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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9章

江面,而两边的陆地营中,密密麻麻的楚军将士,分据各营,哨楼,箭塔之上,尽是严阵以待的楚军弓箭手,而一面“何”字大旗,正在中军帅帐前,高高飘扬。 西征军帅帐之中,北府军诸将济济一堂,刘毅将袍大铠,正襟危坐于帅位之后,这些天以来,他已经习惯了坐在这个位置,以一种傲视天下的目光,看着分列两侧的精兵猛将们,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左首第一,按剑而立的何无忌身上,微微一笑:“无忌啊,听说,阿寿快要来了。” 何无忌的脸上肌肉微微地抖动了一下,转而淡然道:“他可是带了五千援军来支援咱们的,这是好事,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兵力不足,要不然,也不会在湓口这里受阻半个多月而无法前进了。” 刘毅笑道:“你要真的这么想就好了。长民,你怎么看?” 站在何无忌下首一位,左首第二的诸葛长民的脸上闪过一丝不忿之色:“刚惹了这么大的祸,寸功未立,一回来就是一军主帅,甚至要来跟我们合军,我看,这分明是来抢功的,寄奴他也太偏心了吧。道规,你得劝劝你哥,要是失了公平,只怕众兄弟不服啊。” 右首第一位的刘道规微微一笑:“大哥做事,一向有他的道理,我想,是因为现在吴地不稳,北府大军不可轻动,正好阿寿哥这回带回来五千两淮精锐,就直接全军开拔来作我们的后援啊,这可没什么不公平的。前大帅可是给桓玄害死的,现在桓玄给赶出建康,自然要恢复阿寿哥的官职和爵位啊。他没赶上建义,但这回西征报父仇,不可能不给他机会的。要是不给机会,那才是不公平,希乐哥,你说是不是呢。” 刘毅哈哈一笑,看着站在左首第三位的郗僧施:“郗参军,你看到了吗,镇军将军的三弟,不仅打仗厉害,这口才,也是一绝啊。你们世家子弟,一向擅长清谈论玄,唇枪舌剑,只怕,要是辩论起来,未必是道规的对手啊。” 郗僧施不以为然地勾了勾嘴角:“这天下的事,逃不出一个公平,镇军将军建义首功,并根据这个大功制订新的规矩,让人无话可说,但无功不受禄,非战不得官的原则,是他自己定的,刘敬宣就算要袭爵,也不应该主动再给一军主帅的名份,那五千兵马,是朝廷的,不是他刘家私兵。这一碗水不端平的话,只怕前线众将不服,会影响作战哪。” 刘道规平静地说道:“大哥只是派刘敬宣率领这支兵马来援,军令上说得也非常清楚,他来之后,是以副帅的身份接受希乐哥的节制,受希乐哥你这位主帅的调遣。你是把他的兵马拆散打乱,编入各营,让他单骑听令,也是你的权利。我以为对大军现在真正有用的,是五千久经沙场的淮北老兵,还有阿寿,铁牛这两员当世虎将,以及足智多谋,有智将之称的王镇恶。这对我们,总是大大的助力,而不是拖我们的后腿,诸君以为然否?” 刘毅笑道:“我说的吧,还是道规会说话。不过,既然寄奴都这样安排了,我怎么可能真的解散援军,编入各营呢。这支援军,还是由阿寿为主将统领。今天的军议,主要是商量,约期决战,是在明天,而阿寿的援军要五天后才能到,还要修整,熟悉情况,最快也要八天之后才能战斗,我们要不要跟敌军重新约期再战呢?” 何无忌沉声道:“为何要重新约期?倒显得我们北府军怕了楚军一样。这回我们建义成功,不就是靠了一股气势吗?三千京八,打垮十万楚军,现在我军有精兵万余,楚军不过三万之众,怎么就不能打了?” 刘道规笑道:“无忌哥说得有道理,我军士气正锐,敌军新败,人心惶惶,这些天来,我们屡次挑战,他们都不敢出营应战,正说明了这点,现在敢出战,是因为荆州那里支援了他们一批楼船,让他们有水战的底气。不过,我军之中,也有很多以前天师道的旧部,他们操舟行船,在大海之中如履平地,如同驾驭烈马一样,又平又稳,即使我军是小船,但有吴地战士,也仍然是有胜算的。” 郗僧施的眉头一皱:“我看,要不要等刘敬宣的援军到了,再从长计议?毕竟是五千生力军呢。” 何无忌朗声道:“要是等我军新增五千人,那何澹之敢不敢再战都是个问题,现在桓玄回了荆州重新招兵买马,他的实力每天都在增加!” ===第二千二百四十七章 婷云随军有阴谋=== 何无忌说到慷慨激昂之处,满面通红,声如洪钟“如果我们不能迅速地突破湓口,直扑江陵,那就算打败了何澹之,也会失去最佳的追击时机,要是在让桓玄在荆州恢复了元气,那再想消灭他,就是难度百倍了。诸位,阿寿带来的是援军,是补充我们战损的部队,这当面之敌,还得是我们自己消灭,如果你们不愿出战,那我就率我本部兵马,自行出击!” 刘道规的脸色微微一变:“无忌哥,别冲动,这个时候我们兵力不足,不可分兵。” 何无忌沉声道:“建义之战时,你大哥也带了本部人马分兵出战,以至有罗落桥血战,最后不也打赢了?就算分兵,我打头阵,诸公继之,不是比摆开来打更好吗?还可以诱出敌军的主力呢。” 刘道规叹了口气:“无忌哥,你若为先锋,我愿率本部人马继之,甚至,我这里有一千前天师道的弟子,他们精于水战,操舟行船如履平地,也先调给你使用了。” 何无忌哈哈一笑:“道规兄弟果然仗义,把全军最好的三吴水手拿来给我用,我还有什么可说的呢?希乐,我们二人打先锋,你看如何?” 刘毅微微一笑:“你们都决定了,我还能说什么,也好,长民兄弟,麻烦你率本部人马从陆地出发,攻打敌军陆上营寨,以为疑兵,而我率其他众将跟在无忌和道规的军队之后,以为后援,这一战,关系到我们是否能直取荆州,大家不远千里地转战于此,建功立业,就在明天!” 所有军将全都抽剑出鞘,剑指上天,大声道:“建功立业,振我北府!” 半个时辰后,营外,一处荒丘,何无忌与刘道规并肩而立,看着一里外的水师营中,小船正来回穿梭,刘道规轻轻地摇了摇头:“无忌哥,这次阿寿哥回来,真的就这么刺激你吗?大哥绝不是想让他来取代你的,请你不要多心。” 何无忌冷冷地说道:“就算我不这样想,我的部下那些曾经跟随阿寿多年的将士们也会这样想的。再说了,我身为北府三巨头之一,遇到这种大战,也应该身先士卒才是,我们在这里一拖半个月,拖到南燕出兵又退回,不就是因为我们各部都不肯打先锋吗?这回好了,我亲自打先锋,大家还有何话可说。你看,希乐不也同意出兵了吗?” 刘道规叹了口气:“之前我们不出兵不是因为畏敌,而是因为水师战船不够,我这三百条快船也是前天才到的,这湓口不是京口,这里江面宽阔,可以摆开水师,以水战为主,我们北府军陆上无敌,就算一万人马,也可轻松击败当面的三万江州部队,但换成水上,就没有这样的优势了。” 何无忌微微一笑:“反正打输了也有阿寿的兵马补充啊,没什么的,这些天我们也让北府老兵们演练了不少水战,现在他们也能跳船战斗,并不会象开始时那样遇风浪还会呕吐了。毕竟,我们也是生在长江边的啊。” 刘道规点了点头:“事已至此,只有明天尽力一战了,既然出战,就不要想别的,观察敌军弱点,全力猛攻即可,敌军楼船战舰高大,我军如果远程与之对射,那必败无疑,只有操小船贴上去,跳船白刃格斗,方有胜机!” 何无忌笑着摆了摆刘道规的肩膀:“明天我们都上我的旗舰江风号,咱们要做乘风破浪的兄弟!” 刘道规哈哈一笑:“乘风破浪,更破楚贼!” 与此同时,中军帅帐之中,刘毅神色轻松,伸着懒腰,一边的刘婷云换了一身军士的打扮,穿着皮甲,素手轻揉,给双眼微闭,躺在胡床之上的刘毅按摩着肩膀,浅笑盈盈:“怎么样,希乐,你看我这回跟着你出来从军出征,没拖你后腿吧。” 刘毅的鼻子轻轻地抽了两下:“是啊,我们的婷云小姐闻多了我们这些臭男人的味道,自己也越来越臭了,自然不会再拖后腿。” 刘婷云粉面微微一红:“人家可是有十天没有沐浴了,再不打完好好地洗个澡,恐怕要跟你们一样,身上生跳蚤啦。” 刘毅哈哈一笑,睁开了眼睛,看着刘婷云:“我现在越来越相信,你对我是有真爱的了,或者说,你怕离开了我,就会给我的好兄弟寄奴杀了呢。” 刘婷云咬了咬牙:“明知故问,把我一个人扔在建康,你想我死啊。” 刘毅摇了摇头,坐起身:“可是你这回把褚秀之和褚淡之兄弟带来,又是为了什么呢,这两个世家子弟,连马都不会骑,船也坐不稳,可谓百无一用,褚家也算不得一流高门,我不明白你是出于啥考虑。” 刘婷云微微一笑:“褚家可不仅出过前任宰相褚裒,前任太后褚蒜子。更是现任的琅玡王妃的娘家呢。你所看不上的这对褚家兄弟,虽然不会骑马不会行船,但在会写一些公文之余,更是王妃的亲生兄长呢。” 刘毅的双眼一亮:“我居然忘了这层,对啊,司马德宗是个不知冷暖的废人,可是司马德文却是个健康的正常人,而且颇有才能。如果…………” 说到这里,他突然冷笑了起来:“如果司马德宗突然意外身亡了,他没有子嗣,那司马德文岂不是…………” 刘婷云微微一笑:“这就是我来此的目的,司马德宗和王神爱给桓玄带回江陵了,但晋室诸皇以前的牌位,还有这位琅玡王妃和她的两个女儿还留在寻阳,只要打赢此战,突破湓口,那我就可以带着褚家兄弟,去趁乱找他们的妹妹了,毕竟褚良媛深居内宫,我跟她不熟,就是当面站在我面前,只怕也认不出来啊,有她两个兄弟在,一定可以在乱军之中找到真人的。” 刘毅满意地笑道:“很好,先抢回琅玡王妃再说,这是成功的第一步,只要保了王妃的命,那司马德文也会感激我们的。这个事情交给你来办,如果取胜,我会派阿蕃亲自护送你去寻阳城的。” ===第二千二百四十八章 楚军战守难统一=== 刘婷云勾了勾嘴角:“可是,这次大战,你为何要让何无忌当前锋呢?依我看,让那刘敬宣来了后推他上前,岂不是更好?” 刘毅笑着摇了摇头:“阿寿就是寄奴推过来抢功劳的,现在的北府三巨头里,他虽是领头大哥,但毕竟有我和无忌的制约,凡事不能随心所欲,所以,拉来阿寿有助于拉拢一批北府军的老兄弟,但这样一来,冲击最大的不是我,而是无忌,毕竟以前的北府军刘大帅旧部,多在无忌手下,其他人是跟着刘敬宣和高雅之去了淮北,这回刘裕直接让阿寿前来,是想让他打头阵,立大功,弥补建义没有参加的不足。” 刘婷云勾了勾嘴角:“我是女人,不懂军阵之事,但现在你们明明只有一万兵马,对方却是有至少三万大军,而且我方只有小船,对面却是有大楼船,我不知道你们何来的自信,觉得这仗能打赢呢。”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因为我们是北府军,天下无敌的北府军。” 湓口,楚军大营。 何澹之的眉头紧锁,坐在帅位之上,而帐下两列,军将分立,胡藩站在右首第一的位置,跟着左首第一的老将郭铨,激烈地争辩着:“郭将军,我们不能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等刘敬宣的援军一到,只怕连防住大营,都是难事了。” 郭铨须眉皆白,年过六旬,却仍然是精神奕奕,他哈哈一笑:“就算刘敬宣再来五千人,也不过一万五千的反贼,我们可是有三万大军呢,水陆相连,铁锁横江,难道还怕他们强攻不成?哼,这些天他们不是没有试着来攻打过我们,结果又如何,还不是只能无功而返啊。” 胡藩咬着牙:“那些只是试探性攻击,现在我军主力在楼船之上,是水军,如果北府军得到五千精锐步兵的支援,直接强攻陆地大营,只靠我军的陆军,是难以防住的,若是湓口被突破,我们有何面目去见陛下?” 郭铨的身边,一个四十上下,黑须红面的大将,正是郭铨的儿子郭昶之,伪楚江州刺史,他冷笑道:“胡将军,你在建康大败而逃,几乎是只身逃回,不也是见了陛下吗?当初就是你和吴将军,皇甫将军极力主张出战,结果三大营一战而没,最后累得陛下不得不西狩,现在又想再来一次了?!” 胡藩气得把头盔都摘了下来,往地上重重一扔:“罗落桥一战,我差点亲手杀了刘裕,就差那一点点,这一次,我绝不能再放过这个机会了!” 何澹之突然大声道:“够了,大敌当前,你们还在这里争吵不休,难道让京八们再次打败我们,你们才安心吗?” 胡藩和郭铨父子狠狠地互瞪一眼,转身退回了自己的位置,何澹之的目光扫过众将的脸,缓缓地说道:“荆州那里传来的消息,巴蜀的毛氏,趁火打劫,想要借着京八乱党起兵西进的机会,也派军东下,听说巴郡太守柳约之,已经带着一万前锋出发,而那毛家诸将,也在巴蜀征兵,准备联合梁州的兵马东进,所以陛下现在的精力,主要要用在西边,只有等击败了毛家军队,才能来与我们会合,也就是说,少则两月,多则半年内,我们是不会再有援军了。” 郭铨的脸色微微一变:“这么久?那,那广州那里的兵马,是不是能指望来援呢?” 何澹之摇了摇头:“更不可能了,广州那里,刺史吴隐之也是刚刚上任,连当地民情都没弄明白,自保都不一定够兵马,哪有余力支援我们?要知道,就在两个月前,他还上奏陛下,说是广州的蛮夷不服王化,纷纷作乱,要朝廷派军去讨伐呢,若不是刘裕起兵作乱,只怕我们江州的兵马,已经在广州平叛了。” 郭昶之叹道:“既然如此,我等更应该坚守不出了,这里是江陵的最后一道防线,如果这里给突破,京八反贼会长驱直下江陵,陛下就危险了。” 何澹之摆了摆手:“陛下现在正坐镇江陵,调集各路兵马,准备西上迎击柳约之,就算我们战事不利,也可以进一步撤往江陵,与陛下会合。再说了,这次我们可是得了三十艘大楼船的支援呢,如果打水战,可胜三万精兵,北府军虽然勇悍,但他们只是陆上厉害,这水战,未必就是我荆楚水师的对手。” 胡藩满意地点头道:“何大帅所言极是,这陆战水战,完全是两回事。北府军若是水师厉害,也不会这些年来处处给孙恩的水师打击,既追不上也防不住了,这回他们的战船我也见了,不过是些寻常的渔舟所改装,一船不过十余人,与我们的大楼船,根本无法相比。如果我们继续固守不战,只怕得到了增援的北府军,会直接不顾水路,直接强攻我陆地大营,到那时候,就胜负难料了。” 何澹之笑道:“胡将军所言,深和本帅之心,本帅决心已定,就要在刘敬宣的援军到来之前,将刘毅所部彻底击败。这一战,我们水师决胜,而本帅也已经想出万全之策,包管让敌军中计!” 众将全都眼中发亮,看着何澹之,齐声道:“愿闻大帅妙计。” 何澹之得意洋洋地摆了摆手,说道:“这也是我这回在建康看到京八起事,尤其是看到罗落桥之战时,才想到的妙计,当时刘裕孤身犯险,身先士卒,一个人顶在前面战斗,是以可以激励众贼,虽然兵力与我军相比极为悬殊,但靠了他的这种战斗精神,鼓舞了手下,人人奋勇拼命,而我军的所有主力,也都给他一个人渐渐地吸引到了桥边,这才给了贼军江岸登陆,出我侧后的机会!” 胡藩正色道:“不错,当时就是这样的,可这跟大帅的妙计有何关系呢?” 何澹之哈哈一笑:“这一战,我决定把我的座舰火龙号,放在全军的最前面,象是那刘裕孤身突前一样,鼓舞全军的士气,也吸引敌军的所有部队来攻!这回,我的火龙号,要成为江上的刘裕!” ===第二千二百四十九章 心狠手辣诱敌策=== 众将全都吃惊地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来,帐内只有何澹之得意的笑声在回荡着,久久,郭铨才回过了神,正色道:“大帅,请你再考虑一下这个决定吧,主帅座舰要是突前,敌军群起而攻之,怕是周围的诸军来不及救援啊。刘裕那是亡命之徒,加上武功盖世,这才敢这么打,而且他是兵少力弱,只有这样拼命才能最大程度地刺激部下的士气,可是我们兵力是敌军的三倍有余,战舰更是远远强过敌军,不必这样冒险啊。” 何澹之冷笑道:“这一战,我要的不是简单地逼退敌军,这些京八贼,都是双手沾满了我们楚军将士的鲜血,我的两个儿子和三个侄子也死于建康之战,这一战,我要把这些恶贼全部消灭,一个不留,只有这样,才对得起陛下,对得起死难的将士。要是让刘毅不战而逃,那就是我们的失职!” 胡藩也看不下去了,沉声道:“何大帅,这个道理我们都明白,跟了我多年的兄弟,几乎全死在建康一战,但这不是我们冲动的理由,如果你要全歼当面的北府军,应该是用设伏,包围这样的战法,主帅孤身突前,那是给敌军这种以少胜多的机会,这和兵法不符啊。” 何澹之笑着摆了摆手:“诸位以为我会真的在那座舰之上吗?陆地作战,大将身边还要有些替身武士呢,何况是这水战,离了座舰无法逃生呢。所以,在前方的主战舰之上,我会多派兵马,京八贼船小人少,想要攻击我的旗舰,只有拼了命围上来跳帮,如此一来,他们就逃不了啦,我以旗舰为诱饵,大船四面合围,让京八贼一个也逃不掉!” 这下众将全都笑了起来,帐中响起一阵马屁声:“高,实在是高。” “不愧是大帅啊,这等诱敌之策,真神人所料。” “刘毅他们这回死定了。” “我愿指挥后继船队,为死难的将士们报仇。” 在一片赞扬或者说是马屁声中,何澹之面带得色,轻抚长须,一副算无遗策的模样,只有胡藩仍然是眉头深锁,何澹之注意到了他的表情,脸上闪过一丝不快之色:“胡将军,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 胡藩抬起头,沉声道:“那我们现在要告知全军将士,主帅并不在座舰之上,不然的话,身为普通士兵,如果看到旗舰被敌军围攻甚至跳上了船,那可能会信以为真,士气动摇的。” 何澹之摆了摆手:“不必,人多嘴杂,要是连小兵都知道我不在旗舰之上,那只怕敌方派来的奸细也会知道,三万人马,怎么可能没有敌军的探子呢,胡将军,此事只能限于我们军帐之中的主将们知道,就连你的副将,都不能告知,违令者,军法从事!” 说到这话时,何澹之的眼神变得凶狠,重重地一挥手,仿佛是在砍人脑袋。 胡藩叹了口气:“若如此,胡某愿意亲率精锐登上旗舰,也希望各位将军能及时援救,若是旗舰被夺,士卒们不知情,只怕会全线崩溃的。” 何澹之刚想要说什么,话到嘴边,眼珠子一转,哈哈大笑道:“既然胡将军有如此的自信,那就有劳将军了,你放心,我会全力向你靠拢的,在你后面的就会是郭将军的第二队三十艘楼船,会用箭雨弩炮打击想要登船的京八贼,胡将军,你的箭法是当世第一,手下也多是王牌箭手,我相信,你一定可以让京八贼无法靠近你的战船。” 胡藩面无表情地行了个军礼:“末将这就去准备,告辞。”他说着,转身就走。其余诸将也跟着胡藩,转身而退,郭铨父子刚想行礼离开,何澹之却突然说道:“郭将军且慢,本帅还有话要说。” 郭铨微微一愣,转身停下,郭昶之也转过身来,却听到何澹之说道:“小郭将军,本帅和你爹商议军机,你且回避一下。” 当帅帐内只剩下这主副二帅时,郭铨叹了口气:“何帅,刚才胡将军的担忧是有道理的,至少在打仗的时候,我们还是得让将士们知道,旗舰上的不是你。” 何澹之冷笑道:“将士们知道了,那京八贼也会知道,他们有的是打旗语或者是点烟的办法通知贼将,要是他们知道我使了诈,那十有会开溜,到时候和刘敬宣合兵一处,我们再想消灭,可就麻烦了。这回我接到密报,就是因为刘敬宣来了,何无忌他们派他来抢功夺权,才主动出击的,机不可失,我就是要利用他们急于取胜建功的心理,一举消灭这些京八贼,刘毅一破,那江州和豫州就可以不战而取,接下来就不是我们防守这里,而是要跟陛下反攻建康,平定叛乱的事了。所以这回,做就要做得象真的一样,骗过将士们,才能骗过敌军!” 郭铨笑道:“明白了,那我会全力援助胡将军,保住旗舰的。” 何澹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杀意:“不,我要你离开一定距离,投石发舰,攻击那些靠近旗舰的京八贼小船,但不要用火箭和火石。” 郭铨的神色一凛:“那无法阻止敌军登舰啊,孤船突前,会给几十上百艘的敌舰围攻的,不用火攻,怕是胡将军撑不住啊。” 何澹之哈哈一笑:“只有让他们看到希望,何无忌和刘毅这些贼首才会亲自登舰,这些家伙跟刘裕一样,个个是亡命之徒,等贼首上船,你就直接以火箭攻击旗舰,我会在火龙号中暗藏硫黄硝石,到时候,会让它,以及船上的贼兵们,成为一条巨大的火龙!” 郭铨吃惊地张大了嘴,本能地叫了起来:“可是,可是船上还有胡将军和我们的人哪,他们可怎么办?!” 何澹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恨意:“胡藩,他早该死在罗落桥了,今天他又当众质疑我的帅令,还主动请战,哼,那就遂了他的意好了,他不是想着那些战死的兄弟吗?那就让他亲自跟仇人们一起去见兄弟,岂不快哉?” ===第二千二百五十章 阴影兄妹再聚首=== 郭铨轻轻地叹了口气,摇头道:“他质疑你的主帅权威确实不对,可是胡将军就是这样的人啊,即使是在陛下的面前,当初也是这样。” 何澹之咬了咬牙:“老郭啊,你也是荆州宿将了,你说自从姓胡的来了之个,陛下对你父子怎么样了?” 郭铨的嘴角抽了抽,却是没有再说话。 何澹之冷笑道:“以后你和公子的前程,就在明天了,我可没有去主动要胡藩送死,是他自愿的,其实不管谁上了那旗舰,都会是同样的结果,本来我只想牺牲几百小卒,可他自己要找死,那就怪不得我了。不过这样挺好,胡藩起码能装得更象一点,也能撑更长时间,最后说不定真的能让何无忌,刘道规,甚至是刘毅本人冲上去呢。” 郭铨咬了咬牙:“最后一个问题,你说你要布置什么硫黄硝石作为引火,胡藩也不是傻瓜,他上船之后不会搜查,不会发现吗?” 何澹之笑道:“这点你就不用担心了,明天胡藩临时上船,那些引火之物,我可是放在水密舱里的,外面还包了稻草,看起来象是普通的辎重,胡藩没时间细细搜查战船,最后一旦被火攻,那会迅速地烧掉整个旗舰,老郭,记得对着吃水线那一块的水密舱发动火攻,只有那样,才能迅速地见效。” 郭铨笑道:“我知道该怎么做,放心吧。” 他说道,对何澹之行了个礼,转身而退。 何澹之的脸上笑容渐渐地散去,就在他帅位边上,地面突然动了一下,一块覆土的翻板打开,陶渊明一跃而出,拂了拂身上的尘土,长舒一口气:“江边地潮湿,再要呆上一刻钟,只怕我就要给闷死了。” 何澹之哈哈一笑:“想不到陶公一介文人,也能在这地穴之中潜伏这么久,看来你的计划完美无缺啊,这回居然还有胡藩主动请战,也算是意外之喜呢。” 陶渊明轻轻地叹了口气:“我还真有点舍不得胡藩,不过,这可是大战,不能有半点的妇人之仁。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不过,明天的成败关键,在于旗舰着火时,你一定要尽快升起大将旗,不能真的让各军将士,以为你就在旗舰之上了。” 何澹之拍了拍胸口的护心镜,笑道:“放心,早就准备好了,明天我在中军的水龙号上,到时候会升起帅旗,指挥全军的。那位置非常显眼,所有将士都能看到。” 陶渊明满意地点了点头:“那一切都交给你了。陛下那里,等你的好消息。” 他说着,转身向帐后,一掀帐幕,就走了出去,后面散放着十余辆辎车,陶渊明环顾左右,这些大车的车底,都站起全身劲装,戴着面具的杀手,而为首一人,体态婀娜娇小,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一张三十许人的美妇面容,可不正是明月。 陶渊明微微一笑,周围的杀手们迅速地散开,很快就失了踪迹,他和明月并肩而行,三转两转,就走到了一边的一处空幕之中,陶渊明看着明月的脸,脸上闪过一丝怜惜之色:“这回你从戏马台能生还,真的是太幸运了,要是你真的出什么事,我可不知道会多心疼呢。” 明月的脸上闪过一丝幸福之色,一闪而没:“为师兄做事,就算是死,我也没有什么遗憾的。”可她转而咬起了牙:“只可惜,这回没有取刘裕的性命,此人比我想象中的还要厉害,他早早地就有布置和埋伏,其实,不是我们在戏马台伏击他,而是他在戏马台伏击了我们。” 陶渊明点了点头:“这些是我的失算,低估了刘裕,现在的他,可不是一个双儿之类的奸细就能骗过了。甚至,除了刘敬宣和刘穆之,还有他的两个兄弟,可能他也不会再相信别人了。以后要通过刺杀,伏击来对付刘裕,只怕难于上青天,我们还得另想办法才是。” 明月正色道:“那就改变办法,先剪除他的羽翼,干掉他的兄弟,明天之战,要不要我出手,趁机刺杀刘毅?” 陶渊明笑了起来:“不必,因为现在活的刘毅,比死的更有用。” 明月的眉头一皱:“此话怎讲?” 陶渊明冷笑道:“刘毅一直不服气刘裕,欲与之一争短长,只是北府军上下尽人皆知刘裕才是带头大哥,刘毅最多只能屈居第二。可就是这尽人皆知的事,他不自知,或者是不服气,若非如此,我怎么可能利用刘婷云,挑起他心中的那种嫉妒,让他开始与刘裕一争高下呢?” 明月笑道:“这可是师兄的神来之作啊,想起来都觉得不可思议,在那样的局势之下,你居然能在这么短时间内说动刘婷云,让她傍上刘毅,与我们合作。” 陶渊明微微一笑:“那是天助我也,若非桓玄如此断情绝爱,也不会给我这种机会。而刘婷云是那种不惜一切也要活下来的女人,即使我不出手,只怕她也会搭上刘毅或者是何无忌的。只不过,就没有我们以后的合作了。这回刘婷云告诉了我们明天是何无忌和刘道规打前锋,这就是我们的布置,起了神效了。” 明月点了点头:“他们都是刘裕的兄弟和老铁战友,现在也是北府军的主要将领,杀了他们,就能断刘裕的左膀右臂。只是,这次真的要放过刘毅吗?他可是知道你的底细啊,活着一天,就是我们的威胁。” 陶渊明摆了摆手:“不需要,刘毅知道我的底细,但我也知道他的底细,这个假黑手党的身份,他是不会现在暴露的,而且,刘毅的战场天赋极高,不会象何无忌那样因为要跟刘敬宣抢功而孤身犯险,除非胜局已定,不然他绝不会亲自突击。只要能这回干死何无忌和刘道规,那就是大胜,没了何无忌和刘道规,那刘裕和刘毅之间就没有人能阻止他们的争斗,刘裕会把痛失兄弟的责任推到刘毅身上,而刘毅也必然不服,会怪刘裕袒护刘敬宣,引起前方军心不稳。如此一来,让他们两强相争去,只有内斗,才能真正地摧毁北府军,打败刘裕和刘毅。” ===第二千二百五十一章 胡家父子上主船=== 明月的脸上尽是崇敬之色:“师兄算路深远,真神人也,小妹服气。不过,那琅玡王妃,真的有必要留在寻阳吗,万一…………” 陶渊明微微一笑:“这是后备计划,兵凶战危,再多的谋划也不足以决定胜负,万一明天刘毅取胜,楚军再败,那接下来要做的,就是让刘毅乘胜而骄,有跟刘裕斗下去的野心和能力。这就需要他把琅玡王妃抓在手里了。司马德文上次就跟刘裕和王神爱公开翻脸作对,这次刘毅再救了他的老婆女儿,那他一定会和刘毅勾结在一起的,刘裕有拥立司马德宗的本事,我就让刘毅能靠上司马德文,哼,让当年的昌道内战,再来一次。” 说到这里,连陶渊明自己也得意地笑了起来,看起来,他对这个计划是非常的满意。 明月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神色,微微一笑:“那就祝师兄一切顺利了,如果这里没有什么我要做的事,那我就去暗中保护琅玡王妃褚灵媛母女,不会让她们在可能的兵荒马乱中受到伤害。” 陶渊明点了点头:“你去吧。那边的事,就拜托了。” 明月转身走出两步,突然回过了头,看着抚须自得的陶渊明,说道:“师兄,明天之战,你在哪里?” 陶渊明有些意外:“自然是在何澹之的主船之上啊,我说的是他真正的旗舰,怎么了?” 明月咬了咬牙:“兵凶战危,不管怎么说,何澹之都是旗舰,都有危险,你最好还是不要上船。在陆上观战即可。” 陶渊明的神色微微一变:“师妹,你这是怎么了,我身为谋主,怎么能在大战之时,不与主帅在一起?万一出了突发情况,我还要…………” 明月叹了口气:“每个人的命只有一条,失去了就失去了,师兄,你谋划无双,当世鲜有人能及,但战场应变,以强力突围,非你所长,何况,现在主公要我们尽可能地躲在暗处,隐藏行踪,不要抛头露面,这回你我受黑袍的指派,回头主公未必会满意,我觉得这个时候,你还是藏身暗处的好。” 陶渊明点了点头:“多谢师妹提醒,为兄自有计较。明天你也一样,保护好自己,不要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 明月嫣然一笑,转身就走,轻轻地挥了挥手,陶渊明默立良久,突然转头对着帐后说道:“来人。” 一个军校打扮的人跑了过来,陶渊明沉声道:“去跟何大帅说,就说我不适风浪,上船呕吐不已,明天只能在水寨上观战了,一切已经布置好,让何大帅按原定计划行事即可,胜利一定是属于大楚的。” 这个军校行礼而退,陶渊明闭上了眼睛,喃喃自语道:“师妹,你现在也有话会瞒着我了吗?” 第二天,晨,湓口,江面。 四五里宽的长江江面之上,战船密布,从东北方向和西南方向的水寨中驶出的舰队,已经集结成阵,西风烈烈,吹拂着战场上每个军士的衣袍,更是可以从那旗帜飘扬的方向,清楚地看出现在的风向,何澹之志得意满,站在水龙号的甲板楼台之上,看着前方密密麻麻的战舰,以及战舰之上数不清的弓箭手,以及拿着刀,持着盾的水军战士,抚须微笑:“就对面刘毅的战船,最大的还不如我们最小的,若不是陶先生出的计策,依我看,只需要直接撞过去,也就完事了,哪用得着这么麻烦?” 一边的副将冯该,是一员六十余岁,瘦长红脸的老将,也是多年桓氏的旧将,他沉声道:“何大帅,不可轻敌啊,今天的风浪不小,就连陶先生也身体不适,无法上船,这会儿正在水寨观战呢,我刚从他那里过来,他现在身体虚弱,站立都困难啊。” 何澹之不满地说道:“这些个文人真是没用,一点风浪也经不起,难怪都是些绣花枕头,没有好的身体,脑子再好又有何用?罢了,反正打仗也用不上他,不过他的计策倒是还可以,胡将军那里怎么样了?” 冯该微微一笑:“就在最前面,那已经给粉刷一新,光彩照人的火龙号上,战船之上,还有他的两百名卫队部曲,三个儿子,也在其中。” 何澹之轻轻地叹了口气:“老胡啊老胡,还好你家里还有三十多个儿子,若你不幸,你之妻子,我养之!” 冯该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张着嘴,却是说不出话。 楚军前部,火龙号。 胡藩持着追月大弓,独坐在火龙号的前甲板船头,在他的身前,战船前面板处,画着一张张着血盆大口的恶龙,张牙舞爪,一根长约十余米的冲杆,自船首顶出,足以抵御大型战船的迎面冲击,三百多名全副武装的战士,或持弓箭,或操刀斧,站满甲板,而船舷两侧,则遍布蒙着生牛皮,浸湿了水的盾牌,把战士们都伏身于下,保护得很好。 一个十六七岁,身形健壮的少年,持着一副三石多的弓箭,立在胡藩身边,正是胡藩的长子胡镇,字伯世,胡藩的妻妾成群,但正室韩夫人乃是士人之后,胡藩对其也一直礼敬有加,与之生的三个儿子胡镇,胡锹与胡钟,这回都带来参战了,这三子名字带金旁,也显示了老胡将作为将门之后,杀伐征战之风,甚至胡藩回家之后,每日清晨卯时,都要向在军中一样擂鼓聚子,赐以营中编号,从甲一到丁八,实现了数字化管理,应卯称到的儿子,才能领到早餐,而贪睡过时未至者,则要按上几记军棍,以示惩戒。 胡镇勾了勾嘴角,看着远处十里之外的北府军战船,不以为然地说道:“爹,我们这回直接撞上去就行了,用得着这样诱敌吗?再说我们孤船突前,作为大将亲自诱敌,这也与兵法不合啊。” 胡藩的眉头深锁:“对北府军,一定要加以重视,万万不可大意轻敌。现在这船打的可是何大帅的旗号,就是要引贼人来攻,只有作为全军第一勇将的我亲自坐镇,才能安军心。对了,船检查得如何了,有没有什么危险之处,尤其是引火之物,查完了没有?” ===第二千二百五十二章 快船如飞奔火龙=== 胡镇的脸上闪过一丝惋惜之色:“按父帅您的命令,所有的引火之物,全都拿出来扔江里了,不过,这样一来,我方也无法发射火箭了啊。真的合适吗?” 胡藩沉声道:“火龙号本身就是大楼船,不需要用火攻来打对面的小船,他们如果近身,我们远了用弩炮射,投石机砸,近了就用弓箭射击,并不需要火攻,再说了,郭将军是我们的后盾,如果真的给大批敌船近身,他是会支援我们的,反倒是这么多火药,如果留在船上,给敌军的火器击中,那反倒会引火烧身。尔等切记!” 胡镇正色道:“明白了,父帅,还有所有的船舱内部,已经按您的吩咐,涂上了厚泥,又用水浸湿了,如此一来,即使被火攻,也不至于引燃。” 胡藩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噢,对了,所有的船舱都查验过了吗?” 胡镇本能地点头,突然想到了什么,说道:“只有最底层的四个水密舱没有看,我们交接本舰时,底下的船夫说,那水密舱本是浸了一半的水,用于维持吃水线的,若是打开舱门,怕是会引水灌入船舱,那里什么也没有,只堆了一些稻草和废弃之物,不必担心。” 胡藩的脸色一变:“什么,还有四个舱没有检查?你是干什么吃的?我下的令,是所有的舱,都要查验,现在赶快去给我打开这四个舱,好好检查一下,若是有半点引火之物留在那里,我一定会将你军法从事!” 胡镇吓得脸色发白,他知道自己的父亲这时候也是自己的主将,在军中那是真的不会念父子之情,违令则斩的,他连忙转过身想要向后奔去,突然,对面的船阵之中,响起了一阵密集的海螺之声,原本停驻不动的上百条小型战船,开始向着本方的旗舰冲来,而那速度,虽是逆风,却也如奔腾的骏马,其势如飞。 胡藩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摇头道:“这怎么可能,贼人的船,怎么,怎么来的这么快,快,传令下去,所有将士进入战斗位置,准备迎击来敌!” 江面之上,百余条北府军战船,转桨如飞,鼓声密集,而每一下的鼓点,都正好踩在桨手们划桨的那一下,这些舴艋快船,论高度不及对面的那楼船火龙号的五分之一,堪堪达到其水密舱左右的高度,两侧各十只木桨,翻转如飞,背后更是有五只水车一样的踏轮,五名腿部粗壮,赤着上身的翻桨水手,上身支在木架之上,双腿飞蹬,踩着这些桨轮,水花在轮后翻滚,时不时地有鱼从水轮之中给卷进船舱之中,扑腾着落在了舱内,而整个底层的船舱之中,只有那一声一声的战鼓响动,震动着水手们的耳膜。 左侧的一只不起眼的,隐藏在前面三艘快船之后的船上,刘道规和何无忌蹲在一起,矮身于船舱之内,在他们的身后,十余名全副武装,满身皮甲的战士,持着兵刃,屏息凝视,而在这些战士的身后,却是有二十余名身着贴身水靠,戴着青铜面具的人,坐在尾部,他们的嘴里咬着空心芦管,却是沉默不语,透出一股无声的诡异,一如他们手中拿的,不是兵器,倒是木制大槌和铁钉,不知是何用处。 刘道规从面前的小孔之中,死死地盯着五里之外的,孤身出群的那挂着何字大旗的旗舰,摇着头:“无忌哥,好像有点不对啊,何澹之不会这么有种,一个人孤身出军,我看,这旗舰就这样出来,更象是诱敌,其中必然有诈。” 何无忌微微一笑:“肯定的啊,何澹之可是我的远房堂叔呢,没有人比我更懂他了。平日里打仗都缩在最后,逃跑时是第一个,就象上次罗落桥之战一样,要让他孤身出军,恐怕得等下辈子了。他一定不在那火龙号上,必然是有诈。” 刘道规长舒了一口气:“既然如此,我们又何必这样全部冲向火龙号呢?这不是自投罗网上他的当吗?” 何无忌笑了起来:“何澹之不在旗舰之上,这个消息他不可能告诉全军的将士,以防走漏消息,所以,普通的军士并不知道这点,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拿下火龙号,然后趁势大喊,就说何澹之已经被击毙,如此一来,不明真相的敌军将士,必然会军心动摇,我们趁机以小船的高速,穿插于敌军大舰之中,来回纵火,必可得全胜!” 刘道规笑了起来:“现在可是西风,火攻真的好吗?” 何无忌自信地点着头:“我有水战神器,不管风向如何,只要中了我的神器,管他是多大的楼船,都难逃覆灭的命运。放心吧。何况,这时候你的秘密武器,也应该出动了吧。” 刘道规笑了起来,转过身,对着身后船舱那里,戴着青铜面具,穿着水靠的那二十余人说道:“该你们出场了,阿巴思。” 为首的一条大汉摘下了面具,露出了一张如同锅底般的脸,整个脸上,只有眼睛上的那点是白色的,还有就是嘴唇泛红,如果是夜里看到这样的人,一定会吓得魂飞魄散,就连何无忌也为之脸色一变,喃喃道:“这些,就是昆仑奴吗?” 刘道规点了点头:“不错,这些就是昆仑奴,他们来自南方的极热之地,全身上下都是黑色,厚唇卷发,视之如同鬼怪,多是被奴隶贩子所掳,卖到万里之外的大晋,因为其身体健壮,多是从事一些低贱的体力活动,噢,对了,先帝的生母,前太皇太后李陵容,就是昆仑奴出身呢。” 何无忌叹了口气:“看到他们,就想到先帝兄弟,不过,他可没这么黑,你这是从哪儿找来的?” 刘道规正色道:“这些人是在彭城的戏马台,从来仆役的工作,建义之后,在彭城的宁槊将军羊穆之,给我军输送天道师格斗士奴隶时,也把这三十多人送来,我发现,这些昆仑奴除了身体强壮外,还有一个大本事,就是水性极好,可以在水中呆上整整一天,若要其做什么摸鱼捞虾,或者是打捞溺水死者的工作,没有人比他们更胜任了。” ===第二千二百五十三章 投石攻舰亦不阻=== 何无忌微微一笑:“所以,你准备…………” 刘道规看向了那个为首的阿巴思,沉声道:“阿巴思,这一战,如果你能完成我的任务,凿通那条为首的大楼船的船底,把水灌进水密舱,让其下沉,那我一定兑现我的承诺,还你们自由身,还会重重地赏赐你们。” 阿巴思用半生不熟的汉语说道:“刘将军,你是好人,我相信你们,如果我们死了,也希望你把我们当成战死的将士加以抚恤,对我们的老婆孩子说,我们是为了大晋而死的。” 刘道规以拳按胸,正色道:“放心地去吧,我要你们活着接受荣誉和赏赐!” 阿巴思转头挥舞着手中的木锤和铁钉,从打开的后舱门,一个猛子扎进了水中,在他的身后,几十条黑色的身影也纷纷入水,很快,水面就恢复了平静。 刘道规转过头,从小孔之中看着对面的火龙号,喃喃道:“不要让我失望!”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突然,一声巨响,从船的右侧传来,那是重物入水的声音,从船的侧舱孔里,甚至可以直接溅入大块的水花,一边的水手长大叫道:“投石,是投石!” 他的话音未落,又是“呜”的一声,尖厉的啸声,这回是从空中闪过,一块西瓜大小的石头,重重地砸在了船头前方不到十米的地方,浪柱腾起,而水面上波纹四散,震得连这条快速前进的战船,都为之一滞! 何无忌厉声道:“传令,各船散开,曲折绕行,速度不能降,不要用弓箭,全都给我接近那火龙号!第一个跳上敌船的,我亲自为他请功!” 火龙号上,胡藩的面色冷峻,在他的身后,五部小型投石车一字摆开,四十余名军士正忙得不可开交,不停地把西瓜大小的石块放进那抛巢之中,然后稍稍地调整方向和角度,七八条赤着上身的力士壮汉们拉动皮索,把那机头大木提上,再重重地扯下,配重的石包落下,以胶弦之力,把那抛巢之中的石块大力掷出,远远地落出四五百米的距离,每次发射,都会在那江面之上,腾起一个巨大的水柱。 “彭”地一声,伴随着胡镇兴奋的大叫:“打中了,打中了!”一块飞石,直接击中了一艘正向火龙号冲来的艋冲舰,可以看到,舱顶给生生砸了个大洞,两三个人影直接从舱口飞出,落入水里,而这条正在全力冲锋,如同烈马的战船,顿时也失去了前进的势头,在原地开始剧烈地旋转,每转一个圈,都会有一两条人影,从后舱的舱门里给甩出或者是跳出,十几个黑乎乎的脑袋,在江面浮动着,很快,几个大浪冲来,就不见了踪影。 可是胡藩的神色依然冷峻异常,在他的面前一千米内的距离,起码有五十条以上的这种艋冲战船,按之字路线,左右不定地摇摆着船头,规避着那些投石车的打击,起码五十多块石头扔出去了,才打中了这一艘,当然,石块落水时掀起的大浪,也会把一些靠得很近的艋冲战船,横推出去十几米,甚至有时候会撞上周围的其他战船,但即使是这样相碰撞的船,两边很快会伸出推杆和矛勾,把撞击本船的友舰推开,只转个头,就重新开始向前突击。 胡藩叹了口气:“看来,操船的不象是那些北府军士,但象是传说中的三吴船夫,这就是了,天师道之乱,有不少妖贼被俘,成为官奴,这回刘毅大概把不少这种老水贼给带上了,难怪操舟架船的本事这么高,传令,不必照着敌船投石,所有投石机加快抛石,任意射击,能打中几艘是几艘,敌船冲击一里之内时,要给我把所有石头全部打光,一块不留!” 火龙船后,一百步左右,密集的楚军第二阵船队,郭铨端坐于前甲板上,驻剑而坐,而郭昶之则捧着令旗,侍立在侧,他的双眼圆睁,轻轻地摇着头:“这,这也太快了吧。只听说北府军陆战无敌,可是这水战,怎么也…………” 郭铨叹了口气:“想必他们有很厉害的船工来操舟,吴越之地不乏这样的人,也许,是以前天师道的那些旧部在帮他们,怪不得刘毅敢向我们下战书约定水战,原来是有这些老贼相助啊。” 郭昶之咬了咬牙:“这么看来,火龙号和胡将军要有麻烦了,他们不停地在发石,可只打中了一两条船,甚至无法阻止敌军突击的速度,再过半刻,只怕敌舰就要接舷跳帮啦,我们现在要不要过去支援火龙号?” 郭铨的眼皮跳了跳:“万万不可,按何大帅的军令行事,现在传令各舰,也开始投石,攻击火龙号之前一百五十步这个区间,阻隔敌军后续的战船突入,如果敌军开始围攻火龙号,那就给我放箭支援,但是,任何一条战船都不许拔锚出击,有违令者,斩!” 郭昶之一边挥着令旗,一边讶道:“可是,可这样一来,胡将军他…………” 郭铨冷冷地说道:“这是胡将军自己的选择,要是他真的撑不住了,会发信号求救的,到时候再救,现在,就让他孤军奋战吧!” 北府军,中军,大将船。 刘毅神色平静,立于船头,今天的他,没有穿将袍大铠,而是一般水靠,手里也抄着一把大弓,两根分水刺,插于背后,显然,这位全军主将,今天也作好了亲自上阵搏杀的准备,甚至这身装备,与这全船上下的上百名将士,都是一模一样的。 刘藩的脸上挂着笑容:“这些吴地船工果然厉害啊,无忌哥的全线突击,太有气势了,再过片刻,就能攻上敌军旗舰啦。” 一边的刘粹却是神色严肃:“可是,楚军后续的舰队一点前进的意思都没有,连锚也不起,他们难道就只是看着旗舰给围攻?” 刘毅微微一笑:“那是因为何澹之根本不可能在旗舰上,无忌和道规想必也看出这点了,传令,前军放过敌军旗舰,直接攻击第二阵,吹号,中军前进!”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着扭头看着立于身后,轻摇羽扇的徐羡之:“找到了吗?” ===第二千二百五十四章 全军出击千帆竞=== 徐羡之微微一笑:“别急,需要点时间的,再说,就算找到了,也得在最合适的时机出手才是。希乐,你真的要全军出击吗?” 刘毅笑道:“冲锋陷阵,我刘毅何尝落于人后,传令全军,今天晚上,寻阳城中,我们开庆功宴!” 水龙号上,何澹之睁大了眼睛,看着几里之外,开始整体运动起来,冲着本方的舰队直扑而来的北府军中军舰队,三百条以上的战船,纷纷起锚,逆着风,紧跟在之字形运动的前军战船的后面,战鼓之声大作,伴随着北府军将士们的齐声呐喊,一时间,声势冲天,连这水面,也被震得波光闪现,时不时还有鱼儿惊得跳出水面。 一边的冯该笑道:“都说刘毅足智多谋,不过在我看来,不过是一个有勇无谋的匹夫罢了,北府军全军给我们的这条诱饵船吸引,直接就压上来了,哪有这样打水战的?大帅,你可以下令了,让郭将军父子的第二阵出动,只凭那三十条楼船,不需要打,直接撞,就能把这些北府军的小船,通通撞沉!” 何澹之摇了摇头:“我觉得事情恐怕没这么简单,也许,刘毅是有什么别的图谋,传令,让郭将军继续打击冲上来的敌舰,现在继续落锚,稳守江面,不得轻举妄动!” 冯该的眉头一皱:“可要是敌军的小船凑上来,用火攻怎么办?要知道,当年赤壁大战的时候,周瑜破曹操,就是用这招啊。我们的大船都停在原地,又靠得近,给火攻可就麻烦了啊。” 何澹之笑道:“就是周瑜破曹操用火攻,也得有东南风才行哪,这乘风纵火固然是壮观惨烈,可要是反过来风吹向自己,那可就要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啦。现在西风强劲,敌军就是冲锋都会受到不小的影响,怎么可能火攻?放心啦,冯将军,你擅长陆战,可是这水战,却没有几个比我更懂的。这一点,敌军绝无火攻的机会啦。” 冯该轻轻地“哦”了一声,他的目光落在了火龙号的身上:“可是,北府军的艋冲舰就要冲到火龙号身上了,他们若是跳帮上去,怎么办?真的对胡将军不管不顾吗?” 何澹之冷笑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一定会让所有企图攻击火龙船的京八贼们,有来无回的!” 火龙号上,胡藩的眼中光芒闪闪,他的左手,紧紧地握着追月大弓,身后的桅杆之上,了望哨处,一个了望兵正声嘶力竭地大叫着:“正面敌舰距我,二百步!” “左舷西北方向,敌舰距我,一百七十步!” “右舷东北方向,敌舰距我,一百四十步!” 胡镇紧张地浑身都在冒汗,他的身后,那几部投石机已经扔光了所有的石头,刚才操作投石机的那些力士们,已经都抄起了大锤,铁棍等长柄兵器,与那些刀盾手们一起,作好了格斗的准备,在火龙号面前的江面之上,落石如雨点一般,那是后方的郭铨舰队,不停地发射着投石,不时地有艋冲战舰被石块打中,迅速地原地打摆,下沉,可是剩下的船却是越冲越快,越冲越猛,尽管低矮的船身上,只有一个船舱,被封闭得严严实实,看不到一个人,但是那高速划动,而又整齐划一的桨叶,以及船后方那转动如飞的翻轮,以及那越来越清晰可闻的隆隆战鼓声,让火龙号上的每个人都心跳加速,浑身冒汗。 胡镇颤声道:“父帅,敌人,敌人冲到百步以内了,我们,我们要不要放箭射死他们?!” 胡藩沉声道:“你没看到吗?敌军全隐藏在船舱里,弓箭伤不到他们,这就是艋冲船,现在给我砍断铁锚,我们的火龙号,不能停在这里被动挨打,给我冲上去,撞沉他们!” 北府军,前军旗舰,飞鱼号。 这条与别的艋冲舰看起来一无二致的快船,在来回闪动着,三个三十余岁,赤着上身,身上除了纹身就是触目惊心的刀疤的老水手们,双脚踩着那后舵的翻轮,手中把握着尾舵,时而急停,时而倒踩,时而猛踩,而这条小船如同有灵性一般,在这江面上来回驰骋,水花不停地在船的四周溅起,那是落石入水所带起的波纹,却是没有一块,能击中这条快船。 何无忌回头看了后面的船工一眼,笑道:“道规,你的这些三吴老船夫,可真是神了,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能把船控制得比马还要听话。” 刘道规点了点头:“若不是有这些老船夫,我也不敢和你在前军出击。希乐要我们按计划行事,放开火龙号,直取第二阵的敌舰。” 何无忌笑道:“好,留十条小船攻击火龙号,其他的船,不要停,全部冲向郭铨舰队,趁他们现在还没有起锚行动,使用我们的秘密武器!” 刘道规的眼中闪过一丝得色:“我想,今天的楚军将士,如果还能活下来,一定会终身难忘的。” 胡藩睁大了眼睛,看着二十余条艋冲战船,就从自己的侧舷横冲而过,相距不到十丈,他甚至可以看到对面的战船冲过自己座舰时,那些船舱小孔之中,一双双炯炯有神的眼睛。 胡镇兴奋地叫道:“爹,京八贼没有攻击我们,他们冲着郭将军他们的后阵去了。” 胡藩咬牙道:“混蛋,这是他们识破了我们的计划,知道这不是真正的旗舰,危险到了郭将军那里,何喜之有!给我加桨,加速,拦住其他想冲过去的敌舰,撞沉他们!”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五条迎面而来的艋冲战船,顶板猛地打开,露出了里面的情况,只见每船之上,足有十五到二十名的弓箭手,弯弓搭箭,斜指向天,几乎在露出身子的一瞬间,所有的战鼓之声,嘎然而止,一阵乌黑的箭雨,腾空而起,从各个方向,狠狠地砸向了火龙号前那宽阔的甲板之上! ===第二千二百五十五章 箭雨压制断桨排=== 胡藩几乎是一个箭步就跃到了船舷边上,顺便矮下了身,挥舞着手中的追月大弓,拨挡着头顶的箭枝,而几个亲卫则迅速地举起了盾牌,护住了一边的胡镇,可是其他的那些军士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尤其是那些双手持着铁棍与大棒的力士们,身上连盔甲都没有,这些北府军的弓箭手个个臂力惊人,百余枝弓箭飞袭,力能透盾破甲,而这些没有防护的力士们,更是直接给这些箭射穿了身体,运气好点的惨叫着满地打滚,而直接给伤了内腑脏器,或者透了脑袋和脖子的,连叫都叫不出一声,直接就扑地而亡,甲板上顿时就倒下了二十余具尸体,还有数量更多的伤者在惨叫,翻滚着。 胡藩从船头一跃而起,跳起的过程中就搭箭上弦,对着对面的为首一条小船,就是一箭射去,箭如流星,一个刚刚正在搭箭的北府军箭手,面门被一箭射穿,仰天就向后栽倒,这一箭又准又狠,即使是敌方的北府军箭手们,也发出一阵喝彩之声。 不过喝彩归喝彩,他们的装填与发射的速度,可没受到半点影响,檀袛那咬牙切齿的声音响起:“他就是胡藩,杀瓶子叔的凶手,射死他,为瓶子叔报仇啊!” 这五条船上的北府军士,几乎都是檀凭之当年所率的神箭突击队成员,这回也由檀祗率领,大部分跟着刘毅一起西征了,对他们来说,手刃胡藩,为首领和族长檀凭之报仇,也许比杀桓玄更重要。不用檀袛提醒,他们已经认出了对方就是胡藩,这一下,几乎所有的弓箭,都奔向了胡藩,或直射,或曲射,第二轮的百余枝箭,都射向了同一个目标! 胡藩哈哈一笑,向后一个倒滚,直接滚出六七步之远,而他刚刚站立的船头方向,则已经插上了密密麻麻的箭杆,靠着他孤身吸引了一轮弓箭,刚才被突袭而有些慌乱的火龙号上的楚军,又稳住了阵脚,盾牌手上前掩护,而弓箭手们则结队对着这些艋冲战船放箭,一时之间,箭雨纷飞,在空中来回不断,甚至相互撞击,落入江水之中的箭枝,如同飞蝗,很快就在水面上形成了一片浮动的箭杆。 不停地有人中箭,惨叫,落水,胡藩的眉头紧锁,他的儿子胡镇冲了过来,叫道:“爹,这里太危险,你先去安全的地方!” 胡藩厉声道:“混蛋,要安全还来战场做什么?还上这火龙号做什么?桓家于我们胡氏三代有恩,今天正是报恩卫国之时,你若再有动摇军心之言,身为主帅,我现在就斩了你!” 胡镇吓得一哆嗦,他知道其父的性格,绝不会虚言,哪还敢辩解,连忙就带着十余个亲卫冲上前去了,可是胡藩却暗叹一口气,从两边的对射就可以看到,对面的神箭手无论是速度还是力量,都强过本方很多,他的养由基营也是亲手调教十余年的老兵,但上次建康城一战几乎损失殆尽,只有十余名部下跟他冲了出来,现在在这战船之上的多是新召的江州州郡兵,平时里捉个盗贼都吃力,跟这些北府军的百战精锐,那可是天壤之别,只这几分钟的功夫,本方又是有近百人中箭倒下,可是对面的箭枝却是丝毫不见减弱,显然,本方几乎没给对方造成什么象样的损失和伤亡。 胡藩一咬牙,沉声道:“传令,箭手全部撤回,隐身掩护自己,不要再与敌对射了,给我撞,射不过,难道还撞不过敌方的小船吗?” 突然,一阵巨响从火龙号战船的右侧传来,紧接着是一阵剧烈的摇晃,胡藩本人都差点站不住,匆忙之间弃了手中的追月大弓,紧紧地抓住身边的桅杆柱子,这才不至于摔倒,而刚刚还得令在回撤,找着盾牌掩护自己的弓箭手们,给这一晃,又是在甲板上倒了一片,被正如其来的一阵箭雨清洗,再次伤亡大片。 胡藩又惊又怒,冲到右舷,往外一看,只见火龙号伸出右侧的三十枚船浆,几乎是全都被生生从中切断,两条飞快驶过右舷的艋冲快船,从船舱里伸出了十余把锋利的长刀,擦过船舷时,这些刀伸出船舱,高高举起,就这一个冲刺,三十枚船桨就给这样生生从中切断,断桨落得满江面都是,而刚刚启动,正要加速的火龙船,给这一个断桨飞冲,整个右半边顿时失去了动力,开始原地打转起来。 胡藩从没见过这样的水上战法,还没回过神,左舷方向又是一阵巨响,他迅速地意识到,同样的事情再次重演了,大吼道:“快,快升帆,没桨就借风力,给我冲出去。” 他一边对着手忙脚乱的甲板上的水手们下令,一边冲到船舱口,对着底层的桨手们大吼道:“都是死人吗?换矛槊大刀伸出去,敌军再用小船划过,砍他,刺他,绝不能再让他们近身!” 话间未落,他的身后又响起一阵箭枝钉入甲板和人体的声音,伴随着惨叫,胡藩连忙闪入了船舱之中,他刚才所站的方,顿时就落下了三杆箭,箭翎还在微晃着,他恨声道:“该死的京八贼,所有人现在撤回船舱,等贼人上船,我们再杀出去!” 火龙号后面,三十余条快船,正向着百步之外的楚军第二舰队冲击,飞鱼号上,何无忌站在尾舱口,看着身后的火龙号,被五条快船来回射击,甲板之上,已经看不到一个活人,而给切断了两侧桨的船,孤零零地在江面上打着转,形同待宰羔羊,他的嘴角边勾起一比冷笑:“何澹之啊何澹之,你还真是弄巧成拙,想让我登船上舰,我偏不。” 刘道规点了点头:“只是没想到,居然是胡藩在火龙号上,不过看起来他的老部下的那些精锐弓箭手都损失光了,这船上的弓箭手,几百人压制不过瓶子的百余名旧部,被动挨打,也是没脾气。” 何无忌的眼中冷芒一闪:“不用上船,就用你的昆仑奴把这火龙号给凿沉了,我们继续去冲下一阵,这次,要让他们更清楚地知道,我们的厉害!” ===第二千二百五十六章 跳帮接舷白刃战=== 北府军,前军,箭鱼号,檀祗座舰。 檀祇不停地开弓放箭,对着海龙号的甲板就是倾泻,不时地有想要探出脑袋观察的楚军士兵,给这些箭枝射得缩回了头,而檀衹则是意气风发,长啸不止。 一边的两个军士说道:“军主(神箭突击队是一军的编制,但现在檀衹手下的不过数百人,连一幢都不足),贼人进船舱不敢出来了,我们要不要用那东西火烧敌舰?” 檀袛咬牙道:“不行,胡藩杀害瓶子叔,我一定要手刃此贼,拿着他的首级祭奠英灵,才算报了仇,这一把火烧了贼船,谁知道胡藩是生是死,就算烧死了,也不知道哪具尸体是他,这就不算报仇。给我准备登舰,我们亲自上去砍死胡藩,听到了没有!” 几条船上的北府军战士们齐声应诺,这五条战船,迅速地搭上了火龙号的侧面,百余条爪勾,都抓住了船舷,檀袛戴上了头盔,跟身边的同伴们一样,套上了锁甲,手里抄起了两把大刀,那正是檀凭之曾经用过的近战兵器,他咬着牙,沉声道:“兄弟们,上贼船,杀胡藩,报仇!” 言毕,他咬刀于口,转身就抓起绳索向上爬去,身后所有的战士们,都跟着攀上敌船,更是有十余名身手矫健的人,动作迅捷如猿猴,三两下就登上了上去,一跃跳上了甲板。 可是他们刚刚落地之时,就只觉得脚下一阵打滑,竟然是站立不稳,十七名壮士,竟然有八人直接滑倒在地,落下的一瞬间,他们才发现,甲板之上除了堆满了尸体和箭枝之外,也早就被泼上了一层油脂,这甲板之上湿滑如冰面,而穿着军靴的北府军士,哪还能站得住,上板即倒。 倒下的人发出了声声惨叫,刚刚跳上甲板,抓住船舷保持身体平衡的檀袛这才发现,甲板之上不仅是有油脂,更是撒了不少铁钉,铁蒺藜等物,落地的战士们虽着甲胄,但也有防护薄弱之处以及露在外面的肌肤被这些锐物所刺穿,数人当场倒毙,而更多的则是哀号翻滚,惨叫连连。 檀袛圆睁双眼,厉声道:“当心脚下,全都裹好靴底,趟地走!” 船舱之中传来一阵大笑:“檀祗,你是想来找我报仇的吗,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话音未落,一支响箭从船舱之中飞出,檀衹身边的一员勇士,刚刚缠好靴底,举刀就要冲,这一箭直接射穿了他的喉咙,他翻身就栽下了船外,一声落水的巨响随之而来。 随着这一箭,胡藩跃舱而出,手持追月大弓,在甲板上来回奔跑起来,而他的身后,数不清的楚军士兵持着刀剑蜂涌而出,与从四面八方登船的北府军战士们,杀成一团。 百步开外,楚军第二阵,旗舰。 郭昶之的眉头紧锁,看着百步之外的火龙号上的厮杀,叹道:“父帅,这些北府军怎么如此凶悍,居然就这样穿着铠甲跳上船,难道他们就不怕落水后直接给淹死吗?” 郭铨勾了勾嘴角:“这些北府军,都是悍不畏死的狂徒,他们肌肉发达,力量强劲,即使是重甲在身,也不掩饰其灵活,穿了这身上船,仍然是动作敏捷,看起来比我军的战士还要快,你看,只这一会儿的功夫,我方就有七十多人给砍翻,对方却几乎没有损失,要不是胡将军登上了主桅,射倒了六七名京八贼,只怕这会儿,火龙船已经失守了。” 郭昶之咬牙道:“那我们还不快去援救火龙号吗?” 他说到这里,一指隔在火龙号与本方船队之间,那些快速袭来的三十多条小船:“还有,贼人前军的战船现在直接冲我们舰队过来了,该不会又想跳船来战吧,我们的投石没砸中几条船,现在进入弓箭距离了,怎么办?” 郭铨冷笑道:“这一切早在何大帅的预料之中,登上火龙号的都是敌军甲士,只怕他们的首领比如何无忌甚至刘毅都亲自上去了,现在,我们先打火龙号,再开船撞船这些贼军小船!” 郭昶之讶道:“什么,打火龙号?可是,可是胡将军还在…………” 郭铨厉声道:“贼军贼首更是在上面,这是早就安排好的计划,快快下令,所有本方战船以火箭和火石攻击火龙号,记住,攻击吃水线附近的水密舱位置,生火之物,就在里面!” 郭昶之咬着牙,一边打起旗语,一边大声道:“爹,你的意思,意思是大帅早就安排了生火之物在水密舱?一早就决定牺牲了火龙号?” 郭铨点头道:“这叫兵不厌诈,若非如此,怎么能吸引京八贼的主力,加以消灭呢,给我快点发射。” 郭昶之叹了口气,就在这会儿功夫,一字排开的三十多条楚军楼船上,已经遍布火箭,硝烟的味道弥漫在整个江面之上,郭铨一挥手,万箭齐发,直奔火龙号,顿时,就有数不清的火箭,插到了火龙号的水舱附近。 郭铨站起了身,一脸的兴奋,他很期待那一声冲天的巨响,塞满水密舱的硫黄和硝石,足以让这条战船,瞬间变成一条真正的火龙,埋葬船上的敌我双方,可是,这声期待的巨响和腾起的烈焰没有出现,郭铨的笑容凝固在了脸上,他喃喃道:“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呢?” 郭昶之突然高声叫道:“爹,你看,火龙号,火龙号好像是在下沉啊,我们的火箭,我们的火箭射上去后,连自己的火都熄灭了,啊呀,那是,那是水密舱里在向外冒水,这船,这船通了,漏了啊!” 不仅如此,船头的军士们也惊慌地大叫道:“将军,水里有鬼,水里有黑鬼啊!” 郭铨定睛看去,只见在水龙号的吃水线那里,二十多个黑乎乎的脑袋探出水面,正使劲地凿着船舱呢,水密舱的船板在他们的敲击之下,化为片片木屑,滔滔的江水从这些打开的窟窿里涌入,而整条战船,也随之下沉! ===第二千二百五十七章 逆风亦行赤壁攻=== 江岸,楚军水寨,一处小丘之上的哨楼里,披着一身斗蓬,头上裹着药带的陶渊明,面色阴沉,嘴唇发青,看着远处的江面上,火龙号正在缓缓地下沉,咬牙道:“该死,该死,居然是昆仑奴,居然是这些水中黑鬼,我千算万算,怎么会漏算到这点!” 一边的一个娇小的身影,同样戴着斗蓬,转过脸,刘婷云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脸上,挂着笑容:“想不到有诸葛之算的陶公,也有失算的时候啊,呵呵,可真是世事无常呢。” 陶渊明咬了咬牙:“抱歉了,没有让你看到那火龙号升天,你相好身亡的那一幕,不过,从现在来看,刘毅和何无忌早有准备,他们恐怕早就看穿了我的计划,根本就不会亲自上船搏杀一个胡藩,说到底,还是我低估了他们啊。” 刘婷云淡然道:“希望陶公能记得这次的教训,以后再也别低估了你的敌人,这战虽然还在进行,但其实胜负已定,楚军战船虽多虽大,但缺乏北府军这些三吴老贼作船工,失之灵活,而且,刘毅这回还有别的杀手锏,不出半个时辰,整个楚军船队,会陷入火海之中,陶公,你最好还是早点撤离吧。” 陶渊明的眉头一皱:“火攻?我想过这个战法,可是现在是西风烈烈啊,哪来的火攻?会反烧到北府军自己的。” 刘婷云微微一笑:“昨天有个高人跟我说了一个故事,也是刘毅前一阵新学到的本事,我以前也不相信,但听了后,才知道这是事实,如果不是现在要去拿住琅玡王妃母女的话,我还真有点兴趣留下来看看这个壮景呢。不过,现在我得抓紧时间动身了,起码现在寻阳城还算太平,你给我入城令牌,我能带着褚家兄弟混进去,要是真的大军败讯传来,城中士卒一定溃散,到时候乱兵和强盗打劫,可能我的计划就要泡汤啦。” 陶渊明点了点头,从怀中摸出一块令牌扔给了刘婷云:“这是桓玄亲制的令牌,相当于假节,可以让所有将军以下的将士听令,你入寻阳城,带走琅玡王妃,都没有问题。不过,如果楚军未败,你就算把人带出了城,也是走不了多远的。” 刘婷云笑道:“我没你的本事,可以轻功腾跃,我只是个弱女子,坐个马车都嫌颠簸,跑不快的。我这里会留下眼线,如果楚军战败,他会放起狼烟报信的,那时候我再动手,毕竟,我也不想接个人把自己给赔进去,万一给捉到桓玄面前,我可就死定了!” 陶渊明微微一笑:“你是个聪明的女人,我相信你是不会让一群愚蠢的武夫捉住你的,不过请你记住,这是你第二次欠我人情了。” 刘婷云笑着一转身,一阵香风拂过,她的话音顺风而来:“你的这些人情,将来一定会得到十倍以上回报的,难道你自己没信心吗?” 陶渊明看着她的背影,转过身来,最后看了一眼江上的战船,他突然发现,北府军前军的战船,全都扬起了侧帆,在逆风的状态下,速度瞬间加快,本来还在那楚军船队之前百步左右的距离,这一下,如烈马奔腾,几乎就是一两分钟的时间,三十多条战船,全部突进了楚军的舰队之中。 陶渊明目瞪口呆,喃喃道:“发疯了吗?” 楚军中军舰队,水龙号,何澹之也跟岸上的陶渊明一样,睁大了眼睛,喃喃道:“发疯了吗?小船钻进大船船队,楼船只需要从两边伸出拍杆就可以从上到下地把这些小船给打沉,数量上和块头上相差如此巨大,他们想干什么?” 冯该突然指着前方叫了起来:“他们在往我军战船上扔东西!” 何澹之顺手而指,看了过去,只见北府军的战船,纷纷从楼船中间的间隙穿过,如同后世的大街之上,在重型卡车之间穿行的快递电动车,只不过,一堆堆黑色的东西,从这些艋冲小船上,扔向了这些楼船,只是扔上去之后,就生生地钉牢在那楼船的船板之上,再也掉不下来了。 何澹之喃喃地自语道:“这又是什么鬼?!” 飞鱼号上,两侧的船板放下,整个侧舷露在了外面,船速如飞,从一杆杆从楼船侧面的孔洞中伸出的长槊与拍杆前飞过,而一个二十多岁,孔武有力的年轻人,则指挥着十余名壮士,把身后的一个个筐中所装的,一枚枚黑色的键子似的东西,奋力掷向了所经过的楼船侧舷之上,这些“键子”的一头是尖利的铁锥,带有倒刺,而另一侧则是浸满了桐油,硫黄,硝石等引火之物的松麻,只要遇上半点火星,就能剧烈地燃烧。 那个指挥的年轻人叫道:“何将军,这个鸢尾炬,真的可以焚毁大楼船吗?”此人乃是曾经在宫中担任宿卫的交州刺史杜瑗之子杜慧度,自从司马曜死后,他就给留在了京城宿卫军中,因为他除了一个外藩公子的身份外,也形同人质,不能轻易离京,后来经历了一系列的变故,最后随京城宿卫军一起倒戈北府军,也主动请缨成为西征军的一员,在宫中时他与何无忌相熟,也自告奋勇地加入了无忌营的前军,成为船上的军使。 何无忌笑着拍着这个年轻人的肩膀:“杜军使,放心,上百枚火炬钉上了船板,一旦燃烧,不消半刻,就可以把一条大楼船灰飞烟灭,而我们要做的,就是…………” 他说着,抄起大弓,转身走到后舱门,对着已经冲出离开十余步远的那两条船舷插满了鸢尾炬的楼船,发出了一枚火箭。这枚火箭,在空中划过一道闪亮的弧线,不偏不倚,正好击中了一枚鸢尾炬的尾部,顿时,干草烈火喜相逢,顿火作火山爆发,整条楼船的侧面,瞬间就腾起了冲天的大火,而那一字排开的三十多条楼船,也几乎是一瞬间,在几十枚火箭的攻击之下,腾起滔天烈焰,乌烟冲天,江面通红,而士卒的惨叫声与落水声,响成一片。 何无忌笑着转过身,一指前方五十步左右,那高高挂着“郭”字大旗的郭铨主船,笑道:“下个目标,这条!” ===第二千二百五十八章 将军沉江返人间=== 郭铨的座舰之上,他枯然地坐着,仿佛已经石化,火光扑面,虽然是逆风,仍然可以隔着五十步以上的距离,感知到第一列的那些楼船着火时,扑面而来的热浪,更可以听到三十余条冲过楼船火海的北府军艋冲战舰上,那些士兵们的欢呼之声,从军几十年,这样的战法,这样的惨败,还是第一次碰到,让身经百战的郭铨这时候脑子里充满了问号,整个人也陷入了迷离的状态。 还是郭昶之的怒吼声让他的父亲回过了神:“爹,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 郭铨突然从帅位上跳了起来,一把抢过儿子手中的令旗,拼命地挥舞着:“放箭,快放箭,绝不可以让这些小船冲到近前,转舵,快转舵,后撤啊,后撤啊!” 火龙号上,尽管这条战船在不断地下沉,而水面也几乎漫过了水密舱,快要达到甲板的平面了,可是甲板上的战斗,却仍然没有停止,楚军将士的尸体,从前甲板到后甲板,到几乎每个舱室,到处都是,时不时有被击杀的楚军尸体,被直接抛入江中,在这条孤零零的大船周围,漂浮着两三百具尸体,皆是楚军遗骸,伤处几乎都是一刀或者一槊毙命,中刀之处多是脖颈之类的要害,可见下刀之人是如何地精于杀戮。 胡藩机械而麻木地站在桅杆的风帆之上,他手中的大弓,仍然不停地击发着,几乎每射一箭,都会有一个北府军战士应弦而倒,甚至,这场接舷战中伤亡的三十多名北府军士中,可以说至少一半以上是他所射倒的,可饶是如此,两边军士在肉搏能力上的巨大差距,决定了这仍然是一场一边倒的屠杀,战斗已经接近了尾声,除了四十多名被缴了械,抱着头蹲成一片,包括他三个受伤无法再行动的儿子外,整条战船上,已经基本上没有活着,战斗着的楚军了。 刘毅的声音,从几十步外的江面上响起:“三郎,怎么样了?” 檀祇在檀家兄弟中排行第三,转过头,对着平缓驶来的战船之上,站在船头的刘毅沉声道:“幸不辱使命,除了胡藩外,全部非死即擒。” 说到这里,他抹了抹脸上的血渍,转头对着桅杆之上的胡藩,恶狠狠地说道:“姓胡的,你是要吃板刀面,还是要吃饺子?!” 胡藩也不理会檀祇,转头对着刘毅大声道:“来将可是刘希乐?” 刘毅点了点头:“胡子,好久不见,不过,我想我们以后没有再见的机会了。念你我曾经在洛阳有过旧交,有啥遗言,交代吧。” 胡镇哭着叫道:“爹,你可不要…………” 胡藩厉声道:“住口,身为军人,不能杀敌,也不能自尽保全气节,我胡藩没你这样的儿子。” 他转过头,对着刘毅大声道:“刘希乐,这一战,我败得无话可说,恐怕大楚也要败了,我胡家受桓氏三代之恩,这一战,我已尽力报之,我亲手杀了檀凭之,你们北府兄弟手足情深,必不会放过我,只求你们不要伤及无辜的士卒,他们既然已经放仗,不会再对你们构成威胁,还请放他们一条生路。” 刘毅点了点头:“你儿子和这些俘虏,只要不是桓家人,我们都不会伤害,你可以放心了,还有别的事吗?” 胡藩摇了摇头,大声道:“檀凭之,我也来!” 他说着,一把扔掉了手中的追月大弓,这把大弓,重重地落到了甲板之上,而他的身子,也伴随着全身披挂的铠甲,在空中划过一条弧线,重重地钻进了江水之中,如同那之前的投石,掀起一道足有五米高的浪柱,当浪柱落回水面,一串泡沫涌上,就再也没了半点痕迹。 檀衹咬着牙:“不行,不能就这样便宜了他,来人,给我下水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刘毅冷冷地说道:“三郎,现在还在战场,胡藩这样全身铠甲落到水里,水龙王也救不了他,他毕竟是天下神箭,让他这样留个全尸也好,前面无忌他们已经火攻得手,剩下的,就是我们跟进追杀,直取何澹之的主舰了。你不要意气用事,不听号令,那之前的功劳也保不了你。”他说话的功夫,座舰从火龙号边上径直驶过,也不再回头看檀祇一眼,直接向着前方冲去了。 檀祇恨恨地一跺脚,转头对着身边的部下们说道:“留一小队人看守俘虏,其他的回艋冲舰,给我继续追,噢,这船快沉了。给我把俘虏转到丁号船上,其他人随我回甲,乙,丙,戊号舰,继续追击。” 胡藩闭上了眼睛,滔滔的江水,从他的鼻孔与嘴巴里不停地灌入,他感觉到自己在不停地下沉,下沉,沉下一个无底的深渊,在他的眼前,檀凭之的脸上绽放着笑容,背着奔雷大弓,对他伸出了手,而他也露出了笑容,伸出手去:“瓶子,咱们又见面了,来,接着比,我还是不服…………”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伸出去的手,却被什么东西重重地拉住,而整个身体,也似乎给架了起来,他的嘴里,给塞进了一样东西,胡藩本能地开口想要叫唤,可是灌进嘴里的,却不是江水,而是新鲜的空气,一瞬间,他反应了过来,是有人来救自己了! 胡藩就这样闭着眼,他的脚似乎能踩到江地的礁石,幸亏是厚底军靴,这让他不至于被这些石头割伤了脚,不知走了多少步,他的耳边,渐渐能听到冲天的杀声和伤亡者的惨叫声,而闭着的双眼,似乎也能感觉到些许日光的刺眼。 “彭”地一声,他感觉自己给重重地扔到了地上,重回人间的感觉太好了,他顿时翻过了身,趴到地上,张大嘴,大口地向外吐出那些灌进肚子里的江水,黄色的胆汁和白色的胃液也给他吐了出来,当他吐完这一切时,整个人都虚脱了,倒了在地上,而映入他眼帘的,则是十余个全身上下,如同炭粉抹过的人,除了眼白和红色的嘴唇外,几乎找不出半点其他颜色了。他这一下惊得从地上直接坐了起来:“你们,你们是凿沉我船的昆仑奴?!” 为首的黑人咧嘴一笑:“我叫阿巴思,是刘裕将军救了我们,他要我转达给你一句话,让你回家等他,他会亲自来为檀凭之报仇的!在那之前,不允许你死在任何人手上。” ===第二千二百五十九章 兵败山崩鸟兽散=== 胡藩的声音很轻,一如他虚弱的身体:“你们,你们为什么要,要这样救我?为什么,为什么刘裕不杀了我?!我,我杀了他,杀了他最好的兄弟!” 阿巴斯摇了摇头:“这不是我们能回答的事,我们只是奉命而为,刘将军答应过我们,如果在战场上碰到你,想办法保你一条命,我们也会因此得到奖赏,今天你正好在我们凿沉的火龙号上,这是你的运气,也是我们的运气,胡将军,你最好现在就回家,今天你们输定了,要是再给我军的其他将士看到,一定会取你首级去献功的。” 他说着,一挥手,身手的二十余名昆仑奴,再次地跳进了江水之中,一堆黑色的脑袋上下浮沉,很快,就没入水面,无影无踪。 胡藩喃喃地自语道:“刘裕,你是想要亲手杀了我报仇吗?哼,行啊,想杀就来吧,我不跑不避,就在家里等你!” 他说着,咬了咬牙,也不卸甲,转身就向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水龙号,楚军旗舰。 何澹之的脸上,每块肌肉,都伴随着他的胡须在跳动着,他咬着牙,一言不发,一边的冯该惊呼道:“不好了,郭将军他,郭将军他的大将船也着火了,还有,还有第二阵的船队,几乎,几乎全都起火,何大帅,现在上百条火船都在转头向我们这里冲来,这可,这可怎么办?!” 何澹之咬了咬牙,大声道:“慌什么,现在可是西风,风向有利于我,不利于敌,不过就是三十多条舴艋船,有什么好怕的,传令,中军船队全部起锚,给我冲上去,就算没有前锋和次阵,我就不信,靠我们本阵中军的实力,打不过…………” 他的话音未落,表情却是凝固在了脸上,因为,他分明地看到,在北府军前军的三十多条艋冲战舰的后面,火海之中,冲出了足有上百条艋冲舰,它们黑泥和浸湿了水的生牛皮覆盖着船舷和顶盖,甲板之上见不到一个人,只有几十枝涂了黑泥的木桨,轮转如飞,不用风帆,但靠着桨力与后舵的轮车推进,还是如同飞鱼,他们根本不管不顾第二阵起火下沉的那些战舰,甚至也顾不上俘虏或者是刺杀那些落水的楚军士兵,与何无忌等人一起,合舰一处,就向着本方的水龙号冲了过来。 何澹之不可思议地摇着头:“不可能,这不可能,这些,这些北府军战船,怎么就能,就能这样直接冲过着火的舰队?他们是有妖术,不怕火攻吗?” 冯该咬着牙:“顾不得这么多了,大帅,快快升起帅旗,准备作战吧,要不然…………” 何澹之如梦初醒,大吼道:“快,快升起帅旗。” 可是,主桅之上,一面“何”字大帅旗刚刚升起,还不到三分之一的距离,突然,一箭射出,把旗绳生生射断,而船上响起了叫喊之声:“何大帅战死啦,火龙号沉啦!” 几乎是一瞬间,中军本阵的所有战船上,都响起了无数的叫喊声:“何大帅战死啦,火龙号沉啦!” 水龙号上,这样的声音越喊越响,几乎就是十几秒的时间,整条船从后甲板到了望哨,从底层的桨舱到侧舷,全是这样的声音,无数的逃生小船,被粗暴地砍断系绳,落到水中,而船上的军士们,则争先恐后地跳上小船,向着两侧的岸边划去,也就半刻钟不到的功夫,这中军主舰队这里,起码有上千条的救生小舟,划向了两侧的江岸,满船的战士,化为遍布满江的逃兵,更是有不少条战船,干脆打起了白旗,缓缓地驶向了正向这里冲锋的北府军舰队,船头的战士,一边把手中的弓箭,强弩等扔到水中,一边高举双手,以示放仗。 冯该和何澹之二人大眼瞪小眼,这时就连两人身后的中军亲卫,二百多人里也有些人开始转身逃跑了,何澹之长叹一声:“天意,这都是天意啊,冯将军,我们先撤,再从长计议。” 冯该咬着牙:“那我们先回陆寨和寻阳城吗?” 何澹之一脸苦笑,一指陆上的营寨,寨门已经大开,营中黑烟四起,“何大帅战死,火龙号沉啦!”的叫声,在岸上的营寨里也响成了一片,显然,那里的守军也已经不战自溃了,东北方的江岸之上,一队千余人的步兵,身着轻甲,手持短兵,正飞奔向这座营寨,他们打着北府军的旗号,一面“赵”字大旗,飘扬在军中,为首一员骁将,骑着骏马,一马当先,正喝斥激励着部下飞奔:“冲进营去,所有的辎重,钱帛,谁找到就是谁的!” 冯该咬着嘴唇:“这是赵毅,刘毅手下的著名勇将,看样子,他是奔着寻阳城去的,不好,琅玡王妃,啊,不,是褚灵媛母女,都还在里面呢!” 何澹之恨恨地说道:“已经顾不上她们了,反正不是王神爱,一个前王妃,丢了就丢了吧,现在我们再不走,只怕也见不到陛下了。” 他转过身,指挥起自己的中军,奔向了舰后,那里,有几条专门留好的救生快船,这一点,桓玄给自己的部下们起了良好的示范。很快,水龙号的前甲板上,也变得空空如也了,而那面落下的“何”字帅旗,孤零零地掉在甲板上,任由风吹雨打。 一刻钟之后,刘毅的脚,重重地踏在了这面“何”字帅旗之上,笑道:“看来这何澹之打仗的本事不怎么样,逃跑的本事跟桓玄也有的一拼啊。” 一边的何无忌,刘道规全都放声大笑,徐羡之面带身份,看着远去的几十条快船,说道:“为何不去追杀何澹之,还有冯该呢?” 刘毅摇了摇头:“败军之将,不可以言勇,何澹之就是这样,建康一逃,这回一遇困难,也就逃跑了,我就是要他们这种丧胆败将,把失败,恐惧的情绪,散布给江陵的楚军,这一招,也是寄奴常用的。羡之,这回多亏了你在楚军中安插的细作,关键时候乱了他们军心,才有此大胜,这个功劳,我一定会上报的。” ===第二千二百六十章 王妃正装守宗庙=== 徐羡之微微一笑:“能帮上忙,总是好事,檀祇还在满江地找胡藩,不过好像有俘虏说,看到胡藩上岸,奔向别处了,要告诉檀祗吗?” 刘毅微微一笑:“不,我们没时间在胡藩身上浪费时间,整顿军队,我们要趁胜追击,今天我们去寻阳城吃晚饭,明天一早就出发,目标,江陵的桓玄!” 入夜,寻阳城外,湓口大营。 原来的楚军大营,这会儿都已经换上了北府军的旗帜,一面“刘”字帅旗,高高飘扬在营帐之外,营地之中,到处都是欢笑之声,打赢了大战的北府军将士们,置酒高歌,牛羊肉的香味四处飘散,而喝多了的军士们吹起白天的大战中,自己的英勇与神武,更是眉飞色舞,只有那些看守着俘虏,不得饮宴的军士们,抱着兵器,穿着盔甲,骂骂咧咧地在上万名俘虏的圈外来回踱着步,时不时地拿起鞭子,在几个惹得他们不开心的倒霉俘虏身上一通发泄。 刘毅和何无忌,刘道规三人分坐帅位和上首左右的位置,徐羡之坐在帐内一个不起眼的文案处,提笔纪录,而帅帐之中,刘婷云一身皮甲,军士打扮,带着两个同样穿着明显不合身盔甲的三十多岁,白净面皮的文士,他们的身边,站站一个穿着绸缎,气质高贵的三十余岁妇人,两个十二三岁的少女,穿着脏兮兮的布裙,容貌上与这美妇有几份相象,脸上带着惊恐之色,怯生生地躲在妇人的身后,不敢看帐中这些五大三粗的军人,而在他们的面前,则摆放着十余块牌位,上面写着从元皇帝司马睿起的东晋列祖列宗的名字与谥号。 刘毅微微一笑:“婷云,这位就是琅玡王妃褚灵媛,和两位郡主吗?” 刘婷云点了点头:“是的,多亏了王妃的两位兄长,我们才在乱军之中找到她们,当时的情况挺危险,看守大晋祖庙的楚军已经溃散,而城中到处是散兵游勇,在打劫各处,王妃当时差点被几个贼军所害,要是我们再去迟半刻,只怕就会出事了。” 褚灵媛的眼中垂泪,转过身,对着刘婷云行了个万福礼:“多谢刘夫人相救,要不然,只怕我们娘儿三,都要死在宗庙之中了。” 何无忌说道:“王妃,请问为何你身着绸缎宫装,而两位郡主却是民女打扮呢,有何深意?” 褚灵媛朗声道:“我既嫁入司马家,就是司马氏的媳妇,大晋的列祖列宗,就是我的祖先,现在皇后不在,我身为王妃祭祀和看宗宗庙,就要以自己的生命来捍卫祖先的牌位,所以,我必须身着正装,以王妃的身份守我宗庙。” 刘道规笑道:“可是,陛下为桓玄所逼,行过禅让之礼,而王妃也在桓玄的控制之下,这样公开地守宗庙,桓玄允许吗?” 褚灵媛平静地说道:“刘将军,就算司马氏不是皇家了,这些牌位也是司马氏的列祖列宗,身为后辈,身为儿媳,自然是要供奉的。再说,听到刘镇军和刘冠军(刘毅现在是冠军将军)他们起事成功,赶走了桓玄,我们心中暗喜,早已经重新拿出了皇帝谥号的牌位,加以供奉,桓玄手下没有察觉而已。” 何无忌的脸上闪过钦佩之色:“王妃身为女子,可忠义之心不下男儿,冒着杀身之祸守大晋的宗庙,无忌叹服。” 他说着,站起身,正式行了个军礼,而刘毅和刘道规,以及帐中的军士,也全都肃然行礼。 刘婷云微微一笑:“那王妃的两位郡主,是您怕受乱兵伤害,这才让她们换上民女服饰的吧,这么短时间内都能找到,真不容易啊。” 褚灵媛叹了口气:“刘夫人见笑了,这两套衣服,是她们平时所穿,倒也非我安排。那桓玄篡位之后,对我们的供给衣食,极为克扣,而本就不多的衣食,又受看守军士的盘剥,我的两个女儿平日里,都是身着这套衣服,而我这身,也是因为要守宗庙,皇后娘娘她特意求桓玄给我留下的。” 说到这里,她的眼中泪光闪闪,几乎要忍不住哭出来了,而刘毅等人这时候才发现,褚灵媛虽然这身衣服不错,但几乎没什么象样的首饰,而皮肤也变得粗糙,远不如一边的刘婷云的肌肉白嫩有光泽,他咬牙道:“桓玄竟然如此虐待我大晋王妃,这笔帐,我们会跟桓玄算清楚的!” 一边站着的左边的那个子稍高,皮肤略有些黑的文士,是褚灵媛的大哥,褚秀之,这次给刘婷云找来,以参军的身份从军,就是为了抢下王妃的,他连忙说道:“大帅,我妹妹遭此大难,又受惊吓,已经很疲劳了,还请让他先多休息,可以吗?” 刘毅点了点头:“这是应该的,有劳二位参军,之后也请二位把王妃,郡主和大晋列位先帝的牌位,护送回京城,我会安排人马保护你们上路的。” 另一名个子稍矮,皮肤白净的文士,是褚灵媛的二哥褚淡之,脸上闪过喜色,连忙行礼道:“多谢冠军将军。” 刘婷云和刘毅交换了一个眼色,拉着众人转身离去,两个小姑娘和帐内的几名军士一起,抱着那些牌位,很快就消失在了帐外。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希乐,你是怎么想到去迎回王妃的?” 刘毅笑了起来:“其实我一开始也没想到,是你们的嫂子想到了这点,提醒了我,现在皇后在桓玄的手里,可是王妃和大晋的宗庙在寻阳,能抢一些是一些,毕竟,我们的目标不仅是打败桓玄,还要迎回陛下和皇后呢。” 刘道规笑道:“这可是意外之喜,还有,探马回报,胡藩确实没死,他上了岸,然后跑回家去了。” 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得凝重:“现在,檀袛也知道了这件事,押着他的三个儿子,去胡家报仇了。无忌哥,他是你的部下,只有你能管了。寄奴哥可是说过,不能伤害胡藩的,这也是瓶子哥的遗愿!” ===第二千二百六十一章 檀家三郎复私仇=== 何无忌的脸色一变:“胡闹,这个时候私自离开军队报家仇,这可是临阵脱逃之罪啊。我这就去追他回来!” 他站起身欲走,刘毅却突然说道:“无忌,不用追了,阿袛是报瓶子的仇,天经地义,他报完仇,自然会回来的,我们不用管,还是按计划明天拔营出征。” 刘道规微微一愣,讶道:“希乐,你真的不管三郎这样胡闹了?” 刘毅的嘴角勾了勾,对着帐内的其他人说道:“大家暂且退下,我们有要事相商,噢,羡之,你留下,不过一会儿不用纪录了。” 徐羡之点了点头,很快,帐内就只剩下这四人了,刘道规看着刘毅,叹道:“希乐,这个时候,我们得保持意见一致,瓶子哥死的时候,你我都在场,这世上最想给瓶子哥报仇手刃胡藩的就是寄奴哥了,可是…………” 刘毅冷冷地说道:“如果死的是寄奴的亲叔叔,或者是你死了,那寄奴恐怕就不会是现在的态度。” 何无忌跟着刘道规同时脸色一变:“希乐,你…………” 刘毅冷笑道:“他连沈家兄弟去报仇杀了朝廷正式赦免的沈预,这件事都可以从轻发落,实际上就是默许这种血亲复仇行为。是,两军相对,奉命相杀,无可厚非,可是对于自己的亲族就不一样了,所以这回檀袛带着神箭突击队的人,向胡藩报仇,是私人的血亲复仇行为,胡藩不也有几十个儿子嘛,也有不少部曲家丁嘛,我两不相帮,他们自己分个死活就是。就算檀袛给打死了,那也是他学艺不精,怨不得别人。” 刘道规摇了摇头:“希乐哥,话不能这样说,胡藩不是普通的一个人,而是桓楚大将,天下第一神箭手,瓶子哥之所以在临死前一定要寄奴哥放过他一条命,就是考虑到人心所向,如果连他都能赦免,那所有跟我们为过敌的人,都会知道有后路,不用担心给报复和清算,这样就不会死战到底,我们要付出的代价,要再牺牲的兄弟,也会少得多。” 何无忌正色道:“道规说得对,希乐,这不是简单的血亲复仇的事,而是涉及以后的大局,不然人人会以为是我们报私怨杀胡藩,杀过北府军将士的敌军,就会死战到底了,这与朝廷只诛桓氏一族,余者皆赦的诏令也不符合啊。” 刘毅的眼中冷芒一闪:“够了,他刘裕做不到管住沈家兄弟,为什么就要我来管檀袛?” 刘道规咬了咬牙:“沈家兄弟是回乡探亲,可没带人回去杀仇人,只是回乡之后才听说那沈预接受了桓玄的官职,为祸乡里,还要逃跑,这才出手杀他,事后寄奴哥也重重地惩罚了他们,甚至把沈渊子驱逐出军,别人也是剥夺之前的功劳没有封赏,就是为了避免这样的事再发生。” 刘毅不屑地笑道:“好啊,那等檀袛杀了胡藩,我也解散神箭突击队,我也把檀衹驱逐出军就是,现在,我要忙着明天出兵的事,还要忙护送王妃回建康的事,顾不得这种小事,难道我军上万将士,我还要管他们一个个晚上吃啥做啥,睡哪个帐蓬吗?” 他说着,看着何无忌:“无忌,今天一战,你的斩获最多,缴获的敌军战舰也多,如果我是你,现在就会去好好地甄别俘虏,收编降军,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出征了,没人开这些大楼船怎么行?” 何无忌看了一眼刘道规,叹道:“希乐说得有道理,我们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办,你也要负责接应阿寿他们援军到来,交接俘虏的事,也早点去办吧。” 刘道规沉声道:“既然我要留守这里等阿寿,那檀袛的事情,我不得不管。二位大哥,你们军务繁忙,就权当不知此事吧,我去处理便是。” 他说着,转身就走,何无忌无奈地摇了摇头,也跟着出去,帐中便只剩下了刘毅和徐羡之二人。 刘毅冷笑道:“还真是亲兄弟呢,隔了千万里都知道要向着大哥,全然不把我这个主帅放在眼里。不过,我现在还想不明白,那胡藩是神仙不成?穿了全套铁甲,那样跳在江心,居然还能活着上岸?” 徐羡之轻轻地抚着胡须,说道:“是道规手下的昆仑奴救了他,也算是阴差阳错,这些凿沉火龙号的昆仑奴,不知是奉了寄奴还是道规的命令,看胡藩落水,船也不凿了,直接就下水救他上岸。” 刘毅恨恨地说道:“怎么,寄奴还想继续收买人心,没了瓶子,就想赦免胡藩,成为自己新的神箭手?你那大侄子可盼望这位置很久了,就不怕寒了赤特的心吗?” 徐羡之微微一笑:“这次赤特被我特地要来,说是防身,其实也是参与今天这一战,射断何澹之新打出帅旗的那一箭,就是他的所为,怎么样,不赖吧。” 刘毅笑了起来:“当然厉害,而且射完之后喊话动摇军心,更是厉害,你这侄子前途无量啊,不过要是胡藩来了,可就难说啦。” 徐羡之点了点头:“寄奴一向是惜才的,胡藩也算是忠义之士,能拉来成我们的一员,不是坏事,希乐,我看这次还是算了,你已经大胜了,给寄奴一个面子,让他收了胡藩不好吗,或者,干脆你去收,也多一员猛将啊。” 刘毅冷冷地说道:“我要收他在今天碰到他的时候就会收了,收一个胡藩,得罪檀家兄弟,继而得罪北府兄弟,我可不干。道规资历不足,镇不住檀袛的,我倒要看看,刘裕是不是有本事从建康飞过来阻止三郎。” 徐羡之叹了口气:“好了,此事我不过问了,刘婷云去收褚王妃的事,你怎么事先不告诉我一声?这样的大事,起码也应该组织开会决定吧。” 刘毅哈哈一笑:“这事还要开会?婷云也是昨天过来的时候才告诉我的,要等大家都跑来开会,只怕仗早打完了,王妃也死于乱军之中,这样你满意?” ===第二千二百六十二章 俘虏辎重归我手=== 徐羡之摇了摇头:“庾悦这回也跟着阿寿过来了,相比阿寿,只怕你更防的是他吧。” 刘毅冷笑道:“青龙这家伙,一向跟我作对,跟寄奴能讲讲义气,兄弟情份,跟这家伙,就是裸的利益取舍了。要不是现在黑手党必须要留一个高门世家子弟的位置,我真是想现在就把他给换了。” 徐羡之笑道:“所以这回你要刘道规留下来,整顿俘虏和粮草,这就是我看不懂的一点,按理说,你应该自己出面,为你,为我们黑手党把这些军资和军队据为已有才是。” 刘毅摆了摆手:“江州的兵马和这三十万石的粮草,我是看不上的,桓玄那里才有好东西,在这里耽误得越久,桓玄就越难打,何况,我也不可能把这么多俘虏和粮草全带上,带上了也要跟无忌和道规去分。留下来还要再跟阿寿甚至是庾悦分,索性就留在这里,庾悦应该会有本事把这些资源变成自己的,至于阿寿,哼,他只有在战场上才有用,战场之外就是个糊涂蛋,饭怎么来的都不知道。” 徐羡之叹了口气:“可是庾悦如果收编了这些军队和粮草,作为世家子弟,就有自己的力量了,这样的事情你就看着发生吗?” 刘毅冷笑道:“江州兵马在何澹之手下都是我的手下败将,投降军士,在庾悦手中又能好到哪里去?何况,我这回把郗僧施和谢混都留下,想必庾悦也占不得什么好处。最多是整编军队,成为江州的兵马,到时候我靠了军功,保举僧施或者是谢混成为江州刺史,这些不就都是我的了嘛,羡之,凡事不要只看眼前,眼光要放长远。” 徐羡之点了点头:“这些你想的很好,看来我不需要担心了,再告诉你一个好消息,巴东太守柳约之,奉了益州刺史毛璩的命令,率本郡兵马五千,作为先锋东进,准备联合我们的西征军,讨伐桓玄,却是被桓玄派留守荆州的桓振率兵主动出击,白帝城一战,蜀军大败,柳约之被桓振亲手斩杀,余众溃散。” 刘毅叹了口气:“这是意料之中的事,蜀人素不习战,将庸兵弱,碰到真正的精兵锐士,那是不堪一击的,只是柳约之好歹也有五千人马,哪怕坚守不战,牵制一下荆州兵力,也是好的,可没想到连这点都做不到。” 徐羡之微微一笑:“桓家经营荆州多年,对巴蜀也早就是垂涎三尺,一直派了大量的间谍细作打探,巴蜀之地久无战事,官员将领对此都不加防备,柳约之的军中早已经遍是敌军探子,军情无任何机密可言,桓振率军秘密西上,一举突袭,连柳约之睡的营帐都摸得一清二楚,这样的仗,没打就注定结局了。” 刘毅点了点头:“桓振这小子确实有两把刷子,跟他打可要打起十二万分的注意,大意不得,不过好在这一仗至少让胡藩退出战斗了,我想不管檀袛杀不杀得了他,他都不太可能再加入桓楚一方,对了,鲁宗之动向如何?” 徐羡之淡然道:“姓鲁的现在几乎是独立割据了雍州,借口要防备后秦,力保襄阳,所以拒绝桓玄的征召,我看,他是想坐山观虎斗,无论谁在荆州之战中胜出,他就会倒向那一方。当然,前提是要承认他在雍州的事实割据,不能找人替换,不然的话,倒向后秦或者是北魏,都是极可能的事。” 刘毅冷笑道:“不过又是一个刘该罢了,寄奴能收拾刘该,我以后也能收拾姓鲁的,不过,不管怎么说,现在不帮着桓玄,起码也是好事。好了,既然如此,我们更要抓紧出兵,不然让桓振大破巴蜀军的消息一传开,可能荆湘之地会有大量的豪强倒向桓玄,这样他的力量会大大增加,就连鲁宗之也可能看他势大而转投,那时候我们的胜算就小了,只能退守寻阳,等阿寿甚至是寄奴亲率的大军前来,就算取胜,那胜利者也不是我,而是寄奴,这样我们作了这么大让步而换来的西征帅权,又有何用?” 徐羡之正色道:“我去一趟援军那里,以你的军令,让阿寿留守寻阳,让庾悦和谢混带着三千世家新募的兵士迅速来支援,郗僧施你最好留在这里,名义上协助阿寿收编俘虏,等整训甄别个十天左右,就带上前线,到时候说江州这里情况不稳,亲向桓楚的反贼众多,我们把这战俘虏的郭昶之给悄悄放了,让他在豫章一带搞些小动作,这样就把阿寿圈在这里平叛,不至于去抢了你的功劳。” 刘毅摸着胡子,笑道:“还是你有办法,就按你说的办,对了,把刘道规也带走,就说柳约之败死,桓玄军势复振,我们这时候不能分兵,他不是一向讲大局吗,那我倒要看看,是一个胡藩重要,还是跟桓玄的决战重要!” 徐羡之点了点头,转身正要走,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过头,看着刘毅:“白虎大人,我最后要提醒你一句,刘婷云并没有安好心,她抢夺琅玡王妃的用意是什么,你我都很清楚,北府军才是你背后的实力根本,不要弄得跟寄奴翻脸,北府完蛋了,是亲痛仇快的事。” 刘毅的眼中闪过一丝不快之色:“这点我分得清楚,不过,寄奴有王神爱,我起码手上也要有个司马德文吧,要是实力相差悬殊,没了基本的平衡,那北府军又与我何干呢?朱雀大人,咱们得为组织着想,有自己的实力啊,是不是。” 徐羡之不置可否,转身就走出了大帐,随着他离开的脚步之声,十几声衣袂破空的轻响在外面一闪而没,那是徐羡之留下的暗影护卫撤岗时的动作,刘毅伸了个懒腰,闭上眼,喃喃道:“想让我现在就跟寄奴翻脸,哼,刘婷云,你真当我是桓玄,可以任由你摆布吗?” ===第二千二百六十三章 夺妻之恨亦可解=== 江陵城外,楚军大营。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这里就从无到有,建立起了一座足以容纳十万大军的军营,当然,现在营中的军士不满三万,但几乎每天,都会有成百上千的民众,自备干粮与军械,从四面八方赶来这里,加入桓玄的大军,营内热火朝天,楚地方言充斥着每个角落,一面“桓”字大帅旗,高高飘扬在中军帅帐之前。 桓玄看起来瘦了起码有三十斤,这让他身上的那件特制皮甲,看起来也没那么有随时会被撑爆的感觉了,帐内只有卞范之一人,正在向他读着一份加急军报:“湓口之战,我军战士两万二千四百余,被斩首约四千二百,降者高达一万四千,护送着何将军,冯将军,郭将军他们逃回的军士,不到四千。他们刚刚到达豫章,这份败报,也是在逃亡路上传回的。” 桓玄咬了咬牙:“废物,都是废物!他们全都该死,就象胡藩一样!” 卞范之摇了摇头:“胡藩没死,他在江里潜行几十步上了岸,跑回家去了。” 桓玄讶道:“这怎么可能,全副甲胄落水还能不死?难道,有神人助他?” 卞范之叹道:“这就不知道了,总之是没死,不过,给当成诱饵在前面孤军奋战,然后船舱里还存了引火之物,想把他和登船的北府军一起烧死,这换了谁都会心灰意冷,不再效力了吧。” 桓玄咬牙道:“何澹之这个蠢材,废物,打输了仗不说,还害我折损一员大将,胡藩的家在华林,现在在京八贼的手中,我就是想亲自召他回来,也不可能了,罢了,先这样,只要打退了京八贼,再图他策,至少,胡藩跟北府军结的血仇太深,也不可能加入京八贼。” 卞范之正色道:“除此之外,琅玡王妃也落到了刘毅的手里,还有晋国列代皇帝的牌位,而且,是刘婷云带着褚氏兄弟做的这事,我必须向你再一次地请罪,当时没有杀了刘婷云,以至于此祸!” 桓玄恨声道:“是陶渊明的罪过,不是你的,哼,他还有脸回来,就不怕我杀了他吗?” 卞范之沉声道:“陶渊明现在就在帐外,陛下,你看要不要…………” 桓玄睁大了眼睛:“他居然亲自来了,快,快让他进来,杀他之前,我要听听,这回他还能怎么诡辩!” 帐门掀动,陶渊明青衫纶巾,昂首而入,见到桓玄,深深一揖及腰:“见过陛下。吾皇万岁。” 桓玄恨声道:“陶渊明,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欺骗朕,这回在寻阳,抢夺那褚灵媛的,是何人?” 陶渊明面不改色,淡然道:“是陛下的前皇后,现在京八贼大头子刘毅的新欢,刘婷云。” 桓玄厉声道:“你不是说已经把她杀了吗,那现在是怎么回事?朕不仅皇后被抢,颜面扫地,更是让这个女人现在抢走了一个前王妃,这下京八贼手里有名份了,你说你的罪,应该怎么死才能补偿?!” 陶渊明摇了摇头:“陛下,当时卞侍中看的清楚,如果我要是通过强杀刘婷云来完成任务的话,那只怕连您的太子都无法保全了,你给我的任务是夺回太子,可没说要杀刘婷云啊。” 桓玄微微一愣,神色稍缓,仍是恨意难平:“你如果没杀刘婷云,为何回报说杀了?这不是欺骗是什么?” 陶渊明微微一笑:“陛下,我当时说的是处理掉了。那种情况下,我只有先骗这个女人,让她有活的希望,这才能夺回太子,不然她明知必死,一定会点火,那会害了太子。至于我退出大殿时,兵荒马乱,我差点都来不及去见陛下你,又怎么可能再去追杀从密道逃亡的刘婷云呢?所以,我只能说,这个女人,已经处理掉了。” 卞范之沉声道:“你可从没说过什么密道的事啊。” 陶渊明叹了口气:“比起夺回太子,护送陛下撤离的这些大事相比,一个已经被陛下抛弃的女人,是死是活,很重要吗?就算是上天的诸神,恐怕也不会想到刘婷云居然会傍上了刘毅这种事吧。本来我以为以刘婷云多次祸害刘裕的事情,她就算跑了也难逃一死,至少也是隐姓埋名,不敢再抛头露面,可是现在看来,也许,放走刘婷云,对陛下,对大楚是个天大的好事啊!” 桓玄气得一拍面前的大案:“你这放的是什么屁!把你老婆送去给敌人,你说是天大的好事?!” 陶渊明镇定地摇了摇头:“臣至今大事未成,没有建功立业,所以尚未婚配,不过如果臣在陛下的那个位置之上,一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皇后,如果能引起敌人的内哄,那又有何不可送的?越王勾践曾经献西施而灭吴国,就算近年来,也有慕容垂献妻求荣,最后复国成功的事,大丈夫如果想要夺取天下,连女人都舍不得,去追究那些凡夫俗子的虚名,如何能成大事?如果陛下为了这点就要臣的命,那就请现在下令杀臣,只恨臣瞎了这双眼睛,不识明主!” 桓玄静静地听完这些话,默然半晌,居然慢慢地笑了起来:“陶渊明啊陶渊明,你这张嘴,真的能把死人说活了。不错,在朕抛弃刘婷云的那一刻起,她已经不是朕的女人了,不过,外面的凡夫俗子们拿这点来笑话朕,终是意难平。你说刘婷云能挑动刘裕和刘毅的争斗,就是因为刘毅强行保下了刘婷云这事?” 陶渊明摇了摇头:“如果只是把这个女人收为玩物,以表达自己可以不尊刘裕的号令,那还谈不上反目成仇,可是,这回抢夺褚灵媛母女,那其中深意,就可以细品了。” 卞范之若有所思地说道:“是啊,刘裕打的是兴复晋室的名号,要迎司马德宗复位,谁都知道这个冷暖不知的废物只是个最好的傀儡,真正掌事的是王神爱,那可是刘裕的老相好,真要给他得逞了,那刘裕就成为当之无愧的主宰,靠了这个假皇后来操纵皇帝,号令天下了。刘毅抢回司马德文的老婆,说明他有另立正常的司马德文,与刘裕对抗的心思。这,恐怕就是渊明所说的挑动争斗吧。” ===第二千二百六十四章 自去帝号认怂降=== 陶渊明笑道:“卞侍中所言,深合吾心,刘婷云跟刘裕是大仇,不死不休,就算刘毅一时保下她,如果她不能证明自己还有利用价值,也早晚会给抛弃。因为刘毅只是要用保她一次来证明自己不会受刘裕的号令约束,但后面刘毅和刘裕会有各种明显争暗斗,刘婷云也不过是一个赌注,可以随时交易掉,这点,刘婷云是最清楚明白的,想要长久地活下去,就得帮着刘毅打倒刘裕,所以,陛下不用担心刘婷云使尽浑身解数来制造两大京八头子内斗的意愿。” 桓玄笑道:“可她有这个本事吗?要有这个本事,朕又怎么会在这里?渊明,你是不是高估了这个女人了?” 陶渊明摇了摇头:“不,刘裕对于陛下,是公开的敌人,能下得了狠手,可是对刘毅,那是明面上的兄弟,战友,不好无缘无故地撕破脸。刘毅打仗不如刘裕,但自命文才过人,是世家子弟,对这个身份的认同,会成为二人之间越来越大的裂痕,刘婷云会帮着刘毅串联世家,取得高门世家的支持,而刘裕则会继续靠打仗来让京八们卖命,要让京八翻身,就得动高门世家的利益,这个矛盾,几乎无解,所以今天的争夺王妃,手里各有一个能影响天下的女人开始,以后这种明争暗斗,只会越来越多。” 卞范之突然冷笑道:“那刘裕也得把王神爱和司马德宗,司马德文兄弟抢回去才行,那就得消灭大楚,难道你想看到这样的事情发生?” 陶渊明淡然道:“今天我不顾生死,前来找陛下,就是想要说这件事,以臣愚见,这个时候,不如送还司马德宗和司马德文,还有王神爱,陛下也可以自去帝号,以换取保有荆州。” 桓玄这下气得一拍帅案,上面堆着的文书都跳了起来:“陶渊明,你胡说些什么?!送还司马德宗夫妇,自去帝号?你这是要朕向刘裕投降乞命吗?!” 卞范之也沉声道:“陶渊明,管好你的嘴,这可是灭族之罪,要不是陛下爱才,宽厚,现在就可以杀了你!” 陶渊明摇了摇头:“那敢问陛下,为了保您现在的皇帝头衔,现在跟刘毅的得胜之师决战,您有多少胜算和把握?” 桓玄刚才满满的怒气,这下发不出来了,他长叹了一声:“朕这里,现在有精兵三万,每天还有成百上千的义士来从军,但要说现在就打,那真的难言胜负,何澹之他们的兵力也多过刘毅数倍,建康一战,更是几十倍于京八贼,但就是输了,朕现在越来越怀疑,难道真的是上天在保佑京八贼吗?真的是因为朕的祖庙不及七代,得罪了列祖列宗,才会这样?” 卞范之摇了摇头:“陛下,不可失去信心,形势在变好,湓口的部队,本身就是江州兵马和豫州退下来的溃军,战力一般,何澹之也是败军之将,若不是为了安定人心,您也不会以为他帅。但现在不一样,我们的部下,是荆州之地驻守的老兵,身经百战,为您建下了无数功勋,就象这回桓振攻击柳约之,那就是摧枯拉朽,一战而破,这才是我荆楚强军的战斗力,碰上刘毅,也没什么可怕的。” 陶渊明微微一笑:“那敢问卞侍中,你说不怕归不怕,但有必胜的把握吗?你敢说现在出战,就一定能赢?!” 卞范之勾了勾嘴角,冷冷地说道:“这点谁也不敢保证,刘裕也不能说他每战就会胜利,要不然,他上个月就会打南燕了,战场上一个小小的细节或者意外就能决定胜负。不过,就算我们不出战,只要坚守江陵,等各路兵马,尤其是雍州兵马来会合,仍然是可以有跟刘毅一战之力,而且,胜算很大。” 陶渊明笑道:“这就是了,新败之余,需要的就是时间,何澹之他们在湓口,不到一个月就败了,没有给陛下争取到足够的时间,调集各处军队,如果不是桓振得力,抢先击破了柳约之的巴东军队,那现在的情况会非常糟糕,可以说,要给两面夹击了。甚至连雍州的鲁宗之,都有可能反水!” 桓玄沉声道:“所以,以你的意思,为了争取时间,就得自去帝号,再把司马德宗兄弟,还有王神爱全交回去?以换得刘裕的饶恕?”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这不是没有过先例,当年苻坚也是称帝,不过后来自去帝号,然后派太子苻宏献上了玉玺,归顺晋朝,就换取了宽恕。陛下现在忍一时之气,就说当年国家内交外困,为了安定人心,不得已先即帝位,现在既然有忠臣强权,那就到了归政于帝的时候了,行那周公,霍光之举。如此一来,不管刘裕是不是想灭你,起码不落人口实了。” 卞范之冷笑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称了帝就没有后路了,就算能饶陛下一命,也一定会让他交出地盘,军队,从此就象苻宏那样,终生在监守下,蝼蚁般地活着,就是现在,苻宏还要受我们的监管呢,若不是这回陛下在建康不利,回到荆州,他也不会有趁机带着两千多族人来投奔,声言报效陛下的机会呢。” 陶渊明平静地说道:“陛下自去帝号,但继续保有荆州,对方失了大义的名份,就算将领想要建功,普通的士兵却未必愿意,到时候,陛下只需要再把一些辎重钱财送给北府军,就说是劳军之财,刘毅得了琅玡王妃,也急于要跟司马德文建立关系,他们的首要敌人,不是陛下,而是刘裕,而我们放回王神爱,就会刺激刘毅,他就会回去跟刘裕争夺朝权了,只要有个一两年时间,陛下可以重新在荆州恢复实力,到时候进可以联合南燕或者北魏再次反攻建康,退可以联合后秦攻取巴蜀,以待时机再次到来。至少比选择现在在没有把握的时候决战,要好得多。” ===第二千二百六十五章 御驾亲征战刘毅=== 桓玄的眼中光芒闪闪,这两个谋士的话,已经把利害得失给分析得很清楚了,而现在,就是要他自己拿决断的时候,沉吟良久,他还是摇了摇头:“不行,现在已经无路可退,不能服软。有个皇帝的名号,还可以团结荆州之力,与京八贼一战,如果连这个名号都没了,只怕连现在营中的将士,都要散个干净,刘毅是心狠手辣之人,绝不可能放过我,因为,他也看上了荆州,要跟刘裕抗衡,一个王妃在手是远远不够的,听说他收编了湓口的俘虏,留下了缴获的辎重,由心腹郗僧施看管,而荆州的军力,存储,远远胜过江州,他好不容易争取了西征军主帅之位,又怎么可能就这样放弃呢?” 卞范之笑道:“陛下所言极是,就算刘裕肯放过你,刘毅也绝不肯,还有另一个何无忌,为人至孝,老母为了谋反而主动自杀,他把这账一定是算到了陛下的头上,不可能退兵。这个时候送回司马德宗和王神爱,只会进一步提升敌军的士气,那是示弱之举啊,陛下,这时候万万不可示弱!” 陶渊明叹了口气:“如果实在要打的话,那最好是利用跟巴蜀毛家一战得胜的有利条件,与他们秘密议和,承诺不会主动进攻巴蜀,毛家并不是多忠于晋朝,要不然也不会之前陛下代晋之时按兵不动了,他们就是看到京八起事成功,想要趁火打劫罢了。现在给当头痛击,应该能让他们清醒很多。” 桓玄恨恨地说道:“柳约之虽然被击杀,但是我的堂兄,梁州刺史桓希却被毛家袭杀,梁州汉中之地也落入他们之手,这笔账难道就这么算了吗?” 陶渊明微微一笑:“这些是小事,先稳住毛家,他们的族侄毛修之现在还在您帐下,前几次的战斗也算卖力,是忠于陛下的,您可以通过他跟毛家长辈取得联系,暗中约定谈和的条件,现在大晋变天了,刘裕这帮军汉掌了权,真要是灭了荆州,那益州也不太可能独善其身,到时候一纸调令让他们让出经营几十年的地盘,他们是否愿意呢,跟您合作,起码可以保自己现有的地盘啊。” 桓玄咬着牙:“罢了,先对付当面的刘毅要紧,毛家那里,确实可以暂时休战,敬祖,你看如何?” 卞范之点头道:“这点我与渊明的看法相同,这个时候万万不可两面受敌。先稳住毛家,打退刘毅,以后再慢慢跟姓毛的算账。” 桓玄正色道:“不过,稳住毛家之后,我不会死守这里,刘毅在湓口胜了一场,其锋甚锐,如果我们不主动迎击,那只怕一路之上归附他的人会很多,如此一来,等他到江陵时,我们可能不会再有兵力优势。当年司马元显与我为敌时,也是率军西进,当时我果断挥军直进,气势上压过司马元显,这才有了刘牢之的倒戈,上次的建康之战是反过来,刘裕不过区区数千人马,却是装出数万大军的气势,一路直进,最后逼得北府军阵前倒戈,才让我们成了现在这模样,我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对刘毅,就是要迎头痛击才是!” 这下连卞范之也变了脸色:“陛下,不可意气用事啊,现在我们的精兵猛将还没有集结完毕,刘毅就算千里而来,路上归附他的也不过是一些江州弱兵,根本不足为虑,最起码,要等桓振或者是鲁宗之过来汇合,才有跟刘毅一拼的把握啊。” 桓玄冷冷地说道:“难道我这么多年起兵打天下,都是靠的他们,不是我本人的厉害吗?” 卞范之收住了嘴,不敢再说,因为他知道,这涉及桓玄的自大或者是自尊心了,在这个问题上,没有对错可言。 陶渊明叹了口气:“既然陛下决意主动迎击,那最起码让桓振过来,此子虽然强横暴躁难制,但打仗却是勇冠三军,而且,现在陛下的良将损失不少,最快最近的,也就桓振了。” 桓玄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西边的毛家还没有谈好,这时候得有大将镇守防着他们,桓振这小子一向不服管,让他独当一面也挺好,如果这时候召来,那全军上下都会觉得我打仗还不如这个侄子,那我的皇位…………” 说到这里,桓玄对着陶渊明沉声道:“渊明,你现在就去和殷仲文一起起草写给毛家的书信,内容上面你掌握,把我们刚才讨论的那个意思写到位就行了,还有,给我盯好王神爱,别让她这时候跟京八贼有啥联系。” 陶渊明微微一笑,行了个礼:“臣这就去办。” 当陶渊明的身影消失在帐外后,桓玄叹了口气,压低了声音:“敬祖啊敬祖,你是真糊涂还是假糊涂?桓振跟我是简单的叔侄关系吗?当年我是怎么黑了他爹的,你忘了?!” 卞范之点了点头:“你刚才让陶渊明出去时我才想到这点,桓冲和桓石虔,桓石民都是您当初借郗超的五石散除掉的,所以您一直防着桓振。不过,此事过去多年了,桓振并不知当年内情,现在是用人之际,没有桓振,谁来抵挡刘毅帐下那些虎狼京八的冲锋?这次湓口之战再次证明了,这些个京八贼个个悍不畏死,当先突击,都是世之虎将啊。” 桓玄叹了口气:“要是陆战,我也许就会召回桓振了,可这是水战,个人的武勇没这么厉害,上次湓口之战,我们是被火攻失败,这回在这方面多加注意就行了,外面涂上一层黑泥,这样就是硬碰硬的较量,也不要学何澹之那样弄巧成拙,就算损失大一点,只要能打退刘毅这一次,就有转机,正如陶渊明刚才分析的,刘毅手上现在有个王妃,想反抗刘裕,到时候我们如果打退他,可以暗中把司马德文送回去,刘毅战事不利,却捞到了政治本钱,没准就会改而拥立司马德文,回建康跟刘裕争权,如此一来,我们的危机,就算渡过了。” ===第二千二百六十六章 寄奴亲至报友仇=== 卞范之仍然是眉头深锁:“可是正如陶渊明说的,这样的打法,没有绝对的把握,兵凶战危,万一…………” 桓玄咬了咬牙:“万一真的战事不利,也只好去投奔桓振了。鲁宗之是白眼狠,这个时候去投他,一定会给拿去请功,桓振毕竟是家族成员,有几千精兵,还可以据守江陵,再寻良策,我之所以主动出击,就是希望能把战场尽量远离江陵,万一战败,还可以给桓振回江陵驻守的机会。” 卞范之点了点头:“你既然已经想好了,决定了,那就按这样来,无论如何,我都会一直支持你的。” 桓玄哈哈一笑,站起身,握住了卞范之的手:“我现在能相信的,也只有你了,陶渊明虽有才,但其心,我一直看不透,不能信任,只要我们过了这一关,我一定都听你的建言,重整大楚。” 卞范之叹道:“只能如此了,我这就去准备出征的粮草和军械,不过,王神爱你真的是要留在江陵,给陶渊明看管吗?” 桓玄的嘴角勾了勾:“如果我们战胜,陶渊明不会有什么异动,如果我们战败,那早点赶回江陵便是,我会在前方对峙到跟毛家达成协议为止。殷仲文会帮我们盯着陶渊明,不必太过担心。” 卞范之摇了摇头,没有说话,直接向着帐外走去。桓玄坐回帅位,闭上了眼睛,喃喃道:“爹,请赐予孩儿力量,渡过这次的劫难吧。大楚桓氏能不能存活下来,就看这一次啦!” 江州,豫章郡,新吴县,华林山。 这是一座风景秀丽的山川,长江在远处如一条玉带一般,向东南流向西北,而这一带连绵的山川,以及平地里的万顷良田,则尽显这片山河的壮丽,物产的丰饶,只是这时候,一队疾驰的骑兵,足有百余骑,人如虎,马如龙,疾驰在官道之上,马蹄带起的尘土与飞溅的泥水,惹得一边田中的农人们纷纷退避,不少人在惊恐地议论道:“这些,这些好像是吴兵啊,不是咱们江州兵马,难道,难道大楚又战败了吗?” “是啊,昨天就看到胡将军一个人骑马回来,盔歪甲裂的,他走的时候,可是带走了三个儿子和几百部曲呢,看样子,又是打了败仗了。” “难道这大楚的天,真的要变了吗?” 官道之上,一马当先的檀袛可顾不得去跟这些农人们计较,他转头厉声对身后的部下们喝道:“都听到了吗,胡藩在前面过去了,想必是想举家逃跑,我们要再快点,冲进华林山里的胡家,斩杀胡藩,为瓶子叔报仇!” 所有的将士们都齐声应诺,很快,这队杀气腾腾的骑士们,就冲进了山中,沿着一条蜿蜒起伏的山道,直向山顶而去,刚才他们已经打听得清楚,那胡家的宅院,就在这山顶之上,独此一家,别无分号。 一声破空响,从檀袛的头顶飞过,他连忙一个镫里藏身,把身子侧在马鞍之上,同时高声叫道:“当心,有埋伏!” 刚才还奔驰的马队,几乎瞬间就停了下来,所有的骑士们翻身下马,利用座骑掩护着自己,而几乎是同时,也全都搭箭上弦,作好了反击的准备 一个熟悉的,威严而沉稳的声音从前方山道的尽头传来:“三郎,你这么急着去报仇,可要是胡藩在这里布下埋伏,现在你已经是个死人了。” 檀袛本来是想开弓还击的,但听到这话,脸色一变,转而喜色上脸:“是寄奴哥吗?” 刘裕的身影,从山道的顶头出现,站在他身边的,则是刘敬宣那魁梧如人熊的身形,檀袛这下再无疑虑,也不上马,直接就跑了上去,正午的阳光之下,他看得清清楚楚,可不正是如假包换的刘大哥和阿寿哥嘛。 檀袛狂喜之余,突然想到了什么,低下了头:“寄奴哥,我,我这次私自离营,违反军令,你不管怎么处罚我,我都没话说,就是有一件事,这次我说什么也要手刃胡藩,为阿叔报仇,你就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回头的。” 刘裕微微一笑:“我为什么要杀你?如果不是为了瓶子讨回公道,我又怎么会来这里?” 刘裕身后的檀道济沉声道:“三郎,这回我们专门是为了此事而来,寄奴哥说了,阿叔的仇,一定要报的,我们就是怕你冲动中伏,所以才提前一步来此侦察,不过,这山道之上,确实没有胡家的伏兵,现在所有的胡家族人,全部聚集在那华林别院之中,看来是做好了必死的准备了。” 檀袛哈哈一笑,他看到了刘裕背上背着的奔雷大弓,这下坚定了他的判断,那就是刘裕此次来,是真的要为檀凭之报仇的,而不是自己所担心的放过胡藩。他说道:“寄奴哥,我们全都听你的号令,这次报仇,就由你来亲自解决胡藩了,你是阿叔最好的兄弟,你出手,我们所有人都服气的。” 刘裕开始往头上缠起一条白色的孝带,而他的腰上,也早早地寄起了一条黑带,他平静地说道:“我带来了瓶子的大弓和箭,就是用于今天的,胡藩的命,就交由瓶子的在天之灵,经由我手来决定。” 他说着,一夹马腹,直接就驰向了华林胡宅的方向,而身后的两百余人,全都紧紧跟上,精甲曜日,骏马奋蹄,连这山中的猿猴,也能感觉到这深沉的杀意,纷纷尖叫着躲开。 终于,当北府军复仇队冲到胡家老宅这里时,却发现,整个宅院,都已经四周空荡,两只镇宅石狮,立于大门两侧,宅院的四周,堆满了柴禾,胡藩一人独坐胡床之上,手无寸铁,身上穿着那日在罗落桥之战时的甲胄,甚至上面还血迹斑斑,千疮百孔。 檀袛和檀道济一看到胡藩,分外眼红,本能地想去摸大弓,一边的刘敬宣沉声道:“你们忘了刚才说的话吗?让寄奴来报仇!” 北府军将士们全都齐齐地看向了刘裕,他的眼中,已经尽是杀意,跳下马背,持着大弓,一步步地走向了胡藩:“胡藩,这把奔雷大弓,你可识得否?” ===第二千二百六十七章 箭神生死一箭决=== 胡藩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他喃喃道:“怎么会不认得,这是他的大弓。” 刘裕继续步步向前,他的手里,突然抄出了一枝羽箭,箭头上,尽是乌黑的血渍,看起来已经有些时日了,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檀袛和檀道济的声音都开始哽咽了:“这枝箭,这枝箭不就是…………” 胡藩大声道:“不错,这枝箭就是我当时射檀凭之的最后一箭,那一箭,决生死,我们都当时箭壶里没箭了,拔下了自己身上的一箭射回去的。这枝箭,也是檀凭之自己的!” 刘裕停下了脚步,他的声音平静,却带有一丝不可抗拒的威严:“胡藩,十七步,这是你最后和檀凭之对射时的距离,我没有说错吧。” 胡藩从胡床上站起了身,微微一笑:“半点不错,当时的我和檀凭之,就是这样,十七步的距离相对,举弓搭箭,我们都知道,这是决生死的一箭,只可恨,他没有射我,而是射了皇甫敷,不然的话,刘裕,倒在罗落桥的,除了他,还有你我!” 刘裕点了点头:“冤有头,债有主,当时檀凭之这一箭没有射你,是为了战斗的胜利,现在他死了,我们却活了下来,于情于理,我应该代他射出这最后一箭,以完成跟你天下第一神箭手的比赛之约!” 胡藩突然仰天大笑起来:“刘裕,你是要再羞辱我一次吗?你不是檀凭之,即使你拿了他的箭,拿了他的弓,你也不是。这场比试,上次就结束了,我输得心服口服,檀凭之的最后一箭,无论是力量,还是准度,射程,都在我这一箭之上,如果他射的是我,那我死定了,就算是同归于尽,也有高下之分,我一定会当场死掉,连句遗言也不会留下的。” 刘裕叹了口气,喃喃道:“瓶子,你可以瞑目了,你和胡藩的比试,终于分出了高下,他承认你才是天下第一的神箭手!” 胡藩点了点头:“我当时就当着他的面承认了,所以,他才会笑着,刘裕,你说得不错,冤有头,债有主,檀凭之是我杀的,你作为他最好的兄弟,向我报仇,是天经地义的事,用他的弓,用他的箭,杀了我吧,只是请你放过我的妻儿和家人,他们是无辜的,你我都身为军人,战场厮杀,奉命行事,身不由已,祸不及家人,也是规矩!” 刘裕点了点头:“我答应你,不会伤及你的家人,连皇甫敷的家属,我也现在照顾得很好,胡藩,你是值得尊敬的敌人,瓶子在临死前,一再地向我请求,要我饶过你一命,但是,这一箭,我必须为他射,因为他的兄弟,他的部下,他的亲人,都要求这一箭必须射,你的生死,不由我们来决定,如果瓶子在天有灵,想要放过你,那自有神灵保佑,让这一箭不取你性命,反之,如果他能有感于我们这些人为他复仇的决心,想跟你继续在九泉之下比试神箭,那这一箭,就会带你去见他。胡藩,所有的恩怨,就是这一箭,你可有异议?!” 檀袛咬牙道:“不行,他的命,我们要定了,这箭射不死,我们接着…………” 刘裕厉声道:“三郎,请你尊重你阿叔,取他命的,只是这一箭,那复仇,也是这一箭,这箭我一直留到现在,就是为了这次的复仇,如果你一意孤行,不管这一箭是否杀了胡藩,还是要杀他,那你阿叔的在天之灵,也不会得到平静的,你要他有何面目,见去找他的胡藩?!” 檀袛的脸上肌肉跳动着,久久,才一跺脚:“好,我们信得过寄奴哥,也相信这是阿叔的英灵所决定,胡藩,不管这一箭下去,你是死是活,我们檀氏一族,都不会再向你,再向你的家人寻仇!” 胡藩也哈哈一笑:“胡氏族人听好了,凡我族人,包括我的儿子,如果有事后向刘裕和檀家人报复的,都不再是我胡氏一族,驱逐出族谱,永世不得再入,听到了吗?” 院墙之中传来几声哭声:“夫君,爹!” 胡藩厉声道:“住口,将门家人,头可断,泪不可流。如果今天我死了,你们就按我事先的吩咐,各自去投亲,自谋生路吧。” 训完了家人,胡藩看着刘裕,说道:“好了,这一箭,生死!” 刘裕缓缓地拉开了弓,搭箭上弦,他的步伐,跟当时檀凭之的动作,步伐几乎一模一样,在这一瞬间,所有经历了那场血战的人,仿佛又到了当场,从胡藩到檀袛,从檀道济到所有的将士,除了刘敬宣以外,几乎都是看着刘裕的同时,心中在暗暗叹道:“这是寄奴吗?不,这分明是檀凭之啊,他分明就是这样地附在了寄奴哥的身体之上,借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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