在的实力,以后再打回来,吴地还是你的。” 谢琰愤愤地说道:“我这回若是退了,那等于向天下人告知,我谢琰,我们大晋的世家连个妖贼也对付不了,就算再借着北府军的力量打回来,也是颜面扫地,王凝之当时宁可用鬼兵也不肯退,也是同理。现在王家已经完蛋了,我们谢家又有何退路?穆之,你是我们谢家一手提拔的,当年先相公大人非常欣赏你的才华,让我一定要找机会重用你,可别让我失望啊。” 刘穆之勾了勾嘴角:“那琰帅要我做些什么呢?” 谢琰正色道:“我会借着邢浦一带挡住妖贼,不让其过江,你迅速回京城,请现在身为皇后的妙音,噢,不,应该是神爱,还有请夫人用所有的关系,让朝中速发援兵。这回我在各地收集了不少粮草,足够援军半年的军需,你只要告诉夫人,发兵来会稽,就有饭吃,不必再浪费时间筹措粮草,明白吗?” 刘穆之微微一笑:“既然琰帅还是要求援,那为何不现在就向北府军靠拢呢?这跟我刚才的提议有何区别?” 谢琰摆了摆手:“不一样,我如果退了,那是我无法守住会稽,要靠别人的力量打回来,可我如果在这里顶住了,那别人来帮忙,就不能说明我挡不住妖贼,这个先后次序可不能弄反了。穆之,这回你从刘裕的乌庄那里过来,你跟我说老实话,是不是他在北府军过得不如意,给刘牢之赶出来看仓库了?” 刘穆之点了点头:“是的,上次您跟刘牢之相争,刘裕两不相帮,惹怒了刘牢之,就给赶去乌庄了。不过他在那里招降了沈穆夫的诸子,现在不少躲进山里的流民和土豪得到了赦免,出来投奔他和吴国内史袁崧了。” 谢琰咬了咬牙:“那他现在手下有多少兵马,两千人有吗?” 刘穆之笑道:“差不多吧,本来他只有几百老弱残兵,但是靠了不少来投奔他的流民,比如沈氏五虎等人的部曲家丁,现在手下也有千余人了,装备也还可以,怎么,琰帅希望刘裕这回来帮忙?” 谢琰叹了口气:“虽然我一直很讨厌这个人,但不管怎么说,他打仗的本事还是有的,这回妖贼来犯,关系吴地的生死存亡,你回京的时候,请务必去乌庄一次,对刘裕晓以大义,告诉他,他不是来帮我,而是来救他一直嘴上说要保护的百姓,明白吗?” 刘穆之正色道:“寄奴早有此意,只是因为没有正式的求援公文,他若出兵,就是擅离职守,以后怕是会给刘牢之以军法处置,琰帅如果要他来援,还需要正式的军令才行。” 谢琰咬了咬牙,从怀中摸出了一块令牌,交给刘穆之:“这是我临行前,皇太弟司马德文以圣上的名义钦赐我的金牌,见牌如见君,可便宜行事。我约你在此密谈,就是不想让别人看到我给你此牌调刘裕,明白了吗?” 刘穆之笑了起来:“那琰帅可要遵守我们的约定,坚守邢浦一带,守住渡口,不要随便过江追击,刘裕会在三天内赶来支援,而大军也会旬日内赶到,到时候,就是彻底平定这次妖贼之乱之日!” 谢琰转过了身,头也不回地向着前堂走去:“那你快点动身吧,厨房里应该有些好吃的干粮,带在路上吃吧,不过我没时间留你在这里吃大餐!” 刘穆之看着谢琰的背影消失在花园门口,喃喃道:“海鲜大米饭,真好吃,只是亲爱的琰帅,你还有多少吃的机会呢?” 邢浦,南岸,徐道覆驻马于一处小丘之上,岩石一般的脸上,双目炯炯,看着江上架起的两道浮桥,以及正从浮桥上奔过的千余名身着轻甲的剑士,若有所思。 卢循一身劲装道袍,与徐道覆并肩而立,笑道:“三弟,你一手训练的总坛卫队果然了得,一天之内,就奔袭两百余里,从浃口一直杀到了这里,山阴城就在眼前,你说,谢琰会弃守吗?” 徐道覆摇了摇头:“他不会守,也不会走,而是会率众来战,现在我们大部队还没有跟上,只靠着轻装剑士,难以抵挡他的步骑主力,传令,全军回撤,在南岸扎营,我要把谢琰,拖在这里!” ===第一千八百零二章 庆之疑虑谢琰怒=== 傍晚,邢浦北渡口,晋军临时军营。 帅帐之中,洋溢着一片欢快的气氛,十余名将校,个个面露喜色,有几人双手抱拳,不停地向着站在左首第一位的刘虔之道喜:“刘将军打得好啊,刘将军打得好啊。” 而刘虔之也面带得色,指着帐外的一堆血肉模糊的首级,对坐在帅案之后的谢琰说道:“这些都是妖贼军中什长以上的头目,托大帅的福,我军赶到之时,妖贼正在渡河,我军不等其列阵就纵兵击之,贼军大溃,当场给斩杀四百余级,俘虏三百四十七人,这些头目被斩七十三颗,献下帐下,请大帅过目。” 谢琰满意地抚着自己的长髯,笑道:“很好,刘将军辛苦了,你斩俘近千贼人,对妖贼可谓是迎头痛击,这下他们的气焰就没这么嚣张了。” 站在右首第一位的张猛笑道:“刘将军胜战有功,但末将以为,主要还是大帅的英明决策,妖贼突然来犯,其势汹汹,一日之间,浃口上虞皆陷,比上次还要吓人,但大帅临危不乱,沉着应对,派刘将军的精兵迎击妖贼前军,又在这渡口半渡而击,方有此大胜,这一战,稳住了吴地的大局,妖贼虽众,但无法过江,等我军各路兵马集结,就可以一举讨之了!” 谢琰脸上闪过一丝得色,摆了摆手:“这些,不过是因为本帅身经百战,料敌于先罢了,没什么好说的,妖贼那点本事,打打久不习战的吴地守军,还有那不懂军事的王凝之还可以,碰到本帅,哼,算他们倒霉。” 众将校们又是一阵高纯度的马屁献上,让谢琰脸上的笑容更甚了,只有一人,面带忧色,站在下首,一言不发。 谢琰的目光扫到了这个人的身上,嘴角微微地勾了勾,心中的不满也一览无余,他冷冷地说道:“沈幢主,你怎么好像不太高兴啊,莫非,我军的胜利让你不舒服了?” 这个人年约十七八岁,面色黝黑,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戴着一对狗皮护耳,此人乃是吴地的一名土豪,姓沈名庆之,与沈穆夫算是同族,但天师道作乱,沈庆之一家却是站在朝廷一方,与妖贼为敌,其亲友乡邻也多死贼手,沈庆之本人武艺高强,年少时得遇异人传授武功和兵法,带着乡党在天师道占据吴地之时,以游击战术打得天师道损失连连,谢琰来此后,听闻其名,特意将之收编入军中,担任幢主之职,而这次的军议,也破格让这个沈幢主列席了。 至于他的那双护耳,是因为在去年的战斗中,被敌军射掉了半只耳廓,形状残缺,所以,不管春夏秋冬,都会戴着一对狗皮护耳,而敌军之中看到他,都会惊呼:“苍耳贼来也!” 沈庆之向着谢琰行了个军礼,沉声道:“回大帅,卑职以为,敌军退的有些不太正常。本来我军赶到时,他们已经有千余人马过了河,按说应该是在渡口立栅列阵,扩大登陆场,可是我看到的,却是敌军又重新返身回桥,只留下数百老弱在渡口驻守,我军一到,他们的浮桥又突然断了,这些留在北岸的老弱,被我们尽数歼灭,感觉不象是击溃战,更象是妖贼有意把这些人送给我们。” 刘虔之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沈幢主,休得胡言,妖贼明明是见到我军大队前来,畏惧逃回南岸,慌不择路下踩坏了浮桥,这才有几百人无法过河被我们歼灭,怎么能说是有意送给我们呢?” 沈庆之摇了摇头:“那些逃回南岸的妖贼,都是天师道精锐剑士,动作极为迅速敏捷,而留在北岸渡口的,则多是民夫,辎重之类的非战斗人员,按说如果撤离,也应该是精兵断后,民夫先退,可他们这却是反过来,再说撤回南岸的剑士们多数都过了桥后,那浮桥才断的,不象是给他们慌张中踩断。” 刘虔之胀红了脸,大声道:“沈幢主,那桥是给逃亡的辎重民夫们踩断的,他们不是精兵,所以上了桥乱跑,也没有秩序,在我军的威逼下忙中出错,你这样总是给妖贼找借口,是何用意?” 谢琰摆了摆手:“好了,刘将军,沈幢主的担心也不是没有道理,毕竟妖贼狡诈,不过不管怎么说,我们击退了妖贼前锋,也没有贸然追击,他们就算有什么布置,也对我军造不成伤害,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等各路兵马回援,然后在这里与妖贼决战,哼,这回妖贼可是拿出了所有实力,也省得我们再去到处找他们了。” 沈庆之咬了咬牙,继续说道:“大帅,妖贼数量众多,我军就算各路兵马回援,也不过两到三万人,仍然处于下风,固守渡口尚可,要是主动进击,一旦被妖贼设伏,那恐怕就回不了北岸了,还是小心为上奏请朝廷派北府军来配合,两军合力,必可…………” 谢琰的脸色一沉,厉声道:“够了,沈庆之,你是不是给妖贼吓破了胆,以为他们真的是天兵天将了?哼,当年前秦拥兵百万,战将千员,还不是被我军一举击溃?!若是当年在淝水的时候你也在,是不是也要说敌军势大,万万不可以主动过河攻击呢?” 沈庆之连忙说道:“情况不一样的,大帅,前秦是北方强胡,远道而来,不熟悉南方的地形,气候,我军主场作战,天时地利占尽,加上之前洛涧一战大破梁成,士气正旺,当可一鼓作气主动出击,可是这回妖贼熟悉…………” 谢琰冷笑道:“这回跟淝水之战不是一样吗?我军迎头痛击敌军先锋,斩俘上千,恰似当年先破梁成,贼军这回前来,靠的就是一股子气势,现在气势已衰,只等我各路兵马齐集,就可将之击破。哪用得着等后续兵马呢?而且,吴地给妖贼祸害一场,存粮不足,若是我军在这里长期相持,再调来别的兵马,那不出两月,山阴城的钱塘仓就会见底了,到时候我拿什么去养活几十万吴地百姓?沈庆之,你还是太年轻了,读了点兵书只会皮毛,本应治你动摇军心之罪,念在你今天杀敌有功,就功过相抵,现在给本帅退下,你不是说本地人熟悉地形吗,那现在就侦察敌情去!” ===第一千八百零三章 展现残耳进忠言=== 沈庆之脱下了自己的头盔,继而一把扯下了自己的狗皮护耳,一个缺了近一半,如同给老鼠啃掉一块的面饼般的耳朵,展现在了众人的面前,这个军帐内绝大多数人都没见过沈庆之这只残耳的情况,见者无不面色微变,而残耳之处,仍然皮肤发青发黑,还有些黄红相交的血脓在上,让人心中阵阵反胃。 谢琰的面色一沉:“沈幢主,你这是何意?” 沈庆之指着自己的耳朵,大声道:“大帅,各位将军们,你们请看好了,卑职的这只耳朵,就是上次妖贼来犯时,卑职集合乡人,力抗贼军,在战场上被贼人的毒箭射坏的,现在卑职的这只耳朵,形同摆设,因为毒药入耳,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了,大帅可知,为何卑职还要留着这半只残耳在这里呢?” 谢琰摇了摇头:“本帅听过医官的回报,说是你这只耳朵已经失聪,残耳上还存留着毒素,会时不时地发炎留脓,就象你现在这样,当时他劝你切掉这只无用的耳廓,但你拒绝了,不知何意?!” 沈庆之的目光扫过帐内众人的脸,慨然道:“因为卑职不幸,中箭残耳,听觉丧失,但卑职又是幸运的,因为卑职的两个弟弟,三个堂表兄,还有我们沈家村的七十三名兄弟,连命都没了,与他们相比,卑职起码还活着。保留这只残耳,就是卑职要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忘记妖贼的狠毒和邪恶,不把他们彻底消灭,卑职永远会留着这只残耳!” 谢琰的眉头一皱:“沈幢主的决心可嘉,只是你这样反复耳朵流脓生疮,不是苦了你自己吗?除贼平叛是大家的事,不止是你一个人。” 沈庆之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妖贼作乱的时候,我们本是在田间耕作,可是邻村的陆三机,领着数百名贼人就来我们村了,见人就杀,见东西就抢,那陆三机原本就因为水源问题跟我们村多次冲突,这次是借了妖贼的势,趁机报复,可是那些妖贼比陆三机更可恨,他们捉了我们的村民,逼他们吃死去人的肉,若有不从,就剁为肉泥。我们全村一半的人,都这样死在他们手上,此仇此恨,不共戴天,就象我的这只耳朵,也是在战斗中给射坏的,卑职留着这残耳,就是要告诉自己,永远不要忘了这个仇,更不要忘记,妖贼多数是以前认识的那些乡亲邻居,一旦中魔,就会成为最邪恶的魔鬼,绝非寻常的盗匪!” 谢琰点了点头:“吴地不幸,妖贼作乱,你的村人,和我们这些世家的子弟一样,都很多惨死贼手,所以,我们有共同的仇人,沈幢主,本帅从不怀疑你对妖贼的仇恨和对朝廷,对国家的忠诚,只是你这样动摇军心,实属不该,这样吧,侦察敌情之事,暂且作罢,你回营好好准备,下次决战妖贼之时,用你为先锋,打头阵!” 沈庆之朗声道:“卑职愿意为了大军去刺探妖贼军情,但还是请大帅千万要慎重,冷静,卑职跟妖贼血海深仇,恨不能将之食肉寝皮,但越是如此,越是不能冲动。妖贼势大,也极为狡猾,卑职与之交手经年,深知其实力绝不在现在我军之下,而且经常会设伏,诱敌。卑职的这只耳朵,就是在一次战斗中追击诈败的妖贼,中了埋伏后中箭的,不仅是卑职耳朵残缺,更是连累了百余名好兄弟送了命,所以,卑职就是要这样提醒自己,千万不可大意!” 谢琰的面色一沉:“本帅身经百战,难道还不如你这样缺乏经验的小将吗?妖贼的那点手段,骗你还可以,如何能骗得了本帅?本帅在这个位置上,要考虑的是吴地的全局,外军来这里,添乱远远大过实际的贡献,上次北府军前来,妖贼没杀几个,百姓却是给他们祸害惨了,沈幢主,这些事情,你是不会考虑的。” 沈庆之咬了咬牙:“北府军确定军纪不严,对百姓多有侵犯,但他们毕竟可以击贼,这回妖贼卷土重来,有众二十余万,消耗巨大,再也拖不起了,也不太可能再次下海,我们这几个月来,把各地的粮草都集中到了钱塘仓,只要守住山阴,就能让妖贼得不到他们想要的粮草,不出两个月,他们必然粮尽而溃,北府军前来,就算再扰民,也不过一两个月的事,灭完妖贼后请他们象上次一样离开就是,而吴地可以得到永远的安宁,大帅深谋远虑,为何不明白这个道理呢?” 谢琰冷冷地说道:“沈幢主,你的话太多了,退下吧,这里自有公议,你若想侦察敌情,证明你的说法,那就自去,否则,就回营准备战斗去吧。” 沈庆之的额头急得冒汗了,一拱手,欲再说,张猛厉声道:“沈庆之,你口出妄言,目无主帅,真当军纪如无物吗?” 沈庆之叹了口气,只能行礼而退,而帐内的诸将也似乎受了他的影响,沉默不语起来。 张猛笑道:“大帅,不要被这小子几句话给影响了,他懂什么啊,刘牢之若来,只会掠民争功,到时候我们的苦战成果,却要分他一半,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真要是坚守不战,待敌粮尽自溃,只我们会稽兵马就可以了,只要不主动出击,在这里扎营坚守,难道贼军还能从这钱塘江上飞过来吗?” 谢琰微微一笑:“张都督,你只知其一,不知其二啊,这北府军,还有那吴兴的刘裕所部,本帅已经派人征召了,此战不可不用他们,不可大用。” 所有人都脸色一变,异口同声道:“大帅,为何如此?” 谢琰笑着长身而起:“妖贼害怕北府军,却不把我们会稽兵马放在眼里,所以才会大胆来犯,只要本帅放出北府军即将到来的消息,妖贼必然仓促退兵,到了这时候,我们就可以趁机突袭,大破妖贼啦,而这军功,也跟北府军没半点关系,诸位,回营去做准备吧,三天之内,准备出击!对了,让那个沈庆之去后方迎接北府军,这战的军功,不带他!” ===第一千八百零四章 骄横公子在海盐=== 会稽郡,海盐县。 这是一座历久悠久的名城,在石器时代就有人类活动,越人的先民居于此处,世代以捕渔为生,春秋时,吴越在此争霸经年,后来越灭吴,楚又灭越,最后秦王赢政一统天下,设会稽郡的同时,亦改此处为长水县。 后来赢政巡视天下,路过会稽郡,方士进言此地有王气,于是赢政心生厌恶,发刑徒十余万,拆毁其城,并污其名为囚卷县,吴越语中,即读为由拳县,而县中有由拳山,亦由此名而来。 大约是秦王之举,触怒上天,他离开之后,所留置的官员作威作福,压榨当地百姓,天怒人怨,有一老妇人,成天会到城门处察看,一连数年,县令奇怪,派城门官查问,老妇则说,梦中仙人警告,若城门有血,则全县会化为一片汪洋。 县令听闻之后,大笑着不信,不仅如此,还命城门官以狗血涂抹城门,他狂言道,始皇帝受命于天,他作为始皇帝派在这里的官员,就代表着皇帝,老天也奈何他不得。而那个老妇人,看到城门的血后,哭着离去,不知所踪。只有几户人家跟着她离开,夜宿在城外的由拳山上。 当天夜里,县令突然被一个吏员吵醒,正是那城门官,名叫干,县令一眼看到他,虽还是人头,但身子已经变成了一条鱼,大惊失色道:“怎么变成鱼了?” 而这个干则哭道:“明府亦为鱼!”话音未落,滔天洪水淹没了整个由拳县,从县令到几乎每户百姓,都化为鱼虾。只有跟着那个老妇离开的几户人家,才幸免于难。 从此之后,由拳县就成了一片大湖,名为拓湖,而县名也改为当湖县,后面的几百年,当年幸存的百姓和后来迁入的移民们,以湖为生,在湖边种植水稻,成为有名的渔米之乡,东汉时,因其粮产丰富,被称之为禾兴县,三国时期,此地属于吴国所有,因为要避太子孙和的名讳,改禾为嘉,这就是嘉兴这个地名的由来,而又因为嘉兴临湖傍海,除了种水稻外,也是会稽一带著名的煮海为盐的盐厂所在,所以在东晋时期,又改名为海盐县,成为北接吴兴,南连山阴的交通要道所在,自会稽入建康,这里是必经之路。 县衙大堂之上,一个年约五约,红面黑须的官员,身着绿色的官袍,坐在案后,正在看手中的一卷公文,此人正是那海盐县令鲍陋,而一个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的壮汉子,同样的红色脸膛,跟他容貌有个七八分相似,一看即知是父子,身着一身软甲,站在堂下,领着一帮持刀披甲的衙役,目光中尽是不屑之色,看着站在堂上的沈庆之。 此条壮汉乃是鲍陋的儿子,鲍嗣之,曾经在京城当过宿卫军,很有些枪棒功夫,上次鲍氏父子随谢琰南下平叛,鲍嗣之曾带着一校兵马亲自攻下这海盐县城,斩杀贼将丘汪,也因此功,被封为校尉,协助其父亲驻守这海盐县城,扼守从吴兴到山阴的要冲。 沈庆之的身上,已经是汗透衣甲,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他的额头和两鬓滑下,他却顾不得擦拭,对着鲍陋说道:“鲍县令,军情紧急,还请速速按公函中谢内史,哦,应该是谢将军的要求,迅速联络吴兴乌庄的刘裕所部,并差人火速进京,请北府军前来支援。” 鲍陋抬起了头,看着沈庆之的脸上,一脸的疑色:“这公函,沈幢主可曾看过?” 沈庆之摇了摇头:“在下位卑职轻,哪有资格看这公函,只是奉了琰帅的军令,送信至此。” 鲍嗣之重重地“哼”了一声:“既然位卑职轻,又没有看过这个公函,那你怎么知道谢将军是要找北府军来援的?沈庆之,听说你跟妖贼作战,轻功冒进,中伏给射聋了一只耳朵,该不会是产生了什么幻听吧。” 沈庆之没有看鲍嗣之,对着鲍陋正色道:“卑职来前,参加过军议,琰帅同意速报朝廷,请北府军来援,现在前线军情如火,大军正在跟妖贼隔江对峙,妖贼数量众多,粮食不足,可能会铤而走险,直接强渡攻击,所以,还需要北府军迅速南下支援。请鲍县令速速派快马先行去乌庄的刘裕所部,请他南下,卑职这就继续北上去建康。” 鲍陋冷冷地说道:“你若是想找救兵,那自己去便是,本官职责是镇守这海盐县城,这公函上也没有要本官去通知哪处兵马赴援,前日里琰帅派过人要在海盐境内搜查庄园的两千兵马回去了,本官已经作好了这个任务,而你沈幢主的要求,并不是琰帅的,本官没必要执行。” 沈庆之咬了咬牙,大声道:“鲍县令,现在军情如火,贼众有二十多万,而且每天都还有刁民前去投奔,我前线的兵马不过两万,若妖贼真的全线进攻,恐怕难以抵挡,这个时候,需要吴地各郡县的每一个兵士都去赴援,方有成算,卑职去建康,并不路过乌庄,所以还请鲍县令派人前去请刘裕南下,刘裕是威震天下的勇士,上次曾经独驱数千妖贼,有他在,胜过千军万马。” 鲍嗣之哈哈一笑:“好个独驱数千妖贼,明明是自己中了埋伏,差点送命,还害死几十个同伴,要不是援军前来,妖贼怎么会退?说得好像是他一个人的功劳似的。小爷我亲率兵马攻下这海盐县城,斩杀贼军大帅丘汪,功劳不比他刘裕大得多?你怎么不求我南下去帮忙啊。” 沈庆之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挤出一丝笑容:“鲍公子当然也是有名的勇士,若是能跟刘裕联手赴援,自是最好不过,只是…………” 鲍嗣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得了,跟这种只会自已出风头的猪队友,我还怕给他坑死了呢。爹,孩儿愿领乡兵五百,前往邢浦,上次只斩了个丘汪,这回,一定要拿下孙恩的人头!” 刘裕的声音在堂下沉稳地响起:“刘某愿助鲍公子立此大功!” ===第一千八百零五章 大义面前弃私怨===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了了殿外,只见一条铁塔般的身影,在五个身披软甲的壮汉的簇拥之下,昂首阔步而入,而门口的几个军士本能地想要拦,却给刘裕那如冷电般的眼神一扫,都缩住了手脚,竟然就这样眼睁睁地看他进来了。 鲍陋不自觉地从大案之后站了起来,沈庆之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刚要转身上迎,身边却是一阵风飘过,只见鲍嗣之提着风火棍,一个箭步就蹿了出去,在大堂台阶上摆开了架式,对着刘裕身后的那几人厉声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妖贼竟然敢就这样出入衙门公堂了,来人,快给我把这些妖贼拿下!” 刘裕身后的沈家五虎中,站在前排的沈渊子沉声道:“这位军爷,我等已经接受了朝廷的招安,得到了吴国内史袁大人的赦免,不再是妖贼了。请你不要再以这个称呼来说我们兄弟,现在的我们,是朝廷的官兵,和你一样。” 鲍嗣之冷笑道:“你这话骗骗鬼还可以,在我这里就别想混过去了。妖贼中确实有些给裹胁的百姓,但是你们沈家五子,可是贼中头目,象沈云子,更是亲手杀害上虞徐县令的凶手,还有沈田子,谁不知道是妖贼中勇冠三军,冲锋陷阵的勇将!袁内史赦免你们是他的事,但这里是海盐,不是吴兴,小爷今天就要把你们五个挖心摘肝,祭奠死在你们手上的无辜军民!” 刘裕平静地说道:“这位想必就是大名鼎鼎的鲍公子了,不知道鲍公子跟沈家五子有什么深仇大恨,非要这样置他们于死地呢?” 鲍嗣之微微一愣,转而沉声道:“刘裕,你是要强行维护这几个妖贼,甚至不惜与官军,与朝廷为敌吗?这里可不是你的京口,你可看清楚了,在我的地盘上,你就是条龙,也能让你翻不了身!这几个妖贼,在吴地作恶多端,死在他们手上的将士百姓成百上千,这是国仇,不是我的私怨!” 他一边说着,一边却开始四下打量起来,寻找起最近的帮手在哪里,毕竟鲍公子嘴上虽然狂妄,但也是见过真场面,也见过刘裕格斗的人,自己也曾经上过战场杀过人,起码的战斗经验和判断力还是有的。 刘裕微微一笑,说道:“刚才鲍公子提到了被沈云子所杀的上虞徐县令,不瞒你说,这次在赦免他们几个之前,我特地接来了徐县令的儿子,现任朝中著作郎的徐逵之,让他决定这几个人的生死,毕竟,孝道大过国法,我朝以孝治天下,即使是朝廷的赦免,也不能剥夺死在他们手上的人的子女们的复仇权力。而沈家五子也知罪行深重,前来寻求赦免时是孤身空手而来,任人宰割,绝无怨言。” 鲍嗣之的脸色一变:“当真?!”他转而冷笑起来:“那徐逵之能放着父仇不报,只怕是给你许以重利收买了吧。哼,谁不知道他姓徐的跟你刘裕相交莫逆,自幼长大呢。只是给你骗得连父仇也不报了,我还是不能理解。” 刘裕看着鲍嗣之身后,沉默不语的沈庆之,说道:“你就是有苍耳公之称的沈庆之沈幢主吧,我听过你的勇名,一直想要一见,却没有想到,在这里见到了。” 沈庆之连忙拱手道:“想不到连刘参军都听说过我的名字,实在是惶恐之至。我这次是进京搬救兵的,本想请鲍县令差人去乌庄通知刘参军,早日率兵赴援谢将军,却不料会在这里见到刘参军本人,真是三生有幸。” 刘裕笑道:“那不知道沈幢主能不能理解,为什么徐逵之能放过父仇,原谅沈家五子呢?” 沈庆之不假思索地说道:“因为吴地的土豪之前受天师道妖贼的蛊惑,附逆作乱,朝廷大军一到,妖贼们扔下这些土豪,自己跑了,多数土豪首领伏诛,而其子侄部曲,如沈氏五子这种,则带着很多庄客,佃农躲进了山中,朝廷虽然下达了赦令,但他们害怕给追究罪行,不敢出山,沈氏五子是第一批出山接受赦免的乱党,如果因为私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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