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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最强的,无论哪方面都在我之上。我们可以用为先帝报仇,屠掠长安而暂时地稳住各部,但是真的打下长安后怎么办,有几人还会一直追随我?怕是多半要去投了吴王吧。” 高盖咬了咬牙:“不管怎么说,高某愿意一直为殿下效力。不过殿下说的有道理,现在刘裕和那个慕容兰都在城中,万一真的城池失守,苻坚还真可能把玉玺给他们,那可是我们大燕国当年的传国玉玺啊,苻坚的伪秦一时篡国所得,可不能这回再失去了。” 慕容冲点了点头:“是的,玉玺是神圣的,有了它,我才可能坐稳位置,号令鲜卑各部,慕容永怕是也对它起了心思,想要趁乱获得,那天他跟刘裕私下里商量了半天,哼,只怕也是为了此事,所以就算前面是魔王鬼穴,我也得闯上一闯。” 高盖正色道:“那殿下千万要小心,一旦情况不对,要马上撤出啊。” 慕容冲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正在赶来的慕容盛所部,说道:“这小孩儿率军前来,不知道是帮忙还是想添乱,高尚书,你是我信任的人,我分五百精锐交给你,一定要控制好城门,万一生变,我就全指望你了!” 高盖微微一笑:“放心吧,有我一口气在,定保殿下无忧 !” 慕容冲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双腿一夹马腹,拉下了面当 ,大声道:“众军,随我入城,抢钱,抢粮,杀人!” 鲜卑部众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抢钱,抢粮,杀人!” 当慕容永驰入城门的门洞时,他抬头看了一眼头顶的闸门,突然想到了什么,停下了脚步,对着身后跟着的一个护卫低声道:“慕容庆,跟了我多久了?” 这个名叫慕容庆的护卫身形与慕容永相仿,穿的衣甲也几乎一模一样,他大声道:“属下与殿下自幼相识,跟随您已有十一个春秋了。” 慕容冲点了点头:“很好,现在是你回报我的时候了。咱们换马,入城。” 慕容庆连忙说道:“这怎么可以呢,您是殿下,属下只是…………” 慕容冲的眼中冷芒一闪,摘下了自己的面当,戴到了慕容庆的脸上:“没什么不可以的,今天我就给你个机会,让你成为中山王,当然,只有一晚上哦。到前面去,不要说话,也不要回头看我,让韩延指挥行事。” 当慕容庆骑着慕容冲的战马,装模作样地骑行入城后,慕容冲飞快地跳下马来,站到开始入城的步兵的队伍之中,抄起了一根长槊,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冷笑:“替身真是个好东西啊。慕容永,有句话你说对了,小心驶得万年船!” 苻宏一脸兴奋,看着一个全身银甲的人入城,所过之处,燕军将士虽然不能欢呼,却也全都高举兵器,以拳按胸行起军礼来,苻宏兴奋地看着这人的身影,眼中却是喷出怒火:“是他了,一定是他了,看样子,这是慕容冲!” 韩延奔到了慕容冲的座骑前,与他交流着什么,苻宏咬着嘴唇,低声道:“刘将军,你还在等什么,快下令攻击吧,慕容永看来不会来了,起码不会从这里进来,但只要杀了慕容冲,仍然是大胜!” 刘裕的眉头深锁,有些迟疑:“我觉得不太对劲,以慕容冲的性格,如果真要入城,不会在城外停留这么久,这个人戴着面当,也许只是替身,不是他本人。” ===第八百五十九章 伏兵尽出血路杀=== 苻宏哈哈一笑,摆了摆手:“我了解慕容冲,在他当宫奴时就知道,这人好大喜功要面子,为了报仇,一定会亲自入城的,要不是他本人入城,以后都无法再统御部下,众军听令,全体出击,我要生擒慕容冲!” 他说着,第一个蹦了起来,抄起大弓,厉声吼道:“慕容冲,你死定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跳起来想要按住苻宏,可是仍然迟了一步,随着苻宏的暴起,周围的城墙之上,顿时树起了无数的火把,早就埋伏在这里的六七千名弓箭手,如同幽灵一般,从城墙苻宏新的命令,就把雨点般的箭枝,撒向了瓮城内的燕军。 而城中的弓箭手在放箭的同时,瓮城城墙之内,也杀出了数不清的秦军步兵,这些人早就在这里埋伏了几个时辰,甚至从今天白天的值守之后,就藏身于此,为的就是寻找这个报仇雪恨的机会,在这冬天的冷夜里,他们不眠不休,不吃不喝,在黑暗与孤独中忍受着,就是为了这一刻,报白天那上万亲朋好友被生生坑杀的血海深仇! 苻宏的这一箭脱手而出,却是给刘裕的这一跳起稍稍阻挡了一下,本来冲着那慕容冲的面门而去,可是因为小小的扰动,向左偏了半寸左右,失之毫厘,差以千里,虽然没这么夸张,但是这一箭也偏离了原来的轨迹,没有射中慕容冲的面门,而是“叭”地一声,射中他的左肩。 这个“慕容冲”惨叫一声,而在他对面的韩延,则是条件反射式地直接钻到了慕容冲的马肚子底下,这个无数次从险境之中死里逃生的家伙,对于危险有一种近乎本能的直觉,生存的能力之强,让人叹为观止,即使是在这样危险的伏击之中,仍然是第一时间作出了反应,躲到了最安全的地方。 可是骑在马上的“慕容冲”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他的这一身银色衣甲过于显眼,这让他成为了所有伏兵集中攻击的目标,只一瞬间,他就中了起码百箭,连同身下的那匹神骏高大的座骑,一起成了一个插满了羽箭的箭垛,无力地瘫软了下来,却是正好覆盖住了韩延的身体。 苻宏眼见正中慕容冲,哈哈大笑起来,他疯狂地搭箭上弦,一箭接一箭,连珠也似地击出,一边射,一边大吼道:“报仇雪恨的时候来啦!杀慕容冲,杀慕容冲啊!” 刘裕叹了口气,他抽出了背上的大刀,一跃而入城内,“呛”地一声,百炼宿铁刀带着虎啸龙吟之声,脱鞘而出,而他的左手一抖,流星大锤脱手飚射,直把一个从左侧冲出,想要偷袭的燕军小校,砸得整个脸变了形,铁面当碎成三块,直嵌入了头骨之中,而他的脑袋也被打得如同一个碎裂的西瓜一般,身体却仍然前冲三步,才仆然倒地。 章城城门外,三里之处,慕容永神情自若地看着远处的瓮城之内,一片火光冲天,喊杀之声,震天动地,而羽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一边的慕容柔面如土色,声音都在发抖:“右将军,这,这是伏击吗?现在该怎么办?” 慕容永平静地摇了摇头:“既然是伏击,还能怎么办?今天的夜袭显然是不成了,只能让城中的人,自求多福啦,能逃出来一个是一个。” 慕容柔讶道:“可是,可是中山王殿下,还有韩将军他们都在里面啊。” 慕容永微微一笑:“柔殿下,你应该庆幸现在是他们,而不是我们陷在城中,我们能做的,只有为他们祈福了。”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厉声道:“传令,所有的巫祝,现在全都给我作法,诅咒城中的秦军,请求祖先的灵魂,保佑我大燕的将士,能化险为夷!” 说着,他自己跳下了马,除掉了头盔,双膝跪地,两手摊开,合于头顶,再连着脑袋一起磕向了地面:“ 伟大的大鲜卑祖先啊,请接受子孙们的祷告,保佑我们的同胞,能平安渡过此难吧!” 随着他的动作,他身后的黑压压一片,如潮水一般的几万燕军,也全都有样学样,开始随着巫祝们类似疯颠的手舞足蹈,开始了这种祈福仪式,周围一片哀声四起,而慕容永深埋于地面的脸上,嘴角边却勾起了一丝冷笑,喃喃道:“刘裕,你果然没让我失望,千万别放跑了慕容冲!” 章城瓮城城内,慕容冲的眼中尽是恐惧之色,他一边在心底里给自己鼓气,一边开始往城门那里挤,就在二十多步外,他看得到了刘裕正如同疯虎一样,放手大杀,跳跃之处,燕军的断肢残臂,在空中飞舞着,起码有三个在军中号称勇将的壮汉,试图上前与这个可怕的杀神一对一地搏斗,但没有一个能撑过十个照面的,尽管他们在刘裕的身上,也或多或少地留下了几道伤痕,可是他们失去的,却是整个生命,直到现在,亲眼所见之下,慕容冲才知道,这个在淝水,在寿春立下无数传奇的家伙,是如何做到那些事情的,而这,还不太晚,起码他在一刻钟前,就放弃了打败刘裕的想法,现在唯一所想的,就是从这个混乱中的杀场,如何逃出去了。 可是凡事有利有弊,这身小兵的装束让他躲过了刚才的死劫,可是也让他现在真的给所有人认定是一个真正的小兵,而不是中山王,没人为他让路,没人保护他的安全,甚至有好几次,他都给别的想要逃出城门的家伙挤倒,几乎性命不保。 慕容冲一咬牙,大吼一声:“去死吧!” 他扔掉了手中的长槊,在这黑夜之中的混战里,这种长兵器几乎发挥不了作用,既不能刺也不能抡,好在他贴身的金刀仍在,那是作为燕军首领,象征着权威的标志,也远远比一般的刀剑要锋利很多,给他这样疯狂地左劈右砍之下,周围的人居然倒下了六七个,也不知道是秦军还是燕军,鲜血染得慕容冲满身都是,而他的神态已经疯狂,杀出一条血路,大概就是指这个吧。 ===第八百六十章 关门打狗报血仇=== “呜”地一刀劈出,慕容冲面前的一个家伙,喷出一口老血,不甘地倒下,离着城门又近了一步,可是慕容冲的身后却是一阵劲风闪过,他本能地一回头,一刀砍出,想要砍偷袭自己的这个家伙,却给一只手直接按住了手腕。 浓浓的夜色之中,火光跳动,慕容冲睁大了眼睛,只见韩延那张满是血污的脸出现在自己的面前,伴随着他低沉的声音:“殿下,随我来,如果你想活命的话!” 慕容冲这一下又惊又喜,声音都有些发抖了:“这是怎么回事?韩将军,你怎么认出的我?” 韩延“嘿嘿”一笑:“盔甲可以换,座骑可以让,但这柄金刀,只有您中山王殿下才会有,我第一眼看到那个西贝货没系金刀的时候,就知道您一定是用了掉包计,慕容永明知城中有危险,还让我进来送死,他没安好心,所以我也一直留了个心眼防着他,殿下,您可千万别忘了今天,是谁救了你啊。” 慕容冲激动地点头道:“韩将军,你的忠心,我很清楚了,以前我一直以为你是慕容永的人,所以对你有所防备,现在我才知道你是大燕的忠臣,只要助我出城,我必然以后会给你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的。来,帮我冲出城门,就有生路!” 韩延摇了摇头,拉住了转头欲向城门方向突出的慕容冲,低声道:“秦狗明明伏击成功了,为什么要留下这城门?一定是有奸计,我们千万别上当,这里有一条秘道,我们走秘道出去!” 他说着,拉着慕容冲向着城墙的拐角之处奔去,一路之上,两人左砍右劈,得益于这夜色的掩护,加上二人身上现在穿的都是普通的士卒衣甲,不是秦军伏兵们首要的攻击对象,居然就让他们悄悄地溜出了百余步,接近了城根。 城中的惨叫声渐渐地平息下来,大部分的地方,战斗已经趋于停止,几个眼尖的秦军士兵在城头大叫道:“那里,东边城角处,还有两个!” 紧跟着,他们连连放箭,直向慕容冲和韩延射来。 慕容冲本能地以金刀乱舞,拨打起来箭,韩延却是“啊”地一声,仆倒在地,慕容冲心下大惊,连忙弯下了腰,厉声道:“韩将军,你没事吧,你千万不能有事啊,秘道我还指望…………” 韩延的声音低声响起:“殿下,快佯作中箭,伏地,快!” 慕容冲一下子反应了过来,也装着惨叫一声,咬破舌尖,口吐鲜血,伏身于地,还不忘了在地上捡过一根箭杆,插进了自己前胸的盔甲之中,他叹服道:“韩将军,论装死逃命的本事,怪不得连慕容永都佩服你,今天碰到你,是我的福气。” 韩延悄悄地一拉某块墙角边的石头,只听一阵响动从地底传来,二人相隔不到三尺之处的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两尺见方的黑洞,韩延沉声道:“殿下,就是现在!” 慕容冲二话不说,一个滚翻就钻了进去,而韩延也紧随其后,当他的身形没入黑洞之时,头顶的挡板自动合上,一切归于平静,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苻宏挠了挠脑袋,自言自语道:“怪了,刚才那两个燕贼呢,怎么突然一下子就象消失了呢?” 一边的一个副将,名叫俱石子的笑道:“大概是中箭受伤,滚到别的地方去了吧,殿下,大部分燕贼已经被消灭,剩下的,似乎想从城门突围。” 苻宏看着瓮城之中,刘裕正面无表情地提着血淋淋的大刀,在他的身后,几百名秦军伏兵已经列阵,大盾长槊,如同钢铁森林,迫向还站在原地的两百余名燕军,这些人多数身上遍是伤痕,有些还插着羽箭,浑身是血,目光散乱,已经显然没了斗志。 不知是谁,发了一声喊:“弟兄们,风紧,闪啊!” 这两百余名燕军将士 ,齐齐地转身向着城门那里逃去,他们突然觉得自己很幸运,因为在这里,一个秦军守兵也没有,只有几十具血淋淋的尸体,遍布在城门内外,看起来象是夺门而出时战死的双方士兵,而正是这些人,给他们提供了一条生的通道,这让这些燕军将士一下子燃起了生的希望,连奔跑的速度都比平时快了很多,几乎是转眼之间,两百余人就涌进了城门的门洞之中。 苻宏的脸上闪过一丝残酷的笑意:“很好,就是现在!” 苻宏的话音未落,俱石子的手就狠狠地挥了下去,只听两道机关之声响动,“”地一声,先后响起,两道千斤巨闸,分别在这三四丈宽的城门洞的两侧落下,闸下的数十名燕军,几乎连呼叫都来不及发出,就给两道巨闸砸成了肉泥,鲜血伴随着人体的残片,从闸下的缝隙之中流出,让整个门洞之内,顿时充满了血腥的味道。 而门洞之内的百余名燕军,惊魂未定,他们抬起头,看着四处的门洞,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到了死地之中,不少人开始哭爹叫娘地求饶,用氐语和汉语喊道:“我等愿降,求天王饶命,我等愿降,求天王饶命!”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忍之色,扭头看向了城头之上的苻宏,这个秦国太子,这会儿高高地站在城墙之上,满脸尽是报仇雪恨前的快意,他厉声道:“将士们,百姓们,这些燕贼白虏,白天还在坑杀你们的亲人,现在他们陷入绝境了,想要求饶了,你们说,饶不饶?!”说着,他缓缓地抬起了手。 几千个嗓子,同时带着冲天的恨意吼道:“杀,杀,杀!” 苻宏哈哈大笑,大吼道:“杀!” 城门洞中,顿时顶上开了数个小孔,十余锅滚油,当头浇下,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在这夜空之中回荡着,城内城外的双方将士,听得毛骨悚然,可是一喜一悲,如同隔世,一边在咬牙切齿,一边在欢呼雀跃,唯一相似的,则是几万张脸上,同时流淌着的泪水,随着这些惨叫声的渐渐平息,归于平寂。 ===第八百六十一章 血海深仇死不休=== 苻宏兴高采烈地走下了城墙,俱石子,苟杰等十余员秦军高级将校围绕其身边,所过之处,人人脸上尽是欢乐的泪水,不知是谁起了头,一呼百应,渐渐地,整个瓮城之中的将士都在高声叫道:“太子威武,太子威武。” 苻宏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快步地跑到了那瓮城中央,最显眼的尸体边上,刘裕和慕容兰站在尸体前,眉头深锁,一言不发,而苻宏的笑声比他的人更早地传到了刘裕的耳中:“刘将军,斩慕容冲狗头的功劳,应该给你!” 刘裕转过了身,看着一蹦一跳跑过来的苻宏,轻轻地摇了摇头:“太子殿下,你高兴得太早了,这不是慕容冲!” 苻宏的笑容,顿时在脸上凝固了,他一个箭步冲了过来,一把抄下了慕容冲脸上的面具,只见一张脸上,起码中了三枚火箭,面目早已经给烧得一片焦黑,再也无法辨认本来的样貌。 苻宏的心开始下沉,但还抱了一丝希望,摇了摇头:“不一定吧,刘将军,这明明就应该是慕容冲,不是他的话,谁能穿得上如此好的衣甲,骑他的坐骑?” 刘裕叹了口气:“上次我见慕容冲时,他无论何时都会紧紧地握着他腰间的金刀,那才是他不能丢掉的身份和权力的象征,而此人没有金刀,这一定只是一个替身,不是慕容冲本人!” 苻宏难以置信地摇着头,他刚才欢乐到顶峰的心情,开始迅速地下落,可他仍然咬着牙:“不会的,不会的,来人,来人,把这尸体送去父王那里,由他,由他亲自检验!” 刘裕摇了摇头:“我想没有这个必要了,太子殿下,你请看。” 他说着,用脚尖把“慕容冲”的尸体踢得翻了个身,,然后一刀挥过他的腰间,衣甲尽裂,而两半光秃秃的屁股,现于众人眼前。 慕容兰的粉脸微微一红,转过了一边,而刘裕则继续伸刀,把两片屁股蛋子之间的沟沟翻开,这下火光闪闪,所有人都清清楚楚地看到了此人的菊花那里。 俱石子失声道:“哎呀,这人的菊花好好的,显然没给破过,慕容冲自幼就是天王的,这点人尽皆知,看起来,这真是个假货了。” 苟杰也笑了起来:“是啊,而且那慕容冲生得极为白净,象个娘们,而这人皮肤有点黑,而且皮肤粗糙,一看就不是养尊处优之人,真的是个假货呀。” 俱石子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一跺脚:“哎呀,刚才墙根那里的两个燕贼,好像有一个还真的是挥舞金刀的,这慕容冲看起来是用替身来装成自己,自己本人则混在小兵里呢,大家快去搜,给我把拿金刀的找到!” 刘裕摇了摇头:“不用找了,他们这会儿肯定是跑了,我看过这里,也没有韩延的尸体,有这个狡猾的家伙在,一定会带着慕容冲逃走的,这里的秘道不止一条,肯定有我们不知道的。” 正说话间,几个小兵的声音传了过来:“这里有条秘道,太子殿下,刘将军,他们一定是从这里逃走了!” 苻宏的脸上肌肉都在跳动着,从刚才人人眼中的英雄,变成了一个好大喜功的笨蛋,他忽然觉得,所有人看自己的目光都有了变化,从刚才那真心的崇拜和敬佩,变成了怜悯和鄙夷,让他几乎无颜再站在这里了。 苻宏仰天长啸,大吼道:“老天,为什么你就不睁开眼,为什么就让那最该死的混蛋逃出生天?!” 他的声音悲凉,字字泣血,听者无不动容。 城外也传来了一阵咆哮之声:“苻宏,刘裕,你们不是想设计杀我吗?看看站在这里的是谁?!” 苻宏的脸色一变,转身就奔上了城墙之上,刘裕与慕容兰对视一眼,摇了摇头,也缓步跟在其后上了城,只见城外这会儿 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数万西燕军,已经列阵立于城外两里之处,肃然而立,而军前的 巫祝们,这会儿正念念有词,唱着安魂的咒语。 慕容冲的全身上下都是血渍,有两处还插着羽箭,头盔已经没了,披头散发,俊俏的脸上,尽是血污,面目狰狞,哪还是那个迷倒万人的美少年?活生生就象个来自地府的索命恶鬼,他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这些狗贼,不敢堂堂正正地厮杀,只会搞这种下三滥的伏击,算什么英雄好汉!” 刘裕冷冷地说道:“慕容冲,你若是有种,就光明正大地攻城,而不是学狗一样地钻小门,爬地道,许你们用这种见不得人的地穴战法,就不许别人将计就计吗?” 慕容冲气急攻心,喉头一甜,却是喷出一口鲜血来,再也说不出话。 一边站着的慕容永神色凝重,看着城头的刘裕,沉声道:“刘裕,你今天侥幸得胜,这不过是兵家常事,没什么,咱们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交手,只是城中我军将士的尸体,还请你们能归还,留在城里,对你们也没什么好处,徒增疫病罢了。” 刘裕点了点头,本待开口,一边的苻宏突然厉声道:“慕容永,你还想要这些狗贼的尸体?!你们白天坑杀我军将士的时候怎么不讲这套了?告诉你们,这些尸体,一具也不会还给你!” 慕容永的脸色一变,冷笑道:“留在城里,尸体腐烂,只会传播疫病,这种损人不利已的事情,正常人不会做。苻宏,你若有点理智,现在把尸体归还我军,我军也可以退兵十里,让你们把这些坑杀的将士带回去安葬,今天死了太多的人,没必要把仇恨放在死人的身上,对吧。” 苻宏突然放声大笑起来:“鲜卑狗,是你们教会了我,即使是尸体,也可以作为战争的武器,可以让我军解气,让敌军丧胆。你们白天坑杀战俘,不就是想要打击我军的士气,提升本方的信心吗?我不是父王,不跟你们这些魔鬼讲什么人间的道德,因为,跟你们白虏的血海深仇,就是死了也不会休止的!来人,给我把所有的燕狗尸体集中起来,大卸八块,就在城墙上,烤了吃!” ===第八百六十二章 满城尽是食人魔=== 此言一出,刘裕的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了苻宏的前襟,几乎要把他提到了半空之中,苻宏身后,俱石子,苟杰等众将全都抽出了兵刃,大声道:“刘裕,你在做什么?疯了吗?” 刘裕沉声道:“我没有疯,疯的是你们的太子殿下,再怎么凶残好杀,也不能吃人,这是做为一个人,而不是野兽的基本良知,即使这些燕军再凶残,有再多的罪,他们现在已经死了,一死百了,何必还要行此丧尽天良之事?你们,你们就不怕遭受上天的责难和报应吗?” 苻宏冷笑道:“上天的责难和报应?刘裕,若是老天真的有眼,会让这些白虏得势,让一辈子行仁义之事的父王,还有这几十万无辜的百姓,遭受现在的苦难吗?苍天无眼,这世上虎狼横行,对付虎狼,不要指望什么仁义,苍天,只有比他们更狠,更绝,才能赢!” 刘裕的眼中光芒闪闪,盯着苻宏,沉声道:“苻天王对百姓是仁义,但他也发动了太多的战争,其中不乏不义之战,比如对我大晋的南侵,为了他一统天下的野心,害死了这么多人,现在的局面,也正是老天对他的回报,你如果连这点都认识不到,一意孤行,只会让长安城的军民,遭受更多的苦难!” 苻宏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决定是我做的,跟父王无关,如果上天要降什么灾难,就降到我苻宏身上好了,教我以后得不到保护,被出卖,死无葬身之地。可是现在,我顾不了这么多,我要做的,就是尽一切手段,让城外的敌军害怕,让城内的我方军民出恶气!” 刘裕沉声道:“起码,你在下这个命令之前,应该征求你父王的意见,他只下令你守城,没给你这种事的权力!” 苻宏一把推开了刘裕抓着自己脖子的手,落到了地上,大声道:“你们想不想按我说的办?!” 城中的军士们个个群情激愤,一个粗浑的声音大叫道:“太子殿下,这些燕贼与我们血海深仇,我的五个兄弟都死在他们手中,我恨不得吃他们的肉,今天你给了我这个机会,就算是死,我也要吃掉五个燕贼的心肝,为我的兄弟报仇!” 另一个破铜锣嗓子跟着应和道:“这些狗贼不是人,是畜生,吃了他们,是替天行道。太子殿下,我等愿遵从你的命令!” 更是有一些声音响起:“反正都是些死人了,太子殿下,我们三天没吃什么东西了,与其饿死,不如把这些狗贼的尸体吃了,还有力气打退敌军,太子殿下,我们不怕什么报应,天谴,只求在死之前,能多杀几个燕贼,多为几个亲人报仇,这就足够啦!” 刘裕颓然地后退了两步,瓮城内外,群情激愤,最后只汇成了三个字:“吃燕贼,吃燕贼,吃燕贼!” 苻宏冷笑道:“看到了吗,刘裕,这才是人心所向,这才是大家都想要做的事,众怒难犯,群情难抑,你的那套仁义礼智,对于这些饥饿又充满了仇恨的将士和百姓来说,一钱不值。你和慕容姑娘至少每天都有稀饭和饽饽吃,可是守城的将士,现在一天只有一碗粥水了,燕贼的血肉,能填饱他们的肚子,让他们起码有几天可以站稳了厮杀,这就是这些燕贼们赎罪的最好方式!” 刘裕艰难地咽了一泡口水,看着城墙剥去衣甲,用大锅盛了水,开始洗剥,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象煮牛羊肉一样,把剁碎了的尸块扔到这里锅里,做成一碗碗的人肉汤,刘裕的胃里泛起一股极度的恶心与不适,这个在战场上化身修罗,杀人无数的勇将,面对这种群体性失去人类底线的行为,居然人生第一次感觉到了一股恐惧,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你们这样做,会有报应的,苻宏,记住这句话!” 他说着,转身就走,慕容兰冷冷地对苻宏说道:“秦 国太子,你这样做,只能证明一件事,那就是你,还有你这些手下,跟城墙外的那些野兽没有区别,都是畜生。” 苻宏哈哈一笑:“没错,这个世道,把人活活地变成了畜生,而开启这个世道的,就是你们姓慕容的这些人面兽心的魔鬼,慕容兰,如果有一天我要下地狱,一定也会带上你们家族的所有人。” 慕容兰摇了摇头,向着刘裕的方向,快步急行,这个可怕的屠宰场,这场恐怖的人肉大宴,她一秒钟也不想在这里多呆,因为,她知道,这会成为以后她整个人生之中,挥之不去的恶梦。 半个时辰之后,秦国,宫城城头。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肉香,远远地从东南城的城头飘来,隐约之间,还可以听到欢声笑语,一股股的人流,从长安城的各个方向,向着那东南城的方向流去,似乎还可以看到有不少普通的百姓平民,扶老携幼,欢天喜地地拿着碗盆,似乎要去参加一场盛宴。 慕容兰摇了摇头:“疯了,这全城的人都疯了,不止苻宏这样,我看这些百姓吃起人来,好像是兴奋的事情。” 刘裕叹了口气:“任何可怕,残忍的事情,如果是群体所为,就会让人觉得没有什么罪恶感,就象平时连杀个鸡都不敢的农人,征召为兵后,上了战场,在同伴们之间,那杀人也不在话下了。这些百姓,也是如此,一人食人,那是罪恶,成千上万的人一起吃,那就是盛宴,更不用说,这些人都跟那些燕军,有不共戴天,食肉寝皮之仇了。”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只是我没想到的是,连苻坚也不去阻止他们,慕容冲说的真没错,他还真就是个假仁假义的伪君子。” 刘裕的眉头一皱:“众怒难犯,苻宏的人性,已经被战争所扭曲,可是苻坚又何尝不是如此?甚至,也许是苻坚故意让苻宏这样做的,守城是艰难而痛苦的事,要让全城的百姓坚定信念,死战到底,也许,还真的需要这样的手段。” ===八百六十三章 人性沦丧兽性腾===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你说什么,是苻坚故意这样指使苻宏做的?” 刘裕点了点头:“苻坚要维护自己仁君圣主的形象,不能自己下这场令,但是乱世之中,比的不是谁的道德高尚,而是比谁更没有底线,更没有人性,西燕军坑杀战俘,是为了动摇守城军民的意志,让他们害怕,不战而降,而苻坚通过这样的行为,让全城百姓都跟西燕军有了食肉寝皮之仇,那他们就再没退路了,因为他们知道,如果西燕军破城,自己面临的命运,会和今天的这些燕军尸体一样,最后会进了人家的肚子里。” 慕容兰听得头皮发麻,花容失色:“我的天哪,这,这是打仗吗?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邪恶的办法?!” 刘裕长叹一声:“所以说自古以来,慈不将兵,作为将帅,就是要用一切的手段让敌军害怕,让本方的士兵对敌人的恐惧,不如对自己的恐惧,用兵法来说,叫畏我胜过畏敌,如此方能号令全军,无往不利。” “当年战国时期,燕国伐齐,齐国全境七十二城几乎全部沦陷,只剩即墨和莒城两座孤城苦守,那是完全绝望的时刻,齐国国君被杀,军队四散,外无援军,所有人都以为,这两座孤城的投降,指日可待,但即墨的守将田单,却编造谎言,说燕军破城之后,全屠杀全城民众,斩首以为军功,暂时骗得即墨不降。” “此后,田单又故意向燕军散播流言,说即墨人最怕祖先的灵魂被打扰,于是燕军就刨了城外即墨百姓的祖坟,即墨人恨得眼睛流血,更是死战不降,苦守两年,终于有了火牛阵反击翻盘的战例。田单靠着谎言,用尽各种手段,把本来人心离散,动摇欲降的一城百姓,都打造成了因为愤怒和恐惧,血战不降的钢铁战士,这就是一个优秀的统帅,应该做的事。” 说到这里,刘裕的嘴角勾了勾:“苻坚也在做这样的事。仁义可以让百姓在这个时候来投奔他,但燕军的暴行,战场的失利所带来的恐惧,会让城中的人心动摇,几十万百姓,哪怕出千儿八百的怕死鬼,偷开城门,也足以让城池失陷了。” 慕容兰叹了口气:“就类似土匪强盗们的投名状,杀一个来往行人,就算入了伙,再也回不了头,而全城百姓,都去吃了燕军的尸体,那也就断了投降的归路,是这个意思吧。”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虽然残忍,没有人道,但毕竟是最有效的办法,就象燕军的坑杀战俘,同样没有底线,但却可以成为最好的散布恐怖气氛的办法。我还是那句话,乱世之中,与其指望人性的美好,不如利用人性的黑暗。如果只求胜负的话,这往往是更高效的办法。” 慕容兰默然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我们留在这里,是想保护全城的百姓,如果这些百姓被战争扭曲了人性,变成跟城外的燕军一样凶残的野兽,那我们还留在这里做什么呢?刘裕,我想,也许是我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刘裕的双目炯炯有神:“你想走了吗?去哪里?” 慕容兰喃喃地说道:“我的任务还没有完成,现在既没有刺杀成苻坚,也没有夺得玉玺,就这么回到大哥身边,无法交代。”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其实,你可以做更有用的事,那就是劝你大哥带着军队回辽东故地,避免跟我们大晋的直接对抗,我不希望有朝一日,我们真的会成为敌人。” 慕容兰看着刘裕,眼波似水,突然说道:“可是你呢,你还要留下来继续保护这些已经变成野兽的百姓吗?” 刘裕久久无语,仰首向天,叹了口气:“我其实和你现在一样,心里乱得很,那是一种理想幻灭的感觉。本来以为自己是救世,保护百姓的英雄,可没想到,也许让他们变成魔鬼,是更有效的办法。也许城外的那些凶残的燕军也 是一样,本为良民,也是在战争中扭曲了人性,变成了魔鬼一样 的畜生,若是两边都没有区别,那我又为何要留在这里呢?罢了,我去找苻坚,向他索要玉玺,然后回大晋,这关中的惨烈战争,无论谁胜谁负,都与我无关了。” 慕容兰幽幽地叹了口气:“那就是说,我们要分别了吗?你回大晋,我去找大哥,以后再见,可能只是战场上相互为敌了,是吗?” 刘裕看着慕容兰,正色道:“我希望这一天永远不要到来,所以我想你回去劝服你大哥,不要与我们大晋正面为敌,河北之地,本就是我们华夏的领土,我们的祖辈几千年来都在那里,并不是你们慕容氏应有之地,如果你们真的不肯放弃河北和关东之地,执意要复国,那只怕我们的冲突,在所难免,这对你们并没有什么好处。” 慕容兰冷冷地说道:“当年你们晋国宗室内乱,失掉了天下,把河北的子民弃之不顾,是我们大燕入主中原,救了这些子民,现在你们缓过气了,趁着秦国的崩溃,就想重占所有的地盘?刘裕,你太自私了吧,这也跟以前的协议不一样!为什么叫我们回辽东去?为什么你们就要过黄河?” 刘裕长叹一声:“我说过,河北是我们几千年来的故土,如果你们能退出关外,我会尽全力让谢相公说服圣上,册封你们慕容氏为王,在关外世袭罔替。” 慕容兰摇了摇头,转过了身:“刘裕,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回不去了,我们慕容氏从举族入居中原,称帝建国的那一天起,就注定不可能再回以前晋国的一个藩属小部落了,河北之地,是我们祖辈几代人奋斗,流血,牺牲才打下的地盘,作为后代子孙,如果不战而失,就是死了也无颜见先辈于地下,也许,这就是你我的宿命。刘裕,你以前说过,如果在战场上遇到了我,不要留情,各安天命,希望我们下次相遇,你能做到。” 她说着,突然纵身一跃,黑色的身影如精灵一般,腾空而起,几个起落,就消失在城中的屋檐之上,刘裕久久无语,闭上了眼睛,喃喃道:“还有再见的时候吗?” ===第八百六十四章 无耻姚苌骗新平=== 正当刘裕心中感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刘将军,天王想要见你。” 刘裕的神色平静,转过了身子,看向了站在自己身后的将军窦冲,微微一笑:“我也正想要去见天王呢。” 半个时辰之后,两仪殿内,只有刘裕和苻坚二人相对而坐,侍卫们都已经退出了殿外,因为,这是一次秘密的会话,只限于两个男人之间。 苻坚的眼窝深陷,没有一点胜利的喜悦,与城中各处敲锣打鼓的庆祝之声,显得那么地格格不入,久久,他才叹了口气:“刘裕,现在在你的眼里,我是不是一个魔鬼,跟城外的那些鲜卑人没有两样?” 刘裕摇了摇头:“不,你跟他们不一样,你比他们更接近魔鬼,起码,他们不会吃人。” 苻坚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我没有理由为自己辩解,是的,是我给苻宏下的令,让他这么做。与其让城中这几十万百姓沦为刀下之鬼,不如让他们变成野兽,起码还有一条活路。”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留在这里是为了保护人,而不是保护野兽,畜生。你以为你救了他们一命,可是也灭绝了他们的人性,以后他们也会跟城外那些冷血好杀的鲜卑人一样,变得冷酷无情,全无道德底线,不过这就是你所要的,现在你走投无路,不把他们变成野兽,又怎么能为你作战呢?” 苻坚长叹一声:“我原本相信人性的美好,但现在一点也不信了。就在你出城埋伏的时候,我接到了一个可怕的消息,新平沦陷了!” 刘裕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个消息倒是让他有点意外:“新平城顶了姚苌这么久,打得很好,前后斩获姚苌的羌军足有两三万人,也是岭北地区坚持抵抗的希望之城,怎么就一下子陷落了?” 苻坚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那是迟早的事,新平人虽然忠义过人,守将苟辅也深通兵法,但毕竟城小粮少,外援断绝,挺了一年多,已经是奇迹了。一个月前,城中就接近断粮,草根树皮都要吃光了,苟辅无奈,派人去联络姚苌,请求他放一条通道,让城中的军民撤回长安。” 刘裕的眉头一皱:“姚苌怎么可能答应这样的要求?要么投降加入他们,要么破城后玉石俱焚,哪有纵虎归山的道理?” 苻坚咬了咬牙,说道:“姚苌比你想的更狡猾,更歹毒,这一年多来,他几次强攻新平不成,于是改为长期围困,反正他的粮食充足,可以慢慢耗,与此同时,他也不断地诱降新平城,说是乱世之中,他需要忠义之士的追随,如果新平城肯投降,他一定既往不咎,还会高官厚禄。若不是新平军民在守城时杀了太多的羌军,知道这血仇极深,只怕早就归降了。” 刘裕点了点头:“不错,新平一座孤城,消灭的羌军,要比别的地方加起来都要多,包括你的主力秦军。” 苻坚的脸微微一红,叹了口气:“早知道苟辅有这样的能力,应该把他调回长安,有他和杨定一攻一守,也不至于今天这般局面。不过即使是他这样的良将,也是人非神,没了粮食,终归无法支持,所以在拒绝了姚苌的多次诱降之后,还是主动试探,想要撤回长安了。” 刘裕冷笑道:“姚苌没安好心,他绝不会允许新平城的军队撤回的,要不然以后也没人会跟随他了,依我看来,他一定是使诈,骗新平守军出城,然后伏击歼之。” 苻坚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你说对了,姚苌假惺惺地在来使面前指天发誓,说是以白马天神的名义立誓,绝对不会伤害新平军民一根手指头,他需要让手下人明白忠义的可贵,也需要用新平的生力军来牵制西燕,他说,要是他违背誓言,管教自己不得好死!” 刘裕叹了口气:“这姚苌发誓撒谎眼睛都不会眨 一下的,我就是相信老母猪上树,也不会相信他发的誓。苟辅把希望寄托在这个骗子的谎言上,只会害死全城军民。” 苻坚长叹一声:“正是如此,姚苌在南城那里让开了一条通道,还留了上万个饽饽在那里,说是给新平军民的上路干粮,新平军民不知是计,吃了那些饽饽,可没料到里面尽是蒙汗药,不出一个时辰,五千余军民,全部被药倒,姚苌恶贼,不费一兵一卒,就实现了自己的险恶用心,他把全城的军民,尽数坑杀于城南,只留了一个十四岁的孩子回来报信。” 说到这里,苻坚的眼中泪光闪闪,嘴唇在哆嗦着,说不出话了。 刘裕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怪不得你的内心会扭曲,会下这样的食人命令,原来是新平的惨剧刺激到你了,难怪,一天之内,经历了两次忠勇的部下被残忍坑杀,被欺骗和背叛,你对人性的最后一点信心,也失去了。你宁可他们变成食人的野兽,也不想他们象新平城的军民那样,任人宰割,对吧。” 苻坚一动不动地看着刘裕,叹道:“事已至此,多说已经无益,我在震惊与愤怒中,下了那样的命令,但是当我想到全城百姓在吃人时的那副模样,我的心都崩溃了,以后我不会再做这样的事,也不会下这种命令,是生是死,是成是败,各安天命吧。” 刘裕看着苻坚,点了点头:“希望你能守住长安,苻坚,慕容兰接受不了你的作法,已经离开了,我想,我也该走了。” 苻坚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奇怪的表情,他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我们有过约定,你助我守城,我会给你玉玺,今天长安没破城,我们现在还在这里可以说话,都是你的功劳,在你离开前,请带上这个。” 他说着,一指身边的一个紫檀木盒子,顺手将其打开,昏暗的大殿,一下子变得明亮起来,一块通体莹白的宝玉,闪闪发光。 ===第八百六十五章 桓玄秘密潜长安=== 刘裕喃喃道:“这就是你们秦国得自燕国的玉玺吗?我没见过传国玉玺,但一看这块玺,也是神物,怪不得即使是伪造的,也没人会怀疑。” 苻坚盖上了盒子:“拿去吧,你比我更需要这个,回去告诉谢安,希望当他收复河山之时,能善待天下百姓。” 刘裕有些意外,看着苻坚,沉声道:“这块玉玺,是你们得自燕国的,象征着至少是北方的正统,能凝聚人心,是天命的象征,就这样让我带走了吗?” 苻坚点了点头:“正统并不能让你坐稳天下,再说你也知道,此物本就是燕国伪造的,传国玉玺是在你们东晋,只是你们无法控制北方收复失地,即使有这东西,也给看成是白板天子,不然的话,何必多此一举,来我这里要取这个伪玺呢?当年大秦奋发之时,也没有这个玉玺,不照样可以顺应天命,一统北方?此玺自我得之,自我失之,见证了整个大秦的兴亡,没有什么可以遗憾的。” 刘裕看着苻坚,缓缓地说道:“现在是你们危难之时,基本上外援断绝,有这玉玺,还可以收拾一阵的人心,没有这个,只怕长安城中人心会失得很快。” 苻坚笑着摆了摆手:“自从我诱使全城百姓吃人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跟我一样,都没有退路了,根本不会在乎我有没有这个玉玺,去吧,刘裕,这是你应得的,起码你这一年多来很努力地在救护这关中的数百万生灵,如果东晋的掌权者都是象你这样的人,收复河山,又有何难?” 刘裕的心中有些歉意,点了点头:“如果天王有此诚意的话,我回去之后,会想办法让大晋迅速派兵来支援的,无论是姚苌还是慕容冲,都是大晋收复河山的死敌,至于天王你,我觉得你现在已经放下了荣华富贵,权势之心,若是肯重新归顺大晋,必不失王候之礼。” 苻坚苦笑着摇了摇头:“刘裕,你不要弄错了,这个玉玺,是我给你的回报,不是我投降东晋的乞命道具。我不是当年冉闵的太子,兵败之后要靠着献玺求一条生路,自从我们苻氏起兵称帝的那一天起,就没有了退路,要么君临天下,要么死无葬身之地,没有第三条路。” 刘裕的心中油然而生一股敬意,同是失败在即的英雄,苻坚的表现和慕容纬可谓天上地下,虽然是时运不济,看来难有回天之力,但起码保留了一个帝王的气节,如果不是生而为异族敌人,也许自己真的愿意为之效力。 刘裕念由心生,嘴上也说道:“天王保重,不管怎么说,为了长安城的百姓,我希望事情有转机。实在不行的话,也未必要困守这孤城,也许突出生路,还有收复河山的那一天。这一点,慕容垂和姚苌,都是好的榜样。” 苻坚断然道:“不行,我不会扔下这全城百姓,自己逃跑的,再说现在天下也没什么能救大秦的力量了。唯一可能还没有叛变或者是给敌军控制的,也就是凉州,还有征伐西域的吕光军队,如果老天有眼,让他们能回来勤王,也许还有一线生机,不然的话,只有咬牙与燕贼,羌虏血战到底了,长安无粮,关中残破,除非有奇迹出现,不然我不作何指望。” 刘裕点了点头:“送回玉玺之后,我会试着来帮你,我说过,至少会保你苻氏一条血脉留存。” 苻坚摇了摇头,正色道:“这件事,有别人会做,你不用操心了。” 刘裕的脸色一变,奇道:“有别人做?什么人?” 苻坚咬了咬牙,沉声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刘裕,其实大晋对玉玺感兴趣的,不止你一个,这一段以来,在这长安城内的,还有别人。”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脱口而出:“是会稽王的人,还是荆州桓氏?” 苻坚叹了口气:“你猜得很对,是桓温的世 子桓玄,两个多月前秘密来此,那时候王嘉刚来,周围有很多民众归附,他也乔装打扮,进了长安,通过一些以前晋国旧臣的关系,跟太子建立了联系,之所以我让你现在带着玉玺离开,就是因为这个桓世子,正式也向我提出了取玉玺的请求。” 刘裕咬了咬牙:“桓玄虽然是桓温的世子,但在荆州并无势力,他不可能真的派兵来救你的,以我看来,不过是行当年谢尚骗取冉魏传国玉玺的旧事,嘴上说派旧兵,其实就是空手套白狼,骗到玉玺就会跑路。” 苻坚的脸色一变:“空手套白狼?不太可能吧,这次他可是跟以前我秦国将军,关中豪杰鲁宗之一起来的,光是鲁宗之召来助守城的旧部就有数千人了,怎么可能会没有势力呢?” 刘裕想到了那天在建康城中的奴隶拍卖之事,顿时一切都明白了,他正色道:“这个鲁宗之,是淝水之战时被我大晋俘虏的,被桓玄在拍卖会上天价买下,用了三百万钱,看起来,他就是要用这个鲁宗之在关中招揽旧部,不过正好也说明他没有自己的地盘的势力,如果他真的掌握了荆州,还会这样只让鲁宗之招些关中旧部助守吗?显然是直接从荆州派大军来了吧。” 苻坚若有所思地点着头:“原来如此,我差点上了他的当,还以为他能救我呢。不过两个多月,此人也只是口惠而实不至,坚持要我先交玉玺,他才能请晋国皇帝下令出兵,本来我还有点犹豫此事,想让你带回玉玺,向晋国皇帝请命,然后割让并州和潼关以东的地盘给桓玄,以作其出兵的酬谢,现在看来,这条路也不通了。” 刘裕冷笑道:“荆州发兵出战,何时需要征求大晋皇帝的同意过?就是淝水之战前后,桓冲经略中原,攻取洛阳,也没有事先请求过皇帝,他越是这样说,越是借口,大概只是欺瞒苻天王你信息不通吧。” ===第八百六十六章 夜会桓玄论短长=== 苻坚摆了摆手:“罢了,反正骗不骗我都这样了,即使借兵暂时求得平安,我大秦从此也会沦为附庸和傀儡,那也不是我想要的。刘裕,你带上玉玺,速速离开吧,记住我的话,以后如果真的能北伐成功,请善待天下百姓,施行仁义,不要象我一样,好大喜功,征伐不断。” 刘裕站起身,拿起了玉玺,包在了一个包裹之内,背上了右肩,他长身而起,对着苻坚行了个礼,说道:“天王保重,在我离开之前,请问一下桓玄住在哪里,我想见他一面。有些事情,还要跟他商量一二。” 苻坚看着刘裕,平静地说道:“城东,青云坊,原来的鲁宗之宅第,你最好能带他一起走,既然玉玺不在,我想他也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了,不必在这里和我一起受罪。” 刘裕转身大踏步地向着宫殿外走去:“我跟这个桓世子,也该好好聊聊了。” 半个时辰后,刘裕一身百姓装扮,黑巾包头,右肩挎着包袱,左手提着百炼宿铁刀,站在城东青云坊外,鲁宅前的大街上,说来也奇怪,长安城的夜里,到处都是奔走兴奋的人群,更是有不少人手里拿着铁串,上面是烤肉,一边流泪,一边大笑着当街啃咬,不用问,就知道这些肉是哪里来的,这让刘裕的心里很不舒服,每当遇到,都会快步走开,但是只有这一条鲁府前的大街,却是格外地冷清,一个人也没有,只是以刘裕超人的战场嗅觉,知道角落里,阴影中,大树上,屋檐边,都埋伏了不少精干的杀手,没有这些人的保护,怕是那位阴险深沉的桓公子,也不敢孤身犯险,直入长安吧。 鲁府的大门敞开着,没有人在外值守,看起来,似乎是早就预料到刘裕会来,刘裕的眉头一挑,长驱直入,走到门边时,一道火光从侧面而来,只见一个身长八尺,虎背熊腰的中年壮汉,手持火把,走向了刘裕,远远地就是行了个礼:“刘军主,我家主公恭候多时了。” 来人正是鲁宗之,比起在建康城当战俘时,他的气色好了许多,只是这时候的他,没有穿铠甲,而是一身黑色劲装,同样黑布裹头,显得格外地精干,刘裕点了点头,微微一笑:“鲁将军,好久不见,你荣升郡守,还没来得及向你祝贺呢。” 鲁宗之面无表情地说道:“阶下之囚,本是必死之身,幸赖主公不弃,不仅捡得一命,还能认祖归宗,做了个南阳太守,所以宗之不才,必对主公生死相随,今天主公亲眼目睹了刘军主的神勇,料到刘军主今天必会离开长安,所以,特地让属下在这里守候。” 刘裕笑着摇了摇头:“你家公子真的是神算子,我看现在苻坚的王国师都不如他。好了,请鲁将军速速引路,我也迫不及待地要与桓公子一叙了。” 一刻钟之后,鲁府,后院的一间厢房之内,刘裕与桓玄相对而坐,桓玄一身上好的绸缎衣服,峨冠高带,玉簪束发,头带之上,嵌着一块上好的翡翠玉石,而他的气色很好,脸色红润,完全没有一点挨饿的样子。刘裕看着桓玄,眉头微皱:“全城人都在挨饿,我也喝了几个月的稀饭了,还是苻坚特地恩赐的,你好像没饿过肚皮啊。” 桓玄微微一笑:“宗之在长安早就有些储备,为的就是这种不时之需,再说了,我远来是客,不是长安的百姓,所以无论是我带来的人,还是我存的粮食,苻坚都无法调配,刘裕,你应该早点来找我的,这样起码不会没肉吃。”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现在来找你也不晚,我马上就要离开长安了,我想,你也没有留下去的必要了吧。” 桓玄勾了勾嘴角,看了一眼刘裕手边的包袱,平静地说道:“你不会真以为,我会为了块伪玺来长安吧。只有苻坚这个笨蛋才会信这话。” 刘裕微微一笑:“桓公子是聪明人,苻坚并不笨,但比 较耿直,也容易相信别人,仁义守信,是他的优点,也是他的弱点,在这个比无下限的乱世,他会吃亏的,你桓公子这样的人,倒是大有用武之地。” 桓玄哈哈一笑:“好了,刘裕,你这张嘴跟你的武艺和帅才一样,真的让人又爱又恨,实话跟你说吧,这玉玺只跟谢家的权势有关,我们桓家可没这个兴趣,当初我拍天价买下鲁宗之,就是为了结交关中豪杰,当年先父征讨关中不成,只带走了万余户百姓,却没带走什么帅才,更是跟王猛这样的奇才错过,引为平生遗憾,这次,我不想再留这个遗憾了。我可以不要这个玉玺,但是关中的豪杰,将门,谋士,异术之人,我却不可以不结交。反正秦国快完蛋了,这些人我能带走多少,就带走多少。”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来是抢人才?就这么简单吗?如果只是结交人才,用不着你亲自犯险吧。”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狡猾的神色:“当年刘备去找诸葛亮,还要三顾草庐,关中向来多豪杰俊才,我如果只是自己躲在荆州,派鲁宗之来,那显然就缺乏诚意,真正的大才,是不会跟我走的。比如王嘉,如果不是你刘寄奴亲自走了一趟,他会跟你来长安吗?” 刘裕微微一笑:“桓公子,咱们两个之间,最好开诚布公,不要这样口是心非,你来结交的,怕是不止是什么关中豪杰,更多的是姚苌和慕容冲吧。秦国的灭亡,谁都看得见,而以后能雄霸关中的,非西燕即姚羌,如何跟他们搞好未来的关系,这才是你所想要的,对吗?” 桓玄的脸色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不错,这就是我留在这里的原因,也是我今天在这里跟你商量的原因,你的玉玺,给我可好?”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他没想到桓玄真的看上这玉玺了,不自觉地摸向了手边的宿铁刀,沉声道:“公子欲反乎?” 桓玄哈哈一笑,摇了摇头:“不是我要,是送人作礼物。明白了吗?” ===第八百六十七章 谢氏轮回成桓温=== 刘裕的眉头紧皱,看着桓玄,沉声道:“如果是这样,就更可怕了,要是你的这个朋友是国内的人,那就是你想助人谋逆,要是你的这个朋友是他国之人,那你就是把我大晋的玉玺私授敌国,这就是叛国罪行。”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若是慕容兰向你索要这个玉玺,你会给吗?” 刘裕朗声道:“当然不会给,且不说我跟她只是合作的战友关系,就算她是我的妻子,我也不会因为爱情而放弃大晋的利益的,这和为了一个女人而叛国有什么区别?” 桓玄勾了勾嘴角:“老兄,别这么死脑筋,我看你在这里助苻坚守城,以为你的想法应该灵活一点了,没想到还是这么直。”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再说一遍,在这里我守城是为了拯救这里的数十万百姓,而不是为了秦国效力。要不然的话,我早就出城领兵作战了,何至于等到秦国精锐尽失时才出手?” 桓玄微微一笑:“怎么解释是你的事,但在我这里看来,你不过是因为难以处理和慕容兰的关系,不忍与她的鲜卑同族刀兵相见,才选择这种两不相帮,而留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取得玉玺罢了。你请王嘉,助苻坚守城,已经是帮助敌国了,就是我这个留在长安的人都会这样想,更不用说建康城里那些想要找你麻烦,然后连带着打击谢家的世家了。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刘裕冷笑道:“他们怎么想是他们的事,我只要带回玉玺,完成任务就行。大丈夫立身于天地间,只求无愧于心就行了,用不着事事向人解释,委屈求全。” 桓玄笑着摇了摇头:“既然你可以无愧于心,那为什么就说我是叛国呢?玉玺不过是一块石头,又不是传国玉玺,这东西如果能用来与有利于大晋的势力结盟示好,为将来的北伐作准备,就是有利于国的好事,为什么你就是无愧于心,我就是里通外国?” 刘裕冷冷地说道:“因为你是为了你桓家,为了你个人的私利。而我是为了大晋,甚至不是为了谢家。这个玉玺不止是一块石头,而是北方的合法统治象征,谁有了此物,谁就可以收拾北方的人心,以后大晋再想收复失地,可就难上加难了。怎么能说是为了未来的北伐作准备?桓玄,我不知道你这样里通外国,对你有什么好处。” 桓玄微微一笑:“秦国的灭亡,看起来不可避免,而我们桓家的北伐,一时间难以发动,既然这时候不能收复关中,那就跟以后可能取得关中的人搞好关系,吸纳这里的豪杰,结交这里的志士,等时机成熟之时,自然可以水到渠成地收复这里。” 刘裕摇了摇头:“把玉玺给这里的未来雄主,只会让其统治稳固,你以后想要收复,可就没这么容易了。无论谁占了这里,都以后会和大晋,和你们桓家成为敌人,你以为送了个玉玺,就能保持良好关系了?” 桓玄摇了摇头:“刘裕,看来你的谋略还不够深远啊,送玉玺是为了骄敌,你看看苻坚就知道了,拿到玉玺之前的他,奋发上进,是个名副其实的英主,雄主,可是拿到玉玺之后,自以为天下太平,灭我大晋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最终误判形势,乐极生悲,一战而败亡。” 刘裕冷笑道:“这么说来,把玉玺送人,还成了骄兵之计了?既然如此,何不做得彻底点,把大晋的传国玉玺也送了慕容垂,让他很快就骄狂而亡呢?” 桓玄微微一笑:“不用这样激我,刘裕,你知道这不是一回事的,苻坚的这块玉玺,只有慕容冲和姚苌会看中,别人并没兴趣,关东那里没人认这个,所以慕容垂都可以毫不犹豫地让慕容兰拿这个和你作交易。这东西给谁,谁就是名义上的关中霸主,起码会感念于我桓家的恩惠,与我们交朋友。而且,我也不希望这东西归了谢家,增加他们的权势和功劳。” 刘裕哈哈一笑:“说了半天,终于说出真实想法了,其实你只是不希望谢家靠这块玉玺增加功劳,以后永远地压制你们桓家,甚至连你们的荆州刺史,也有抢了去的可能,对不对?” 桓玄的脸色微微一红,沉声道:“刘裕,为什么你就这么看我们桓家不顺眼,却把有过之而无不及的谢家看成是你的再生父母?如果你真的这样道德高尚,一心为国,又为何要跟一个新的权阀混在一起?我桓家的今天,不是平空掉下来的,是先祖,先父大人两代人的奋斗,对大晋有大功。尤其是先父大人,三次北伐,威震天下,不仅保住了大晋,还收复了大片失地,比你刘裕现在的功劳,大了何止十倍,谢家不过就打赢了一个淝水罢了,我们桓家起码差点收复两京,哪个功劳更大?” 刘裕正色道:“我不否认你父亲当年有过大功,但他后来权欲攻心,想要篡位夺权,分裂国家,如果走到这一步,当然需要举国共讨之。如果只是以前那个三次北伐的大英雄,那就是我,也愿意追随他。现在的谢家,起码还是为国效力,为国收复失地,并没走到你父亲的那步,如果真有那一天,我第一个就会跟谢家决裂!” 桓玄有些意外,睁大了眼睛,上下打量着刘裕:“你舍得?如花美眷,拜将封候的荣誉,你就这样说不要就不要了?刘裕,说漂亮话容易,真做可就难了!” 刘裕冷笑道:“有什么难的。我刘裕本就是这样的人,一心为国,为了我们所有汉人,谁能为我大晋,为汉家子孙谋福利,我就愿意为之所驱使,你当我从军报国,北伐中原是为了迎娶高门贵女,取得天下权力?” 桓玄咬了咬牙:“刘裕,打开天窗说亮话吧,你拿了这个,只会让谢家得势,对你未必有好处。你若真是为了大晋,就不应该制造第二个能有篡权夺位实力的大军阀,大权臣,等到谢安成了先父之后,你再决裂,就晚啦!” ===第八百六十八章 河北关中不足取=== 刘裕淡然道:“只要谢家能真心北伐,为大晋,为我们汉家子孙收复失地,就没有什么晚的。现在谢家要这个玉玺,就是让关中没有人有可以合法的统治权,等解决了河北,自然就会兵出关中。你桓家现在连荆州都无法巩固,自然不可能象以前那样独立出兵北伐,到时候谢家成了北伐英雄,又有中央权力,不一定会篡位,但一定会收回你桓氏在荆州的特权,这才是你们真正害怕的地方吧。” 桓玄脸上的肌肉都在跳动着,终于不可遏制地吼了起来:“是啊,是会这样的,我们现在是唯一能控制一个大州,遏制谢家的家族势力,别的不过是在中央有权,但这个权,没有兵力的支持,是虚的。一旦谢家借着北伐大功掌握了军权,那加上他们的政权,就成了曹魏时期的司马懿,行废立之事,不也就是一念之间吗?我们桓氏,就会成为他们三征淮南时的诸葛恪等人,等我们这些地方实力派全完蛋了,他们谢家不改朝换代,才叫见了鬼呢!” 刘裕微微一笑:“那些是以后的事,如果你们不想让谢家这样做,也可以赶快出兵北伐啊,总好过你在这里磨时间,甚至想着把玉玺送给姚苌和慕容冲这样的混帐做法!” 桓玄咬了咬牙:“实话告诉你吧,关中和河北,不是我们大晋现在可以夺取的地方,淝水之战后,秦国崩溃,我们能趁机收复巴蜀,中原和齐鲁之地,尽得潼关以东,黄河以南的大片领地,已经是扩张的极限了,关中河北,民风早就不是我们汉人的农耕之地,汉胡杂居了太久,不是一朝一夕靠着军事能解决的问题,更需要慢慢地融合,同化。先父大人不是没有踏上河北,关中的土地,但最后只能铩羽而归,甚至差点赔上了一世英名,为何?不就是因为无法取得这些地方的人心吗?” 刘裕冷笑道:“我无意侮辱你那个立有大功的先父大人,但是他的篡权夺位之心,天下人皆知,他北伐不是真心的,而是为了自己捞取军功,这点连当年的王猛都看得清楚,所以不肯跟他回归。可是谢家现在不一样,我们这次面对的,是一个完全崩溃和混乱的北方,没有一个统一的政权和雄主,没有当年苻秦和慕容氏燕国这样的强敌,无论是这里的三方势力,还是河北的慕容垂和苻丕,他们都没有短期内一统北方的本事,这个北伐的时机,是永嘉之后这近百年来最好的一次,我不会允许任何人,任何势力破坏这次的北伐,就这么简单!”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我不是为了私利而阻止这次北伐,而是这次北伐,注定不会成功,你以为建康城中的世家会看着谢家的北府军横扫河北,打败慕容垂,然后挥师越过太行山,再跨过黄河,收取关中?” 刘裕自信地点了点头:“有何不可?北伐对他们也有大大的好处,意味着更多的土地,人口。他们已经在这次中原的收复过程中得到了这些好处,又怎么不会继续支持呢?” 桓玄哈哈一笑:“大错特错!你以为现在建康的那些世家们,只因为上次淝水之战后,拍卖给他们几万战俘当奴隶,就会欢天喜地地继续北伐了?拉倒吧!别的不说,就说这回打下的淮北,中原,齐鲁之地,这些建康城中的世家贵族,没有捞到半点好处,白白地给了大量的粮食,人力,税赋!现在的建康城中的那些个大小世家,一个个怨声载道,每个人都在诅咒谢安和谢玄呢!” 刘裕的脸色一变,转而冷笑道:“从你嘴里说出的每一个挑拨之字,我都不会相信,因为你的动机本身就有问题,就因为我这一两年离开了建康,你就可以随便造谣了?” 桓玄微微一笑:“你若不信,可以自己带着玉玺回建康城的时候,看看当地的情势,你在北府军中的兄弟,朋友们,都多少知道点风声,比如你的那个好胖子兄弟,他的岳父现在是谢玄的长史,而他是他岳父的智囊,也跟 着做到了中兵参军,高级幕僚的位子,比你现在这个小小军主,可是要高出不少了啊。” 刘裕哈哈一笑:“死胖子,真有他的,不过他本就有这个本事,现在是建功立业之时,需要有真才实干的人,玄帅肯重用他,不是因为他的身份,而是因为他的能力,要不然为何谢家不重用自己的子侄呢。” 说到这里,他突然想到了谢琰的那张在建康城拍卖会上,因为愤怒而扭曲的脸,仿佛代表着他那扭曲,阴暗的内心,这次出来之前,谢家的内部矛盾爆发到如此的程度,无数个夜里,他都会不由自主地担心起这种萧墙之祸,会不会影响到北伐的成败,而这次他自己脱口而出,一下子就后悔了。 桓玄也马上觉察到了刘裕微妙的表情变化,冷笑道:“自古未有大将建功于外,而权力斗争激烈于内的。谢家自己都一堆破事,更不用说外面的虎视耽耽了。实话告诉你吧,现在中原,齐鲁,巴蜀这些新征服的地区,人心不稳,谁也不知道这次是能给大晋稳定地控制住,还是跟以前一样,得而复失。” “所以关中的几十万居民宁可跟着苻晖的洛阳守军回到战火纷乱的关中,也不愿意留下来当大晋子民,而逃去河北的人更多,象翟氏丁零,就几乎整族搬到河北了,大晋所征服的,不过是留下一堆老弱病残的无主之地罢了。” “这些地方既征不到兵,又收不了粮,还得投入军力来维持,完全就是烫手的玩意,如果谢家真的为国家着想,这时候就不应该想着继续北伐,而是巩固已占地区,移民屯田,慢慢地经营黄河一带防线,就象当年的祖逖一样,高筑城,广积粮,收取人心,等时机成熟之时,自然可以一举而定天下!” ===第八百六十九章 桓玄言语藏风暴=== 桓玄的双目如炬,直刺刘裕,但他的话却引起了刘裕的沉思,这是他一直没有弄明白的问题,如果说桓温北伐是为了求取功名,为自己的称帝篡位争取政治资本,可是祖逖却是没有任何私心的大英雄,他收复河南之地后,仍然是屯田中原,积累力量,而不是马上选择收复河北或者是关中,自己以前一直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做,听到桓玄这番话,倒是有些渐渐地明白了。 桓玄看着刘裕,冷笑道:“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吧,北伐从来不是军事就能决定的,更重要的是人心,你在长安这两年应该也知道,只有收服了人心,才可能真正地统治此处。西燕军之所以不太可能在关中久留,就是因为他们跟这里的汉人,羌人的生活习性相差太大,自己都没有把握立足,军力不可能永远压制一地的百姓,你觉得如果大晋现在来了关中,能让这里的人心向王师吗?” 刘裕咬了咬牙:“为何不可。这里毕竟是汉人居多,跟我们是同族!又不是跟那些鲜卑人,有千差万别。” 桓玄哈哈一笑:“汉人是什么?江南的,荆州的,关中的,你确定同为汉人,习俗一样?你确定吃惯了稻米的北府将士,会习惯天天在这里吃饽饽,啃馒头,喝面片儿汤?” 刘裕一时语塞,确实,自己到现在都不太习惯这些北方食品,更不用说那些几乎没到过北地的吴地士兵了。尽管同属汉人,但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更不用说远隔千山万水,说到水土不服,那还真是没半点错的。 桓玄看着刘裕,笑道:“所以我并不看好你们这回出征河北,据我现在的情报,北府军还没有出征中原,仍然在集结准备之中,中原州郡,多半是以前秦国的守军和官员易帜独立,并不是在北府军的控制之下,但如果谢家真的想要北伐,那这水土不服,就很难解决,如果深入河北,跟慕容垂大战,你觉得能有几成胜算?” 刘裕哈哈一笑:“桓公子,你快要说服我了,只可惜你忘了一点,当年你先父大人不也有同样的问题么?北府军水土不服,难道你家桓氏的荆州兵马就服了?可是这些阻止了你们的北伐河北吗?虽然没打过黄河,但起码也进行了尝试,怎么,你先父大人可以试试,我们就不行吗?” 桓玄脸色一变,转而挤出一丝笑容:“当然可以啊,只不过,我刚才说过,建康的世家在前一段的北伐中没得到好处,打下来的新地方他们圈不了地,占不了荫户,反而要继续地为驻军提供军粮,要出丁去运输,现在他们已经很有怨气了,只不过因为北伐是不可辩驳的国家首要之事,只要皇帝不公开反对,他们也不敢在这时候撂挑子,但是,明着不来,暗中在后面使绊子,那是一定的。” 刘裕的眉头一皱:“地方毕竟打下来了,只是需要点时间巩固而已,以后难道会没有好处吗?就象我们这些军汉,难道从军的时候就知道战胜后会有这么多封赏和乡镇里的民爵,基层吏职?这些世家再怎么也不至于比庄稼汉的目光更短浅吧。” 桓玄冷笑道:“你们如果不当兵,只种田,那就一无所有,当然愿意搏个富贵。可是这些中小世家,他们本就是在江南有大片的庄园,人口,土地,何必还要费力折腾北伐呢?就算上次建康城的拍卖,一时哄得他们以为有利可图,但现在这个梦已经破碎了,谁都知道如果继续打下去,又要花钱,又要费人力,却得不到多少回报。那他们就会转而从支持变为反对,在后面做点手脚,有何难事?” 刘裕咬了咬牙:“可是你说过,如果皇帝支持,他们不好公开反对,只要加强监管,必要时惩罚几个暗中坏事的,再适当地给些好处,比如再来些俘虏拍卖,或者是在这些新占区让他们有些未来的地盘,产业,我不相信他们会坏事!” 桓玄哈哈一笑:“问题就在这里 啊,你觉得皇帝会一直支持谢家北伐吗?” 刘裕的脸色一变,桓玄说到了他最担心的事,他的眉头深锁:“我们毕竟是在帮他收复江山,他为何不支持?” 桓玄冷冷地说道:“收复江山?收复哪家的江山?司马家的还是谢家的?他司马氏当年是怎么取得天下的?伐吴灭蜀,都是对曹魏的大功,但也让司马氏这样一步步地控制了军权,最后代魏建晋,谢家不就是走一百年前司马氏的老路吗?只怕是他们一统河北,关中,陇右,收复大晋全部江山之时,就是改朝换代之日了,你可以不信这些,但无法阻止皇帝去想这个。” 刘裕沉声道:“就算他对此有了猜忌,但也不可能公开地反对北伐,现在大军已经在集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不管以后会怎么样,起码这回我一定会参与到收复河北的行动,而这块玉玺,我相信可以作为谢家对大晋忠诚的保证,献给大晋皇室。” 桓玄摇了摇头:“不用费这心思了,皇位只有一个,谢家早就盯上了,皇帝也清楚这一点,所以早就暗中让王国宝联络其他的世家,与谢家抗衡,这些人巴不得谢家的北伐失败,这样他们才有机会扳倒谢家,自己上位,你带回玉玺,自以为可以让谢家向皇帝证明自己的忠诚和能力,可越是这样,皇帝越是警惕,以前只是朝中专权,北伐之后开始拥有自己的军队和地盘,到这时候更是有里通外国的能力了,换了你是皇帝,是会高兴还是害怕?” 刘裕听得冷汗直冒,心中的阴影开始无限地放大,而王国宝那张带着冷笑的脸,连同着刁家兄弟的不怀好意的笑声,在他的眼前浮现,耳边回荡起来。 桓玄看着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还是多年前寿春的时候,我跟你说的那句话,只有我们桓家,是真心想要北伐的,你助谢家不如助我,以后我们如果取得天下,你必是头号功臣,我知道你这个人不图名利,只求青史留名,这点,我一定会给你的!” ===第八百七十章 真实目的终昭示=== 刘裕一动不动地看着桓玄,久久,才长叹一声:“桓公子,我就不明白一件事,你已经如此大富大贵,过着远远比我们这些平民百姓想都不敢想的生活,拥有一整个大州,上百万子民,还有一支庞大的军队,如果安心于现在所得到的,一心为大晋效力,为汉人子民建功立业,必然会青史留名,永远被后世子孙所敬仰,为何就这样贪心不足,非要夺那个九五之位?真的就这么重要吗?”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当然重要,这个位置,就是天下最重要的东西。你说的那一切,什么北伐建功立业,不就是为了这个位置吗?就算我不要这个位置,难道坐在那个位置上的人,就能对我,对我们桓家没有猜忌?” 说到这里,桓玄长身而起,激动地开始踱起步来:“我不举先父大人的例子,就说你所敬仰的祖逖祖豫州吧,他可没什么野心吧,他是不是你说的那种没有私欲,一心只想北伐的人?” 刘裕点了点头:“祖将军当然是完美的,纯粹的北伐大英雄,也是我刘裕一生所佩服的人。” 桓玄哈哈一笑:“是啊,这个完美的大英雄,最后的结果如何?他一心北伐,换来的却只是皇帝的猜忌,不仅不给在前方苦战的他以任何支持,还多方制约,怕他建功立业,回来夺了自己的皇位。不仅是皇帝这样想,当时的世家也这样想,王导,王敦,庾亮这些在建康,在荆州掌权的大世家子弟,联起手来制约祖逖,最后还派人接替他,要夺取他奋斗一生的事业,导致祖将军郁郁而终。刘裕,有祖逖的例子在先,你还敢说这皇权不重要?” 刘裕咬了咬牙:“那只是开国时的帝王将相们对祖将军有所防范而已,不代表所有人都这样。更不是你桓家割据作乱,篡权夺位的理由和借口。你们北伐是为了争取功名去篡位,和祖将军完全不一样。” 桓玄冷笑道:“有什么不一样?万事看结果而不是看动机。你动机再纯粹,再高尚,结果不好又有何用?东晋开国八十年,到目前为止,北伐取得最大成果的,是先父大人,他三次北伐,收复中原,兵入关中,饮马黄河,这是祖逖也做不到的事。若不是他能做到大权独揽,排除后方的制约和干扰,安能如此?” 刘裕沉声道:“你当权臣我没意见,只要真心北伐,我也愿意支持你。但你想着篡位,我是不会追随的。更何况,现在谢家也在北伐,而不是你桓氏。” 桓玄咬着牙:“若不是现在我们桓家被谢家所压制,叔父新丧,又怎么会让谢家单独出征河北?你觉得我现在冒着生命危险来此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将来的北伐创造条件吗?刘裕,难道连这点你都看不出来?” 刘裕微微一笑,长身而起:“我只看到,听到你想拿这个玉玺去跟胡人作交易,无论你怎么解释,这都是在破坏北伐大业而不是做什么准备。桓玄,如果你哪天真的掌握了荆州,出兵北伐的话,我会考虑助你一臂之力的。但是现在…………” 他说着,拾起了地上的那个装玉玺的包袱,在桓玄的眼前晃了晃:“现在的刘裕,要完成自己的任务,带着这个玉玺回大晋了。祝你在这里过得如意。” 他说着,转身就向着门外走去,却听到桓玄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冷冷响起:“且慢,我还有最后一句话要说!” 刘裕没有转身,他握刀的手紧了紧,沉声道:“不用作无畏的尝试了,如果你想硬抢,现在可以给你的手下下令了。” 桓玄摇了摇头:“我不会伤你的,刘裕,这点你早就知道,如果想害你,我有无数的机会。今天我试图说服你跟我走一条路,可惜你还是不听。不过没关系,我继续等,只想提醒你一句,你别把自己跟谢家捆得太紧了,以后想转换门庭也不可能。这次北伐,我不觉得谢家会有什 么好的结果,一旦失利,你只会跟着倒霉,这些年来你出生入死打下的一切,都会随风而逝。” 刘裕笑着大步而行,他的声音远远地顺风而来:“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留意的,大不了回京口种田打柴,但是北伐的机会,我绝不会错过!” 刘裕的身影消失在浓浓的夜色之中,鲁宗之从门外走入,低声道:“主公,你若现在下令留下他,还来得及,刘裕虽勇,但我这里有上千战士,他是人非神,总能取下这玉玺。” 桓玄微微一笑:“我要的岂是玉玺?那些蠢货蛮子,我就是做个假的给他们都没关系。我要的是刘裕肯为我真心效力,只可惜现在他还不愿意,不过没关系,以后有的是机会。” 说到这里,桓玄笑着拍了拍鲁宗之的肩膀:“宗之啊,作为主公,需要的是手下肯忠心效力,那就得对属下同等地付出和回报,这次我们来长安,不管怎么说,起码把你和你兄弟们的家人给接回荆州了,现在她们是安全的,我们再停留几天,就回去。” 鲁宗之的眼中热泪滚滚:“主公对我的大恩,永世不忘,我鲁家一门,愿世代为主公和您的子孙效力。刘裕已走,您在这里冒险没有任何必要,趁着燕军还没全面攻城,还是让属下护送您离开吧。” 桓玄哈哈一笑,摇了摇头:“好了,跟你没什么可隐瞒的,现在也可以告诉你,我这次来长安的真正用意了,收服刘裕,取得玉玺只是次要目的,而结盟姚苌或者是慕容冲,更是骗刘裕的借口,当然,即使是借口,表面功夫也得做做,起码能换来关中新势力跟我们桓家几年的和平,起码在我坐上荆州之主的位置之前,我不希望这次北伐的成果失去。” 鲁宗之奇道:“那主公究竟想要什么呢?”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要苻秦完蛋后,一个有继承权的流亡者,苻坚的太子殿下,很合适。” ===第八百七十一章 兄妹一别已两年=== 太元九年(公元385年),九月,邺城,燕军大营。 慕容垂的帅帐之中,只有二人,年过五旬的慕容垂,红光满面,意气风发,而坐在他对面的慕容兰,则是心事重重,秀眉紧蹙。 慕容垂看着自己的这个小妹,微微一笑:“阿兰,这次出去两年,你辛苦了,你的任务完成得很好。”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的任务没有完成,既没有刺杀掉苻坚,也没有取回玉玺,最重要的是没有拉拢刘裕,请大哥责罚。” 慕容垂摆了摆手,淡然道:“我就没指望你能完成这些任务。玉玺是刘裕志在必得的,现在的他,没有背叛晋国的理由,因为,还没有到绝路上,不过阿兰你放心,这一点我相信已经不远了。” 慕容兰木然摇了摇头:“不会的,晋国大军已经在集结,刘裕也回去了,有了玉玺之功,谢家可以调动全国的人力,物力,而我们现在连邺城都无法拿下,在这里顿兵近两年,现在已成疲师,大哥,我说话你可能不愿意听,但还是听妹子一句劝,不要再围攻邺城了,早点退到幽州和辽东一带,积蓄力量,以后还有杀回来的机会。” 慕容垂笑着举起了酒杯,呷了一口:“妹子,你是不是觉得大哥现在能力下降了,连个小小邺城里的苻丕都对付不了呢?” 慕容兰的神色平静:“我没这样想,秦军,氐人为了生存而战,在这种状态下暴发的战斗力是可怕的,加上翟斌死后,他的子侄翟真与翟辽,各自逃出,收拢丁零族人和散兵游勇,在河北一带横行,掳掠,你的大军虽然屡次击败这些贼人,但他们总是散而复聚,这样我们一直无法集中全力攻邺,再说邺城的城防坚固,城中人的守卫之策也不错,连水攻都被化解,这是天意,非大哥之错。” 慕容垂笑道:“想不到阿兰远在长安,却对这里的情况了如指掌,你的兵法怎么进步得这么快,是刘裕教你的吗?” 慕容兰的粉脸微微一红,点了点头:“他的眼光和见识比起几年前,不可同日而语了,大哥,你没看走眼,此人确实是人中龙凤,绝不止现在的成就。” 慕容垂哈哈一笑:“若不是人中龙凤,我们家高贵的兰公主又怎么会倾心相许,生死相随呢?” 慕容兰一跺脚:“大哥,都什么时候了,还开妹子的玩笑。我跟他,没有可能的,这回分别时就说得清楚,再见时,就是敌人。” 慕容垂的眼中冷芒一闪:“我知道,所以这邺城我一直不攻下,就是为了让你跟他能在一起,区区一个邺城,何足挂齿,我想拿下随时都可以,但是为了收服刘裕,晚一两年拿也是值得的。”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大哥,你的意思是,不攻邺城是有意为之?”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这回你回来后,我正好可以把这个计划告诉你了。你觉得我们争夺河北,复兴大燕最大的敌人是谁?” 慕容兰不假思索地说道:“当然是秦国,邺城的苻丕。” 慕容垂不屑地抽了抽鼻子:“就他?我折根树枝都能抽死他。如果我想拿邺城,一年前就可以拿下了。” 慕容兰讶道:“那还能是谁?翟氏丁零?” 慕容垂摇了摇头:“这些丁零贼人虽然狡猾过人,又善于逃跑,但并不难对付,如果我拿下邺城,然后亲自率主力合围他们,他们是根本无法立足的,让他们坐大,虽然有一定的偶然,但总的来说,还是在我的控制之内。” 慕容兰若有所思地说道:“那是关中的慕容冲,西燕军?我觉得慕容冲没什么本事,但慕容永倒是个厉害角色,若是他们跟大哥争夺大燕的正统,可能会有点麻烦。” 慕容垂笑道:“你说对了 一小半,不拿下邺城,确实有让西燕军继续留在关中的想法,因为如果我们在关东拿下了邺城,西燕军必定人心思归,在君主未定的情况下,他们要是举国前来,可是几十万族人啊,不仅是劲敌,而且这样手足相残,会重复当年的悲剧。所以,不拿下邺城,逼他们在关中继续打长安,算是我的一个计划。” 慕容兰笑道:“我明白了,大哥最担心的,还是晋国的北伐军吧。” 慕容垂深深地吸了口气,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好妹子,这回你终于猜对了,是的,别的几路势力,都不过是疥癣之患,只有晋国的北府军,才是真正的劲敌。以前我以为谢家只不过是要保全家族,顺便学桓家那样割据外藩,占了两淮就会收手,可现在看来,我当初的判断有误,他们这回来河北,是动真格的。” 慕容兰的脸色一变:“因为刘裕他们的坚持?” 慕容垂摇了摇头:“这是一方面,上次淝水之战,北府军老兵都得了不少好处,回乡不仅购田置业,也当上了一些乡吏,从以前被乡吏欺压的百姓,变成了官府中人,不仅免税赋,还可以管人,过上了小地主的生活,所以这回这些老兵们跃跃欲战,就连别的地方的百姓,也积极性很高呢。”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点我信,刘裕这样纯粹为了北伐的人不多,但为了好处而想战斗的人不会少。谁叫他们上次大胜了呢,有了甜头,就会继续。只不过,恐怕世家大族不会乐意吧。这回我听说晋国新收复的地方没有分地给各大世家,而是说免税三年,然后再说,那些出人出粮的家族,怕是会觉得上了当吧。” 慕容垂笑道:“这是我要说的第二点了,谢家是真的要北伐了,尤其是谢安,因为,他们现在日子不好过,一定需要通过外战建功,来渡过这个艰难的日子。”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他们怎么会日子不好过?自淝水之战以来,他们的北府军战功赫赫,战后又收复了大片领土,更不用说刘裕这回拿回了玉玺,又立新功了。” ===第八百七十二章 吴王谋划深如海=== 慕容垂叹了口气,眼神中透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神色:“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有些人可以共患难但不能共富贵,谢家的功劳越大,皇帝就会怕他们会篡权夺位,会稽王司马道子,还有谢安的那个好女婿王国宝,就成天在晋国皇帝司马曜面前离间他和谢安的关系,要他收回谢安的北府军兵权,至少是让司马道子去分权。” “不仅如此,现在谢家内部也闹得是鸡犬不宁,谢琰和谢玄几乎势成水火,所以这时候只有对外打个大胜仗,才可能转移朝中家内的矛盾,这就决定了,谢家兵锋所向,必是河北!” 慕容兰的眉头渐渐地锁了起来:“如果晋国全力北伐,那其锋锐不可挡,北府军有多厉害,我最清楚,能阻止他们的,不是我们的甲骑俱装,而是不服的北方水土,惟今之计,撤围邺城,在北府军杀过来之前,先暂避到塞外,方是上策。让苻丕和丁零贼人们跟晋军去打,时间长了,再相机而动。” 慕容垂笑着摆了摆手:“阿兰啊,你的武功计谋很少有人能及,但这军政之事,还是差了点火候啊。我们没有避其锋芒,坚壁清野的条件,一旦退了,就再也回不来啦。” 慕容兰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也是,大燕好不容易复国,故国人民都认为这是天命所归,这才能让我们两年不到就几乎尽得关东之地。若是走了,天下人都会以为我们慕容氏只能偏安一角,非帝王之气啊。” 慕容垂笑道:“你原来是希望我们退出塞外,给晋国招安的吧。” 慕容兰勾了勾嘴角:“小妹原以为我们拿不到邺城说明没有这个天命,但如果是大哥有意为之,那就另当别论了。大哥,你这样设计,难道是对付晋军?” 慕容垂一动不动地看着慕容兰:“是啊,要跟你心中的英雄真正地战场为敌了,到时候你会不会儿女情长,手下留情?” 慕容兰紧紧地咬着嘴辰,一字一顿地说道:“我身上流的是慕容家的血,家族利益重于一切,刘裕如果不顾我的苦劝,率军来犯我大燕,那自然是生死之敌,战场上让天神来决定我们的命运,但我绝不会手下留情。” 慕容垂点了点头:“很好,不过我想你跟刘裕交手的机会不大,因为这回我需要一举消灭晋国的北府军,至少是重创,让他们十年之内,再无犯我大燕的实力和野心。所以,在兵法上,我必须示弱。”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示弱?我明白了,就是装着打不下邺城,让晋军以为我们已经是疲师,对不对?” 慕容垂微微一笑:“很好,你猜对了。谢玄,刘牢之,包括刘裕都是一流的将帅之才,要让他们上当,很不容易,一般的诱敌之计,是起不了作用的,所以我必须花两年时间,围攻邺城,让所有人都觉得我已尽全力,甚至久攻不克,河北之地也是到处降而复叛,或者是叛而复降,连跟我们一起起事的丁零翟氏都叛离,只有这样,他们才会以为,我们真的没有实力拿下邺城,只有这样,才会在坐山观虎斗两年之后,大举出兵!” 慕容兰点了点头:“可是,可是我们的实力全在这里,将士们也不可能知道你的意图,保留实力,这个示弱看起来是真弱,有什么强力的反击敌军的军队呢?甲骑俱装我们大燕可是没有啊,就是西燕,也只是在消灭了秦军的铁甲骑兵后才有两万甲骑俱装。” 慕容垂冷笑道:“在这里,自然是没有,但是我为了彻底打垮北府军,留了一支秘密的军队,一直在辽东,农儿亲自训练出来的。” 慕容兰睁大了眼睛:“辽东?我们的老家吗?” 慕容垂点了点头:“是的,就是龙城,我们祖先兴起的地方。这十余年来,我一直让心腹在那里秘密装备,从高句丽走私铁矿石,在龙城的深山里,秘密 打造甲骑俱装,现在已经有一万五千套人马俱甲。至于战马,这两年我一直秘密收集缴获的敌军战马,把弱马留下,而精壮战马则悄悄地伪装成拉车的辎重马,来回于辽东,去时是战马,回来时是普通马,以此集结和训练我们的甲骑俱装。三个月内,我们就会有两万这种俱装甲骑,可以放手与晋军一战。” 慕容兰不可思议地摇着头:“是谁负责这样的训练?这可得连自己人都要隐瞒啊。” 慕容垂微微一笑:“是我最信任的手足兄弟慕容德。作为我的左右手,我派他镇守辽东,和农儿一起经营,一方面劝课农桑,为我们河北的军队提供军粮,另一方面秘密打造甲骑俱装,这支军队不是用来对付苻丕和慕容冲的,就是为北府军而准备。对付世上最强的步兵,只有拿出最强的骑兵才行。” 慕容兰的秀目之中,光波流转:“可是就算我们有两万甲骑俱装,北府军可是有八万之众,还有刘裕,刘牢之,刘敬宣,刘毅,何无忌这些猛士,我仍然不觉得有必胜的把握。” 慕容垂点了点头:“你说得不错,如果他们稳扎稳打,步步为营,不与我们在平原之上决战,那我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甲骑虽然野战无敌,但毕竟冲不开敌军坚固设防的大营,而防守正是晋军的优势所在。所以,我必须要诱敌出战,离开他们的大营,在平原上,连大车和拒马这些可以挡我铁骑的,也没有!” 慕容兰双眼一亮:“你是要摆出撤离的模样,让晋军追求?!” 慕容垂哈哈一笑:“现在你完全明白我的计划了吧。不错,就是如此。要让晋军相信我们是真的撤,甚至是溃逃,只有一个办法,就是让苻丕跟晋军联手,让他向晋军求救,而北府军渡过黄河,两军合流,才会以为对我军有必胜把握,而这时我军的敌前撤退,就不会再会让人怀疑了,阿兰,这就是你这回去长安的真正目的,促使秦晋化敌为友,只有苻坚信任刘裕,苻丕才会相信谢玄,而这些,尽在我的计划之中!” ===第八百七十三章 谢家桓氏一路人=== 慕容兰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原来这就是你的计划,围攻邺城两年,却时不时地放弃围城,就是让城内长久地陷入粮荒,却又不至于真正地饿死断粮,只有这样,才能让苻丕总觉得只要有粮食和外援,就能守住邺城,只有这样,才能让他放下以前的秦晋仇恨,低声下气地向谢家,向晋军求援。”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晋军已经有近百年没有踏上河北的领土了,在这里完全是外来的侵略者,人心不附,水土不服,还要面对我们大燕强大的武力,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作为高明的统帅,谢玄一定会在这里尽可能多地找到朋友,而不会同时和秦燕两国开战,所以,如果苻丕主动示好,那他一定会作出回应。对他来说,拿下邺城即是胜利,能不流血尽量不要流血,如果苻丕肯屈服,让城,那只要集中力量对付我们大燕就行了。” 慕容兰咬了咬牙:“所以只要我们作出畏惧秦晋联军,惊慌撤退的样子,他们就会上当?” 慕容垂微微一笑:“不是作出,光是作样子是骗不了谢玄和刘牢之的,我们是真的要让别人以为我们完蛋了,一路逃亡了,真的要那些依附于我们的小部落,仆从们星散。要战胜晋军,只能靠我们慕容家本土的力量,靠甲骑俱装,乌合之众是没用的,只会坏事,淝水之战就是最好的证明。” 慕容兰叹了口气:“你这招也许会骗过刘牢之,甚至骗过谢玄,但刘裕很难上当,现在他带了玉玺回去了,如果他参与这次北伐,我想你的计划不会这么容易成功。” 慕容垂笑道:“不错,你的心上人如果有指挥权的话,那我就是再这样诱敌,也难奏效,这个年轻人有着超乎年龄的冷静和与生俱来的帅才,我已经留意他很久了,他所参与和指挥的每一战,我都详细地看过了你传来的报告,你说得不错,如果对手是他,那一定会留意我的后招,不如直接就在黄河边与其决战。” “不过天助我大燕的是,现在的刘裕,掌不了军,不说刘牢之对他心生嫉妒,多方排挤,就算是谢家,你以为真的会这么无条件地信任一个还没加入的所谓未来女婿吗?更不用说王妙音姓的是王,而不是谢,谢家不用自己的女儿来嫁他,这个中原因,你想过没有?” 慕容兰这一下惊得站了起来:“你是说,刘裕也只是被谢家利用?” 慕容垂冷笑道:“当然。谢家本质上和桓温是一样的人,以前谢家地位不如太原王氏,琅王氏,甚至不如庾家,郗家,他们家发迹也就是二十多年前,趁着冉魏灭亡前骗来了玉玺,立下大功,加上两个王家暂时后继无人,桓家在荆州崛起,而谢安这个天下奇才掌握了中央,他们反对桓家不是因为有多忠心,而是因为桓家强势,人才众多,让桓温坐了天下,那必然会用本家的人来控制朝政,谢家与其说是忠于司马氏的皇帝,不如说是忠于他们家族的利益。” “但当谢安掌国二十年,谢家权势如日中天,不仅掌控朝政,更是借着组建北府军,有了自己的强大武力,借着谢家多年来在吴地的经营,有了强大的经济能力,粮饷可以自给,而这次北伐取得的中原和两淮,齐鲁之地,现在虽然因为新征服要免税免役,但那只是个借口,一个不让其他世家插手染指的借口,一旦他们北伐河北成功,这些地方就不再是边境,缓冲区,就可以堂而皇之地作为国家土地进行分封,除了保留一部分主动投诚的这些地方实力派的利益外,你觉得会是谁得到最大好处?” 慕容兰脱口而出:“自然是北伐立功的北府军将士们。” 慕容垂哈哈一笑:“我的小妹有长进了,这些能看到了。是啊,如果这些地方直接给谢家,自然别人心生怨恨,但要是给有功将士,那就无话可说。所以谢家这回就是用刘牢之这个最忠心可靠的人 打头阵,连给别的家族分一杯羹的机会也不会留,而这些家族现在还在磨磨蹭蹭地,不肯出钱出人出粮,谢安要的就是这样,既然大家不配合,那我就独立北伐。”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可如此一来,也就刘牢之的老虎部队,再加上现在驻守广陵一带的万余留守北府军老弟兄可用,加起来也就两万人的兵力,只靠这些,就能打下河北?” 慕容垂勾了勾嘴角:“有何不可?祖逖渡江北伐时不过三千部曲,几年后就占了整个中原,雄师十万,我在中原起兵时不过五千人马,过黄河进入河北时,加上丁零人和各部乌合之众,也不过三万人,可是到邺城城下时,就有二十万之众,战争就是这样,乱世中多数人都是墙头草,只会依附于他们认定的胜者,只要刘牢之能旗开得胜,只要邺城落到他手里,他的兵力就会十倍,二十倍地增加。” 慕容兰点了点头:“这个我信,但你说刘牢之比刘裕更忠诚可靠,我是不信的。刘牢之是个有野心,贪婪的人,哪有刘裕这样高尚?若是别家出价高,他未必会一直跟着谢家。” 慕容垂摇了摇头:“小妹,你对刘裕和刘牢之的看法,完全错了。正是因为刘裕过于高尚,所以才不可靠。谢家想要自立的野心迟早会暴露,你觉得刘裕还会跟随吗?与其养虎为患,到时候尾大不掉,不如现在就加以限制。淝水之战,刘裕已经名动天下,这回取回玉玺,更是有封将拜印的大功,别的不说,独掌一军,作为大军先锋,起码是作个副将辅助刘牢之,那是绰绰有余的。” “但谢家绝不会在这次给刘裕这个机会。本身让他去关中,去取什么玉玺,就是支开刘裕,不让他继续建功的一个借口罢了。别人只道是其他世家看不惯刘裕,要在他身上找对付谢家的理由和借口,但谁又会想到,最要打压刘裕的,恰恰正是这个一般人以为是他恩主的谢家呢。” ===第八百七十四章 江东龙虎高下论=== 慕容兰的身体开始不自觉地发起抖来,一如她本如天籁的声音,这个本来在任何时候都沉稳镇定,比绝大多数男人更有勇气和大将之风,甚至在刺杀苻坚失手,面对死亡仍然保持着微笑的女子,第一次地花容失色:“这,这怎么可能呢,谢家是不是人?刘裕为他们付出这么多,性命都不要,他们,他们怎么可以这样对待…………” 慕容垂打断了慕容兰的话:“阿兰,这个世上在权力面前,没有任何的感情,亲情和血缘都不足道,更不用说这种主仆之情或者什么兄弟之谊了。当小兵的刘裕,可以为谢家冲锋陷阵,当军主的刘裕,可以为谢家赴汤蹈火,但将来当大将,执掌千军万马的刘裕,却会成为反对谢家篡权夺位的最大障碍,就因为他太有正义感,太忠诚,所以绝不会允许谢家走桓温的老路,比起早就知道有篡逆之心的贼子桓玄,刘裕更是无法接受自己偶像和人生导师变成自己最恨的那种人。” “所以,谢家对刘裕的提拔,到此为止,刘裕现在在军中已经是无冕之帅,不是将军的将军,在战场上,将士们会追随他而不是军令,即使现在削职为民,解甲归田,只要他振臂一呼,仍然有千千万万的将士愿意为他去死。任何一个君王,都不会允许有这样号召力,又不忠于自己的人存在。谢家如果狠点心,现在就会除了他,你当他们做不出来吗?” 慕容兰咬了咬牙,她刚才一直闭着眼睛,直到这时,她的双眼才重新睁开,直视着自己的兄长,说道:“现在他们不除刘裕,是因为还要用他,还需要用他来北伐,一旦天下一统,他们就不会再需要刘裕,是不是?” 慕容垂点了点头:“不错,正是如此,也许心情好的话,会留刘裕一命,给个虚衔,放逐他到一个不能接触昔日兄弟的地方,以确保他不能再威胁自己。阿兰,你现在明白了吧,要想救你的心上人,只有跟着你的老哥一起,打垮东晋这次的北伐,让谢家这个庞然大物跟桓家一样轰然垮掉,只有这样,大燕才安全,你的心上人,也才能安全。” 慕容兰摇了摇头:“我了解刘裕,他是不可能错过这次北伐的,就算谢家再怎么打压,现在他带着玉玺回国了,不可能不用他。只要上了战场,就没有这些阴谋诡计,朝堂权力之争,只有一个最纯粹的战士刘裕。” 慕容垂哈哈一笑:“不错,战士刘裕,他会继续给放回来当个军主,但绝不可能让他再在一线冲锋陷阵,建功立业了。谢家和刘牢之都不会让这种情况发生的。” 慕容兰正色道:“刘牢之虽然也是宿将,名将,他只凭资历就强压刘裕吗?这样怎么可能服众?” 慕容垂冷冷地说道:“不,刘牢之同样是大将之才,我不怀疑在正常情况下,他不会比刘裕差,甚至更好,因为,他不缺乏勇气,更有经验,淝水之战,虽然刘裕率先突击,但刘牢之挥师压上的时机,展开的速度,近乎完美,也许你的眼里只有刘裕,但刘牢之也完全无愧江东之虎的威名。” 慕容兰的眉头一皱:“那为什么刘裕可以稳扎稳打,这个有经验的江东之虎却不可以呢?” 慕容垂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因为心态不一样,淝水之战的刘牢之,要的是胜利,而这一次,他要的是功劳。” 慕容兰的双眼一亮:“刘牢之也有野心,想篡权夺位?” 慕容垂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不不不,我的好妹妹,你误会你老哥了,你老哥说的是功劳,不是权势,更不是皇位,因为刘牢之是刘牢之,不是谢家,也不是刘裕,甚至不是刘穆之。” 慕容兰的脸上疑云更盛:“我不明白,什么意思?” 慕容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朗声道:“意思就是,他虽然现在是大将,但只是寒人,而我刚才说的那 几位,不管现在职位高低,都是士人。” 慕容 兰笑了起来:“虽然我知道晋朝上门无寒士,下品无士人,但也不至于这样吧,刘裕穷得家徒四壁,都在京口快要当乞丐了,这样的士人,谁看得起?” 慕容垂摇了摇头:“没人看得起,但即使是穷困潦倒成这样,他也能当上里正,你当全是因为他的那一身武艺吗?如果不是他有个当官的爷爷和当郡功曹的爹,他这样的人,只能早早地给征丁当兵,而不是轮到他自己选择,甚至是谢玄的主动邀请。” 慕容兰没有说话,她想到了北府军中,象向靖,檀凭之这样的人,即使同为小兵的时候,跟刘裕也明显有高下之分,甚至和刘裕,何无忌这些人也气场大不相同,以前自己隐约觉得有点奇怪,但一直说不出来,今天听到慕容垂这样解释,一下子全明白了。 慕容垂正色道:“中原人的身份之分,是深入骨髓的记忆,在我们草原上,一个奴隶也可以成为帝王,但在中原,太难了。刘牢之家世代为将,但是军人在西晋以来,就是给人看不起的职业,那些世家子弟们甚至会嘲笑桓温这个大权臣为兵家子,更不用说对刘牢之这样真正的兵家子了。” “世世代代以来,他已经养成了这样的想法,觉得自己就是低人一等,无论如何都需要权臣,门阀,大世家的庇护,他所求的,只是能掌军而已,但就算全晋国的军队都给了他,他也不敢学曹操和司马懿,因为,他根本不会往这方面去想,相比刘裕,他永远只是一个思想上的奴隶,骨子里的仆从!” “所以刘牢之想要的,就是紧紧地抱住谢家的这条大腿,为他出生入死,谢家的富贵,就是刘牢之的前途,刘裕有多讨厌谢家篡逆,他就有多希望谢家称帝,为了巩固他在军中的地位,他一定会速战速决,一定会掉入我的陷阱,因为,他激励士兵为他卖命的办法不是刘裕那个北伐复国的远大理由,而是钱粮,辎重,女人!这些,就是我用来铺成引诱这只江东之虎,最后走向坟墓的死亡之路。” ===第八百七十五章 君臣宴上终相疑=== 广陵,城头。 谢玄一身儒衫,青色纶巾,手持小扇,宽袍大袖,长髯飘飘,远远望去,宛如仙人,只是这个仙人的身边,却是站着一个全身黑色劲装,身长八尺有余,熊虎之姿的武士,峙渊岳停一般,纹丝不动,可不正是刘裕? 一阵北风吹来,带起几粒雪花,谢玄的眉头轻轻一皱,羽扇轻拂,悠悠道:“慕容尘污我!” 刘裕微微一笑,摇了摇头,把刚才凝在脸上的几粒尘雪甩去:“小裕愿为玄帅永远地荡清这慕容尘。” 谢玄没有看刘裕,他深邃的眼光,眺向了远方,仿佛看着千里之外的邺城:“凛冬将至,按常理,不是我们汉家军队出兵的时候,秋冬之际,胡骑骠肥马壮,而冬天的河流结冰,我们无法通过水道运粮运兵,小裕啊,你现在已经是顶尖的兵法大师了,你来说说,我们该不该此时出兵?” 刘裕断然道:“机不可失,时不再来,按战术来说,此时出兵于我南方军队不利,正如您刚才所说的那样。但就战略来说,现在正是最好的时机。” 谢玄点了点头,仍然不看刘裕一眼:“说说你的理由。” 刘裕正色道:“关中之战,想必两三个月内就会分出胜负,如无奇迹出现,苻坚必败,到时候西燕军很大可能会东归关东,所以慕容垂一定会在这个同族劲敌举族过来之前,拿下邺城,稳定关东,以静待强敌。” 谢玄摇了摇头:“他可是打了邺城两年多了,两年没打下来,现在就能两个月拿下了吗?我不信。” 刘裕叹了口气:“他不是打不下来,而是不想消耗太多实力,一直没有强攻罢了,之前他几次撤围,给苻丕留一条西撤的通道,但苻丕就是认了死理,打死也不走,加上丁零翟氏兄弟多次袭扰其后方,而幽州的秦国刺史王永,也几次联合塞外的刘库仁部鲜卑部落南下,都分散了他的精力,所以两年来他没有拿下邺城,但我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谢玄轻轻地“哦”了一声,这回他转过了身子,看了一眼刘裕:“有什么不对劲呢?” 刘裕深深地吸了口气,说道:“以我对慕容垂的了解,他若是真的想攻下邺城,最迟一年前就可以得手了,翟氏兄弟不过是芥癣之患,不至于拖了他这么久,至于王永和刘库仁,幽州军力不足,而刘库仁的内乱也在大半年前就让这个塞外枭雄送了命,苻丕外援断绝,孤城一座,甚至想让逃到并州的王永和张蚝来帮忙,他们都以兵力不足为由拒绝,长安城我呆了一年多,慕容冲那是真打,我看三个月苻坚都不可能坚持,没有任何理由,邺城的防守力能超过长安,更没有理由慕容垂的将才不如慕容冲。” 谢玄笑道:“我来告诉你这个不对劲的原因,那就是慕容垂的私心。” 刘裕奇道:“私心?” 谢玄点了点头:“对,就是私心,慕容垂众虽众,但大半是归附的各异族部队,乱世之中,找个觉得能靠得住的君主罢了,象翟氏丁零人就是典型,他们跟着慕容垂不是因为有多忠诚,而是觉得慕容垂这个天下名将的未来比苻丕要光明。” “这两年来,河北大战,秦燕之间来回拉锯,各地的势力也如墙头草一样,时叛时降,有的是降而复叛,有的是叛而复降,慕容垂也无法根治,所以一直疲于奔命,让他的儿子们分兵去平定各地。” “他的时间和兵力,就这样一点点地消耗和浪费。如果他真有能力强攻拿下邺城,早就这样做了,之所以围三缺一,让开大道,不是他想伏击,而是想以最小的代价最快地攻下城池。” “可是慕容冲不一样,他要的不是江山,起码现在不是。他要的,是复仇,是执念,为了达到这个目的,他不在乎死多少人 ,流多少血,哪怕这个目标只提前一个时辰,他也不惜死上百万人,所以他是不顾一切地疯狂攻城,不顾手下的死活,甚至不顾自己的死活,小裕,这些是你亲眼所见吧。” 刘裕长叹一声:“您说得一点不错,我亲眼见到那天慕容冲和他的手下,服了五石散,双眼血红地冲进城里,他们就是要把自己变成魔鬼,在长安放手大杀,真的是要用血来洗清整个城市,那一晚,太疯狂了,无论是慕容冲还是长安的军民,都变成了魔鬼,我经历了如此多的战斗,见到了如此多可怕的,人性扭曲的暴行,但没有任何一次,能超过那夜。” 说到这里,刘裕的拳头渐渐地紧握起来,神情变得异常地严肃,甚至从他的眼中,还流露出了半分恐惧之色。 谢玄笑着拍了拍刘裕的肩膀:“幸亏那夜我不在长安,连你都语之色变的事,想必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让你一夜之间就改变留下来保护全城百姓的目标,这样的事,我不愿意去想。关中将成人间地狱,在那里的野兽变成人之前,我们还是最好先忘了那里,集中力量来收复河北吧。” 刘裕点了点头:“可是慕容垂以前顾及手下的实力,现在难道就不顾了吗?苻丕守了两年,城中人心团结,万众一心,强攻的话,要损失惨重的,这样如何再来迎战我们呢?” 谢玄摇了摇头:“所以他要动歪心思,想办法阻止我们出兵北伐,这半年多来,司马道子和王国宝没有一刻不在圣上面前进谗言,离间我们谢家和皇室的关系,你可知道,就在三天之前,建康城内的宴会之上,君臣之间几乎要翻脸?” 刘裕的脸色一变:“还有这种事?” 谢玄点了点头:“本来是给相公大人设的出征宴会,但他们君臣之间,已经有三个多月没有说话了,在宴会之上,圣上突然问及身边众臣,说有谁知道曹操,司马懿当了多少年的丞相,言下之意,昭然若揭。” ===第八百七十六章 梅花三弄类周公=== 刘裕的心猛地往下一沉,虽然谢玄说得尽量象是轻描淡写,但从他现在板起的面孔,严肃的表情,还有那眼神中深深的忧虑上可以看出,当时的气氛是多么地紧张。 谢玄似乎是感觉到了刘裕表情的变化,他突然笑了起来:“还是桓伊大人高明啊,当时的空气几乎都要凝结起来,可是桓刺史却是请命弹起了琵琶,边谈边唱,为君既不易,为臣良独难。忠信事不显,乃有见疑患。周旦佐文武,金滕功不刊,推心辅王政,二叔反流言。” 刘裕听着谢玄那清声的吟唱,尽管他不通诗文,但仍然那股子悲伤,痛心的感觉涌上心头,自己听得,都几乎要落泪了。 谢玄的眼中泪光闪闪:“小裕,你可知道,这是当年周公辅政,被全天下人以为是虚君实权,想要篡权夺位的大奸臣,而后人把这段往事编成了诗歌吟唱,桓刺史这样唱,就是说相公大人就如当年的周公一样,虽然大权在手,但是大大忠臣,君臣之间只有坦诚相对,拒绝流言,才能象周公辅政一样,留下千古美谈。” 刘裕长叹一声:“相公大人实在是太不容易了,一心为国,还要受小人这样的中伤。” 谢玄平复了一下自己的情绪,轻轻地挥起羽扇,缓缓说道:“也许是这些年来我们谢家占了太多的权力,也许是因为北府军建军后战无不胜,引起了别的家族的忌恨,可是这样大好的时局,如果只是因为畏惧流言,或者是担心圣上的猜忌,就这样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不仅是我们谢家觉得可惜,想必你小裕,还有全体的将士,都不会甘心的。” 刘裕不假思索地回道:“当然,无论是为了建功名,还是取富贵,都没有比现在更好的时机了,但我担心的不是会稽王,还有那些世家门阀的阻挠,而是慕容垂这个帅才。慕容家不缺顶级的将帅,关中的慕容永算一个,我是亲自领教过了,但慕容垂只会在他之上。” 谢玄微微一笑:“这是自然,我从不怀疑慕容垂的能力,但也同样不担心他的私心。胡人没有忠诚的概念,慕容家自己都内部打得不可开交,还指望的实力,就会驱使那些依附的仆从部落去冲锋陷阵。这就是丁零人叛变的原因,虽然翟斌无忠诚可言,但能把眼看到手的邺城都弄出这个翟氏之乱,可见慕容垂的私心,我相信,他是想兼并翟斌的部众,才会让老翟先下手为强。” 刘裕微微一笑:“要是这样的话,就反而容易了。慕容垂如果保存实力,那绝不会跟北伐军正面硬拼,我们只要能取得秦国苻丕的支持,给他粮食,换取他的邺城,让他率军回关中,这是最好的结果,几乎不用动刀兵,就能尽得河北之地。” 谢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你看得很准。这次你在关中的行动,不仅取回了玉玺,也建立了跟秦国良好的关系,现在邺城近乎断粮,不能再等了,要是真到了苻丕无粮的时候,只怕他的手下就会献城降燕了,到那个时候慕容垂就会全力对付我们,只怕我们过黄河都不容易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准备充分吗?粮草军械都齐备了吗?我不是说淝水时的八万大军,而是说这次先锋的这两万人。起码这些人要有准备吧。” 谢玄笑着摇了摇头:“粮草军械有现成的,这广陵城就有供两万大军作战一年的粮食,还有新收附的中原和齐鲁的郡县,都建立了前进的仓城,每天都有粮食源源不断地运往那里,加上这些地方还存留的军粮,旬日之内,我能在黄河边上的滑台渡口,为大军提供足以作战两年的粮食,不仅可以管自己,还可以解邺城的苻丕粮荒。” 刘裕睁大了眼睛:“那些世家出的粮食?” 谢玄的脸上闪过一丝厌恶的表情,不屑地冷哼一声:“指望 他们?还不如指望老母猪上树呢。上次淝水那种生死存亡的时候,他们都不情不愿的,这回又岂肯出手相助?相公大人这回虽然出京指挥北伐,但还是没过江,驻节京口,就是为了镇住这些家伙,让他们不至于在后方捣乱。北伐的军粮,大部分是我谢家的私粮,还有上次战胜后的缴获,一如这回的兵马,就指望北府军的老弟兄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一股不太好的预感,在他的心头浮现:“上次不是说北伐要换一批人吗?怎么还用上次的将士?他们已经胜利了,也得到了回报,战斗的和意志肯定大不如前,这不是好的计划。” 谢玄长叹一声:“我又岂不知这样?但还能如何?以前组建北府军是因为有大批的两淮流民为了逃避战乱而南下,现在两淮已入我手,再没有以前的那些流民山贼,江南的各州郡多数是为了世家庄园劳作的那些人,不仅世家门阀不肯放人,而且他们本人也没有那战斗能力,这次我们要追求速度,没时间再象当年你们那样可以训练个一两年再上战场。” 刘裕摇了摇头:“兵者,国之大事,不可不慎,这八万人里,肯重回战场的只怕不到两万,而且散居各地,想要征召并不容易。” 谢玄笑道:“刘牢之的常备军有五千多人,借了北伐中原的名义,留下了五千多不肯回乡,愿意长期从军的老兵。另外,那八万多人多半没回原籍,而是在江北六郡和京口购房置地,为的就是随时可以重新征召,还记得吗,立有军功的基层军官们,多半是当了这些地方的基层吏员,就是为了能以最快的速度组织大家重新上战场的。” 刘裕笑了起来:“原来玄帅早有打算了。不过北府军将士可不是普通的百姓,他们上次服过役,按规定是可以不用从军的,除非是自愿,我想不出有什么理由能让他们真正愿意放弃现在富足的生活,离开妻儿,再次冒着生命危险上阵杀敌。” ===第八百七十七章 匈奴未灭何家为=== 谢玄的眼中光芒闪闪,直视刘裕:“那你为何又会去关中?这两年来,你一直在战斗,为何你不去迎娶妙音,过上幸福的生活呢?” 刘裕哈哈一笑:“霍去病说过,匈奴未灭,何以家为,玄帅,你是了解我的。” 谢玄摇了摇头:“霍去病不足学,大好年龄不娶妻生子,霍家无后,最后跟着他弟弟一起给灭门,小裕,成家立业跟建功立业,实现理想并不冲突,早点去娶了妙音,为刘家传宗接代,这才是你要做的。你已经打了太多的仗,立了太多的功劳了,也应该休息两年啦。” 刘裕的脸色一变:“玄帅,你这是什么意思?这次北伐,你不准备要带上我了吗?” 谢玄正色道:“等我们解决了慕容垂之后,还会继续收复关中,到时候才是用到你的时候。你和妙音的婚事,一拖再拖,就算你想逞英雄,她却是要渐渐地过了适婚的年龄了,这样真的好吗?” 刘裕咬了咬牙:“我跟妙音早就有过约定了,一定要做出名堂,再风风光光,堂堂正正地娶她。我这一辈子就是为了北伐而奋斗,眼看就差最后一步了,不带上我,又怎么能甘心?” 谢玄叹了口气:“小裕,和你明说了吧,这次我就是想带上你北伐,也没什么可能了。你在长安的事情,我很清楚,也很感动,但是这些事情在会稽王,王仆射他们嘴里,就不是这样描述的了。”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他想起那夜离开长安的时候,桓玄对自己说过的话,总有人会拿这事作文章,说自己通敌叛国,以作为打击谢家的武器。 刘裕慨然道:“不就是几个小人为了中伤谢家,拿我当借口吗?我行得端坐得正,一个要叛国的家伙为何会把玉玺带回来?我愿意在圣上面前,当面与这样说我的人对质。” 谢玄淡然道:“若不是我们这样向圣上解释,你现在又怎么会站在这里?但是我要告诉你,小裕,刚才我跟你说的那件圣上当众质问相公大人的事,就是发生在我们解释过后的第二天,圣上前面刚接受了我们为你的辩解,说是要设宴庆祝,转而就在庆功大宴上来这么一出,你觉得他为什么会这样?” 刘裕咬了咬牙:“一定是王国宝之流的中伤,我愿意当面向圣上解释,洗清自己身上,也洗清谢家的冤屈。” 谢玄摇了摇头:“不用解释,没用的,他之所以这样对我们,不是因为我们真的做错了什么,而是因为我们想要抓住这百年不见的机遇,完成北伐收复失地的壮举。在我们看来这是一个汉家儿郎的本份,但在他看来,这是我们谢家控制军队,占领地盘,最后篡权夺位的准备。我们做的事越多,立的功劳越大,他就越容不得我们。他自己没本事北伐,也不让我们北伐赢得声望,这种事情,怎么解释呢?” 刘裕半晌无语,久久,才长叹一声:“有这样的皇帝在位,是我们全体汉人子民的悲哀,不管怎么样,北伐大业,不能受阻碍的,谢家这回能以一家之力北伐,一如当年的祖逖将军,寄奴佩服!” 谢玄笑着拍了拍刘裕的肩膀:“小裕啊,你是我一手招进北府军的,又是早早地许了妙音的这门婚事,在外人看来,你就是北府军的缩影,所谓谢家对北府军的控制,就是通过对你刘裕的栽培,你每每主动请缨,以自己超乎寻常的判断自行其事,取得的那些个胜利,都会被人说成是谢家为自己的未来女婿创造这些立功的机会,在军中遍布党羽和亲信,一如当年曹操栽培许褚,司马昭利用家将成济去刺杀曹魏的高贵乡公曹髦,不过是培养一个听话的鹰犬,将来行篡逆之事。” 刘裕冷笑道:“由他们说去,事实会胜于雄辩,我刘裕忠于大晋,一心北伐,这赤胆忠心,天日可鉴。” 谢玄点了点头:“话 虽如此,但现在毕竟北伐需要举国之力,就算从皇帝到别的世家不支 持,起码也不能在后面使绊子,公开反对。上次宴会上已经来了这么一出了,那些反对者的目光现在集中在你的身上,若是我再象以前一样命你为先锋,这次北伐再建奇功的话,他们又有这些理由和借口。” 刘裕点了点头:“玄帅的意思,我明白了,但如果我听您的话,这时候不去北伐,而是去迎娶妙音,只怕结果会更糟糕。” 谢玄的脸色一变:“此话怎么讲?” 刘裕叹了口气:“我取回玉玺,不去北伐,却是迎娶妙音,到时候你们如何安置我?不可能真让我带着妙音回乡种田,就算种田,以我现在的军职,民爵,加上这回立功后的封赏,就算为了配得上妙音,那起码一个京口从事,司马之类的官职,是少不了的,他们一样可以说你们谢家安插亲信掌握京口,一旦有事,就可以就近发难,威胁京城。” 谢玄的眉头渐渐地皱了起来,没有马上回话。 刘裕正色道:“而且以我的身份,如果没有正面的功劳,只靠偷个玉玺回来,是不够格迎娶妙音的,这个折辱又会给人落下口实,说谢家为了不轨之举,让低贱的军人做上门女婿,想要趁机发动兵变。不然象刘裕这样的虎将,不去为国征战,却是在后方掌兵,谢家想做什么?” 谢玄喃喃地说道:“对啊,这些我怎么没想到。” 刘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回道:“玄帅,北伐是大事,不要因言废事,如果您担心我立功给人话柄,那就不要给我前锋军职,让我在您身边当个参军,甚至当个小兵也行,只要带上我,让我参与北伐之中,我想我会对您,对北伐有帮助的!” 谢玄紧紧地盯着刘裕:“可是这样一来,你可能会没有任何功绩和荣誉,而且,你跟妙音的婚事,又要拖后,这样真的好吗?” 刘裕斩钉截铁地回道:“为了北伐大业,我义无反顾!” 谢玄看着刘裕,久久,才叹了口气:“那你留下吧,两天之后,刘毅会带着京口老兵来报道,你们老兄弟,又可以重逢了。” ===第八百七十八章 刁氏兄弟斗希乐=== 京口,刺史府。 熟悉的大院,熟悉的时间,熟悉的味道,一股淡淡的脂粉气,混合着檀香,萦绕在这刺史府的大堂之上,刁逵一身大红官袍,正襟危坐于大案之后,而刁协则长史的打扮,坐在一侧的小案之上,在他的坐榻边,一根天子节杖竖在那里,大堂两侧林立着一帮膀大腰圆的卫士,而刘毅一身青色吏员的装扮,站在堂中。 刁协一脸的白色脂粉,在他跪坐的小榻边上,燃着檀香,他的脸上挂着讽刺的微笑:“怎么,刘司马也要学当年的刘裕刘里正,来检查一下我们兄弟是不是矫诏持节了?这回我们可都有官身,而这节杖也是天子亲授,想要告我们的话,先想想大晋国法中对诬告的处罚,再来说话。” 刘毅微微一笑,摇了摇头:“大刁刺史,小刁长史,你们二位在这南徐州的权力,在淝水大战后圣上亲自在朝堂上授予的,下官当时也在场,万万不敢有一点质疑。只是朝廷的法规制度,是需要我们这些做父母官的,带头维持和执行,这两年来,二位在这里的作法,下官很多都没怎么劝谏,只不过要提醒二位一句,这里是京口,是朝廷有事时的兵源之地,有功将士的集中所在,二位行事,还是顾及这点的好。” 刁逵冷冷地说道:“本官身为本地的父母官,自然知道朝廷律法所在,至于在别的地方,本官也没有不按法令行事,大晋的法令规定了,欠债不还,对抗朝廷的人,自然可以卖身为奴,本官以前在别的地方,为了解民燃眉之急,放了一些钱款给他们,他们还不起,自然要为我刁家效力,成为佃户,这点哪里违反法令了?” 刘毅微微一笑:“刁刺史,这种放高利钱,逼人破产,然后逼良为佃的路子,在你这里说得这么义正辞严,我也是佩服的,只不过在京口,百姓不会吃你这套,他们本身当兵就可以免税免役,也不需要借你的这些利钱。” 刁协的小白脸上,肌肉跳了跳:“在这里,我们就是考虑到京口的特殊,所以没做这个事,就是开个赌坊,也被会稽王和王仆射劝阻了,我们刁家为国,又是捐钱,又是尽心费力来管好一方百姓,够意思了,怎么到了你刘司马的嘴里,就如此地不堪了?” 刘毅摇了摇头:“下官无意,也不敢对二位上官有所指责,更没什么不堪,大家同为朝廷办事,需要互相理解和配合,你们看,你们现在的这些贴身护卫,有不少就是以前参加过大战的北府军老兵,还是当时下官介绍过来的,就是想为以前的一些不愉快,作个了结。” 刁逵冷冷地说道:“当年我兄弟初来京口时,对你刘从事可是寄予厚望的,可惜你站在刘裕一边,跟我们作对。看在国家的面子上,这些恩怨我们不跟你计较,你介绍一些老兵来我们这里,无非就是这些人是江北流民,在本地无以为生,又没成家,即使分了地也养活不了,你不想要这些累赘,就交给了我们,却说得这么好听,倒象是我们欠了你人情似的。都说刘希乐刘大哥心思缜密,是一方豪杰,我们这几年跟你打交道,也算是领教了。不用拐弯抹角的,有啥事直说吧。” 刘毅哈哈一笑:“痛快,刁家兄弟果然是世家子弟中难得有这种江湖气的,我就喜欢跟爽快人打交道。明说了吧,这回相公大人亲自谋划,玄帅主持新一轮的北伐,命令已经下达,要求北府军老兵,在三日内到广陵城集结,报道,这京口是北府军老兵最多的地方,而这集结的任务,就交给了下官。想必二位大人,也已经接到朝廷的命令了吧。” 刁逵的神色不变,看着刘毅:“我们是接到了命令,要我们征丁抽粮,助大军北伐,可是没有人跟我们说什么三天之内,广陵会师的事啊。刘司马请看,公文在此。” 刁逵说着,对一边的刁协使了个眼色,刁协长身而起,拿起一个卷轴, 走上前去,在刘毅的面前展开:“怎么样,刘司马,难道你接到的命令跟这个不一样吗?我的眼神不太好,麻烦你来指出哪里写了三天内就要出征的事。” 刘毅看完了全轴,摇了摇头:“我这里接到的是玄帅以五州都督,镇军将军的身份下的军令,不完全是朝廷的这种公文,军情如火,跟地方上的政令相比,要更紧急一些。” 刁逵冷笑道:“抱歉啊,刘司马,本官只接受朝廷的政令,直接受尚书右仆射王国宝王大人的管辖,那位五州都督,可号令不了我。而且本官奇怪的是,你现在好像不是北府军的军人吧,你这个南徐州司马,一样是应该受朝廷的命令,为什么要接受什么军令?” 刘毅微微一笑:“可能刁刺史忘了一点,玄帅现在都督的五州军事,包括了南徐州,而他身为镇军将军,掌管北府军的帅印,自然也对于处于解甲归田状态的北府军老兵,有管辖之权,这两年来,京口的流外吏,多是由那些立功得爵的北府军老兵所得,管的也是老弟兄,就是为了一旦有战事,能迅速地反应和集结,所以这个三天内到广陵的,是军令,由下官直接处理即可。” 刁协的脸色一变:“军令?现在没有外敌入侵,什么军令可以管得到地方大员了?是不是京兆尹,丹阳太守你们也要管?” 刘毅平静地摇了摇头:“丹阳没有什么老兵还乡,但这里是京口,特殊之处,二位大人现在应该很了解了,这里刘某也不向二位大人提什么非份的要求,不要你准备粮草,只要能下令由我们各乡的里正负责集结老弟兄,就感激不尽了。” 刁逵突然哈哈大笑起来,经久不息,笑到最后,突然眼中杀机一现,直刺刘毅:“刘希乐,汝欲反乎?!” ===第八百七十九章 公心私心自可见=== 此言一出,堂上的护卫与部曲们齐齐地抽出了佩刀,大声应道:“刘希乐,汝欲反乎?”显然,这是他们早就演练过的,无论是拔刀的整齐划一的动作,还是那吼叫声,如同晴天的一个霹雳,在殿上经久回荡着,若是普通人给这样来么这一下,只怕早就软倒在地了。 可是刘毅却是仍然平静地站在那里,表情如常,甚至嘴角边勾起了一丝莫名的冷笑,他看着刁逵,淡然道:“请问刁刺史,下官哪里有反行,还请赐教!” 刁逵厉声道:“刘毅,你身为这南徐州的官员,本就应该遵守朝廷的命令,谢玄虽然是五州都督,但是现在国泰民安,没有外敌入侵,他不能不经过朝廷的命令,就擅自征兵调粮,这是谋反之罪,你不知道吗?” 刘毅微微生笑,看着刁逵,眼中闪过一道不屑的冷芒:“刁刺史,你好像忘了一点,谢将军除了有五州都督的头衔之外,还有镇北将军的军职,更是有便宜行事之权。便宜行事四字,你明白吗?” 刁逵的眉头一挑:“有外敌入侵时,自然因为军情如火,可以先行征兵调军抵抗,但现在有外敌入侵吗?他在广陵,而中原已被收复,最近的敌军燕贼也在黄河以北,远隔几千里,请问这怎么需要便宜行事了?国家无战事时擅自召集军队,还是在离建康不过百余里的京口,你们想做什么?” 刘毅淡然道:“做什么?自然是北伐啦。本来这是军事行动,不便向外透露的,不过看在刁刺史也参与了淝水之战的面子上,谢镇军指示下官,必要时可以向您透露此事。” 刁协先是一愣,转而冷笑道:“既然是北伐,那就得做好充分的准备,谋定后动,上次淝水之战,全国动员,足足两三个月的调兵遣将,才凑出了八万大军,这还只是防御作战,在我们大晋境内的战斗。而要北伐,深入敌境,战线长达数千里,要调集的兵力不下十万,就靠你在这里召些京口老兵,三天就能完成准备了?是你没脑子还是谢玄把此事当儿戏?” 刘毅微微一笑:“两位大人,你们对于敛财征收之事,确实很在行,可是这军事之事嘛,就是差得有点远了。兵贵神速,这是第一位的,如果战机出现,那稍纵即逝,多几天,甚至多几个时辰,可能全决定一次北伐的成败。正是因为现在战机出现,所以谢镇军才决定马上动员老兵为先锋,先行北伐,至于大军,可以后续。此事是由相公大人亲自拍板决定的,在朝中通过只是个时间问题,二位有什么疑虑吗?” 刁逵的脸色一变,沉声道:“怪不得我没听到任何朝中北伐的消息,原来此事还没有讨论通过,谢家的胆子也太大了点吧,绕过朝议单独决定北伐?他们想做什么?本官刚才说你要谋反,还真没说错!” 刘毅冷笑道:“朝议当然是要走的,但要是为了朝议而失去战机,悔之晚矣。淝水之战前也是各大家族在朝中议而不决,才让秦军长驱直入到了淝水,后来更是朝中主事的官员一度准备放弃江北,撤回建康,若不是玄帅力排重议,相公大人关键时候一直在京坐镇,只怕这会儿咱们都得学胡人的衣食住行了,刁刺史,刁长史,这段往事,你们应该很清楚吧。” 刁逵的脸微微一红,转而冷笑道:“侥幸赌对一次,不可能次次都对。刘毅,本官是南徐州刺史,这京口的所有丁口,钱粮,都是本官代替国家在看管,镇守,现在没有正式的朝廷命令,也没有大规模的外敌入侵,也许你是要听谢玄的话,但本官可不在他的北府军内,无需遵守他的命令!” 刘毅的眉头一挑:“刁刺史,北伐的战机难得,之前下官曾奉相公大人和谢镇军的密令,亲自潜入邺城刺探军情,很清楚现在就是最好的机会,错过这次,不知道还要等多少年才会有。谢家为了争取时间,甚至不用朝廷的粮草,完全是自 己家出丁出粮,准备独力为国北伐,在这个时候,我们大晋的各大家族应该齐心协力才是,就算不出力,起码也不要阻碍北伐。” 刁逵冷冷地说道:“如果未经充分的准备和圣上,朝廷的授权,匆匆北伐,只会跟以前的几次一样,落个惨败的下场,不仅失复不了失地,更是会挫伤我军锐气,甚至连最近新占的中原和齐鲁之地,都有得而复失的可能。我们大晋南渡以来,已经两到三次如此了,谢玄的将才,难道能胜过桓温,祖逖吗?这些名将都做不到的事,他为何能做得到?刘毅,我看你就是建功立业心切,回来谎报军情,欺骗谢镇军,不过是想为自己争得一个出头的机会罢了!”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直刺刁逵:“刁刺史,兵凶战危,谁也不敢说就一定是能取胜而还。苻坚在淝水之战前,几乎全天下都以为他必胜,现在如何了?我刘毅不过一个小小的州司马,在军中也不过是个参军,连将军都不是,北伐就算成功,我也不可能平步青云,二位凭着出身和家世,就能封疆裂土,成为一方大员,可我们这些普通的京口百姓,没有这种机会。” 刁逵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之色:“好了,刘毅,你是什么人我还不知道吗?要是刘裕在这里说他没私心,就是想北伐,也许我还会将信将疑,可是你这个抓着一切机会向上爬的家伙,你敢说你没私心?若你真的一心为公,何必向我们通报这些征丁之事?把人召集起来了上路就是,难不成还要我给你们开仓放粮发路费?” 刘毅淡然看着刁逵:“刁刺史,你说得不错,此事我没必要通知你,不过你既然拒绝下官的好意,那下官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告辞。” ===第八百八十章 利诱老兵归征途=== 刁逵厉声道:“现在此事本官知道了,那就不会允许你自行其事了,京口的男丁,你一个也不许带走,不然以聚众谋逆论处!” 刘毅大踏步向堂外走去:“我会给你一个难以拒绝的条件的,三天后见!” 看着刘毅的身影渐渐地远去,刁协突然跳了起来,几下蹿到了门口,厉声道:“刘毅,你好大胆子,目无上官,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这刺史府是客栈酒馆不成吗?” 刘毅没有回头,冷冷地说道:“刁长史,没记错的话,几年前,就是在这个院子里,有个人好像真把这里变成了酒馆客栈,而二位当年若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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