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所以,我们得一起向上天祈祷,让老天能阻止妖贼的速攻了,一旦他们真的新亭登陆,直扑城墙,那我们只有先退守城墙和要塞,再视情况而定了。” 刘裕咬了咬牙:“无论如何,城外的石头城这些要塞,是一定要守住的,要塞之下也有秘道,可以支援堡垒内,但若是妖贼完全控制了城外的空地,掘地三尺,这些秘道,也早晚会给发现。” 刘毅沉声道:“放心,只要他们不是出动长生人怪物,普通地立营扎寨,我是有办法做到精兵反击的,守城这方面,我们打了这么多年仗,早就有经验了,只守不攻,被动挨打,是不行的。” 刘裕微微一笑:“这点我当然相信你,现在离妖贼来袭大概还有一到两天的时间,时候也不早了,你快到城中各大世家那里,跟谢混,郗僧施他们好好谈谈,让他们把部曲和家丁交给你指挥,只要他们两个肯带头,那你一天之内,得三到五千人马,绝对可以。” 刘毅站起身,大步向外走去:“记得你的誓言,寄奴,北府必胜!” ===第四千二百八十四章 历阳江面贼首辩=== 豫州,历阳。 在这片今天被称为和州,和县的战略要地,两晋时期便是豫州的首府,位于江淮之间的水陆要冲,左挟长江,右扼昭关,与对面的建康地区的采石渡口相对,而在这段江面上,长江也是由南向北,直到北方的江浦一带,才转折向东而去,直入大海,历代从北向南进攻建康,或者是从荆州方向直取江东,都要经过这段江面,而历阳,也成为江北的重镇,与另一边的广陵一样,成为通向建康的北岸大门。 密密麻麻的战船,这会儿正横于江面之上,远远看去,无边无际,天师道的旗号,在这几百里的江面上,到处张扬,而脸上涂抹着各种油彩,身上贴着符篆的弟子们,杀气腾腾,放声高歌,他们挥舞着的手中刀剑,剑刃之上反射的阳光,直冲云际,即使是几十里外的建康城头,也能感觉到这自西而来的冲天杀气。 历阳港外的江面上,一条八艚巨舰,正是新的天师道水师的旗舰东吴号,正停于江心之中,几里之外,采石渡那里,江面滩涂之上,遍布着尖木桩,远远看去,新亭要塞离江三里左右,傲然挺立,城头飘扬着晋军的战旗,可是与这天师道的军队相比,还是声势差了很多,尤其是军士们的战吼之声,完全是被遍布江面的天师道军队所压制,远远看去,就象是一座只遍布了旌旗的空城。 东吴号上,一面“卢”字的帅旗之下,在四层甲板的最上方,几乎与几里外的新亭城头齐平的帅台上,卢循与徐道覆并肩而立,卢循的脸上,志得意满,看着另一边的历阳城,笑道:“看来,晋人已经吓破了胆,连一向以勇悍,智谋着称的孟怀玉,都是不战而逃,留了一座空城给我们,只可惜,城中的武库和粮仓,都在他们撤走前给焚毁一空,哼,看来,他们是不准备回来了。” 徐道覆的脸上,却是写着忧色,他摇了摇头:“孟怀玉不是给吓得不战而逃的,他一定是得到了刘裕的军令,要他撤回去,其实,我们自从打败刘毅之后,这一路上,几乎全是晋军主动弃守的,无论是寻阳还是历阳,这样的重镇,都是不战而得,二哥你一直很高兴,但我是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啊。” 卢循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冷笑道:“怎么,刘裕这回来了,你这个战神反而害怕了?平日里你倒是总说我怕那刘裕,可这回,我倒是觉得你更害怕他啊。” 徐道覆的脸上肌肉微微地跳了跳,沉声道:“二哥,你觉得我们跟刘裕斗了这几十年,现在还要说怕不怕他?我只是个军人,只是个将帅,我只考虑军事上的事情,刘裕回建康,重振了晋军几乎要崩溃的军心,而那沿途各地的守军,也是在他的命令下,主动弃守,收缩回了建康,为的就是集中兵力,与我们一战,绝不是象上次我们攻打江州时那样,望风而逃。” 卢循冷冷地说道:“那又如何?刘裕不是玉皇大帝,不是如来佛祖,他不过是一个人,最多带了几十个贴身护卫和部下赶回来而已,他的大军,还远在南燕,有何可怕的?” 徐道覆叹了口气:“跟刘裕一起回来的,还有晋军的决心,斗志,战意,只要他在,城中人就有信心,建康城加上边上的京口,广陵,足有数万兵马,而建康城又是晋国的首都,历经多次战乱,愈发地坚固,只要有刘裕这样的主帅,我们想要攻克,绝非易事!” 说到这里,徐道覆看了看身后,还在冒着徐徐青烟的历阳一带,说道:“刘裕虽然还没有跟我们交手,但已经先出招了,历阳是一座空城,而这一路以来的州郡,也没有给我们留下半粒粮食,所有的晋国百姓,也都逃散一空,我们的大军从豫章一路前来,竟然没有得到任何的补给,现在近二十万军队,完全是靠之前的储备而支撑,粮草不过能用四个月,若是顿兵坚城之下,一直无法攻下建康,恐怕军心浮动,粮草不济,到时候再想撤兵,可就难了!” 卢循不屑地勾了勾嘴角:“要进攻建康,不取荆州的是你徐师弟,现在到了建康城外,又容易说这个困难那个缺粮的,还是你徐师弟,你究竟想怎么样?” 徐道覆咬了咬牙,沙包大的拳头重重地砸在船栏杆上,震得这个帅台都微微地晃动,他沉声道:“事到如今,不管刘裕是不是回来,我们都不能再拖延时间了,江北那里不过一座广陵孤城,就算攻下,也不会有太大的后勤改善,二哥你下的扎营江北,分兵掳掠,攻取江北六郡的命令,绝不可以执行,我们的唯一取胜机会,就在于攻打建康,以最快的速度拿下!” 卢循面无表情,看着远处的江岸,说道:“攻打建康?你说得倒是轻巧,看看这新亭一带的江岸,全是筑了高堤,堤上还布满了尖刺,可能后面还有伏兵,哪有这么容易登陆?江北那片江岸,没有防守,而江南的建康这里,连秦淮河口都立了水寨,设了木桩,我们想从河道突入的计划都无法实现,还怎么个登岸?” 徐道覆沉声道:“这就需要我们拿出决心,拿出速度,新亭这里虽然有堤坝,有新亭要塞,但毕竟这里是最宽阔的一带江岸,晋军要守卫建康,兵力是不够的,要塞之中最多数千人马,江岸的伏兵也不会超过两千,只要我们一鼓作气,拿出有来无回的气概,命令所有战船轮番冲击江岸,所有弟子不顾一切地登陆攻击,就是在这里送上一两万人的性命,只要拿下了新亭江岸,那建康城,就是我们的。” 卢循的脸上肌肉轻轻地跳了跳,冷笑道:“破釜沉舟,有来无回,徐师弟的这个气势倒是很足,只不过,你似乎忘了一件事,就算如你所说,靠着强攻登上了岸,前方可还是有个新亭要塞呢,我们没有攻城战具,你又准备死多少人,来攻下这城池呢?” ===第四千二百八十五章 破釜沉舟攻新亭=== 徐道覆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在他这张巨大的脸上,这双本如铜铃一样的,凶光四射的眼睛,却是挤成了两道细缝,可是缝后那闪闪的光芒,却透出一股可怕的死意,伴随着他一字一顿的话语,让人有一股不寒而栗的感觉:“攻城的话,未必需要攻具的,只要有战法就行。” 卢循的脸色微微一变:“战法?这新亭要塞可是着名的不落坚城,当年连王敦和苏峻作乱,强攻建康的时候,此处也没有给攻陷过,要塞之中有三层的城墙,依山傍江,固若金汤,还有大型的地下仓库和地道可用,没有攻具,如何强行破之?” 徐道覆平静地说道:“难道二哥忘了,我们在桑落州之战中,是怎么打赢刘毅的吗?” 卢循的脸上肌肉跳了跳,板起了脸:“你是想说,再用长生人战法?绝对不行,除非是最后攻打建康时才方便使用,斗蓬已经停止了对我们的长生药的供应,我们原来一共只有三千枚,在桑落州一战就用了两千枚了,现在只有一千左右,还得省下来攻打建康城,尤其是攻打内城的台城所用,怎么能在这个新亭要塞就用上呢?我不同意。” 说到这里,卢循顿了顿:“再说了,上次是我们从岭南起兵以来,第一次使用长生人战法,为了取胜,我们把最忠诚的两千名总坛弟子和各分舵的精英都给搭上了,虽然消灭了刘毅的豫州军团,但我现在还在心痛,我们的损失,可不比他的那两万人差。” “更糟糕的是,所有的军士,弟子,全都看到了服用长生药之后的结果,本来我们都是连哄带骗地,让弟子们相应吃了神药之后可以刀枪不入,但战场上大家都看得清楚,服了药的结果就是往生极乐,这回你就是再想找一千人来试药,恐怕他们也不愿意了。” 徐道覆微微一笑:“用不了一千枚药,我也舍不得这样的好东西啊,只要两百枚就够,至少要留五百枚用来打台城,怎么样?” 卢循睁大了眼睛:“二百枚?二百个长生人,你就能拿下新亭了?恐怕连城墙都未必能接近吧。” 徐道覆冷笑道:“我是只说二百枚药丸,没说只派二百人攻城啊,攻城的话,要出动五千人呢。” 卢循的眉头一皱:“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二百枚药丸,怎么够五千…………” 他看着似笑非笑的徐道覆,突然明白了什么,失声道:“你,你是想让二百人服药,然后混在五千人之中冲击,然后…………” 徐道覆的眼中冷芒一闪:“不错,就是如二哥所说的,二百个长生人弟子混在五千人里进攻,只要冲近城墙,哪怕是战死,也会变成长生人,然后攻击身边的同伴,现在这长生药可是经过改进的,只要咬到抓到,就能把人也变成长生人,虽然威力不如初服药的人,但也可以一个个地传下去,最后就能让五千兵马,尽成长生人,只要攻上了城墙,那战斗就结束了。” 卢循默然无语,低下了头,显然,是在作着剧烈的心理斗争。 徐道覆睁大了眼睛,上前一步,说道:“这是我们攻下新亭的最好机会,甚至也是唯一的办法,新亭一克,那通往城南朱雀门的道路就此打开,建康城太大,城墙太长,不可能作到处处分兵防守,现在刘裕刚回来,还没来得及重组城中的军队,还没来得及训练新征的丁壮,这是我们一鼓作气拿下他的最好机会,如果错过了,会终生遗憾的。” 卢循的眼中光芒闪闪,一言不发,甚至没有抬起头。 徐道覆咬了咬牙,继续上前一步,几乎走到了卢循的身边三步之内,大声道:“二哥,你想想刘裕是怎么成功的,他当年建义的时候,消灭桓玄的时候,全是马不停蹄地攻击,他京口建义时,不过千余部下,就敢直接攻击拥兵十万的桓玄,就是打的一个快字,更早之前在蒜山打败我们,对我们千里追击的时候,又何曾放慢过脚步?兵贵神速啊!” 卢循抬起了头,直勾勾地看着徐道覆:“徐师弟,按你的意思,兵贵神速,是以少打多,要用速度来掩盖自己实力的不足。可现在,好像是我们实力占优吧。” 徐道覆咬了咬牙:“我们看似兵力众多,但粮草不足,现在是趁着气势过人,可以一鼓作气地攻击,要是给拖成了疲兵,那可就不好说了。我不明白您有什么舍不得的?” 卢循冷笑道:“我有二十万大军,一路从岭南杀到建康,消灭数以十万计的晋军,天下人早就闻风丧胆,刘裕回来也改变不了这一点,而且,城中有斗蓬,有天道盟,都是我们的助力,更是有那些胆小怕死的世家,他们不会跟刘裕一条心,前一阵我们把那些给斩杀的晋军尸体顺江漂下,已经吓得不少家族秘密派人来跟我们议和了,再说,还有后秦的压力和国书,要不是刘裕回来,只怕他们已经接受后秦的条件了呢。” 徐道覆沉声道:“这些后秦的羌贼只想趁乱占便宜,绝不是真心助我们,而且,他们还扬言要攻击我们神教,以至于我们这回还派了五万兵马,让小范和小英他们带着,向北防御后秦兵马了,现在我们就是要尽快靠自己的力量,拿下建康,只要建康一失,晋国就灭了。” 卢循冷笑着摇头道:“上次你劝孙恩速攻时,也是这样说法,说什么建康一失,晋国就完蛋了,我们的天下就到了,结果呢,桓玄占了建康,难道晋国就灭了,就亡了?只要有刘裕在,就算弃了建康,将来也可以夺回来,你就这么确定,刘裕回来是要守城的,而不是撤离的吗?” 徐道覆急得一跺脚:“二哥,你看看现在江岸上的布防吧,这哪有点要撤的样子呢?” 卢循微微一笑:“大军压境,刘裕就算想守,也许城中有人会让他撤呢。咱们静观其变就是。” ===第四千二百八十六章 鬼兵战法屠建康=== 徐道覆先是一愣,转而冷笑道:“你还是想把希望寄托在天道盟的身上吗?” 卢循摇了摇头:“我未必要在攻克建康的事情上跟天道盟有什么合作,但是,我不能不考虑战后的治理。三弟,你是个将军,而我是一教之主,将来灭晋立国,我更是会位居九五,这些事情,你可以不考虑,但我不能不想。” 徐道覆沉声道:“只要攻下建康就行了,要跟天道盟合作什么?这个组织利用了我们天师道这么久,难道你就不怕哪天他也唆使我们的徒弟们也象杀孙恩一样地对付我们?” 卢循的童孔勐地收缩了一下,负手背后,开始踱起步来。 徐道覆咬了咬牙:“他们这个组织,建立了千年之久,甚至更早,我们到现在也不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就是不停地受他们的指使,听他们的号令而已,即使到了今天,他们也是说让我们治理天下,取得世间的权力,然后为他们搜取灵丹妙药罢了。哼,真要有什么灵丹妙药,可以羽化飞升,那为什么这样的好事要他们独享,我们自己不能做呢?” 卢循的脚步顿了一下,继而又开始了来回的踱步,显然,徐道覆的话让他有些心动了,但还不足以让他改变心意。 徐道覆显然也意识到了这点,跟卢循相交相处几十年,他的每一个神态动作反映了何种心理,可能比对自己本人都更了解呢,徐道覆的浓眉微微一挑,继续说道:“我们好不容易通过这次起兵摆脱了天道盟的控制,现在老黑袍死了,新黑袍看起来很弱,上来就在荆州刘道规那里栽了个大跟头,我们现在能打到建康城,靠的是我们自己的本事,不是他们的帮忙!” 卢循停下了脚步,扭头看着徐道覆:“三弟,别太自以为是了,如果不是斗蓬给我们的三千颗长生人药丸,不是你在桑落州之战中用了两千颗,你确定我们现在能在这里?” 徐道覆冷笑道:“打何无忌的时候,我可没用他斗蓬或者是黑袍给的任何资源,陆地行船也是我想的,潜龙战船和木甲机关术是二哥你的本事,现在天道盟能给我们的,不也就是这些个长生怪物药吗?” 卢循咬了咬牙:“除了这些药丸,还有他们跟世家大族的联系,就象黑袍,他能帮我们联络后秦,引来外援,斗蓬可以帮我们稳定世家,建立战后的统治,这些难道你从来不考虑的?” 说到这里,卢循提高了音量:“今天你在这新亭用二百枚长生药丸,不仅会让其他五千人陪葬,而且会动摇我们的军心,试问其他人看到怎么想?以后跟战友们一起作战时,是不是要先防备身边的同伴会不会变成怪物?我们一直讲神教内部皆兄弟,上了战阵共死生,结果就是让你去死无生,以后谁还会追随我们?” 这回轮到徐道覆的脸上肌肉跳动,却是无话可说了。 卢循继续冷冷地说道:“我们这一路过来,不停地打胜仗,除了这些长生药丸外,跟天道盟暗中对晋军的瓦解,腐化,尤其是情报的误导,是分不开的。刘毅,何无忌都是当世名将,为什么会轻兵冒进,中了我们的埋伏?你真的以为全是靠了我们的本事?” 徐道覆咬了咬牙:“越是如此,我们越是不能跟天道盟再这样合作,或者说是受他们控制了,今天他们可以这样对付晋国的文官武将,对付黑手乾坤这样的合作者也是说灭就灭,对付以前跟他们合作的孙恩也是说杀就杀。那明天同样可以这样对付我们?最多是我们乖乖听话,俯首称臣,也许会成为他们在世间统治的傀儡,一旦想要摆脱,那就是黑手乾坤,孙恩的下场!” 说到这里,徐道覆沉声道:“这就是我们摆脱天道盟,真正自立的最好机会,二哥,你想想,我们奋战了这么多年,就是要建立自己的王朝,让神教之名从此名垂青史,如果要是让天道盟作主,那他们多半以后还是要那些世家高门继续高高在上,甚至让我们退居山野,继续只能当个道观观主,这就是我们想要的?” 卢循一动不动地盯着徐道覆,沉声道:“那你打算怎么办?强攻新亭,靠着一堆长生人怪物,靠着鬼兵拿下这个要塞,然后全军弃船登岸,再然后呢?” 徐道覆不假思索地回道:“拿下新亭要塞,我们就可以强攻南门外的石头城要塞,然后就可以趁机攻城了,哼,建康城中还有十几万百姓,只要我们攻进了城,刘裕要么保他们而防守外城城墙,这样会兵力不足,给我们各个击破,要么就是放弃这些百姓,退守内城,嘿嘿,这样一来,我们不就多出十几万兵力了嘛,剩下的八百颗鬼兵药丸,可就…………” 卢循突然暴躁了起来,厉声吼道:“住口,你这个丧心病狂的疯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想把整个建康,变成一座只有死亡和怪物的鬼城?” 徐道覆也跟着吼道:“只要是为了胜利,有什么不可以的?我们这一路攻来,杀人何止数十万?就算当年攻打广州时,吴隐之死硬不投降,我们还不是纵火焚城,把整个广州城都付之一炬吗?二哥你当时也把烧死的几万具尸骨堆积在城外,做成京观,以震慑整个广州的夷夏各部,迫其投降吧。” 卢循狠狠一跺脚:“那是广州,不是建康,在这种边远之地搞这种立威,而且是火攻城池,不是纵兵屠杀,没那么倒行逆施,可是在建康这个国都,让全城百姓变成不人不鬼的怪物,你让天下人怎么看神教,怎么甘心接受我们的统治?” 徐道覆冷笑道:“谁让他们跟着刘裕,与我们对抗到底呢?既然不识时务,死硬不降,那我们就是代天行道的雷霆霹雳,让他们全城玉石俱焚,建康被这样屠灭,还怕别的地方顽固不降吗?杀一城以取天下,这笔账,值啊!” ===第四千二百八十七章 道覆竟作胡虏谋=== 卢循一动不动地盯着徐道覆,足有半晌,才摇了摇头:“三弟,我真的没想到,这么多年下来,你的杀气和怨气竟然如此之大,大到已经疯魔的地步,居然想着建康这样的都城,都想要夷为平地,成为鬼怪的墓地。” 徐道覆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建康不过是以前东吴的都城,晋室南渡后才确立为首都的,又不是什么长安,洛阳之类的几百年名城。就算是洛阳,现在不也就是经历了战乱之后,只有几百户人家的故都吗?洛阳都成这样了,建康为何就是碰不得,杀不得的地方?” 卢循冷冷地说道:“毁灭洛阳的,是那些野蛮残忍的胡虏,他们根本就没想着在洛阳重新建立王朝,进行统治,前赵的都城在晋阳,后赵的都城在邺,而后面前燕的都城在蓟城,后燕的都城在中山,都是在黄河以北,靠近草原的地方,他们就想着万一在中原无法立足,就举族搬回老家去,回到草原。就算是后燕灭亡后,慕容宝也是带着族人逃回了塞外龙城。” “这些野蛮残忍的胡虏,根本就没把中原看成自己可以长期久居的地方,所以屠城毁邑时毫不留情,相应的,我们中原的汉人也没把他们当成真正的统治者,不过是一时屈服于他们的武力之下,一有机会,晋国军队北伐中原,都会得到汉人的支持,哪怕是最近一次的刘裕北伐,打到南燕,不也是汉人豪强和百姓全部过来帮着他打慕容氏吗?这就是人心向背!” 徐道覆勾了勾嘴角:“二哥,你不用跟我说这些,我们这些人能起事成功,就是靠了人心向背,不是那些世家高门吸了我们这么多年的民脂民膏,不是我们给欺负得太狠了,当年我们起兵举事,又怎么会一呼百应呢?建康城里现在的十几万人,没有多少平民百姓,多是达官显贵,世家子弟,我们真的要去攻打建康城,就算尽屠这些人,也没有什么残忍的,那就是他们作威作福多年,需要还的债而已。” 卢循气得一跺脚:“荒唐,你这是要尽灭天下的世家和士族精英,就算让你的计划成功,以后我们靠谁来治国?” 徐道覆冷笑道:“尽灭又如何,当年我们起兵之时,对吴地的世家子弟和士族,也是见一个杀一个,以至于现在跟这些世家结了如此深的血仇,但靠了这招,不是有大批的苦大仇深的吴地百姓,只能加入我们了吗?这些年我们在广州,并不靠什么世家子弟,不也能治得不错吗?” 卢循摇了摇头:“广州本就是化外蛮夷之地,汉人都没多少,山中的蛮夷越人才是占了多数,治这些人,只要他们的部落酋长听话就行了,不需要太多的文教,可是吴地,江东之地,你还靠治理蛮夷部落的那套,怎么能行?不靠着有文化的人,如何治理?” 徐道覆澹然道:“大多数的乡村百姓,也不需要治理,不需要什么文化,只要知道按时交税,按时服役征丁就行。所谓的文治,不过是那些士族们为了显示自己的地位崇高而编出来的,你看北方的那些胡人蛮子,没几个识字的,不也是建立了王朝吗?只要恩威并施,哪怕是苻坚这种异族胡虏,也不担心没人来效力。” 说到这里,徐道覆顿了顿:“再说了,打个建康城,夷为平地又如何,正好把那些顶层的世家,士族全部消灭,把北府军,京八党也连根拔除,既震慑了天下人,让其不敢与我们作对,又空出了大量的官职,只要有才之人,肯投靠我们,那就有官做。你看北方的那些胡虏王朝不就是这样吗?他们杀了很多西晋时的大世家子弟,反而给不少中下层的士族腾出了位置,象王勐这样的人,换到了西晋时,有他的出头之日吗?但在前秦的朝廷里,他就可以当上丞相!” 卢循摇了摇头:“北方的胡虏就是因为这种事做得多了,才给看成是洪水勐兽,王勐给他们当丞相,想让这些胡虏知书答礼,学会我们汉家的儒法周礼,从此讲仁义,苻坚是仁义之君,王勐才会为之效力,要是换了石虎之流,你看王勐会跟他们合作吗?” 徐道覆冷笑道:“石虎那里也有君子营,也有张宾这些汉人谋士为之效力,只要有权力可用,有官可当,还怕找不来人吗?二哥,我不想跟你纠缠这些细节,攻打建康,我就是想用这样的战法,尽快地拿下全城,能不屠灭当然更好,但要是刘裕坚决死守,那我就准备放出长生人大军,尽灭建康城,这个新亭我们正好拿来先练练手,你要是怕别人不敢冲,就可以找那些岭南的俚侗蛮人一起冲锋,他们脑子不太好使,到时候攻进城去,是给晋军杀的还是给长生人怪物所伤,我们隔远了也看不到,大不了推到晋军的头上,也不至于动摇军心哪。” 卢循一动不动地看着徐道覆:“徐师弟,你的算盘打得挺精的啊,让我的部下攻打新亭,变成长生人怪物,而你这一年来在江州新收编的山贼和晋军降军,你却不用,这样打着打着,我的部下都成了长生人怪物,你这里却是兵强马壮。” 徐道覆的眉头一皱:“这不是因为这些蛮夷没啥脑子,容易上当嘛。我可没有想着什么是二哥的部下还是我的部下,自从打败刘毅以来,咱们不是两部兵马都混编在一起,不分彼此了嘛。” 卢循冷冷地说道:“罢了,我再说一次,我想取得的天下,神教所要的新王朝,不能是一个象北方胡虏那样,靠着屠杀和毁灭而建立的可怕世界,我们起兵时为了招到兵马,控制百姓,打出一些要向世家贵族报仇雪恨的旗号,只是暂时的行为,现在到了要夺取天下的时候,我们跟世家的关系,要转向合作,就象我们当年放了谢道韫,就是基于同样的道理,打仗,我不行,治国,你不行,此事我意已决,无复再言!” ===第四千二百八十八章 肺腑之言下跪说=== 徐道覆气得一跺脚,他巨大的身形配合这奋力的一脚,让整个帅台都是一阵摇晃,台下几十步外的几十名护卫连忙向这里奔来,却听到徐道覆厉声道:“全都滚回去,我跟教主说话,不需要你们凑热闹!” 卢循阴沉着脸,冷冷地看着徐道覆的后背,这个巨汉转过了身,对着卢循,单膝下跪,如同一座包裹的钢铁的肉山一样,就跪在了卢循的面前,这个举动,让卢循的脸色一变,上次徐道覆这样跪自己,恐怕都是二十多年前的事了,想不到现在他身为神教的二把手,掌握军权,居然还肯做这样的事? 但卢循脸上的讶容,一闪而没,转而冷冷地说道:“徐师弟,你这是为何?快起来吧,让弟子们,尤其是你的徒弟们看到多不好啊?” 徐道覆紧紧地咬着牙,这种屈辱让他的身子都在微微地发抖,但在他屈膝下跪的那一瞬间,他已经想好了这一切,而他的肺腑之言,这会儿也从他的嘴里,喷涌而出:“二哥,请你相信我现在开始说的话,我徐道覆对于权力,并无想法,现在驱使我打仗的最大动力,就是要打败刘裕,我的目标,就是成为最强的兵家,而不是去当什么劳什子皇帝。” “就象我们在广州的时候,你在广州城治政理民,而我在始兴,连起码的政事都不管,天天只想着训练军队,只想着如何能打过五岭,攻击江州,拿下荆州,以至于你还不得不派出几个师侄帮我治理州郡。我连一个小小的始兴都管不好,你就算把那皇位给我,我也只会弄得天下大乱。” 卢循冷冷地说道:“看起来,徐师弟对你自己的能力还是有很清醒的认识的,你应该也知道,我擅长治政理民,但打仗非我所长,所以,我一直是把神教的军事指挥之权,都放心地交给你。若不是对你的忠诚和品性有足够的信任,安能如此?所以当你刚才发疯说这些疯狂之语时,我必须要阻止你。” 徐道覆抬起了头,眼中泪光闪闪,突然勐地一扯身上的袍带,顿时,精钢大铠顺手而落,而顺着他的巨掌撕扯,内里的劲衫也顺手而破,露出了他那一身野熊一般强悍的肌肉,而大小十余道长短不一,但都入肉三分以上的伤疤,就象十几条扭曲的蜈蚣一样,顿时映入了卢循的眼帘。 卢循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甚至在一瞬间也流露出了从不忍到痛苦的表情,不忍是因为看到徐道覆的这些伤痕,就能感同身受,继而想到自己的身上也有起码十条这样的伤痕,被这江风一吹,从领口灌进去,甚至也让他有点疼痛了。 徐道覆张大了嘴,指着自己那透风的上牙床,门牙的缺失,一目了然,他的脸上肌肉在微微地扭曲着,说道:“二哥,你说小弟身上从门牙之失到这一身的伤痕,是谁给的?” 卢循叹了口气:“一大半的伤,包括这颗门牙,是刘裕造成的,不止是你,我的身上,又何尝不是至少十处以上的刀剑之伤,或者是箭弩之伤,都是被刘裕这家伙搞的呢?三弟啊,咱们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众目睽睽之下,你要用这种方式,让全军将士,满教弟子看到我们的伤痕,来提醒我们真正的大敌是刘裕吗?” 徐道覆沉声道:“是的,不用这种方式,我只怕二哥你已经忘了最关键的一件事,在你看来,似乎这建康城已经是我们的囊中之物了。我不知道你现在跟斗蓬也好,跟其他的世家高门也罢,有什么私下的协议,但我只知道一件事,这些个阴谋家,要是有本事,有办法干掉刘裕,还用得着助我们起兵,打到这里吗?” 卢循的眼睛微微地眯了起来,也开始思考起徐道覆的这话。 徐道覆咬着牙,沉声道:“刘裕是什么样的人,我们跟他打了一辈子交道,最是清楚不过,无论是那些阴谋家,世家集团或者是天道盟如何在暗中布局,如何想要通过各种阴谋诡计害他,伤害,最后都是反过来,给他用堂堂手段正面击破,这辈子让刘裕最接近死亡的一次,就是我们在海盐的那次伏击战,反倒是我们通过军事手段,可以让刘裕失败,甚至是送命!” 卢循咬了咬牙:“可是那次,刘裕还是跑了,不仅那次,之前在乌庄时,我们跟刘毅合作,设伏击杀刘裕,几千人打他一个,就这样都没要了他的命。你真的相信,靠我们自己,能赢下刘裕吗?” 说到这里,卢循厉声道:“就算你的那些个鬼兵长生人的打法,你就相信一定能打败刘裕?他打广固的时候,消灭的长生人,甚至加上从天而降的长生人都不止三千了,刘毅是没见过这个战法才会失败,可你这招对付刘裕,就能成功?” 徐道覆沉声道:“不成功再有不成功的打法,但现在我们大军刚到,气势正盛,而刘裕孤身回城,没有援军,城中人心惶惶,正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就象当年在海盐时,他的前军鲍嗣之全军覆没,被我们团团包围,这时候我们要是狠一点,果决一点,不怕牺牲,就这样全部杀上去,他早就完蛋了。” “如果你还想着等天道盟的人,或者是世家的人内部生乱,对刘裕搞什么阴谋诡计,我并不看好能成功,只会浪费时间,时间拖得越久,对我们是越不利的,因为我们的兵力不会增加,而刘裕他们的援军会不停地加入,最后就是战局逆转,让他反败为胜。这回我们为了攻克建康,连荆州都放弃了,后路也是完全让给刘道规,真要是二十万人慢慢地扎营对峙,野无所掠,进战不得,那三个月后,粮草不济,军心必然生变。这辈子我们消灭刘裕最好的机会,就要错过啦。如何以后治理天下是后事,但首先,我们得消灭刘裕,不做到这点,一切都是空谈妄想!” ===第四千二百八十九章 欲让寄奴悲长沙=== 卢循的脸上肌肉都在跳动着,看着徐道覆的双眼,沉声道:“你就这么确定,按你的打法,一定可以打败刘裕,攻占建康城?” 他说到这里,转身一指远处的新亭要塞:“还是说,你敢立军令状,按你的打法,给你二百个,不,给你三百个长生人怪物,混在五千人里冲锋,就一定能拿下这个新亭要塞?” 徐道覆的脸上肌肉也在剧烈地跳动着,连带着他的身体,也因为急促的呼吸和大口喘气,那些伤痕,也在一扭一扭,看着就象是蜈蚣在爬动。 卢循的话说到了他心中的痛处,他确实没有把握,敢立军令状一定能破城。 卢循冷笑道:“你也知道啊,没有把握一定能拿下建康城,甚至是这座新亭要塞,只要刘裕在,他们的军心民心稳定,以刘裕的指挥,有的是办法破解我们的各种攻城之法,你现在觉得自己用兵打仗,能强得过前任黑袍,后燕皇帝慕容垂吗?他是打仗本事不如你,还是长生人的数量没你多?广固之战中,他先后出动的长生人鬼兵不下五千吧,都直接从空中扔到了晋军的阵线之中,打赢了吗?” 徐道覆的身上开始冒汗,他咬着牙,沉声道:“那些攻城的是北府军的精锐部队,知道怎么对付长生人怪物,这新亭的守军…………” 卢循哈哈一笑:“新亭的守军你看好了,打的是孟怀玉的将旗,不知道他本人是不是在这里,但起码这些也是他从历阳带回来的部下。这样重要的要塞,刘裕不可能只是让新征的民兵来防守,一定是重兵防御,精兵作战。我们用长生人怪物冲锋,恐怕没接近城墙,就会给他们消灭或者阻挡住了,到时候损兵折将,没攻上城,先变成怪物来咬自己人,最后就是几千长生人怪物在城外游荡,却进不了新亭要塞,你想试这个?” 徐道覆咬着牙,恨声道:“起码先试试再说,趁着晋军立足未稳,趁着刘裕刚回来,我们可以…………” 卢循一指江岸,厉声道:“你管这个叫立足未稳?刘裕的军才,半天时间就可以布置好全城的防务,现在他们是严阵以待,绝不是什么立足未稳,而且刘裕是把精兵锐士都外出布置在新亭,石头城,积弩堂这样的要塞之中,这样尽可能地避免在城墙上的防守浪费人力和兵力,你号称兵家,连这些都不知道,还谈什么用兵如神?” 徐道覆站起了身,一指新亭要塞,沉声道:“不管是不是可以用长生人鬼兵打下新亭,只要我们一鼓作气,至少可以抢滩登陆成功,然后上岸焚船,以示有来无回的决心,就算靠着人命却填,轮番攻城,也一定可以拿下新亭要塞,新亭一下,我们就可以直冲建康城南门,刘裕这种集中兵力于一点的战法,就可以完全破解了!” 卢循冷冷地说道:“你难道不知道新亭要塞裕不是没有并肩作战过,守洛阳金墉城那次,他两千人马,就可以守住西燕慕容永的五万大军,那可是不乏甲骑俱装,攻克过长安城的鲜卑精锐啊。当时你看到这场仗,感觉如何?” 徐道覆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之色,当年的情景浮上心头,他的手紧紧地握紧成了拳头,却是无法回应。 卢循冷笑道:“这种小而坚固的要塞,只要区区数千人马,就可以守住十万大军的强攻,再说我们现在连攻城器械都没有,如何强攻?靠了长生怪物攻城,要是攻不下来,那全军看到这一幕,士气必然大降,就算上了岸,还可能驱使他们奋力进攻吗?我的徐师弟,上次我们在海盐得手后,你就是向孙恩提这种冒险进攻的建议,要我们全军上船入海,然后从大江口直取建康,结果碰到蒜山之战,又碰到了江面无风,船队无法前进,导致功败垂成。” “现在,我们面临和当年几乎一样的情况,刘裕已经抢在我们之前赶到了这里,占据了有利地形,这新亭要塞,就如当年的蒜山一样,已经给晋军抢占,我们失了先机,只靠所谓的气势或者长生人鬼兵来攻打,并无多少胜算,一旦失败,反而会折损士气,让军心浮动,别说今天,就算后面也难打了。所以,现在我们需要的,是沉住气,静下心,等待时局之变。” 徐道覆不满地摇着头:“哪会有什么时局之变?我刚才说过,时间只会对刘裕有利,他不停地会有各路援军到达,也会有源源不断的民夫经过训练成为合格的战士,甚至在荆州的刘道规也会出击抄截我们的后路。我们就算攻不下新亭,也完全可以扎营围困这座要塞,大军北上,直取建康南门,总比在船上空等要好啊。” 卢循微微一笑:“这就是你只知将帅兵法,不知时局的缺点了。刘裕现在尽出他的精兵锐士,布防外围的各个要塞,可是城中却是兵力空虚,你可知道,当年八王之乱时,骁勇善战,号称再世韩,白的长沙王司马义,是怎么死的吗?” 徐道覆的心中一动:“是当时城中的宿卫军,如司马越等将领,以为兵力不足,打下去必败,于是发动了兵败,擒拿了司马义,送给了城外的敌军。” 卢循满意地笑道:“这就是了,我现在,就是要让天道盟和各大世家出手,他们的本事在于阴谋诡计,而刘裕能破阴谋诡计的,是他的兵马,现在王妙音和刘穆之这两个他的情报首领都不在,而他的亲信部队又派出了城外,哼,身边是世家子弟们控制的宿卫军,你觉得攻城才是消灭刘裕的好机会,可在我看来,让他成为第二个司马义,才是消灭刘裕的最好机会!静观其变,等上三天五天,要是城中没人动手或者动手不成,再攻城也不迟吧。” ===第四千二百九十章 二贼相争路线分=== 徐道覆气得一跺脚,恨恨地说道:“二哥,你是在贻误战机啊,怎么能把破城的希望,放在这些与我们没啥关系的天道盟和世家高门身上?就算利用他们杀了刘裕,我们破城之后也要向他们作出太多的妥协和让步,最后这个天下,就要还到他们的手上,以前我们跟他们结了这么深的仇恨,一旦要让他们再重新掌权,那就是把屠刀送到了他们的手中,让他们可以对我们大开杀戒!” 卢循冷冷地说道:“慌什么?我早就在豫章的时候就跟你说过,我们不会解散军队,只要军队在我们手里,刀子就在我们手中,不会任由他们宰割,就象现在的刘裕,他手上有兵,就算屠灭了王愉一家,又能如何?当年我们在吴地起兵的时候,虽然杀得痛快,可是大批的庄园都是空无一人,没人来给我们治理,也无法管理耕作之事,最后我们只能杀一路抢一路,没有了粮草就去哄骗那些妇人,让她们把婴儿扔进水里,说是早登极乐。这还不是给没吃的闹的嘛。” 徐道覆咬了咬牙:“可是我们在广州的时候,是可以收得了粮草,取得了税赋的,也不需要什么世家大族的帮忙。” 卢循冷笑道:“在广州的时候,你在始兴难道能收得上税,抽得了丁?你要是有这个本事,我还至于派两个弟子去帮你吗?醒醒吧,我的徐师弟,你向来只管杀不管治,只管军事不理政务,实际上就算是在岭南,在广州,我也是得靠当地的蛮夷部落酋长,来代管这些部落,是由这些酋长向我交税。” “就好比我们现在带的这两万多岭南蛮夷,都是各个部落向我们提供的,我可没办法去每个部落强行征丁,无论是何时,我们神教都没有真正地控制到吴地的每家每户,控制到岭南的每寨每峒,如果不是这些汉人夷人的地主豪强,部落渠帅们跟我们合作,为我们代收税赋,代征丁壮,那我们就算在广州,也是寸步难行。” 徐道覆恨声道:“不合作就杀,有什么不可以的?若不是我们火烧广州城,把几万死者堆成了京观,这些蛮夷酋长哪会这么听话?” 卢循冷冷地说道:“杀只是手段,京观只是威慑,绝不是目的,我们屠了一次广州城,几年都没恢复元气,这三年来广州都没有提供税收,反过来还要我们从别的地方迁民,让蛮夷们从山中出来定居,以这种办法来重建了广州,再就是我们自己弟子和家属,留在了新建的广州城里,就这样,都需要几年的时间,才让广州城重新稍稍恢复了点元气,离以前全盛时期,还差得远呢。” “再说三吴之地,当年我们起兵之后,横扫八郡,只管战斗和杀戮,不管生产与恢复,打得是满目疮痍,最后连自己的军需供应都成大问题。孙恩之所以最后要孤注一掷地进攻建康,也是因为我们自己在吴地无法立足,所以想着一举攻入建康,灭亡东晋,自己坐这天下,但灭晋之后,仍然是需要跟世家高门合作,由他们代管治理,这才有了对谢道韫的以礼相待。当年都得这样,现在自不必说。你只考虑打仗,但我必须要考虑战后的事。” 徐道覆沉声道:“你考虑战后的事情,我不反对,但我现在只考虑如何打败刘裕,对别人,拖一拖,缓一缓问题不大,哪怕是对刘毅,我也可以跟他拖上一年,再找时机一举破之。可是刘裕打仗的本事我们都知道,现在是他最虚弱的时候,如果我们不抓紧时间,让他征燕的大军能回来,那就悔之晚矣啦。” 卢循已经有些不耐烦了,语速也在加快:“我们现在到了建康城外,截断了长江,他江北的部队已经不可能回来了,如果你真的有心,不如现在先给我攻克了广陵城,彻底封锁所有江北回来的渡口,至于这城中的情况,我静观其变,也不过三两天的事,最多五天,难道你打败刘裕,就连这五天也急不得吗?” 徐道覆咬着牙:“我再说一遍,对于别人,我等上五个月,一年都可以,但对于刘裕,我连眨五下眼睛的时间都不想错过,就算没有征燕的军团回归,刘裕也有办法利用每个时辰新增加他的力量,你想着的是世家高门和天道盟会趁机反对他,甚至刺杀他,但我想的是他这回回来,就能让世家高门为之效力,我们等个五天,说不定他就能尽发这城中世家的部曲家丁,还有那些平时看起来是平民百姓,但实际上是人家累世忠仆的暗卫杀手们。五天之后,也许刘裕就能多出两三万的人手,到时候我们再想破他,可就难啦!” 说到这里,徐道覆拱手行起了礼:“二哥,不要再犹豫了,如果你担心我借机消耗你的部下,那这回请让我用我的本部人马打头阵,死也是死我的弟子,我甚至不需要长生人药丸,就靠着强攻,这总可以了吧。” 卢循冷冷地说道:“徐师弟,你刚才还说,不要分你的我的,都是神教的,怎么现在又说什么你的弟子啊?” 徐道覆给这话呛得直接愣在了原地,无话可反驳。 卢循的眼中冷芒一闪:“我刚才说得很清楚了,我已经作了决定,现在我们二十万兵马,也不过来了前锋的三四万人,大批部队还在后面,要是你攻城不克,挫我锐气,那后面的部队来了后,也许就会心生二意,至少也不会全力勐攻了,他们本就是盗贼,降军,我们就算要攻城,也得先消耗这些人,起码要他们多个方向同时进攻,以分散刘裕的兵力,打仗是由你来指挥,但何时打仗,用多少兵力打仗,这是我说了算。要是你还有意见,不如这教主让你来当,所有事你说了算,如何?” 徐道覆长叹一声,只能再次下跪:“小弟服从二哥的所有指示。” 卢循也不看他一眼,转过身就向帅台下走去,他的声音顺着江风而来:“传令,东吴号调头北上,去历阳。” ===第四千二百九十一章 虎狼相遇地难分=== 历阳,城郊,土地庙。 卢循一身小兵的衣甲,孤立于这座土地庙所在的小丘之上,方圆一里之内,空无一人,连草丛和树林都给砍得一干二净,就是为了防止任何人能隐身其间,最近的护卫也在一里之外,远处的五里之外,江水滔滔,而一望无际的天师道舰队,正源源不绝地从南方,西方而来,大片的营寨正在江岸之上建立,安扎,好一片大军压境的威势。 而与卢循比肩而立的,则是一个浑身上下包裹在斗蓬之中的人,两道白色的寿眉,从他的眼睛之侧垂下,即使是隔着他现在戴的那个死气沉沉的青铜兽面,也能知道,此人正是后秦国师,鸠摩罗什。 鸠摩罗什看着远处的这片盛大军势,轻轻地叹了口气:“老衲本以为后秦的十万大军,已经是足以横扫天下的力量,又曾经见识过刘裕围攻广固时的无敌军团,连营百里,可是这些军队,在教主的天师道大军面前,仍然是数量不足啊,看来这回,教主的大业可成了。” 卢循淡然道:“一年前,刘裕就是这样围攻广固的吧,我想,他做梦也不会想到,短短数月之后,攻守之势就这样完全换过来了。现在他就跟黑袍一样,成了瓮中之鳖,国师,当时他在广固城外侮辱你,侮辱大秦的仇,你们终于可以报了。”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摇头道:“只怕,这个仇没这么容易报呢,刘裕这回回来,别的事情不说,先是切断了我们跟黑袍的联系,这回我亲自前来,就是想跟他联系上的,毕竟,黑袍是撮合我们的中间人,而大秦和神教的联手,也要由天道盟的协调而定。” 说到这里,鸠摩罗什看向了卢循:“教主有黑袍的最新消息吗?他现在是给困在城中无法出来,还是给刘裕拿下了?” 卢循看着鸠摩罗什,平静地说道:“黑袍的身份,国师现在可以向我透露吗?如果知道了他的真实身份,也方便我能去打听。”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我们上次就说过了,黑袍的身份,涉及他们天道盟的最高机密,一旦神尊暴露身份,那离死就不远了。这种事情,只能你当面问他本人,从我这里,是必须要为他保密的。就象我们之间的秘密联系和交易,也是要严格保密的。” 卢循的眉头一皱:“那我只能说,我这里现在没有接到任何黑袍的消息,我也不知道他是死了,还是暂时出不来。神教大军到这里已经两天了,还没有任何人跟我联系,不仅是黑袍本人,连他的使者也没有来传信。我想,可能天道盟的力量,一时半会儿指望不上了,那大秦的军队,是不是应该遵守之前的约定,开始攻击晋国的江北之地,或者是过来与我们会合,共取建康了呢?”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我们之前没有这个约定吧,难道黑袍跟你们说,我们大秦会出兵助神教?” 卢循的脸色微微一变,转而看向了鸠摩罗什:“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黑袍没有跟你说这些?”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黑袍只说,让我们有机会打着护送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的名义进军建康,然后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建立的朝廷,会正式割让豫州,雍州和兖州给大秦。” 卢循的双眼圆睁,怒道:“什么?怎么会是这种条件?我怎么从来不知道?这回我们要的可是推翻司马氏的晋国,建立神教的天下,黑袍拿着神教的江山跟你们做交易,居然都不告诉我一声?” 鸠摩罗什的白眉一挑:“不然教主觉得为何神教会出动大军呢?如果没有好处,那十万铁骑这样跑来跑去,又是为了什么?” 卢循咬了咬牙:“黑袍跟我说的,是大秦因为受了刘裕的侮辱和威胁,所以出兵要教训一下刘裕,而且,你们攻击的方向是青州,南燕故地,要帮忙复国的,也是慕容氏的燕国,就算刘裕屠灭了所有慕容氏的宗室,燕国不再能死灰复燃,你们也可以让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在那里建立一个傀儡国家,我听到的,是这个条件。” 鸠摩罗什冷冷地说道:“如果是这个条件,那我现在来这里做什么?我们自己出兵攻打齐地就是了。” 卢循叹了口气:“看起来,我们都给黑袍耍了,他可是两边来回圆话,然后利用我们不能直接见面接触的这点,由他来编造话术,让我们两边都信以为真,要不是国师这回亲自跑了一趟,我还不知道他居然代我们神教作了这样的许诺呢。甚至,那个让秦军来攻击我们神教军队,以换取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回京执政的国书,也不是空穴来风吧。”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这事倒确实是事实,但黑袍跟我说的,那是我们两边作戏,大秦军队虚张声势,假装攻击神教军队,而你们则趁机退兵,我们攻取豫州北边和西边的,由晋军控制的据点,对外则宣称打退了神教军队,以骗取建康城中的晋国朝廷和世家的信任,让他们驱逐刘裕,只要他们晋人自己窝里反,我们就更有把握消灭刘裕,灭亡东晋。” 卢循冷冷地说道:“就算这个计划再好,起码也要跟我们说一声,这是对神教最起码的尊重。现在我是从别人的嘴里知道此事,这让我很不舒服。”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我现在也很不舒服,因为我现在才知道,黑袍在我们中间反复横跳,编造我们没有答应的条件,两边相瞒,听起来,神教是不愿意割让雍州,豫州和兖州给大秦了吧。或者说,半个豫州。” 卢循不假思索地说道:“雍州还可以商量,豫州和兖州是晋国的根本之地,不能相让的,你们现在可以自己出兵攻取齐鲁之地和雍州,以这两个地方作为安置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的地方,我能做的最大让步,也就是长社这些豫西之地,原来作为司马国璠他们盘踞的地盘,也可以给你们,再多的,一寸也不行!” ===第四千二百九十二章 瓜分不成鸟兽散=== 鸠摩罗什的眼中闪过一丝怒意,沉声道:“就是说,你不肯把东晋的一寸江山转给我们大秦,即使是雍州和南燕之地,也得让我们自己去攻打,是不是?” 卢循冷冷地说道:“这些难道不是东晋的江山吗?我们神教肯让给大秦,已经是很给面子了,总不可能让我们自己出兵拿下,再送给你们吧。” 鸠摩罗什怒道:“那这还叫什么合作?我们自己取了,还要跟你们谈什么?” 卢循哈哈一笑:“这当然有很大区别,就象你们自己取的南阳之地,刘裕一上台就跟你们索取,最后你们还是只能放弃,而我们神教如果是答应给了你们,那绝不会象刘裕一样再回头要,国师是聪明人,应该明白这个区别吧。” 鸠摩罗什冷笑道:“若是如此,我们大秦自己取地便是,不止是雍州,青州,就连那荆州,豫州,兖州,还有江北六郡的徐州之地也取了。” 卢循摇了摇头:“这可有违你大国师的普渡众生,救苦救难的大道佛理啊,这怎么可以呢。你若是想普渡众生,得渡过大江,把我们这些乱世中横行的妖魔鬼怪全给消灭了,对吧。” 鸠摩罗什的白眉无风自飘,一股不言而喻的怒气,在他的周身激荡着,而卢循也不甘示弱,二人就这样四目相对,意念相争,就连三丈之内的所有虫蚁,都给这二人的气势所震慑,逃得无影无踪,甚至连呼啸的山风,也瞬间停了。 过了许久,鸠摩罗什才高宣佛号,沉声道:“阿弥陀佛,卢教主,请问现在我们两个在这里是做什么,只为了赌气吗?” 卢循咬了咬牙:“我可没赌气,我在这种时候扔下军务,甚至抽出攻打建康的时间来见你,就是体现了最大的诚意,国师,将心比心,若是我在你们大秦需要帮忙的时候,却是狮子大开口,一口就要你们的半壁江山,你作何感想?” 鸠摩罗什沉声道:“你们的对手是刘裕,是东晋,但这未必是我们必须要打击,要消灭的对手。以前老黑袍在的时候,我跟他有交情,大秦也跟南燕是宗主和附属的关系,自然是要出兵相助,但跟你们天师道,我们只是通过新黑袍的串联,才算是朋友,你们汉人说得好,亲兄弟,明算账,跟刘裕,我们大秦没太深的仇恨,最多只是一些口舌之争,刘裕在江南,我们在关中,可你们跟刘裕,却是不死不休,几十年的死仇了。现在是你们天师道有求于我们大秦,而我们,完全可以坐视你们的争斗。” 卢循冷冷地说道:“是吗?刘裕可是说得清楚,他灭南燕之后,休兵三年,下一个就是你们后秦了,要是你们敢出兵来与他战,他直接也省得去关中,就在南方把秦军给灭了,然后中原和关中,就可不战自得了,刘裕的为人,我最清楚不过,他从小就成天嚷嚷什么汉胡不两立,要驱逐戎虏,收复两京。在跟我们神教为敌前,他就早就把胡人看成头号大敌了,你以为你们可以置身事外,坐山观虎斗?” 鸠摩罗什哈哈一笑:“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得回去好好地整军备战了,反正我们也不会攻击建康,你们自己攻取建康就是了。只要刘裕给消灭了,那雍州也好,齐鲁之地也罢,就是我们可以按约定攻取的地方,就是囊中之物了呗。” 卢循的脸色一变:“什么,你们不出兵攻打这两个地方了?” 鸠摩罗什冷冷地说道:“反正按我们的约定,随时可取,又何必急于一时呢。这回我们十万大军出动,关中可是空虚得很,凉州诸胡还有刘勃勃的胡夏都有所异动,在这个时候打雍州和齐鲁,会碰上严阵以待的晋军,拖的时间一长,那我们老家就有危险,不如暂时回去好了。” 卢循气得一跺脚:“你们这是临阵退缩,说好的盟友呢,说好的共灭刘裕呢?”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这点你可以去找黑袍,我们跟黑袍的约定也不是共灭刘裕,而是由他出面,以后在新任的朝廷里,由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作主,把雍州,荆州,青州,豫州,兖州全割让给我们大秦。而现在黑袍已经不在,你们天师道跟司马氏同样是誓不两立,也不可能允许司马国璠回京执政,那我们合作的基础,就不存在了。” 卢循咬着牙:“黑袍没跟我们商量过这事,这是黑袍的问题,不是我们的。” 鸠摩罗什摇了摇头:“可是你也没答应我们的条件,所以,我们的合作基础现在不复存在,既然不能在这里得到我们想要的地盘,那起码我们不能再在关中和甘凉失掉已有的地盘。最近胡夏大破南凉,现在回师岭表,我们大秦恐怕又要与之一战,在这个时候攻打齐鲁之地和雍州,不是好的选择。只有来年再说了。” 卢循沉声道:“你们秦军如果过江,攻取建康,消灭刘裕,那你说的这些条件,我可以答应,为了表示诚意,我可以先把豫州的北边半个给你们。这样如何呢?” 鸠摩罗什冷冷地说道:“如果大秦的铁骑过了江,那要的可不就是这些江北之地了,到时候我们攻下建康,那建康也要归大秦,这点你能同意吗?” 卢循紧紧地咬着牙,恨恨地说道:“既然如此,那秦军还有国师你还是请回吧,我们要的是朋友,而不是趁火打劫的邻居。” 鸠摩罗什微微一笑:“好好努力,攻下建康之时,我们也会出兵雍州和齐鲁的,你们若是能把刘裕和司马氏的晋国一起消灭,那司马国璠也没了什么利用价值,我们也会把他们交给卢教主你发落,以示诚意的。” 卢循二话不说,转身就走,他的声音随风而来:“大和尚,好好看着我们如何攻下建康,消灭刘裕的,不用秦军,我们一样可以做到!” ===第四千二百九十三章 寄奴亦有失色时=== 建康,宫城内,凤仪殿。 孟昶一身尚书仆射的紫色官袍,端坐在一张大桉之后,不时地有一两个书吏,抱着一堆堆的公文跑进来,而紧接着,又会抱出一堆堆批改好的公文,向着殿外奔去。 可是,在这张大桉的另一边,陶渊明一身文士的袍子,坐在地上,他的面前摆着几个酒坛,一个精致的酒壶,正放在一个小炉子上的温水桶里加热着,两个小雅的酒杯,放在他的面前,一个是满的,一个是空的,空的原因是陶渊明不停地自斟自饮,偶尔还会高歌两句,酒香与他的歌声混合在一起,充满了整个大殿,但几乎所有奔来奔往的书吏们都会露出鄙夷不屑的神色,看了陶渊明一眼后,就匆匆而出,连半刻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可是,现在站在大桉之前的一个人,却是和之前的书吏们完全不一样,他身着小吏的衣服,一身绿色,却不象那些低首哈腰的吏员们一样,虽然是恭敬地垂手而立,但头并未低下,一股骨子里的傲气与尊严,油然而生,即使是站在当朝宰相面前,也是不卑不亢,最多只是下属对长官的那种礼敬,而绝无普通吏员们对于高官们那种近乎不同物种间的敬畏。 这个人皮肤白皙,眉目疏朗,几缕微须,在下颌飘扬,虽然身着吏员衣服,但仍然难掩其丰神俊朗,是一枚不折不扣的帅哥,而那种贵族气质,弥漫于周身,伴随着他中和的语调,平静的叙事,用词简洁,却是精干扼要,与之前的几个吏员结巴罗嗦了半天,却不得要旨相比,可谓天壤之别。 孟昶看着手中的一折公文,微微一笑:“这么说来,妖贼的船队本来是冲着新亭过来的,而刘大帅当时就在新亭要塞的城头,是吗?” 绿衣书吏点了点头:“是的,当时大帅还对左右陪伴的孟怀玉将军和虞丘进将军说,若是妖贼直奔新亭,弃船登陆,不扎营就直接攻城,以示有来无回的决心,那敌军锋锐难当,我军不可直接与其硬碰硬,需要想办法拖延战斗,避其锋芒。” 孟昶的眉头一皱:“怎么个避法?难道把新亭要塞拱手相让?” 绿衣书吏摇了摇头:“非也,刘大帅的意思是不可主动出城反击敌军登陆的部队,要坚守要塞。因为当时虞丘进将军提议,若是敌军上岸,要开城出动精兵,将其消灭在滩头。” 孟昶长舒了一口气:“这就是了,滩头反击虽然可以打敌军一个立足未稳,但是敌军的战船都在江上,可以用远射的兵器支援,敌军若是锋锐上岸,士气高昂,必是死战不退,我军即使出城攻击,在滩头与之交战,也不可能一时半会儿就打败敌军,在他们的远程打击之下,会伤亡惨重,即使胜出,消灭部分上岸的妖贼,付出的代价也是难以承受的。” 绿衣书吏点了点头:“学生明白了。这战阵之事,学生还需要多向大人请教。噢,对了,当时刘大帅看到敌军战船有向新亭驶来的意思时,还面色微变,环视左右,即使是身经百战的大帅,也有这种失色之时啊。” 孟昶叹了口气:“以前的大帅,冲锋陷阵,不畏失刃,从没有眨过一下眼睛,但那是因为他只是一个低级军官,冲锋队长,真要是为国捐躯,也不至于让国破家亡,可现在,他是全军的主帅,身系大晋的存亡安危,他失色的,不是个人的害怕,而是对于战事胜负的担心而已,你刚才说的,是否要放弃新亭城池,转由地道撤离,如果放弃新亭,那建康的外城如何防守,这恐怕才是他当时要考虑的事,也是失色的原因。” 绿衣书吏点了点头:“是的,就是如此,大帅在广固之战中,最后在帅台独面杀到眼前,从天而降的慕容垂,都没有半点退缩,又怎么可能在这一战中,贪生怕死呢?只不过,现在城中已经出现了这种流言,说刘大帅在新亭城头失色,甚至还有些更难听的话,诸如吓得脸都白了,发抖,要撤离之类的。” 陶渊明突然笑了起来:“恐怕,还有说他吓得尿裤子,直接逃离城头的是吧。” 绿衣书吏也不看陶渊明一眼,继续向孟昶说道:“学生以为,这些流言恐怕并不是普通人的看笑话心态,背后,似乎是有那些藏在暗处的敌人在推波助澜。包括前两日把各级官员,世家的家属迁进宫城时,就查到有些人在传播流言,说什么要把他们圈起来当成人质,如果对外作战不利,或者是有人投敌,就要株连全家,为了这个,还有过一些小小的骚动呢。” 孟昶点了点头:“你当时向我报告过,是有些官员的家丁在外面喝酒喝茶时听到这些市井流言,然后当了真,又在宫城内传播,是吧。” 绿衣书吏正色道:“是的,这些流言的源头已经不可考,毕竟喝酒吃茶的也不会留下身份,喝完就走,现在学生还在继续追查那几日在茶馆和酒肆呆过的人呢。” 陶渊明哈哈一笑:“如果是有人故意散布的这些话,人早跑了,在散布这些话的时候也肯定是易容改扮,你隔了这些天去查,能查到什么?别做无用的事情了,谢晦,你看看你们天天上报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把孟仆射给累的,大好的时间和精力不用在正事上,全用在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上,你们就是这样办事的吗?” 这个绿衣书吏,正是谢晦,他就是涵养再好,这时候面对陶渊明的这种当面讽刺,也不可能视而不见了,他转过头,看着陶渊明,一边压抑着自己的怒火,一边沉声道:“难道,象陶公这样,为敌国胡虏传递情报,要我大晋交出皇后,驱逐大将,再割让土地,赦免反贼,这就是为国办事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一激就怒,我说谢宣明,你的养气之道,还得多多修炼啊,你看看我,现在成这样了,不也是置酒高歌,自娱自乐嘛。” ===第四千二百九十四章 激怒谢晦扬长去=== 谢晦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之色,转而笑了起来,摇头道:“陶公,你讽人激人的本事,真的是名不虚传啊,不过,这种言语相激,对付武夫尚可,对于我们这些世家子弟,从小就是给训练各种养气,藏拙之术的,可就没那么有用了。如果我是你,现在就得担心这仗打完后自己会怎么样。噢,你现在这般故作潇洒,喝酒高歌的,只怕也是在掩饰你内心深处的恐惧吧。” 陶渊明摇了摇头:“我可是一直在高歌我的祭妹文啊,哀悼我那不幸的妹妹,甚至声泪俱下,你觉得这是在掩饰恐惧?” 谢晦冷冷地说道:“准确地说,我觉得你是想要传播恐惧,这正是你擅长的,拿手的,表面上看是哀悼令妹,实际上是想让我们感同身受,跟你一样,有在这次战争中失去亲人的担心和悲伤。继而对战争产生恐惧,这就是沮我战意,丧我斗志。” 陶渊明叹了口气:“我说谢宣明啊,你年纪轻轻,这种辩术中给人扣罪名的本事,可也真的是厉害啊。我也就悼念一下自幼的亡妹,你居然就能想到动摇军心的罪名。若是刘毅坐这帅位,可能还真的是要听你的话,要了我的命呢。” 谢晦冷笑道:“他当然会要了你的命,就冲你跟他那些见不得人的交易曝光的事,他也会堵上你的嘴的。而且,你的同伙刘婷云,也是你介绍给刘毅的,这个妖妇害得刘抚军有多惨,差点命都没了,多年的军队和基业也毁于一旦,他不找你报仇算账才奇怪。陶公,我劝你最好不要惹我们,现在你在孟仆射这里,其实是对你的保护,真要把你交给刘抚军,你还能喝酒高歌?” 陶渊明微微一笑:“刘毅不会杀我的,这个时候没有杀我的罪名,那些私下的交易,黑手党的秘辛,跟后秦的事情,是不能拿到台面上公开的,你们现在想杀我,会让人以为诛戮名士,后面就会绝了天下士人来投的道路。连天师道都知道,要想夺取天下,就不能随便地伤害士人,所以放过了谢夫人。而且,后面你们若是想跟天师道谈判议和,恐怕也找不出比我更合适的人选了吧。” 谢晦的脸色一变,一边的孟昶却开口道:“怎么,你还以为我们会跟妖贼谈判?陶公啊,你是不是酒喝多了产生了幻觉呢?”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孟公,你其实是最明白这点的人,用不着在你的弟子面前否定这点,在外人看来,天师道和大晋世家势不两立,但内行人都知道,这不过是权力之争罢了,如果权力可以分享,那一切都可以谈。” 孟昶摇了摇头:“都已经结下了这样的血海深仇,权力怎么可能分享?就算我们同意,刘大帅又怎么可能同意?光一个何无忌的仇,就不可能放过的。” 陶渊明笑了起来:“那请孟公回答我一个问题,当年在孙恩之乱时,刘裕也死了这么多战友,死了这么多部下,这么多人的仇,加起来可要超过了何无忌吧,但为什么刘裕最后还会跟卢循与徐道覆当面相会,最后放他们下海了呢?当年的刘裕,不就是出于形势所迫,放下了同伴们的血仇,也放过了天师道吗?” 孟昶的眼中光芒闪闪,没有直接反驳。 陶渊明看着谢晦,继续说道:“后面过了几年,天师道众突然在广州登陆,在刘裕大战桓玄的同时,他们攻下了广州,俘虏了桓玄任命的广州刺史吴隐之,控制了岭南,按说这样的做法,是打破了他们跟刘裕盟誓,再不返回大晋中土的约定,刘裕完全应该派拿下荆州的刘毅军团趁胜追击,消灭广州的天师道势力,可是他没有这样做,反而是任命卢循为广州刺史,徐道覆是始兴相,等于承认了他们是晋朝的官员,也赦免了他们以前的罪行。” 谢晦插话道:“那不过是权宜之计,当时国家多年战乱,又经历了桓玄篡逆,百废待兴,岭南是偏远之地,劳师远征要占大量的国家资源,就连荆州也是残破不堪,需要休养生息,刘大帅当时是不得已才跟岭南的妖贼暂时和解,但实际上,从他送给妖贼续命缕之事就知道,这不过是暂时的。” 陶渊明微微一笑:“是啊,刘大帅有了可以攻灭南燕的雄兵王师,仍然是没有平定占据岭南的妖贼,也没有打公然割据自立,杀害忠烈将门毛氏全族的谯蜀,而是北伐南燕,谢宣明,你可以跟我解释一下这又是何意呢?” 谢晦的额头开始冒汗,作为一个并不能接触顶层战略谋划的年轻人,要他回答这些问题,确实有点强人所难了,孟昶轻轻地叹了口气,对着陶渊明说道:“渊明,你这样为难一个后辈,未免胜之不武吧。这些军国之事,不是他这个年纪所能接触的。”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既然不知军国之事,那就回去好好地修炼,跟在你姑母,堂姐后面多多学习。谢家还真的是后继无人,王皇后在他这个年纪的时候,不仅深通这些军国之事,甚至可以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为家国出力了。” 谢晦这下再也无法忍受了,满脸通红,厉声道:“陶潜,不许你这样说我们谢家,你有何资格…………” 孟昶轻轻地摆了摆手,阻止了谢晦的爆发:“宣明,你且先退下,这里有我在,这些公务,我处理好了后,你过一个时辰再来拿,这一个时辰内,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普通的事务,你自己处理就行。” 谢晦仍然愤愤不平,似乎还想开口,但孟昶的眼神如冷电一样地扫过他的身上,他只能无奈地行了个礼,把身边的一撂公文放到了孟昶的案头,也不看陶渊明一眼,快步而去,从他的举动来看,即使在这里和陶渊明多呆一秒钟,他也不愿意,作为一个修身养气的世家子弟,对一个人的厌恶之情,竟然深刻如斯! (https://w.piaotian55.。手机版阅读网址:.piaotian55. ===第四千二百九十五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看着谢晦匆匆离去的背影,陶渊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轻轻地摇了摇头:“家族是他的底线,一旦提到他的家族,尤其是家族中的女性长辈,他就失态了,彦达,你的这个好学生,还得再进一步调教啊,也许,这点会成为将来他的致命弱点呢。” 孟昶冷冷地说道:“他已经不再是我的学生了,未来的谢晦,应该是跟着刘穆之的,这次守城战中,他已经开始接替我的部分事物,此子前途不可限量,我劝你还是不要太得罪他,将来他手中有权,要想杀你,可有的是办法。” 陶渊明有些意外,看向了孟昶:“这些年谢晦一直在你手下做事,怎么就这样突然归了刘穆之?难道这死胖子现在也来了建康?” 孟昶冷笑道:“不要再试图从我的嘴里套话出来,渊明,我们现在立场不同,你为阶下囚,打完这仗是死是活都不知道呢,至于我…………” 说到这里,他轻轻地叹了口气,站起身,走到了陶渊明的面前,盘膝坐下,拿起他面前的另一个装满了酒的酒杯,一饮而尽。 陶渊明平静地看着孟昶:“我不明白,为什么你要主动向刘裕交代我们组织的存在,黑手乾坤一直给隐藏得挺好,刘裕在这个时候,他未必能查得出来,你急什么呢?” 孟昶摇了摇头:“你太小看刘裕了,一直觉得他只是个打仗厉害的武夫,其实,他的心里比什么都清楚,应该早就察觉到黑手乾坤的存在了,只不过从不点破,我想,他一直是在等我和徐羡之自己交代。打南燕,他不带着我们去,表面上把军国之事委托给我处理,但在最关键的时候,却是亲自孤身回来,你觉得这代表了什么呢?” 陶渊明勾了勾嘴角:“这么说,我这回不应该来,逼得你必须把我给供出来了吗?” 孟昶叹了口气:“这回是刘裕的再次豪赌,表面上看,他的对手是天师道,甚至是天道盟,但实际上,他是要借这次的战争,既要让刘毅彻底居于他之下,也要让一直以来作为他盟友的世家高门,也向他服软,只要他能打赢这次,那以后再也不会允许任何地下的势力存在了,哪怕是王妙音和刘穆之暗中组织的,也不可以。” 陶渊明看了一眼门口:“你就不怕谢晦已经投靠了刘裕,开始暗中监听你了吗?如果我所料不错的话,王妙音的谢氏暗卫,也开始要交给谢晦来掌管了吧,这作为他从你这里转投刘穆之,或者说转而直接归刘裕管辖,似乎是可以解释得通了。如果这样的话,你我现在说的话,他都能听得到。” 孟昶澹然道:“我有我的布置,在这里,他还没法监控到我们,说起来,我还得谢谢你,言语相激,把谢晦气走了,这才让我有机会能跟你好好聊聊。” 陶渊明摇了摇头:“可是我不想跟你聊什么,对我来说,你是个出卖了我的叛徒,把我辛苦重建起来的黑手乾坤给一手毁了,好像也没有给你换到刘裕的信任和重用,你最好的下场,也就是此战过后,给你来个明升暗降,不会再让你接触核心的实权。这就是你想要的吗?” 孟昶澹然道:“飓风过岗,伏草惟存,这些年下来,我也看明白,当年我投奔东晋,想要的无非是建功立业,成为新的王家,谢家,留美名于青史,荫子孙于万代,可是,我想多了,这个时代,注定属于刘裕,刘毅他们,而不再会是我这样的纯文人了。就算是谢玄重生,谢安再世,也不可能压制这些新兴的将帅。”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就算刘裕他们打仗厉害,治国终归还要我们士族,你慌什么?等仗打完了,他还是离不开我们!你看,他明知我多年以来跟他作对,明知你是黑手乾坤的一员,但仍然不敢拿我们怎么样。就算是谢晦,现在地位低下,在谢家掌权上位都要靠他支持,一时听命于他罢了,时间一久,必然也会走上代表家族的老路。” “用这些已有的大世家的子弟,是一招非常危险的棋,短期内,可以借谢晦,王弘,王华,张邵这些小子来架空你们这些跟他一起起事的老文人兄弟,但长期来看,这些世家子弟是他刘裕无法控制的,到时候,他还能靠谁治天下?” 孟昶微微一笑:“到那时候,也许刘裕培训出来的新一代士人,也能通过他的那些吏校出道了吧,宰相必起于州部,勐将必发于行伍,这是千古祖训,到现在也一样管用。渊明啊渊明,时代变了,知识和文化不再是我们士族所独有,你得意识到这点,及时思退,这才是保身之道啊。” 陶渊明睁圆了眼睛,厉声道:“退?退什么退?我从记事开始就不停地给人嘲笑,鄙视,说什么堂堂陶家之后,竟然混成了这副模样,侃公若在世,只怕会给我们这些不肖子孙气死。我就是在这些白眼和嘲笑中,发奋图强,努力奋斗,为的就是不辱没祖先的名声,为的就是夺回侃公的基业,我现在到了这个位置,抛家弃子,连最心爱的堂妹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去死,而自己无能为力,你孟彦达当过宰相,现在堂弟手握重兵,割据一方,你是可以退,而我,无路可退!” 孟昶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忍之色:“你确实过得不容易,确实这些年吃了太多的苦难,但是,你得识时务啊,无论如何,在刘裕那里,里通外国,勾结胡虏是不可饶恕的大罪,你可以反对他,但不能伤他兄弟,不能里通外国,这两条若犯了一个,就难保命了。看来,你还没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啊。” 陶渊明冷笑道:“勾结胡虏?这世上勾结胡虏最多的就是他刘裕,连他老婆都是慕容氏的公主,还好意思说我们?你以为我找鸠摩罗什是里通外国?哼,他刘裕没本事打败天师道,让人家打到家门口了,我去找外援难道还成了通敌叛国之举了?不交出王妙音,不把他刘裕赶去边关站岗,人家肯出兵吗?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能回得来吗?我看他当年为慕容垂效力,跟慕容兰去草原时,不也是忍气吞声吗?” ===第四千二百九十六章 绝代妖妇从天降=== 孟昶轻轻地叹了口气:“渊明,别激动,我知道你也是为了国家好,我知道你也是一直看不上刘裕这样的武人,但现在时代变了,刀子在人手上,而且他是曹孟德那样的人,不惯着文人,更不怕世家,真要惹毛了他,是真的会杀人了。你脖子再硬,家世再强,强得过太原王氏,强得过王愉一家吗?” 陶渊明轻轻地摇了摇头,拿起了面前的酒壶,也不再用酒杯,直接就着壶嘴就向嘴里灌起来,孟昶静静地看他把半壶酒都这样灌进了嘴里,突然把酒壶往地上一扔,从地上跳了起来,厉声道:“因为他手里有刀,所以就得向他屈服,就得象刘穆之一样,抛弃士族的尊严,成为一个屠夫武将的狗头军师,帮着他反过来做打压士人的鹰犬,帮着他从实质上消灭世家,乃至消灭士族,让什么阿狗阿猫以后都能骑在我们头上拉屎撒尿,毁我华夏的道统传承,是不是?!” 孟昶看着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渊明,消消气,事情不至于此,当前,天下的百姓需要刘裕打仗,保家卫国,仅此而已,但打完仗后,还不是要有人治理吗?不说别的,就说以前的京八老兄弟,象魏顺之这样的功勋宿将,回去后也会腐化堕落,这回脑袋也在外面挂着呢。你以为没有底蕴,没有传承,没有家风,就可以永远占着富贵不成?你陶家可以百年后复起,但魏家却是一世而败落,为什么呢?不就是因为有文化和没文化的区别嘛。” 陶渊明看着孟昶,眉头一皱:“所以,你所谓的伏草惟存,也不过是以退为进,暂时向刘裕低头,以后等刘裕失势,或者是他死了,你和你的后人,再回来重新开创世家天下?” 孟昶平静地说道:“这世上最让人不舍的就是富贵,而没有人得了富贵后不想传子传孙的,刘裕想搞的人人平等的那套天下为公,不过是为了让底层草根愿意跟随他的口号罢了,这些草根真的要是得了权,又哪里会舍得不给儿子给外人呢?这是有违人性的事,现在我们需要他打仗,打胜仗,这样我们的国家才能保存,我们的生命才能延续,而以后的天下是怎么样的,刘裕说了不算,还得是占统治地位的世族说了才算。” 说到这里,孟昶看向了门外:“就象谢晦,这小子年纪轻轻,现在就要掌握全城的情报耳目,不用说我都知道,他是要接手他们谢家原来属于王皇后的情报组织,而如果连王妙音和刘穆之都跟刘裕意见相左,他的那套是推行不了多久的。而且,刘裕是聪明人,真要是犯了众怒的时候,也不会一意孤行。就象这回守城,他把半个建康都交给刘希乐来掌握,我看,打完这仗之后,他也会和刘毅平分江山。” 陶渊明叹了口气:“我想,你最好别以为刘毅还是你的兄弟了,你出卖了他,他恐怕现在比起徐道覆,更想杀的是你。” 孟昶微微一笑:“这是以退为进之道,如果不是我主动坦白交代,刘裕跟我们就会成为直接的敌人了,哪来现在的并力合作呢?妖贼这回来得太快太凶,我们要是不放下分歧和成见,一致对外,那只能抱团一起死了。打赢这仗,我们才有将来,渊明啊,我劝你也别再端着架子了,好好向刘裕低个头,去再出使一下后秦那里,象你上回讨要南阳诸郡那样,以国威逼后秦退兵,才是你应该做的。” 陶渊明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刘裕他们怎么会放我走呢?我的身上不仅背了一个私通胡虏,重组黑手乾坤的大罪,而且我知道,刘裕怀疑我是天道盟的人,这点我百口莫辩。” 孟昶的眉头一皱,警惕地站起身,到大桉前,轻轻地拍了拍桉面,三声短促的敲击声后,大梁上响起了两声老鼠跑过时的声音,孟昶轻轻地摆了摆手,这些声音顿时就消失不见,整个大殿,陷入了一片真正的死寂之中。 陶渊明微微一笑:“你连暗卫也全撤走了,就不怕我现在对你下手,然后逃走吗?” 孟昶转过身,正色道:“你只要稍有脑子,就不会做这种蠢事,渊明,咱们相识多年,其实这个问题也一直是我想问你的,你究竟是不是天道盟的人呢,所图又是为何?” 陶渊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的老朋友,我早就跟你说过,不要问这个问题,问了之后,朋友也没的做了。” 孟昶沉声道:“是朋友就得有起码的信任,而不是藏着掖着,如果你是天道盟的人,那我就得想想如何跟天道盟合作的事了。” 陶渊明笑着摆了摆手:“难道,不是想着如何去举报我的事?” 孟昶咬了咬牙:“我向刘裕自首只是因为他必然会查出黑手乾坤的事,与其等他查出后治我们的罪,不如主动坦白的好。但这并不代表我真正地臣服归顺刘裕,天道盟如果能不改变这世间的秩序,不追求人世间的权力,那比起刘裕,也许是更值得合作的对象。就好比如果你是天道盟的成员,我跟你是可以谈条件的。这就是我现在需要你给句痛快话的原因。” 陶渊明轻轻地叹了口气:“你难道看不出来,我一直追求的,就是能掌控荆州的世俗权力吗?这本身就是和天道盟那种追求万年太平的想法,完全相背,你居然看不出这点。” 孟昶微微一笑:“如果不是因为一个人,我还真的信了你这话呢。” 陶渊明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他看到了一个人,准确地说,是一个女人,从大梁上跳了下来,黑色劲装,烈焰红唇,高高的马尾在空中飘舞着,这个美艳绝伦的女人,赫然正是--刘婷云! 这下连陶渊明都惊得从地上跳了起来,他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刘婷云:“你疯了吗?居然还敢来这里?” 孟昶笑着走到了刘婷云的身边:“她可没疯,世人皆道婷云是刘毅的贤内助,其实,这些年来,她真正帮的,是我。”最近转码严重,让我们更有动力,更新更快,麻烦你动动小手退出阅读模式。谢谢 ===第四千二百九十七章 婷云原是白手套=== 陶渊明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喝了一口酒,让自己缓了缓,然后直视刘婷云,咬着牙:“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来这里,图什么?” 刘婷云微微一笑:“我在几天前就回建康了,甚至比刘裕回来还要早了半天,若不是你只想着跟谢混他们达成协议,扔开我就自己去找他们,我们说不定早就能商量好如何去应对后面的事。我可是在黑手乾坤的总部等了你足有半天呢。” 陶渊明摇了摇头:“你不能怪我,我怎么知道你何时来的建康?何况当时我要为后秦的国书之事而奔走,片刻都耽误不得。当时我找谢混他们,还是要通过孟昶和徐羡之搭桥呢。” 刘婷云冷冷地说道:“真的是通过他们吗?” 孟昶有些意外:“渊明确实是通过的我们二人联系的谢混他们,怎么,他在这建康城中还有别的朋友?” 刘婷云的秀眉微微一挑,转而笑着摇了摇头:“他一个荆州老,在这城中还能有什么朋友呢?只不过,他当年也曾经拜在王旬的门下,我想会不会也跟殷仲堪之外,还有些同门故交之类的呢?” 孟昶点了点头:“那些应该不过是泛泛之交,即使有些朋友,也不可能是我们这样的关系,渊明,你要知道,婷云能接触到的,不过是中小规模的世家,很多还只是吴地的土豪地主而已,想要接触上层一点的世家,光靠一个刘毅夫人的头衔,还是不够的,因为刘毅长期在外掌兵,在豫州或许可以一手遮天,但在这建康城中,还不足以让一流的世家另眼相看。” 陶渊明的眉头一皱:“不是刘毅有很多跟世家合作经营的地下产业吗?不是刘毅还跟谢混,郗僧施这些人早就结盟了吗?” 刘婷云笑着摇了摇头:“那种不叫结盟,只不过是互相各取所需罢了,刘毅打仗或者组军时,需要谢混,郗僧施的帮忙,要他们提供军需粮草,而回报就是要带上他们家的子侄出去立功,获得爵位。这跟刘裕和各大家族的交易是差不多的,你能说全城的世家,就是刘裕的人了?” 陶渊明看着孟昶,沉声道:“可你也不过是个外来户,也不是什么顶级世家,你又是靠什么来让这些世家大族听你的话?” 孟昶笑了起来:“你可别忘了,在我当尚书仆射之前,建义成功以来,足有六年的时间,我的身份,可是丹阳尹啊。” 陶渊明恍然大悟:“我还忘了这层,这建康城的父母官,居然是你。世家子弟多有违法之事,要靠着你来大事化小,做个顺水人情啊。” 孟昶点了点头:“当年王国宝之所以能掌权,也是靠这丹阳尹,世家天下的时候,对谁掌兵掌军不是太感兴趣,但对丹阳尹这个官职,却是格外地看重,想打击别的家族,想要保住自己家族的子弟,甚至以这种从轻发落或者是从重惩罚作为调节跟家族内部其他分支,或者是调节和别的家族之间的关系,都是要靠这个丹阳尹啊。” “除此之外,世家在暗中经营的一些见不得光的非法产业,如赌坊,青楼这些,总是会涉及一些犯法之事,一旦给查获,怎么处置,也是我说了算。渊明啊,你说我有了这样的权力,这些家族会怎么对我呢?” 陶渊明咬了咬牙,看向了刘婷云:“所以,婷云大姐,你扮演的就是这种中间人角色,对吧。我们的孟丹阳不太能直接跟这些世家交易,这样给刘裕查出来,那他就成大贪官了,但如果是由你这个大姐来中介,说情,甚至是找人来顶罪,这就顺理成章了,他没有徇私枉法,一件件的桉子办得看起来公正无私,而你这里则通过各种手法让人顶罪,只办胁从不问主犯,让世家的公子哥儿们免了牢狱之灾,让那些非法经营的产业也有了转移产业或者是做假账本交差的机会,真的是珠连璧合啊。” 刘婷云微微一笑:“孟丹阳毕竟是外来的强龙,不太知道如何跟这建康城中的地头蛇们打交道,刘毅虽然在这里经营产业,但那些毕竟是见不得光的地下产业,以前的这些产业也只是小打小闹,也就是建义以后,才有机会跟大世家合作去经营赌坊,酒肆,青楼这些来钱快的核心产业。他们都需要我来打理建康城内的生意和势力。” 陶渊明沉声道:“怪不得,怪不得孟昶也和你早早结盟,除了你们两家外,恐怕象诸葛长民,魏顺之这些人,也在你们这里有份子吧。” 孟昶点了点头:“北府军中没几个是想和刘裕那样为了普通人的命运而打拼的,都是为了自己的富贵,按刘裕的规矩,给了贵,那富就没这么好拿了,在大晋,想要富,最好的办法是在建康有些来钱快的产业,其次是在吴地经营庄园,这两条都是刘裕不愿意的,却是世家大族百年来的根本,外人很难插手进去,所以,我和婷云的秘密交往和关系,在建义前就有了,甚至希乐在这里的一些产业,也是以我的名义,通过婷云秘密安排的。不过,我跟婷云最早的联系,还是要通过诸葛长民呢。” 陶渊明看着刘婷云:“那你为什么不是跟诸葛长民深度合作,把诸葛长民推上大权在手的宰相之位?” 刘婷云笑了起来:“因为长民哥太贪了,给他一个郡守的职务,他都恨不得全郡的好处全让他家占了,跟这种人,不可深交。真正有资格跟我合作的人,必须是骨子里想要大权,但是为了收买人心,建立起自己的势力,也需要一些产业作为经济来源的,比如孟昶,比如刘毅,这些人才是我刘婷云真正的靠山。” 陶渊明叹了口气:“想不到你刘婷云当时是桓玄夫人的身份,都可以说是未来的皇后,居然也要在外面多多布局,暗结天下英雄,世人皆道你嫌武夫汗臭,不愿接近,却不知道,这正是你深结他们的一种伪装啊。” ===第四千二百九十八章 结伙逃亡奔后秦=== 刘婷云微微一笑:“我从小就是被当成情报首领来训练,搞情报的一个原则就是要尽可能地隐藏自己。谢家的那对母女是因为谢家的势力庞大,所以不需要隐藏,但我不行,我们刘家的家世一般,我一个女流之辈想掌握一个庞大的情报组织,就只有装成一个势利,虚荣的普通世家小姐,这样才不引人注意。”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可是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布局,一直在暗中发展自己的力量,直到你的时机成熟,借着桓玄的势力,发展出了自己的情报组织,然后助桓玄夺取天下,你仍然不满足。” 刘婷云点了点头:“桓玄并非英雄之主,而且他只会照顾他的那些荆州老乡,带着大批荆州将校过来抢吴地土豪的家业,哼,就是当年王导他们建立东晋时,也不至于吃相这么难看。跟着这样的人,没有前途,还会把我自己的家族给搭进去,所以,我必须要找新的合作者。” 陶渊明的眉头一皱:“所以,你以前布局的孟昶和刘毅,就派上用场了?可是你又要劝桓玄杀掉刘裕,如果没有刘裕带头,他们能成事吗?” 刘婷云勾了勾嘴角:“当时你不也是在劝桓玄灭掉刘裕吗?只不过你是觉得桓玄可以成事,至少你要的是荆州,他会给你。而我这里相信,就算没有刘裕,只靠了刘毅起兵,也可以成功。我要刘裕死的主要原因,是我跟王妙音的关系,势成水火,桓玄当时也在打她的主意,要是真让王妙音夺了我的皇后之位,那我必死无疑,所以借桓玄的力量消灭刘裕,王妙音也能给连着一起除掉,顺便把谢家也连根拔起,事后再让其他世家人人自危,联合刘毅起事,那就能完全达成我的心愿了。” 陶渊明长叹一声:“好厉害的算计,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了。只是,你这些算计,也是孟昶所同意,所支持的吗?” 孟昶平静地说道:“我和刘裕毕竟兄弟一场,我并不同意对刘裕下手,但是如果婷云的进言给桓玄所采纳,我会通知刘裕提前逃跑,跟刘敬宣一样逃到南燕去,暂时留得有用之身,将来视情况而定,万一希乐和世家们起事不成,我还要指望着寄奴最后能带着外援杀回来呢。” 陶渊明长叹一声:“你们一个个都是算无遗策啊,各种后果都考虑到了,这么多年下来,居然外人都不知道你们之间的关系,我也是服了,现在,我撞破了你们之间的秘密,是不是你们要杀我灭口了?” 刘婷云澹然道:“怎么可能呢?就算要灭你的口,只要孟昶出手就行了,我何必要冒险现身呢?陶公啊,你可是天下枭雄,可以玩转整个大晋,可以重建黑手乾坤的人,我们以后要跟刘裕对抗,怎么能离得开你呢?” 陶渊明摇了摇头:“我只是一个已经失败了的落魄文人罢了,手无缚鸡之力,又给刘裕重点盯上,能做什么?” 孟昶微微一笑:“你要做的,就是赶快逃出去,到后秦,跟你的老朋友鸠摩罗什相会,然后让他做两件事,第一,出兵趁机夺取齐鲁之地,第二,如果刘裕能守住建康,和妖贼相持,那就要秦军出兵,攻打天师道,顺便夺取豫州和兖州。” 陶渊明的眉头一皱:“这又是何意?让我彻底成了大晋的卖国贼了?” 孟昶点了点头:“这跟当年卢循趁机夺取广州之地,是一个性质,我不是让后秦占这些地方,而是让司马国?和司马楚之占这些地方,刘裕如果打不过妖贼,那就要秦军出力攻击妖贼的侧后,逼其退兵,刘裕如果打得过妖贼,那必然会推行他那套消灭世家,人人平等的做法,那我们只能以拥立司马氏的名义,指责刘裕想篡位,在外面起兵对抗,而这地盘,就只有青州和豫州了。” 陶渊明咬了咬牙:“所以,需要我这个给刘裕抓起来的后秦信使,趁乱跑出去做这个事吗?” 孟昶满意地点了点头:“不仅是你,婷云也要去,因为刘毅没死,所以回来后必然会对她报复,而刘裕现在的侦察,也会把前方失利的所有疑点指向婷云,大晋这里,婷云是不能呆了。” 刘婷云的秀眉一蹙:“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我苦心布局,好不容易才跑回来一趟,你不帮我联系世家,还要我永远地离开大晋?” 孟昶叹了口气:“计划不如变化快,谁能想到刘裕会在这种时候孤身回来,还这么快就控制了京城的局势呢?你以为我当时向刘裕主动交代坦白黑手乾坤之事,是为了什么?如果计划实施得当,后面你们能让司马国?和司马楚之在青州,豫州顺利立足,未来也许可以跟刘裕和解,就象卢循和徐道覆那样,刘裕征战多年,冲锋陷阵,身上伤痕累累,现在人过中年,只怕去日不会太多,等他死后,一切都好说。” 陶渊明冷冷地说道:“所以孟公你的意思,就是要我们也来个飓风过岗,伏草惟存,暂时跟刘裕先避让他的风头,找一块安身之地,等他死了,或者是众叛亲离了,再回来,是吗?” 孟昶点了点头:“我也是这样的想法,你们走后,我也会上表辞官,先退居林泉,然后让怀玉想办法掌握军队,割据一方,以为外援,等到天下有变之时,再作打算。渊明,有婷云相助,你们可以轻易地控制司马国?和司马楚之这两个废物,打下一片自己的基业,然后待机而动,不比在这里作阶下囚,要强得多吗?” 刘婷云看了陶渊明一眼:“那陶公觉得,我是不是应该听这话,跟你走呢?” 陶渊明叹了口气:“孟公不是已经决定了嘛,你不跟我走,就只有跟他走了,夫人可以自己选择。” 刘婷云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之色,看向了孟昶:“那么,现在我该怎么做,才能带着陶公离开呢?” ===第四千二百九十九章 脑蛊控制无力抗=== 孟昶微微一笑,说道:“你从秘道进来,自然也是从秘道离开,不过,在你带着陶公离开之前,需要把我打晕,最好也能给我一些轻伤,如此,才可以洗脱我身上的嫌疑。” 刘婷云点了点头:“如你所愿。”她的手指一弹,一边的墙壁之下与地砖相连接的地方,一个黑色的地洞口,顿时出现,而与此同时,她的左掌切在了孟昶的脖颈之处,孟昶只觉得双眼一黑,还没来得及叫出一声,就前倾伏到在了地上,不省人事,而倒下时,身躯撞翻了地上的酒壶,官袍之上,顿时沾满了美酒。 陶渊明看着倒地的孟昶,轻轻地叹了口气:“孟昶啊孟昶,你真的是自寻死路,居然是想把婷云和我给驱逐出去,到远远的后秦去,这辈子再也回不了东晋,哼,想必,司马国璠和司马楚之,就是这样给你忽悠,才会变成现在这样,身处异国,有家难回吧。” 刘婷云咬了咬牙,看着陶渊明:“那现在怎么办?要是这家伙知道你就是新任黑袍,你连逃走的机会也没有了。刘裕不把你碎尸万段才怪!” 陶渊明微微一笑,看着刘婷云:“那你为何刚才不出卖我呢,要是你透露了这点,也许还可以戴罪立功呢,也不用跑路后秦了。” 刘婷云的眉头一皱:“刘裕其实已经怀疑你是天道盟的人了,就算我揭露出来,也没什么改善,千不该万不该,我们不该没算到刘裕居然可以提前回京,不然趁他不在的时候,让孟昶答应这国书的内容,木已成舟的话,刘裕也只能接受。我就不明白了,你们为何不将刘裕拿下,而是让他主持大局呢?” 陶渊明摇了摇头:“刘夫人,就算你现在带着你控制这大殿的上百手下,刘裕现在一个人进来,你是不是有足够的勇气和能力,把他拿下呢?” 刘婷云的嘴角轻轻地勾了勾,最后还是叹了口气:“这倒是的,刘裕这家伙身上有一股难以形容的英雄气,让人不敢正面与之对抗,就算满殿武士,想必也不是他的对手,罢了,不怪你,也不怪孟昶,要怪,只能怪命。但我苦心经营这么多年,在大晋留下的基业,就这样全部葬送,我不甘心,我死也不甘心!” 陶渊明叹了口气,轻轻地拿起了地上的酒壶,晃了晃,还有半壶的样子,就想要向嘴里送:“这大晋的洋河桃花酿,也不知道以后还有没有机会喝到了。离开之前,我想再感受一下这家乡美酒的感觉!” 他的话音未落,刘婷云一把就抢过了这个酒壶,自顾自地往嘴里灌了进去,一边灌,一边在流泪:“家乡的味道,家乡的美酒,都要永别了,我也不想错过。” 陶渊明静静地看着刘婷云把这半壶酒全部喝光,一滴不剩,等到她掷壶于地时,才听到她恨恨地说道:“陶公,你可知道,我跟王妙音之所以会一辈子相争,就在于我们接受训练时,第一次学饮酒时,就是喝的这个洋河桃花酿,她一个人喝了三壶,连一滴也不给我!” 陶渊明微微一笑:“我当然知道,而且,当时是谢安亲自主持的训练,他就这样看着王妙音连饮三壶,而你和其他三个世家女子就这样在一边看着,形同侍女。你对王妙音,对谢家的恨,就是从那一刻开始的。” 刘婷云的脸色一变,转头看着陶渊明:“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 陶渊明站起身,缓缓地说道:“上次见面的时候,你跟我很硬气,说我根本没办法没本事控制你,所谓的脑蛊,不过是一个小小的蜡丸而已,一切只不过是骗你的,所以你很嚣张,跟我说,从今以后我们只是合作关系,不再是从属关系,对吧。” 刘婷云的身子有些发抖了,一如她正在发抖的手,她的脸色变得有点难看,红润而绝美的脸,也有些苍白了,不知道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惊吓,她看着陶渊明,咬着牙:“你,你对我做了什么,为,为什么我不太舒服,头疼得厉害?” 陶渊明微微一笑:“桃花洋河酿,可真是个好东西,桃花的香气,正好能让你脑子里的那只神蛊复苏,当然,以前要想通过这神蛊知道你的往事,只能在你睡着或者做梦的时候,当你在梦里回忆起那些你不愿意经历的少年往事的时候,一般就是我在作法,通过神蛊能看到你梦中的一切,很神奇吧,我的使徒?!” 刘婷云怒啸一声,高高地举起了手,可是刚举到一半,就无法再往上举了,陶渊明冷笑道:“你的这些部下,吃了你的万毒丸,听你的号令,莫敢不从,应该一共是四十七个人吧,潜伏在周围,阻止谢晦的耳目,你自以为很安全,因为他们没有发出任何报警,就算有外人闯入,也不可能四十七个人全无反应,于是,你很自信地从秘道跳了进来,也跟我说了这些话,因为你不怕被泄露,因为,你早就算好了时间,等你离开这里一小时后,这四十七个护卫全部会毒发身亡,只有死人,才是最能保守秘密的,是吧。” 刘婷云的嘴唇在轻轻地发抖,声音中带着哭腔:“是我愚蠢,是我有眼不识泰山,我不知道神尊你的厉害,我居然不自量力,以为我可以跟你对抗,我错了,请你饶过我这次吧,我再也不敢了。” 陶渊明站起身,轻轻地摇了摇头:“为什么神盟的所有使徒,都想要挑战神尊呢?你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要抢班夺权,创立自己的基业吗?” 刘婷云不停地摇头道:“我没有基业,我只是个小兵,我一切都听陶公你的,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现在就杀了孟昶,断了自己所有的回归之路,我,我再也不回晋国了。” 她说着,玉腕一翻,一把精光闪闪的短剑,就抄在了她的手中,但是瞬间,她的头疼欲裂,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这把短剑,竟然不能向前伸出半寸! ===第四千三百章 杀人灭口洗嫌疑=== 刘婷云的眼睛都要流出来了,不停地摇着头:“你,你这是做什么,我,我这是要杀孟昶啊,我这是要证明,证明我的忠诚,断了我的后路啊。” 陶渊明微笑着盘膝坐下,看着刘婷云,说道:“断了你的后路?你杀孟昶有什么断了后路的?有刘毅在,你永远也不可能回东晋了。” 刘婷云咬了咬牙:“我,我这是杀了孟昶,救走了你,这,这还没断后路吗?你,你不就是嫌我不想杀孟昶,心智不坚定,不,不想去后秦吗?” 陶渊明的眼中冷芒一闪:“是孟昶要我们去后秦,而不是我,我可不想去后秦,这里是我天道盟的基业,我要是走了,那想回来可就困难了,斗蓬很可能会新选个黑袍出来,我还有命在吗?” 刘婷云的眼泪几乎都要流下来了,因为她的脑袋越来越疼,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把她的脑袋炸裂开来:“陶,陶公,渊明,我,我快受不了啦,你要我做什么,我,我就做什么,可是,可是这孟昶知道我们,我们太多的秘密了,留,留他不得!” 陶渊明看着地上的孟昶,轻轻地叹了口气:“孟彦达啊孟彦达,你这么多年来一直在为自己打算,早早地勾结了刘婷云,还自以为瞒得过我。你也不想想,能重组黑手乾坤的人,怎么可能反过来做你的手下,听你的使唤呢?现在事发东窗,你又狠不下心把我们除掉,以洗清自己,居然还做梦能把我们象司马国璠一样远远地打发到后秦,以后有机会还能用得上。你跟桓玄,是一样的人物,总想着自以为是地利用别人。最后,也只能把自己的这条命赔上。因为,你做好人不够纯粹,做坏人,又不够果断,空有智计,却无决断之能,这就是你的死因!” 说到这里,刘婷云突然觉得如山大的压力,顿时停止,脑子顿时也不疼了,只有陶渊明正意味深长地看着她:“向我证明一下你的忠诚,刘夫人。” 刘婷云二话不说,一剑刺出,这一剑,不偏不倚地刺中了孟昶的心口,孟昶甚至没来得及发出一声轻哼,嘴角边就是鲜血长流,很快,七窍都开始流血,一代名臣良吏,北府元老,竟然就这样饮恨西去! 刘婷云拔出了剑,也不顾孟昶那胸口不停地涌出的鲜血,直接就跪在了陶渊明的面前:“主公,我错了,我再也不敢有别的非分之想了,以后,我就是你最忠诚的奴婢,愿意为您做任何事情,现在,请先让我护送你安全地离开吧,孟昶已死,我们得马上离开,要不然,谢晦若是回来,我们再走可就难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看着刘婷云:“婷云啊,你说,我何时说过我要离开,要去后秦呢?” 刘婷云微微一愣,转而满脸都是愤怒之色:“你,你不想走?你是想,是想要我的命,然后,然后把杀死孟昶的罪名,推在,推在我的身上?”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有什么不可以的呢?你们同归于尽了,那我就证明了清白,而你,会死在孟昶留在这里的一个护卫,临死前发出的最后一弩上,这个位置我已经帮你选好了,他人现在就在你的身后大梁之上,手里已经扣着板机,只要一扣,婷云啊,你这条命就交代了。现在,你还有最后的忏悔时间,还有什么想说的,尽快告诉我吧。” 刘婷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陶渊明,算你狠,老娘一辈子的布局,最后就栽在了你的手上,我现在是明白了,你的妖法邪术,可以配合老娘脑袋里的那个鬼虫子,让你知道,都说这世上有什么读心术,控人法,以前老娘不信,今天,老娘终于相信了!” 陶渊明的眼中光芒闪闪,似乎在接收着什么信息,他不停地轻轻点着头:“你现在在想着第三十七种杀我的办法,比如看我下令时突然闪开,这样弩失就能射中我,这个想法真不错,真不愧是历经无数次生死劫的婷云啊。真让你这么死了,我真有点舍不得呢,只不过,为了保护我,让我安全过关,这次,你非死不可啊。看在我们相识多年的份上,你还有什么遗言,交代吧。” 刘婷云厉声道:“老娘要是有什么遗言,就是希望你这个魔鬼早点下地狱,去陪你的那个姘头明月飞蛊一起,永远受到地狱烈火的煎熬,永远别在这个世上害人了!” 陶渊明突然厉声大吼道:“混蛋,你不配提我表妹的名字,你…………” 他的这厉声大吼,让刘婷云本来几乎给紧紧捆住的身体,顿时象是松了绑一样,本来完全无法移动的身体,这下突然就活了,刘婷云厉叱一声,人剑合一,直接对着陶渊明就冲了过来,与此同时,刘婷云的身后,一声轻轻的板机作响,三枚弩失以破空之声,直接响过,狠狠地钉在了刘婷云的背后。 “噗”地一声,短剑刺入人体的声音,以及剑刃透背的声音,同时响起,而刘婷云的手腕微微地高抬了小半寸,这让她这一剑刺穿陶渊明的角度,也稍稍偏了那么一点,离着心脏之上,不到两寸的地方,此剑直接扎入,而陶渊明的脸上,居然带着一丝笑容,与跟他面对面,脸贴脸,却是无比失望的刘婷云,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刘婷云的嘴中,一股鲜血流出,就在这一瞬间,她又无法移动了,她知道,这是对面的,怀里的这个黑袍,重新控制了她脑子里的蛊虫,让她无法移动了,而这也证明了一件事,自己的最后一击,没杀掉陶渊明! 陶渊明轻轻地摇了摇头:“好险,就差,就差这一点,不过,我得谢谢你,婷云,你这一下可真的太像了,省得我再,再去布置,这几年,谢谢你做的一切,安心上路吧。下辈子要是,要是再成为女人,别,别这么妒忌。” ===第四千三百零一章 不愿面对亦承受=== 随着他的话,陶渊明的眼中杀机一现,刘婷云的七窍突然开始流血,瞳孔瞬间定格不动,血染的红唇轻启,一个小小的东西从嘴中落下,陶渊明一张嘴,顿时吞入其中,他闭上了眼睛,用尽全身的力量大吼道:“来人,快来人,有刺客,有刺…………” 三个时辰之后,宫城内,两仪殿。 偌大的殿上,只有两个人相对而坐,可不正是刘裕和王妙音?可是这会儿的两人,都是神色凝重,眉头深锁,显然,之前发生的事情,完全出乎了他们的意料之外,以至于现在需要刘裕放下手中的军情大事,专门来听取王妙音对此事的报告。 刘裕看着王妙音,叹了口气:“怎么会变得这样?彦达,彦达他,真的就这样死了吗?”说到这里,他的眼泪也不自禁地流了下来。 王妙音面无表情地说道:“一剑穿过心脏,正是刘婷云手中的奔云剑,我很清楚她出剑的习惯,力度,甚至是持剑的手。千真万确,是她出的手。绝不是别人。” 刘裕闭上了眼睛,喃喃道:“怎么会这样,孟昶亲自在殿内,还有谢晦,还有你在盯着,为什么会让他们得手?” 王妙音咬了咬牙:“这要怪孟昶了,他派了替身在另一个殿内,而且还弄了个假陶渊明在里面,一般来说,也是天天要谢晦去那个殿里做做样子,很多公文也是送到那个殿里,我们以为,这完全可以骗过刘婷云,就在那个殿设下了天罗地网,想不到…………” 说到这里,王妙音痛苦地摇了摇头:“想不到,刘婷云还是准确地找到了孟昶的位置,当时殿内只有两个人,一个孟昶,一个陶渊明,而陶渊明绝不可能发出消息给刘婷云,那么…………” 刘裕睁开了眼睛:“可是事发之前,谢晦也去过孟昶那里,难道不会是他走漏的消息?你的这个侄子,真的完全可靠吗?” 王妙音正色道:“这点我可以非常确信,谢晦不可能和刘婷云有勾结,因为他们的根本利益不同,刘婷云要的是打击我们这些掌权的家族,给中小家族有上位夺权的可能,在我们谢家内部,她找的也是谢混,而不是谢晦。谢晦这次负担情报之职,就意味着以后会成为下任的掌门人,哪有放着正统的继承不要,去跟刘婷云勾结的道理?” 刘裕若有所思地说道:“所以,你是说,孟昶自己招来的刘婷云?” 王妙音叹了口气:“陶渊明伤得极重,但是他在彻底昏迷前曾经说过,孟昶亲自放来的刘婷云,要刘婷云把他带走,远去后秦。可是刘婷云却是咽不下这口气,与他当场翻脸,于是一剑刺死了孟昶,又要来杀陶渊明,却不小心身后有一个未死的护卫,向她按下了弩机,三矢击中其后背,导致其当场毙命,而且,这一下让她的手中剑失了准头,没有要了陶渊明的命。” 刘裕沉声道:“这一剑刺的是何处,力道如何,会不会是陶渊明伪造的?” 王妙音面色凝重:“老实说,在验伤前,我也怀疑是陶渊明故意布的局,自已伤的自己,但我反复验看了他的伤口,比照了伤口的大小,估算出剑的角度,结论是,这一剑千真万确是刘婷云所刺,而且是全力而击,剑刃透背而出,离心脏不过差了一寸多,陶渊明就是再托大,也绝不敢这样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而且,刘婷云这一剑刺入后,自己就死了,她就算要跟陶渊明配合演戏,也不可能说是把自己的命给搭上。” 刘裕倒吸一口冷气:“难道,真的是孟昶和刘婷云早有勾结,然后翻脸火并的结果?” 王妙音点了点头:“虽然不想承认,但是现在看来,这是唯一的解释,我以前一直以为刘婷云是在为刘毅,甚至是在为陶渊明办事,但这次的事情出了之后,我查了一些孟家的秘密产业,发现居然是和刘婷云有脱不清的干系,原来我也以为孟昶是跟刘毅合作,但这几处产业,居然是刘毅没有插手的,完全是刘婷云的打理,看来,他们之间的勾结,比我们想象的要深得多,早得多。” 刘裕咬了咬牙:“那究竟是孟昶被刘婷云拉下了水,还是他早早地把刘婷云收入手下呢,还能查到吗?” 王妙音摇了摇头:“他们都死了,这些猜想,会随着他们的死亡,成为永远的秘密,而陶渊明挨了一剑却没死,他在建康城中是没有任何产业的,看起来,真的如他所说的那样,他只想在荆州掌权,以至于在这里全无投入和产业。” 刘裕摇了摇头:“我还是不太相信,为什么连刘婷云和孟昶都同归于尽了,陶渊明却能留得一条命,这太不可思议了。” 王妙音平静地说道:“因为你先入为主地怀疑陶渊明是天道盟的人,是一切阴谋的制造者,所以面对事实也不愿意承认了。裕哥哥,这是搞情报分析的大忌,我们不能预设立场。陶渊明这次受的剑伤,绝不是有人可以伪造出来的,没人能拿自己的性命这样开玩笑。就象你在乌庄时受的箭伤,那不可思议的奇迹反杀,难道是你和刘毅事先串通好的吗?” 刘裕半晌无语,久久,才叹道:“这次你怎么会轻信孟昶的布置,离开他们本人,却是去了替身的地方呢?” 王妙音摇了摇头:“这是谢晦与孟昶商量后的结果,孟昶不愿意孤身犯险,所以不想本人在来凤殿里,我让谢晦每天去找孟昶汇报公务,也是有放心不下,要他监视的想法,只是想不到,孟昶坚持要自己的守卫内圈,而正是这些人出了问题,给刘婷云提前下手解决了,我千算万算,没算到他们居然是一伙,还想要救走陶渊明,投奔后秦。” 刘裕勾了勾嘴角:“那现在怎么办?妙音,我想听听你的意见。” ===第四千三百零二章 宿敌败亡心惆怅=== 王妙音秀眉轻蹙,站起身,轻移莲步,来回地踱着,显然,这个问题让她也一时难以处理,直到走了十几个来回之后,她才停下了脚步,说道:“孟昶的死因,不能对外公布真相,不然必然动摇军心,影响守城,我认为,对外就说孟昶因为与你的守城策略不同,极力主张车驾北上,带着皇帝和朝廷逃向江北,被你否决之后,一气之下服药自尽。” 刘裕的眉头一皱:“就这样吗?是不是难以让人相信?” 王妙音正色道:“你当天在大殿之上,公开辩论的时候曾经怒斥过孟昶,说他要是想死也等打完仗后再说,这对孟昶这样的宰相,如此公开羞辱,一般的文人是难以接受的,而且孟昶对外也是表现得对守城一直没有信心,在你回来之前就主动联系各大世家想要他们跟着一起走,与谢混等人的区别也只是在于出走的方向不同罢了,谢混和郗僧施要的是撤往吴地老家,而孟昶和徐羡之是想北上投奔你。” 刘裕点了点头:“明白了,就是最后让我当一回恶人,变成是我逼死了孟昶,隐瞒刘婷云在此事中的出现,对吧。” 王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其实,我到现在也没有完全转过弯来,刘婷云这个和我作对了一辈子的毒妇,也曾经是我少女时期最好的闺中密友,就这样死了。我无数次在想着怎么取她的性命,想过杀死她的上万种办法,想过她的无数结局,可就是没有料到,居然她是会以这样的方式死掉。我对她所有的恨,还有对她身后的那个神秘而可怕的组织的调查,都这样烟消云散了。” 说到这里,王妙音的语气变得如此地伤感,螓首低垂,甚至眼中隐有泪光。 刘裕看着王妙音,柔声道:“一生之敌就这样终结了,换了谁也会心中空荡荡的,你知道吗,前一阵在广固的时候,当我看到慕容垂那已经烧成炭一样的尸体时,心里绝不是喜悦之情,而是无比的失落甚至是悲伤,我现在都无法理解,为什么这样的一个死敌的尸体放在我面前,我居然会想哭呢?我想,你现在也是同样的心情吧。” 王妙音抬起了头,这会儿她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坚强与镇定,再无那种哀伤之色,声音也变得坚定:“我只是一时感伤罢了,放心,裕哥哥,我不会让自己被这种情绪所左右,误了大事的。这回我始终没有现身,现在城中的人并不知道我的存在,我仍然可以利用这个优势,暗中监视真正可能的敌人,我绝不相信真有这样的巧合,背后仍然会有张无形的手,在操纵和控制这一切。” 刘裕的眉头一皱:“你说的这张手,会是天道盟吗,会是陶渊明吗?” 王妙音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陶渊明的事我说过,他伤得如此之重,只差了半寸就没命了,就算是作戏,也不可能是这样作,因为刺这一剑的,是刘婷云,一个马上就要死的人,怎么可能这样配合他呢?而且这一剑透背而出,你也是习武的绝顶高手,应该知道,再怎么厉害的剑手,也不可能一刀透体而出,还如此精准。” 刘裕点了点头:“我确实自问做不到,要差个半寸一寸的,刺入身体时也不可能如此精准,更不可能透背而出也只差这点。哪怕风吹一下,可能就会要了命。再说每个人的心脏位置会有细小的差距,哪可能都一样呢?换了是我刺这一剑,也不会如此程度的。这么说来,刘婷云是真的想杀陶渊明,就是差了一点点喽?” 王妙音点了点头:“是的,我的理解是,有人想一石三鸟,把孟昶,刘婷云和陶渊明一起干掉,若不是陶渊明侥幸留了一条命,说出了孟昶和刘婷云多年来勾结合作的事,连我也不会想到这点。他们的关系,也是在刚才的这半天里,我派人严查孟昶名下的一些产业,才发现刘婷云通过三层甚至是四层以上的转弯和合伙关系,才和别的世家联手经营的这些。其钱财的流入,甚至是能通过一些远在吴地的庄园买卖和抵押进行的,一般人是根本不可能查到。” 刘裕沉声道:“那在查这些账的过程中,有没有发现还有什么人或者是势力介入呢,比如…………” 王妙音摇了摇头:“裕哥哥,别多想了,如果他们真的是因为巧合而同归于尽,那这些出资人就是到刘婷云为止,即使是真的背后还有什么人或者势力,比如你所猜想的天道盟,那也会在消灭刘婷云之前就灭掉所有的线索,虽然现在查账还没有结束,但我相信,他们不会留下什么痕迹,刘婷云的这条线,随着她的死,彻底断了。” 刘裕咬了咬牙:“那陶渊明呢,能不能从他身上找到突破口?” 王妙音叹道:“他是天下名士,虽然为后秦传递了国书,但他说这是为国家考虑的大义之举,你当时没有杀他,现在更没理由杀他或者是审他。而且他是拒绝跟刘婷云一起叛逃,才会给刘婷云下手灭口,那一剑就是最好的证明,现在消息已经传开,他成了全城的英雄,声望不在你之下,甚至是消灭逆贼头子刘婷云的大英雄,你就是想查他,也不能在这个时候啊。” 刘裕冷笑道:“难不成,我还得让他当宰相不成?” 王妙音微微一笑:“裕哥哥,我知道你恨极陶渊明,而且此人身上也有重大疑点,但是小不忍则乱大谋,不管怎么说,刘婷云和孟昶都死了,陶渊明现在躺在床上只剩一口气,这个时候是做不了坏事的,我们的心思可以放在打仗之上,毕竟,城外的妖贼是实打实的存在,现在他们听说内应失败,应该会想办法攻城了。你要分清楚主次轻重啊。” 刘裕看向了王妙音:“那城内的安定之事,就要多多拜托你了。妙音。” ===第四千三百零三章 孟昶大权需分解=== 王妙音轻声道:“放心,刘婷云不在了,我也不会失去警惕,毕竟,她的死很可疑,我必须继续监控城内的情况,尤其是世家大族上层的情况,象谢混,郗僧施他们有何异动,我仍然要出手相制约。当然,他们是明面上的人,有谢晦在,我可以通过我娘给谢晦安排任务,而我,只需要用少量身边的暗卫,来掌控最关键的人。” 刘裕的眉头微皱:“最关键的人,是刘毅,还是陶渊明?” 王妙音叹了口气:“这两个人是必须由我亲自盯的,尤其是陶渊明,就算现在只剩下一口气,我也不能放过他,还有就是司马氏的皇帝兄弟,尤其是可以行动的司马德文,我也得随时掌握他的一举一动,毕竟,玉玺现在在皇后王妙音的身上,她这个人理论上远在青州,那么能代表皇帝下诏令的,就是这个司马德文了。” 刘裕正色道:“上次朝会时说过,因为玉玺不在,所以城内在这次守城时的大小事务,全部交由孟昶来处理,而所有的公文军令,也是以他的尚书右仆射令盖章为准。后来我回来了,军令这块由我来接手,但政务方面,原来仍然是由孟昶来处理,盖章为准,现在孟昶死了,你看这政务之事,由谁来接手比较好?” 王妙音沉吟了一下,说道:“真正最合适的人选,其实还是我娘,她威望高,无人不服,但毕竟是女流之身,又无正式官职,在这个时候推出来主持政务,恐怕会有流言,而且女子在军事戒严时期出来主持军事,恐怕不太妥当。所以,你还得另找人选才是。” 刘裕的眉头一皱:“那徐羡之如何呢,孟昶不在,他应该是资历最老也最合适的人选了吧。” 王妙音勾了勾嘴角:“羡之的政务处理能力比孟昶要差了一个档次,也许是情报工作搞得太多,他事事小心,失之繁琐,没有良吏的那种处事果决,一心多用的能力,这是他的弱点。其实…………” 说到这里,王妙音欲言又止。 刘裕笑了起来:“其实什么?你这里有什么更好的人选吗?” 王妙音咬了咬牙:“其实,这几天安置百官家属和世家子弟的家眷们入城,谢晦和张劭二人做的非常好。还有王镇恶处理征兵之事,也是井井有条。我一直在暗中观察此次大战时所有官吏们的表现,在年轻一辈中,这几人算是出类拔萃的。虽然经验尚有不足,但是处事的条理性,非常不错了。” 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可是这回谢晦监控孟昶时不力,居然出了这么大的事,连带着你也只能给安排去监视他处别殿,这算是个重大失误吧。” 王妙音摇了摇头:“这种事情,换了我去,也一样会失误的,是孟昶不允许别人这样监控他或者说保护他,我们谁都没有想到,孟昶居然会勾结刘婷云,所以谢晦不可能监视到他的。如果他真的可以绕开孟昶和刘婷云的暗卫,那他就是比刘穆之还要厉害的人物了。” 刘裕点了点头:“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可是谢晦毕竟年轻,不可专任于他宰相之权,张劭之前没有立过大功,也不可能独当一面,我看,还是让他们分配职责,各司其职的好。” 王妙音正色道:“宫中的宿卫,最好是交给王镇恶和王仲德来负责,王镇恶新征集了不少民夫壮丁,也把世家手下的家丁部曲管理的不错,这些人除了安排给前方的你和刘毅编入军队作战外,一些老弱之人,可以用来维持宫城外百官和家属们的护卫之职,胡藩现在主要是在宫城中带领弓箭手们,集训新兵,如果有才力出色之人,训练完成后也可以补充到前线。宫中之事,交给这三人来负责,当可无忧。” 刘裕笑了起来:“这么说来,这宫城中现在倒成了我们的一个新兵训练营了啊。难怪最近不停地有新兵加入呢。” 王妙音微微一笑:“这第一批训练出来的人,是以前各大世家的家丁部曲和护卫们,他们很多人本就是有从军履历,只要稍加训练几天,熟悉一下以前的军队行伍之类的律令,就可以重新上阵了。” “还有,就是后续从军的人,很多只是这建康城中的市井之徒,贩夫走卒,他们中有些人是世家的暗卫,但大多数人肯定不是。不过不管是不是暗卫,都没有从事过军事训练,这方面得花上至少一个月的时间,学会武器的使用。” 刘裕点了点头:“是的,这种壮丁是要好好训练一下的,不然上了战场,不会开弓,不会击刺,那除了守城时扔点石头,出把子力气外,毫无作用。我现在在内城的四角之处建立了六七个新兵训练营,由蒯恩,虞丘进和孙处他们负责,专门就是训练这些新兵。对他们从军以后的待遇,我这里也是按京口建义时的义士标准来发放,非常优厚。” 王妙音点了点头:“这些人我看孟昶在死前统计过,有一万五千人左右,不算少了。现在改由谢晦来处理此事。不过孟昶之前只是刚把人招收进来,第一笔军饷还没有发放,现在孟昶死了,人心可能会有所浮动,这些给他新征入伍的民兵们,可能会心生去意,你这里要考虑到这点。” 刘裕的眉头一皱,说道:“这些人是按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原则招来的,从军报国主要是为了钱,原来给他们许诺发钱的人现在身亡,确实会动摇军心,我看,可以提前先给他们发一笔军饷,也不用多,按一个月的饷钱发放,发给他们在城中的家人,还有,这些人既然已经从军,那最好家属也是集中安置,一方面是保护他们,另一方面,也绝了他们有些人投敌反水的可能。” 王妙音笑了起来:“你现在也搞这种连坐控制的招数了啊,以前我记得你可是最反感这些的呢。那么,你准备让谁做这个事呢?” ===第四千三百零四章 善后孟昶定人心=== 刘裕平静地说道:“绝大多数的普通民众,百姓是不会叛国投敌的,但如果是敌人一开始就埋伏下来的奸细,那可就说不准了,这次的事情给我们继续提了个醒,我们的城中,危机四伏,敌军的奸细,无处不在。只有把困难考虑得足一点,更好地预防敌军奸细的破坏,我们才可能守住建康,才能保护好这全城二十多万百姓的性命。” 王妙音微微一笑:“能分清楚理想和现实的差别,不再执着于那些太过于高尚的东西,裕哥哥,我很高兴看到你的这种转变。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地适应这个世界,因为这个世上,不止是只有纯朴善良的民众,不是所有人都能给你的大义或者高尚所感化,你必须要有足够的威慑力,来镇住那些坏人,恶人。” 刘裕沉声道:“我从军多年,杀人如麻,但自问我的刀下,没杀过一个无辜之人,只有除恶务尽,才能保护良善,这个道理,我很清楚,这次建康城的保卫战,事关全城几十万人的性命,更事关大晋千万人的未来,我不能输,我不能把天下的苍生,交到妖贼,交到天道盟这样的邪魔手中。所以,我必须要用一切的手段,打赢此战。” “孟昶的死,会让城中人心惶惶,普通人会以为,城中的宰相都无法躲过敌人的刺杀,或者是按我们的说法,他是服药自尽的,那也证明孟昶这样的宰相对守城没有信心,必会动摇军心,如果不是守卫建康城,可能这个时候,我会考虑撤军了。” 王妙音的脸色一变:“真的这样严重吗?” 刘裕正色道:“也许在你们世家看来,孟昶也不过是一个与军汉丘八们为伍,从北方逃难而来的中下层士族,甚至可以归于寒门之列,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没什么大不了的,有无数的世家子弟排队接替他的位置。” “可是在百姓看来,孟昶是在京城当了近十年的父母官,甚至很多建康的百姓不知有我刘大将军,因为我多年来都是出镇在外,可是他们不会不知道这个孟京兆,这可是他们所知道的最大官员,后来孟京兆变成了孟仆射,孟相公,在我出征南燕的这一年里,朝中的政令皆自孟相公出,可能除了皇帝和我之外,就数他最大了。” 王妙音若有所思地自语道:“确实如此,现官不如现管,在京城百姓看来,父母官变成了宰相,那可能位置还在你之上呢,结果妖贼来了,你在这个时候回来,可是孟相公却自杀了,这一定会让他们心态崩溃的。” 刘裕叹了口气:“孟相公前一天还让他们积极地从军入伍,效力杀贼,可今天就自尽了,起码这些他新征进来的将士和家人都会动摇,我们在这个时候,一定不能忽视人心,一旦全城的军民不能万众一心,不能齐心协力,那妖贼不用攻城,这城也就破了。” “想想当年桓玄失败时的样子吧,其实在罗落桥之战后,他已经输了,因为值得信任的荆州兵马,还有他的左右手吴甫之与皇甫敷都先后战死,北府军虽然看起来为他效力,但忠诚度可疑,他是以为控制了北府军的家属,就能控制军队为之效力,但他手上兵力不足,只能用世家大族的部曲家丁来监控北府军的家属,这就等于把北府军的忠诚,赌在了世家大族的身上。” 王妙音微微一笑:“结果就是城中的世家大族,以王谧为首,包括谢混在内,全都向你效忠倒戈,表示不会执行桓玄的命令,在北府军全线倒戈时处死他们的家人,这让北府军将士们最后的顾忌也没有了。所以,这一战,在开打之前,结果就已经注定,真真是叫人心向背,乾坤逆转啊。” 刘裕正色道:“是的,当年桓玄失败的情况,历历就在眼前,我们不能犯他的错误,也不要以为控制了新兵的家属,就能让他们为之效力,我虽然要把这些人的家属集中起来管理,但不是威胁和逼迫他们,而是要防止奸细们趁机散布流言,动摇全城的军心人心。只要我们自己不乱,我就有把握守住建康城。” 王妙音沉声道:“所以,你要把孟昶之死带来的负面影响,降到最低,起码不能因为他的死,让城中人心混乱,不战自溃,是吗?” 刘裕叹了口气:“是的,先把大家集中起来,五户一保,十保一里,以里为单位集中管理,这样也符合军中的一队五十人的设定。如果有人趁机散布流言,你需要让谢晦的暗卫,第一时间把他们揪出来,严正处刑,以杜绝各种流言和谣言的传播。” 王妙音点了点头:“我会安排的,也会让数百名暗卫的家人也编入这些新征将士的家属之中,能查探到谣言的出处。只不过,光靠威逼之法,恐怕不能杜绝这些流言的传播,毕竟,孟昶死了是事实,即使我们说成自杀,也会让人议论的。” 刘裕的眉头紧锁,点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这只是治标之法,我还会用我的办法,再次激励和鼓舞人心,这两天,孟怀玉所部按我之前的命令,在江北和城西一带,大搞易帜入城,虚张声势之法,一万人的军队,拉出了三万人的规模,让妖贼也有所忌惮。他确实是难得的良将,现在孟昶出了这样的事,我得首先安抚好怀玉的情绪,还有孟昶的夫人。” 王妙音叹了口气:“孟夫人周氏,是难得的奇女子,当年京口建义之时,孟昶怕自己失败后连累家人,于是想和周氏和离,断绝关系,结果周氏知道真相后,尽散家资,以补贴军用,甚至还拉上自己的妹妹,赶制了大量绛色军服,以供义士所用,此女虽是妇人,但勇气气度不下男儿。孟昶有今天的地位,周氏可谓出力良多,我觉得,你是要跟孟怀玉和周氏好好聊聊,只有先处理好了孟昶的身后之事,才是对全城人心最好的安定。” ===第四千三百零五章 亲临拜祭送老友=== 建康,内城,孟府。 一座中等的宅府内,已经人去府空,平时里上百家仆与奴婢的这座府第,这会儿空空荡荡,孟昶的尸体,正躺在棺木之中,而一个年约四旬的中年妇人,浑身缟素,脸上挂着泪痕,端坐在左首的首位,正是孟昶的夫人周氏,而孟怀玉则一身重孝,跪在右首,不停地往面前的火盆里加着纸钱,整个灵堂内,只有十余个孟氏的亲戚在哭泣,拜祭,竟然没有一个来客。 一个扶着周氏的婢女,愤愤不平地说道:“平日里,家主在时,每天上门的人都能把门槛给踩平,可是现在,家主去了,居然没有一个来上门的,这些人的虚情假意,实在是太过分了!” 周氏轻轻地叹了口气:“灵儿,别这样说了,家主毕竟是因为与刘大帅意见不合,仰药自尽的,等于是得罪了刘大帅,在这个时候,即使是平时里关系再好的同事,也不敢上门,那无异与不给刘大帅面子。” 说到这里,周氏看向了孟怀玉,平静地说道:“怀玉,你在这里也呆了大半天了,你还有军务在身,快回去吧,这里有我给你叔父送终就行。” 孟怀玉的脸上泪水在流淌着,坚定地摇着头:“不,我是不会走的,我当年还是个孩子的时候,就跟着叔父一路逃难,从北方来到了大晋,如果没有叔父,我早就死了,这些年来,叔父一直照顾我,提拔我,让我从一个小兵升到了将军。如果不是有叔父,不是有寄奴哥,哪有我孟怀玉的今天?我今天说什么也要给叔父守灵守夜,哪怕妖贼现在进攻,我也不会离开!” 灵儿咬了咬嘴唇,沉声道:“二少爷,别这样,我们孟家一门忠烈,家主,还有大少爷都为国捐躯了,可是家主死后,竟然是这样的光景,为这样的大晋,为这样的什么刘大帅卖命,值得吗?” 周氏的脸色一变,看着灵儿,沉声道:“灵儿,这话岂是你能乱说的?还不快闭上你的嘴?!” 灵儿哭道:“不,夫人,我不闭嘴,我就要说,家主明明是…………” 周氏怒而起身,直接扬起了手,就准备抡圆了拍巴掌到灵儿的脸上,她怒道:“家主尸骨未寒,你就在这里乱嚼舌头,看我不打死你这不知轻重的…………” 刘裕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弟妹息怒,这不关灵儿的事。” 所有人的脸色都微微一变,看向了门口,只见一个老管家正跟在龙行虎步,一身将袍大铠,却是外罩白袍,身上扎着麻绳,头上戴着黑纱的刘裕身后,匆匆地急行,一边走,一边说道:“刘大帅,你慢点,慢点啊。” 孟怀玉本来一直凝重的脸色也微微一变,正要起身行礼,刘裕却是已经走到了门口,摆了摆手,示意孟怀玉继续跪坐:“怀玉,不用起身,这是你叔父的灵堂,不是军营,这里没有上下级,只有一个来送别故人的同袍,战友。”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泪已经从双眼之中流下,声音也在微微地发抖,谁也料想不到,这个天下无敌,战神一般的大晋柱石,这会儿竟然在孟昶的棺木前,这样流泪。 刘裕一边哭,一边向着周氏行了个礼:“弟妹,是我的错,是我安排不当,保护不力,才让彦达遭此横祸,如果可能的话,我恨不得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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