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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们打跑了妖贼,他们自然又开始奢靡起来,哪会管外面百姓的死活。不过寄奴,我今天来不是跟你谈这个的,而是想劝你起兵反桓。” 刘裕的心中早就能料到个七八分,也不是太意外,他看着孔靖:“老孔,你也是这样的想法吗?” 孔靖勾了勾嘴角:“我倒是没有什么别的想法,桓玄当道,到处屠戮我北府军宿将,又派那些荆州军吏,掌握北府军,各地将士都是受尽了委屈,无故地挨打受罚,被荆州兵将所欺负,你这一军,你是主将,又是以北府军士为主,还不能把大家如何,别的部队,可都倒了霉了。甚至,连这内史府的修建,都是征我驻会稽的将士,过来搭建的,形同仆役!” 刘裕叹了口气:“虽然气愤,但是也没办法,谁叫现在桓玄得势呢?你们也看到了,三吴已经惨成这样,人心思安,不管桓玄是否有篡逆之心,要在这里起兵讨伐他,是不会得到民众支持的。” 何无忌咬了咬牙:“那我舅舅,还有终叔他们就这样白死了吗?这个仇,寄奴你真的不报了吗?”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火焰,紧紧地咬着牙:“我北府军,铮铮铁汉,护国忠良,却被如此伤害,此仇此恨,不共戴天!桓玄和司马元显一样,都是为了一已权欲,祸乱天下的大恶人,其罪恶胜过天师道的那些妖贼!不杀桓玄,誓不为人!” 他说着,一掌击出,打得一边的一个木墩子碎成十几片,散得满地都是。 何无忌神色稍缓:“寄奴你有这话,我们就安心了,有人说你会给桓玄的荣华富贵所收买,忘了大帅,终叔他们的血海深仇,我就说你绝不是这样的人,所以才来找你。现在你手握精兵,都是我北府旧部,朱氏兄弟也是你的徒弟,即使不帮忙,也应该不会在此时跟我们刀兵相见,只要我们打出义旗,我可以同时安排京口的家属们同时撤离,希乐现在就在广陵,也可助一臂之力!怎么样,干不干?” ===第二千零三十二章 山阴绝非建义地=== 刘裕坚定地摇了摇头:“不行,这里不是起兵的地方,现在也不是起兵的好时机,无忌,我知道你的冤屈和愤怒,但是请再等等。” 何无忌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冷冷地说道:“你不会真的是怕了桓玄,或者是他肯让你带兵,以后让你北伐,就不想着报仇了吧!刘裕,我还真的是看错了你!” 刘裕正色道:“无忌,我们以前经历过那么多事,你觉得我刘裕是贪生怕死或者是贪恋富贵之人吗?” 何无忌咬了咬牙:“那你给我一个你不肯干的理由吧!” 刘裕看向了孔靖:“老孔,这山阴离建康有多远?” 孔靖的眉头一皱:“近两千里路啊,怎么了,要问这种问题?” 刘裕点了点头:“两千里路,正常的大军突袭,也要二十天左右才能到建康。桓玄早就会有充分的时间做出反应,光在建康附近,他能调动的兵马就有十万之多。不乏精兵锐士,以我们现在五千兵马,达不成任何突然性,就是要跟桓玄硬碰硬地对战了。” 何无忌点了点头:“要的就是这样硬碰硬!打硬仗,难道我们北府勇士还怕了谁不成?再说了,广陵那里的希乐,也可以联系,让他在江北大营发动,夺军,我们南北呼应,大事可成!” 刘裕摇了摇头:“且不说希乐肯不肯干,即使他干,也能不能成,不确定的事情永远不要认为必然成功,我们能指望的,只有我们这一路,就说我这五千人马,你不考虑他们的家属在京口,不考虑他们是不是想跟着我们打天下,或者是说是不是同样想为了报仇可以放下一切。就说军事上的事,我们的粮草只够一月之用,到时候如果不能速战速决,怎么办?” 何无忌咬了咬牙:“你在吴地有朋友,比如沈氏兄弟这些,一旦我们举起义旗,会有大量的义士加入,粮草也会有的,并不用担心无人响应!” 刘裕笑着看向了孔靖:“老孔,无忌说的话,你认同吗?” 孔靖若有所思地摇了摇头:“无忌不知我们吴地现在的状况,有些想当然了,现在的吴地,经历了兵灾,遍地疮荑,粮食奇缺,是百废待兴,寄奴这一路上,路过海盐和句章两县,都要留下一万石军粮和一幢五百人的荆州兵帮忙种地春耕,才能助这两地渡过春荒,现在若是我们起兵,如果不能速战速决,那在吴地,是不会有人响应,更不会有粮草供应的。” 何无忌睁大了眼睛:“怎么会这样啊!吴地不是一向是大晋的粮仓吗?就算我们去年在这里,也没到这种困境吧。” 刘裕叹了口气:“就是因为去年的孙恩上陆,是他多年战乱中最凶的一次,为祸数月,转战几千里,彻底摧毁了吴地去年的生产,而司马元显和桓玄之战,又误了赈济之事,现在的吴地,形同人间地狱,根本不可能支持起任何一场战事,你看看我们京口一带那些流民,以前是北方人要过江讨饭吃,可现在,却是三吴之民成群结队地来我们京口乞讨。这还不说明问题有多严重吗?” 何无忌默然半晌:“如果得不到吴地的支持,那确实胜算不大。但我实在是不甘心啊,你难道就不怕回去之后,桓玄会象杀害终叔一样地杀你吗?而且,我还听说,是桓玄逼希乐下的手!”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一闪而过:“我并不奇怪这点,而且早就知道了此事,但我相信,希乐当时是不得已,如果他不动手,就连他一块儿会死。希乐这人,城府极深,所图者大,不会看中一时的小小好处,等我们回到京口,再跟他联络。现在我们需要做的,是骄纵桓玄,让他进一步地失去人心,我不仅要考虑如何打败桓玄,还要考虑打败桓玄之后的事。” 何无忌微微一愣:“你还有功夫考虑这些?打败桓玄,为兄弟们和大帅他们报仇,不就行了吗?” 刘裕叹了口气:“这回我秘密地放走了天师道的妖贼,你以为是我不想消灭他们吗?就是因为妖贼来去无踪,有海军优势,形势不利可以上船逃走,如果只保持几千人规模,那可以在东南兴风作浪十年以上,成为尾大不掉的麻烦,我们的一生精力都会用在和他们来回游击之上,什么大事也别想做了。虽然可以一时养寇而避免桓玄的毒手,但终非长久之计!” 孔靖笑道:“果然是你放走了卢循他们,我就说嘛,这仗怎么会这样平推一气就结束了。” 刘裕看着何无忌:“妖贼和司马元显把三吴搞成了这样,但现在不是跟他们算帐的时候,因为桓玄是比他们更凶残更危险的国贼,现在他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篡权夺位而准备,如果他真有半点爱民保国之心,就绝不会坐视吴地百姓受些苦难,不去救助,却想着铲除异已,在建康城给他的党羽们封官许愿!” 何无忌勾了勾嘴角:“你说得不错,最近他开始摆出一副求贤若渴的样子,在建康城里大举地面试前来应募的扬州士人,听说孟昶,魏咏之他们都要去了,究竟是怎么回事?” 刘裕微微一笑:“兔子是我叫他去的,以前在荆州的时候兔子为殷仲堪做过事,要是这时候不主动地去依附桓玄,只怕会有杀身之祸,至于老孟,我也搞不清楚,可能是觉得去桓玄手下做事,会比跟着希乐更有前途吧,但是桓玄是不可能真正地用我北府旧将的,这些不过是表面文章而已,他自己的荆州旧将还顾不过来呢,又岂会分官职给我们北府老兵?” “不过这样也好,大家都无官可做,给赶回家,就是我们可以集中力量,奋起一击的时候了。京口离建康不过一天的距离,只要我们动作够快,也许一两天内,就可以成事。如果桓玄篡逆,不得人心,那我们只要击败他一次,就能得到整个天下人的支持和响应,我们会给视为义师而不是叛军,反贼,那战后的处理,也就可以迎刃而解,不会再陷入长久的内战和痛苦了。” ===第二千零三十三章 诸葛家业一场空=== 何无忌听得目不转睛,最后,才长出一口气:“还是寄奴你厉害啊,这么深远的战略,都考虑到了,也难怪我们都不如你。行,那我一切都听你的,你说什么时候动手,就什么时候动手,不过,这回回建康,你还是得注意安危啊,桓玄没准真的会对你下毒手,要是命没了,所有的计划,也无从谈起!” 刘裕微微一笑:“放心,桓玄在这个时候绝不会杀我,万一真的我遭遇不测,那北府军必然会给逼反,到时候无忌你就联合希乐他们起兵,定可成功!” 何无忌叹了口气:“你啊,这辈子都是在玩命,当心哪天玩大了真的没命。我们北府军的老铁兄弟,人人如龙,但就缺你这根主心骨!” 刘裕笑着看向了孔靖:“老孔,时间差不多了,该回去啦,对了,更换的衣服在哪里?” 建康城,丞相府,后花园。 桓玄面带微笑,坐在一处凉亭小筑之中,看着对面穿着绸缎便装,一脸恭敬的诸葛长民,说道:“诸葛将军,久闻你文武双全,不仅作战勇猛,在北府军中屡立战功,还写得一手好字,可称为当世书法名家。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啊。” 诸葛长民连忙点头道:“一点微末小技,何足挂齿,以后还希望能在桓相公手下,有口饭吃。”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咱们都是国家的官员,将领,为国效力,哪来什么在我手下吃饭的话?诸葛将军,说话可要注意啊。” 诸葛长民忙不迭地说道:“是是是,下官一时失言,是国家给了我这口饭吃,我的意思是,我的意思只是以后希望桓相公多多提携,下官愿效犬马之劳。” 桓玄勾了勾嘴角:“诸葛将军,听说,你多年立下了不少功劳,在京口置了不少产业,足有良田一千三百亩,还有三处依山傍水的风雅小筑,可算得上是本地的大户人家了,是吗?” 诸葛长民的头上开始冒汗,他突然想到,最近在建康城中的官场里有传言,桓玄看中了哪家的家业,就会跟人以各种方式赌博,有下棋的,有射箭的,还有作诗的,如果有谁不长眼敢赢了桓玄,那他很快就会找个借口把这家伙弄得家破人亡,那些势力不大的中小世家子弟,已经有二十多家这样倒了霉了,没想到今天桓玄召见自己,居然不是要提拔自己,而是看中了自己在京口的家业! 诸葛长民定了定神,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桓相公,下官以前侥幸有那么一点点小小的功劳,您是当世名将,应该知道,这刀头舔血,拿命来搏的钱也不容易,下官家里人口多,兄弟就有好几个,加上手下的兄弟战死的,家人无以为生,也都要帮忙照看一二,所以在下官的名下多购了几亩地,有两处小院,在京口也就是个中产之家,算不得什么大户人家,跟那些世家高门,更是…………” 桓玄微微一笑:“诸葛将军,咱们都是当兵的,打仗的,你碰到的事情,我也一样,这些年来我们荆州将士为国讨逆,外御胡虏,内平反贼,也是伤亡累累啊,就象我的二十几个亲兵护卫,也战死沙场了,你应该知道,我一向为官清廉,不贪不占,而战胜的赏赐,也多是分给部下,实在是没什么闲钱,现在我进了京城,那些部曲的遗孤,家人昨日也寻来了建康,求我给口饭吃。你看看,我这丞相府就这点大,又要作为军府处理公务,可没地方安置他们啊。京口这么大,我想几亩田地,两处宅院,应该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吧。” 诸葛长民几乎都快要哭出来了,他的心里在飞快地打着算盘,看来桓玄是不准备对自己放过了,那是不是还能多少给自己留点呢?毕竟他还没傻到真要跟桓玄赌产业的地步,就算赢了,那庄园或许可以保住,可自己的这条命,肯定就要交代了。 桓玄看着诸葛长民这模样,笑了起来:“诸葛将军,你放心,我一向处事公平,这赌局,自然是有彩头的,历阳城我有一处宅院,百亩良田,只是一直没有时间去打理,这样吧,我就以这处田地跟你为赌注,听闻诸葛将军箭术高超,我正好也…………” 诸葛长民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对着桓玄拱手高声道:“下官不用赌了,桓相公箭术通神,世上人人皆知,下官不敢自取其辱,桓公的家业,下官万万不敢要,桓公看上的那些田地,宅院,下官这就回家取地契,双手奉上!” 桓玄微微一笑,站起身,抚着诸葛长民的背:“诸葛将军,你果然是识时务的俊杰,不过,那处历阳的宅院,你一定要收下,因为,朝廷已经廷议决定,任命你为豫州那里重新组建的西府军第二军的军主,豫州是朝廷的门户,边防重镇,此前给逆党司马尚之窃居多年,防卫松懈,你是北府军的宿将,到了那里,要好好地训练新军,为国再立新功啊。” 诸葛长民差点一口血没喷出来,桓玄这不仅是要夺自己的产业,连自己的将军之职也降成军主,一脚踢出北府军了,他正要开口求饶,可一抬头,却撞上了桓玄那阴冷的眼神,甚至可以看到隐约的杀机,这一下,把他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咽到了肚子里,他笑的比哭还要难看,对桓玄行了个大礼:“卑职(不是将军已经不能称末将,没了官身也不能再称下官了)谢桓相公大恩大德!” 桓玄微微一笑,扶起了诸葛长民,拍了拍他的肩膀,向着院外一摊手,示意他现在可以走了,诸葛长民几乎跟失了魂一样,甚至忘了跟桓玄打招呼作别,就这样木然地掉头走向了院外,一边持槊而立的吴甫之脸色一变,正待发作,桓玄却拉住了他,低声道:“差不多就行了,他还算识相的,就放他一马吧,下一个!” ===第二千零三十四章 兔爷求职反受辱=== 吴甫之点了点头,把长槊丢给了身边的两个亲卫,转身就走了出去,很快,就领着一个布衣大汉走了进来,此人身长八尽,气宇昂扬,就是那张嘴,看起来说不出地别扭,香肠嘴都难以形容他嘴唇的厚度,可以说直接就是两块哈尔宾红肠了,可不正是有兔儿爷之称的北府军宿将魏咏之? 桓玄轻轻地摇着小扇,看着魏咏之走到自己的面前,向自己行礼问好,他突然笑了起来:“我说来人怎么如此面熟,这位可不是曾经在殷仲堪手下做过事,还让他治好了兔唇的魏那个什么?” 吴甫之在边上笑道:“魏咏之,前北府军捷豹军军主,横野将军,徐州主薄。” 桓玄笑了起来,摆了摆手:“又是将军又是主薄的,我没什么兴趣,魏军主,你以前不是在殷刺史手下做的挺好的吗,还会为他出头跟当时驰马舞槊的我,当面理论,我还道你是忠义之士,一心护主,只是我讨平殷仲堪时,也没见你在他身边誓死护卫嘛。” 魏咏之淡然道:“桓相公可能贵人多忘事了,在下当年去殷仲堪那里时,身份是北府军的军官,只是因为在下身有残疾,而殷仲堪的医术高超,所以才去求医,出于感恩的需要,在养伤用药期间,也在殷仲堪身边呆过几个月,权当护卫,那次桓相公作为下属,在长官面前过于张扬,在下只是以身捍卫殷刺史而已,想必您也不希望您的哪个下属,会在您面前来这么一出吧。” 桓玄笑了起来:“倒是有几分胆色,不过,当年你这样公然地得罪我,难道就不怕我今天杀了你?还敢继续来我这里求官职?” 魏咏之摇了摇头:“在下当年护卫殷仲堪,是报他治我残疾之恩,事后在下也伤好之后离开了荆州,回到北府军,后来北府军因为众所周知的原因解散,魏某以为天下方平,桓相公的先父大人就是北伐名将,而桓相公在执掌天下大权之后,广纳四方英杰,以为桓相公若要北伐,在下可以多少帮点忙,毕竟在下曾经多年征战,对北方内情也有些自己的心得,至于桓公如果要为了以前的旧事而诛杀在下,在下也无话可说,惟有一死而已。”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魏咏之,你很会说话。来见我也是以退为进之举,因为你知道我是一个恩怨分明的人,有恩于我的会报,与我有仇的也不会放过,但你刚才说得不错,殷仲堪作乱,与你应该没什么关系,当时你一心护主,也算是忠义之举,那件事就此作罢。北府军多年来作为司马元显的鹰犬,于国家犯下了不少罪行,我本以宽大为怀,让北府诸将留任,但他们却又图谋叛逆,我这才痛下杀手,讨灭贼帅刘牢之,孙无终等人,其他将官,就地免职,这也不是针对你魏咏之一个人,你应该清楚。” 魏咏之点了点头:“桓相公对北府军的处置,让我等无话可说,但主帅的决定,我们这些将校是无法违背的,现在刘牢之他们既然已经不在,我等愿意重回桓相公手下,无论担任何职,只要能再上战场,为国效力,一雪以前我们的罪行和耻辱,我就愿意。” 桓玄轻轻地“哦”了一声:“那前一阵我招纳天下英杰,让刘裕为将,征讨妖贼,你为何不去跟着刘裕呢?据我所知,你们的私交很好,从新兵训练时就在一个队了吧。” 魏咏之淡然道:“不瞒桓相公,寄奴跟我确实私交很好,但就是因为我以前得罪了相公,他刚出山为将,我就去投奔,也许桓相公会以为我有意地跟寄奴他们抱团,重新搞什么北府军小集团与您为敌,所以,在下要直接来找相公大人,凭我的本事在您这里讨个差事,而不是去抱寄奴的大腿!”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话很直,我喜欢,其实,你也是个心高气傲的人,当年去殷仲堪那里,也是想自立门户,不愿久居刘裕,刘毅他们之下吧。” 魏咏之勾了勾嘴角,说道:“还是桓公了解我,寄奴他确实对我有恩,还是大恩,但是这也让我在跟他同事之时,总是放不开手脚,总是会不自觉地居他之下,大好男儿应该功业自取,而不是依附于人,捡人家剩下的功劳。所以,这回我来找相公大人,也希望给个机会,证明一下我的才能。” 桓玄笑道:“我果然没看错你,魏咏之,你说得不错,以后我整顿好大晋内部后,会北伐中原,驱逐胡虏的,你有将帅之才,到时候我会用得着你,但现在国家打了这么多仗,需要恢复元气,这两年内,不会再兴刀兵了。北府军已经解散,就连我的荆州军团,也马上要加以裁撤,半数以上的将士需要解甲归田,我这里暂时没有军职可以让你担任,就是刘裕,等他回来之后,也不会再让他留在军中。” 魏咏之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继续说道:“在下不仅有些打仗的本事,也有些文才,在北府军中时也是兼管大军的钱粮,督造营盘,书写公文也是拿手好戏,如果桓公不弃,也可以…………”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文官的话就更难了,你也知道,我们大晋讲究世家风流,要有风姿气度,可是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如果带你上朝堂,或者是与人清谈,只怕你的这副尊容,会让人笑话吧。我们都是军人,不讲这套,可那些高门世家,会当众羞辱你哦。” 周围发出一阵哄笑之声,魏咏之脸色通红,沉声道:“既然桓公说到这里了,那在下只有告辞,这副颜面是父母所给,在下也无能为力,但这才华,却是可以自己掌握的!” 他说着,转身就走,桓玄在后面放声大笑:“魏咏之,我还认识几个整容的名医,要不要介绍给你呀?哎,怎么走这么快啊,真不愧是那个什么来着?噢,长腿兔爷啊。哈哈哈哈。” ===第二千零三十五章 太阳月亮和星星=== 一直站在一边的皇甫敷叹了口气:“主公,姓魏的还是有些本事的,你若不用他,也不必这样羞辱吧,万一他怀恨…………” 桓玄冷冷地说道:“恨就恨呗,北府军这些家伙哪个不恨我?怕恨还不活了?我就是得杀杀这帮人的傲气,以后真要用他,得夹着尾巴做人!下一个!” 皇甫敷大步而出,很快,他就带着一个人进来了,这人倒是一身绸缎衣服,气宇轩昂,与诸葛长民和魏咏之那种武人气质为主,明显不同,桓玄一看,微微地点了点头,对着来人说道:“先生可是孟昶孟彦达?” 来人正是孟昶,他正色道:“正是在下,听闻桓公招贤纳士,在下慕名许久,特来投奔。” 桓玄点了点头,正要开口,一边坐着的刘迈突然说道:“主公且慢,还有两位士人,也想一起来面试。” 桓玄的眉头一皱,正要说哪有三人一起面试的道理,却看到刘迈对自己使了个眼色,他心领神会,伸了个懒腰:“孟先生请稍等,我去更个衣就来。” 他说着,转身离席,而刘迈冲着孟昶诡异一笑,也跟着离开,只剩下孟昶的眉头紧锁,站在原地。 出了院外,桓玄等到刘迈快步跟来,神情中有些不悦:“刘参军,你这是何意,难道孟昶有问题?此人精明干练,在北府军中是一等一的文吏,不在那刘穆之之下,连我在荆州都有所耳闻,正要重用他呢。” 刘迈微微一笑:“属下正是为了此事。孟昶为人精明干练是不假,但他非常贪婪,在北府军时就多次暗中贪污倒卖军粮军械,甚至跟天师道的妖贼,也暗中有些不清不楚的关系,以前因为舍弟刘毅跟他关系好,又要靠他来整理军务,有些事情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现在是要为桓公做事了,他这些伎俩会坏了桓公的英名,绝不可大用!” 桓玄有些意外:“竟然还有这种事?北府军难道对此没有察觉吗?” 刘迈摇了摇头:“北府军打仗您也是知道的,一向是以掳掠作为刺激士气的手段,战后的缴获难以统计,孟昶做账又极为高明,不会留下半点痕迹,舍弟在建康城中经营了十余家店铺,很多就是专门为孟昶倒卖所得的黑钱做转账之用,所以桓公如果要用孟昶,那一定要派心腹得力之人在他身边,多加监督才是。” 桓玄的兴味索然,摆了摆手:“如果是这样的人,那就没什么用的必要了,我喂饱多年跟随我的老卞,老殷他们还嫌不够,再来个分食的,那我自己还剩什么?刘参军,这场面试你自己去安排吧,我就不过去了。” 他伸了个懒腰:“今天也面试了这么多人了,午膳准备得如何了?” 刘迈连忙行礼道:“早已经准备就绪,就在西华阁,是您最爱吃的水晶熊掌。” 桓玄哈哈一笑,拍了拍刘迈的肩膀:“还是你了解我!”他说着,在一众侍卫们的簇拥之下,直向西华阁方向而去。 当刘迈转回到那个凉亭小筑时,孟昶的身边,已经多了两个布衣文士,正是刘迈身边长随的两个幕僚,一个名叫李林子,另一个名叫张无极,一看他们脸上那堆着的谄媚笑容,与负手独立的孟昶相比,高下判若云泥! 孟昶看着刘迈,眉头一皱:“妙可(刘迈的字),桓公呢?” 刘迈坐到了桓玄的位置上:“桓公突然有紧急公务,去处理了,留下了三道面试题,由我来主持这场面试,彦达,林子,无极,咱们都是老熟人了,客套话不必多说,三道题的难度是一样的,谁答对了,谁就可以留下,安排职务。” 孟昶的心中暗叫不好,看这架式,刘迈安排了自己的两个手下与我一起面试,桓玄本有用自己的迹象,但这一出去,就成了这样的结果,只怕其中有变,但是论才学,身边这两人给自己提鞋都不配,刘迈就是再胆大妄为,同样出题,自己也不会输给他们的。 想到这里,孟昶的心下稍宽,说道:“那有请刘参军出题吧。” 刘迈笑眯眯地看向了李林子:“小李啊,你说,这天上有多少个太阳?!” 亭中的人全都愣住了,本以为会象以前的面试一样要么问些策论,要么出些算术之题,或者是考些经史之中的内容,却没料到,刘迈会出这样的题,难道,这其中有什么深意?甚至有人开始想到那著名的两小儿辩日了。 李林子看着面带微笑的刘迈,左思右想,过了足有小半盏茶的功夫,才鼓足勇气,试探地说道:“这天上的太阳,应该,应该是只有一个吧。”他一边说,一边在想,难道这是桓公在暗示,天无二日,我桓相公独大吗? 刘迈猛地一拍手:“恭喜你答对了!”他向着李林子伸出了手。 李林子喜色上脸,忘乎所以地走上前,跟刘迈一击掌,相视而笑。 刘迈继续看向了张无极:“无极,你说,这天上有多少个月亮?” 张无极这下不假思索地回道:“一个,天上就一个月亮!” 刘迈哈哈一笑:“无极,你太厉害了,都学会抢答了!”他同样伸出了手,跟张无极一击掌。 刘迈的目光落到一脸阴沉的孟昶身上,笑眯眯地问道:“彦达,那这天上,有多少个星星呢?” 孟昶再也忍不住了,咬牙道:“刘迈!今天之辱,他日必报!”他一转身,头也不回地就往外走。只听到刘迈的笑声在身后响起:“哎呀,老孟,你不是号称连军中的每一粒米都能说清楚进了哪个兵的肚子吗,这天上的星星…………” 当孟昶气鼓鼓地走出桓家的大门时,两个从人上前迎向了他:“主公,面试得如何了,给了您哪个要职?” 孟昶气得一拂袖:“给啥职?给星星!还不嫌丢人吗?上车回家!不,先去艳阳天,我要一醉解千愁!” 桓府对面的一个小巷,一个戴着斗笠的人缓缓地抬起了头,赫然正是刘毅,看着孟昶的马车飞快地驶出这条街巷,他的嘴角边勾起了一丝微笑,喃喃自语道:“大哥,干得漂亮!” ===第二千零三十六章 酒馆接头观评谈=== 建康城,碑亭巷,方林酒馆。 这是建康城中,最为盛名的一个老字号了,还是孙权的吴国时期就存在的一个老酒馆,快二百年下来了,这座城市经历了无数的战乱,而这家老字号却是屹立不倒,一楼的大厅内,三十余张坐榻,围着一个方圆两丈有余的小台字一字散开,一个穿着长衫,手握折扇的说书人,正唾沫横飞地说着:“那刘裕大喝一声,长刀一挥,只见刀光一闪,天师道的那贼帅张士贵,这个身长一丈三尽的巨人,就给生生地切成了两断,大叫一声,倒头就亡!” 台下爆发出了一阵雷鸣的喝彩之声,不少人兴奋地大叫起来:“刘裕,加把劲,把卢循和徐道覆,也给斩啦!” 二楼的雅座之上,一个小舍内,却是坐着一个二十五六岁,儒生打扮的年轻人,他的体形稍显富态,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一边把面前一张小碟上摆着的花生米,一颗颗地扔进嘴里,一边自斟自饮,在台下那雷鸣般的叫好声,仿佛与他无关。 “吱呀”一声,房门轻轻一响,一个道袍峨冠的三十岁左右道士,面如冠玉,飘然而进,拂尘一挥,就架在了右臂之上,坐在了这个儒生的对面,儒生勾了勾嘴角:“不是太扎眼了点?” 那道人微微一笑:“我清风子云游天下,走遍万里,都是这副打扮,你们这里讲打天师道,难不成我就得去当和尚了?孙恩卢循他们造反,跟我何干?况之,你什么时候也这样以貌取人了?” 这个叫况之的书生坐直了身子,他叹了口气:“做咱们这行的,自然是外貌越普通,越不惹人注意,越好。似你这样,还是招摇了点,下次最好换身行头吧。” 道人笑了起来:“要象你这么喜欢吃,早晚也会变得跟你叔一样,我换行头容易,你还能把这身肉给换了吗?” 书生微微一愣,笑了起来:“还是说不过你,罢了,还是说正事吧。” 这个叫况之的书生,正是刘穆之的族侄刘况之,跟其叔父一样,也是自幼读书,满腹经纶,还颇有干才,精于情报,十余年历练下来,已经成为刘穆之的左膀右臂。 而另一个叫清风子的道人,则是今天来和他接头的,其身后,同样有一股神秘的力量。 清风子转头看着台下,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两年来,建康城中突然多了这么多说书人,而且不是吹桓玄就是吹刘裕,真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刘裕确实厉害,多年前在关中的时候我就见识过,我师父当时就跟我们说过,刘裕将来必成大器,不过,要经历太多的磨难,现在看来,这二十年的磨难,也终于让他挺过来了。” 刘况之笑道:“你师父王嘉,当年在关中号称活神仙,他算了无数人的命运,可是就没有算到他自己的。” 清风子摇了摇头:“他老人家学贯古今,料事如神,别人的命知道,自己的命又岂不知?其实在刘裕找他出山之前,他就知道自己的阳寿只有两年了,与其坐在山中枯死,不如出去还能救点人,起码以他的名声,让不少百姓随之进入长安,还能暂时保条命。” 刘况之点了点头,笑道:“其实你师父是能保住条命的,苻坚最后突围五将山,是听了你师父的帝出五将得自安,结果他逃走后,长安就丢了,没有经历大规模的攻城,也算保全了一些长安百姓的性命,后来姚苌不战而入长安,对你师父可是相当礼遇,以为国师,但我始终就没想明白,他为啥要跟姚苌对着干,送上了自己一条命?” 清风子苦笑道:“我师父哪跟姚苌对着干了?他也就问了师父一句,问他和苻登谁能得天下,结果师父来了句,略得之。就这句,他就杀了师父。” 刘况之笑道:“那你们为什么不直接挑明,这个略得之的意思,是指他的儿子姚兴姚子略呢?说来说去,两秦相争,还是姚秦的后秦得关中啊。” 清风子叹了口气:“所谓天机不可泄露啊,如果说得太直白明确,就会受天谴的,所以这种天机,多要以谶言,童谣,或者是这种半明半诲的方式说出,我师爷一身虽给人称为活神仙,但也因为泄露天机,身有多种恶疾,时时发作,苦不堪言,我们作为徒弟,感同身受啊。” 刘况之摇了摇头:“其实,我觉得姚苌这样的一世奸雄,哪会听不出这半句话呢,就是因为你们没说是他得天下,而是他儿子姚兴得关中,他才要杀你师父。乱世之中,没有一个人是值得相信的,哪怕是自己的儿子,如果姚兴听到这个起了异心,那跟输给苻坚,又有什么区别呢?” 清风子微微一愣,转而点头道:“你说得不错啊,最后姚苌也是梦中杀人,最后给自己的卫士所杀,这样细想来,最后得益的姚兴,可能还真有下手的动机呢。” 刘况之摆了摆手:“好了,这些陈年旧事就不提了,今天若不是正好听到你谈及刘裕,我也不会想到此事。只是觉得奇怪,现在建康城中多了这么多说书人,借着评书时事,贬捧之意非常明显,虽然不是谶言,但又象是一种舆论。” 清风子笑道:“就算是舆论,是民心,也是对你家主公所效力的刘裕有利啊,你有什么可担心的?他们说的可是刘裕天下无敌啊。” 刘况之的眉头紧锁:“省省吧,现在刘裕的处境可是非常危险,他越是这样有名,越是这些话传到桓玄的耳中,桓玄就越想要他的命。一个君王,怎么可能让手下大将的名望高过自己呢?今天我来找你,就是想问问你,这些,是不是你家主人所为!” 清风子笑着吃了一颗花生米,看着刘况之的眼睛:“是庾悦找来的,可不是我家主人。现在只有把刘裕顶在前面,才能保他自己平安,明白了吗?” ===第二千零三十七章 刘毅夜半集兄弟=== 刘况之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庾悦最近隐然有成为新一代世家领袖的样子啊,你家主人难道就听之任之吗?” 清风子微微一笑:“这正是他愚蠢的地方,桓玄倒行逆施,不可能长久,而在这个时候作为世家领袖出来,无论是反桓玄还是跟他合作,都不会是好的选择,庾悦现在公开上代表世家,这阵子到处串联各家,想要取得他们对桓玄的支持,虽是自保之举,但日后也会成为把柄,受制于人。哪有你家先生这样隐居幕后,游刃有余呢?” 刘况之叹了口气:“没办法,寄奴给桓玄盯得太紧,我叔父这个时候不能明着跟他走到一起,以免受到猜忌,所以连南征平定妖贼,他都没有随行。马上寄奴要回来了,朝中可有何动向?” 清风子勾了勾嘴角:“准备加刘裕彭城内史,另加桓修所掌的北府军主营中兵参军一职。” 刘况之笑了起来:“下邳太守升成彭城内史了啊,差不多也是把江北六郡之地裂地封疆了,桓玄最近公开招募贤才,出手这么小气,可给寄奴哥倒是大方得很哪。” 清风子点了点头:“刘裕这回的表现让人无可挑剔,本来桓玄就怕他起兵造反,所以一直让京城一带的荆州兵马做好战斗准备,可刘裕讨平妖贼,斩俘上万,最后把妖贼赶下了海,而且这次妖贼在那舟山诸岛之上的巢穴,也给荡平,整个东南沿海,再无妖贼的踪影了。那些养寇自重的传言,不攻自破,这也是桓玄这回对刘裕真正放下心的原因。” 楼下的说书人激情澎湃地说道:“那铁牛向靖,趁着刘寄奴在永嘉大战妖贼陆地主力的时候,从浃口出海,带着一百条战船,突袭妖贼的海上巢穴,好家伙,那妖贼经营了五六年的牛岛老巢,就这样直接给攻破,岛上一千贼军,无一逃脱,而给掳掠而来的三万多百姓,也被解救!” 有人不解地说道:“不是吧,以前官军那么多年都没找到妖贼的海上老巢,怎么给寄奴哥一下子就找到了呢?你是在吹牛吧!” 说书人哈哈一笑:“因为寄奴哥上回在郁州一战,俘虏了大批妖贼部属,事后把这些人全给放了,安置在江北六郡,这等仁义之举,终于得到了回报,这回寄奴哥南下剿贼,就有当年曾经在贼中多年的人,主动跟随,他们知道妖贼的海上巢穴,还会帮着督造战船,卢循万万没有想到,昔日的部下,却成了端了自己老巢的索命之人!” 楼下又是暴发出一阵喝彩之声。刘况之微微一笑:“其实,卢循还真是寄奴故意放走的,但是他不会允许这些妖贼再在东南为患了,沈家兄弟带着向靖端了妖贼的海上巢穴,也是卢循他们无法坚持的原因。妖贼之患,暂时得以解除,但是桓玄这个国贼,却是如何除掉呢?” 清风子淡然道:“让他再继续这样作威作福好了,现在他把豫州刺史刁逵调回,让他担任中领军,执掌宫城宿卫,而让桓修去领京口北府军大营,让桓弘去控制广陵的江北北府军分营。分别以刘裕和刘毅作这两处的参军。以吴甫之,皇甫敷两部拱卫蒋山大营,监视京口方向。又派了东汉名士皇甫嵩的六世孙皇甫希之,让他到会稽的山中,去当隐士。” 刘况之笑了起来:“这个已经成为笑话了,都有圣人降,隐士出的说法,弄出一个大隐士,就意味着要改朝换代,换皇帝了。很快,各地的马屁精会献上各种祥瑞,为劝进桓玄,夺权篡位造势了。” 说到这里,刘况之一指那个楼下的评书人,冷笑道:“到时候,这些世家们派出的鼓吹手们,就会把桓玄吹成圣人,比刘裕还要厉害。” 清风子点了点头:“这是一定的事,可是桓玄最后要篡位,还要取得一个人的支持,你懂的。” 刘况之笑道:“放心,寄奴已经不是当年那个迂腐之人了,要除掉桓玄,就必须让他篡位,这才有讨伐他的名份,不过,我们仍然需要你家主人的配合,千万不能让桓玄在召见刘裕入京的时候,让他真的下毒手。” 清风子笑道:“那就要看刘裕有没有这个胆色了,真的孤身入京,说一千道一万,桓玄也是老奸巨滑,你说什么漂亮话也没用,自己真的过来了,才能让他放心。” 刘况之伸了个懒腰,长身而起:“好的,那一切就有劳你了。世家那里,也请多关照,联系。该演的假戏,该做的真事,都不能少。” 清风子的眼中闪过一道意味深长的光芒:“放心,我家主人知道该怎么做。” 京口,江乘,罗落桥,三更。 夜色已深,大地一片静谧,密林之中,一处荒废已久的蒋神庙前,三十多个劲装黑衣的汉子,聚集于此,为首一人,目光炯炯,月光照在他的脸上,映出一张阴沉的脸,可不正是刘毅? 两个黑影,匆匆而来,刘毅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彦达,长民,我就知道你们会来!” 孟昶咬着嘴唇,直视刘毅:“我今天来,就是要当面问你,刘迈阻我官途,什么意思,是不是你的指使?!” 刘毅微微一笑:“是啊,怎么了?!” 孟昶气得一跺脚:“刘毅,你我相交二十年,你怎么可以如此对我?!” 刘毅冷冷地说道:“就是因为咱们相交二十年,我才要拉你一把,不至于让你抛弃兄弟,做出自己后悔的事。” 孟昶的脸色一变:“你这话什么意思,我去求个功名富贵,怎么就抛弃兄弟了?你也在桓玄的手下当了官!” 刘毅一指孟昶身边的诸葛长民:“你要是觉得让一个一句话就夺了长民全部家业,让一个诛杀我们昔日的大帅,长官的贼子做你的主公,那你现在就去,还可以举报我们这些人。我保证,这回我不阻拦你!” ===第二千零三十八章 好汉共组京八党=== 孟昶咬了咬牙,看着站在这里的每一个人,何无忌,檀凭之,魏咏之,向靖,孙处,虞丘进,几乎每个当年一起从军的人,这会儿都同样的目光盯着他,他叹了口气:“我能怎么办?我上有老下有小,总得吃饭。北府军没了,我总不能在家种地一辈子吧。你们是军人,没仗打只有回家种地,可我有文才啊,可以当官。我也想着如果能当上大官,回头再来照应各位兄弟呢。我孟昶从来都不是忘情绝义之人!” 刘毅微微一笑:“你今天肯来,就证明了你不是无情之人,我很高兴。只不过,你看错了人,桓玄绝不是可以托附前程的英主。跟你说实话吧,刘迈那里,我是提了一句,但是他主要还是出自自己的嫉妒,怕你给桓玄重用,夺了他的地位,这才对你加以刁难。桓玄如果真有用士人之心,又怎么会因为他的一句话,就不给你官做呢?” 孟昶咬了咬牙:“罢了,我这回也看明白了,只有咱们北府军,只有咱们京口佬,才是真正的过命兄弟,别的都是虚的。希乐,今天你在这里秘密召集大家,所为何事?” 刘毅微微一笑,扭头看向了山神庙:“召集我等前来的,是他!” 孟昶和诸葛长民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庙门,只见阴影之中,缓缓走出了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浓眉如刀,须髯似刺,可不正是刘裕? 诸葛长民几乎都要哭出来了,上前一把搭上了刘裕那有力的臂膀,声音哽咽:“寄奴,寄奴啊,我的家业,我的家业,没了,全没了啊。” 他想到这里,悲痛莫名,终于还是忍不住,放声大哭。 刘裕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低声道:“会回来的,长民,我向你保证,会回来的。” 诸葛长民用力地点了点头,松开了手,开始擦起眼泪,一边擦,一边不好意思地说道:“让大家见笑了,我只是,我只是一时情绪难以控制。” 刘裕的目光扫过众人的脸,他沉声道:“各位,我等当年一直加入北府军,就是想要沙场建功,北伐胡虏,取个功名富贵,安妻儿于当世,显佳名于青史。事实上,我们这二十年来,浴血奋战,刀头舔血,拼尽全力,无愧于国,无愧于心,更无愧于北府军,我们每个京口男儿,都是铁骨铮铮的好汉!” 所有人都跟着点头大声道:“不错,我们都是京口好汉!” 刘裕正色道:“这两年来发生的事情,应该让我们所有人都明白一件事,我们就算人人如龙,那也得抱团才行,只要分散出去,那就会给人家个个击破,随意戏弄!北府军之所以是北府军,京口佬之所以是京口佬,不是我们个人比别人多优秀到哪里,而是因为我们团结,我们可以有心一起想,有力一起使,最后才能成就大事!” “而这一年多来,我们之所以混成了这副德性,就在于我们的心不齐,就在于我们不再团结!有人想着北伐建功,有人想着安居乐业,有人想着当文官,依附世家,有人想着结交权贵。却忘了我们的根本。那就是我们都是军人,都是丘八!只有我们团结在一起,只有我们是北府军,我们每个人才有价值,才不会给人欺负,不会给人拆散!” 刘毅不假思索地说道:“寄奴说得好,我们以前刚刚当兵,加入军队的时候,想的很简单,就是立战功,得官爵,然后可以光宗耀祖,荣归乡里。可是随着我们打的仗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高,我们的想法也变了,就如寄奴刚才说的那样,有人想升官,有人想发财,有人想结交世家,有人想依附权贵。没错,说的就是我们一个个,最后大家心散了,不再团结,忘了我们作为武将的根本。这才会给人家威逼利诱,各个击破,现在大家都混回了当年,三四十岁的人了,还要回家种田,难道,这些就是我们要的吗?” 群情激动,所有人都振臂高呼:“不是,不是,不是!” 刘裕微微一笑,点头道:“今天,我和希乐,还有无忌把大家分别叫来,很感谢各位,全都在这个时候过来了,我没有看错你们,大家仍然是当年刚刚投军时的兄弟,今天在这里,我等不谈别的事,只做一件,那就是建立我们京口丘八们自己的组织,京八党!” 除了刘毅和何无忌外,所有人都脸色一变,本以为今天被召集过来,是要准备起兵反桓了,却没想到,刘裕却是要组建一个组织。 檀凭之的眉头一皱:“寄奴,你能解释一下这个事吗?什么京八党?” 刘裕微微一笑:“就是咱们京口丘八,组织的一个党,他们世家高门能弄个黑手党,我们这些武夫京口佬,也可以搞个京八党。这件事,是我和希乐,无忌思考了很久,反复商议之后作出的。这个组织,没有别的要求,就两点,第一,得是咱京口人,大家乡里乡亲,知根知底。第二,都得投军,不能学着那些世家子弟们,厌恶军旅,跟军人离心离德,想着风花雪月。那些是只会让人堕落的东西,自古兵强马壮方为天子,只有从军,才可入我京八党!那些世家高门子弟们不是看不起我们这些满身臭汗的丘八吗?好,我们就建个京八党给他们看!他们的世家天下已经够久了,我们要的,是一个武家天下!” 魏咏之笑了起来:“这点好,咱们就是功名沙场求,以后也应该如此,那些世家高门失去权力,就是从对军队的失控开始的,刀把子在谁手上,谁才可以真正地拥有天下。” 刘裕点了点头:“但是历朝历代的覆亡,就是因为有刀把子在手,有军队在手的人,都想有权,最后就是相互攻击,互相杀戮,这可不比我们每年的京口格斗大赛,那只是拼拼拳脚,伤不了人命,军队在手,如果打起来,那就是流血千里,伏尸百万,这些年我们大晋的惨状,教训还不够吗?” ===第二千零三十九章 三巨头廿七同志=== 刘毅咬了咬牙,大声道:“我承认,以前我嫉妒寄奴,曾经做过对不起他的事,甚至鬼迷心窍,在外人的挑拨下,还想害过寄奴的性命!” 众人的脸色一变,刘毅却是摆了摆手,示意大家继续听他的话:“后来寄奴放过了我,还拿我继续当兄弟,让我无地自容,所以当他提出建立这个京八党之后,我第一个就同意了,除了上面两个条件外,咱们京八党就一条原则,党徒皆兄弟,手足不可欺!若有党内同袍谋害其他党友,那全党上下共击之,人神共弃,死无葬身之地!” 刘裕满意地点了点头:“不错,就这一条,咱们京八党也不提什么效忠皇帝之类的空话,如果皇帝如现在的司马德宗这样,连话都不会说,只会成为那些世家高门的傀儡,我们是军人,军人保的是国,卫的是民,不是一家一姓,我们京八党,就是党内皆兄弟,保国卫百姓!若有异心起,全党共诛之!” 所有人都跟着大声道:“党内皆兄弟,保国卫百姓!若有异心起,全党共诛之!” 何无忌哈哈一笑:“各位,今天我们京八党就算正式建立了,蛇无头不行,军无将不成军,咱们京八党,也需要一个首领,大家说,谁来当这个头?” 所有人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说道:“寄奴,寄奴,寄奴!”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军中只要有一个主帅,但我们武夫集团京八党,却不能由一个人说了算,就象上次,我们所有人都能看出大帅想要投降桓玄,最后必无善果,但他就是这样一意孤行,最后我们也只能听命。我刘裕不是神,也会出错,我不希望这样的悲剧再次重演,所以,这个京八党,我不希望一个人说了算。” 魏咏之的脸色一变:“寄奴,你的意思是?” 刘裕点了点头,正色道:“黑手党虽然祸国至此,但他们四方镇守协商决策的这个理念,值得我们借鉴,军中需要一个主帅,要的是令行禁止,但是国家大事,兄弟前程这些,不能由一个人说了算。三人成为巨头,最高决策由三人集体做出,我想大家更能接受,各位意下如何?!” 孟昶笑道:“寄奴这话说得好啊,我们北府兄弟这么多年,你,希乐和无忌是出头的佼佼者。本来阿寿也应该算上一个的,可惜…………”说到这里,他摇了摇头,长叹一声。 刘裕正色道:“阿寿同样是我们的兄弟,今天他虽然不在这里,但以后总有一天,我们要让他回归我们,也当一个京八。我们以后党内同袍,一律以京八同志相称。简称就是京八。因为我们志同道合,齐心协力,所以称同志亦可。只要我们团结在一起,这世上就没有人能战胜我们!老天也不行。” 刘毅笑道:“今天这里的二十七位义士,就是我们首批的京八党同志,刚才寄奴提议,三巨头议事的组织形式,各位,有何异议吗?” 诸葛长民勾了勾嘴角:“将军有任期,大臣有致仕,这三巨头,是一成不变的吗?” 刘裕微微一笑:“党内皆兄弟,人人都有当巨头的权力,除了背叛兄弟,手足相残的人,会自动取消这巨头之职外,原则上,我党三巨头每五年一议,由京八同志会集体商议,选出新一任的三巨头出来。噢,对了,以后我们的兄弟会越来越多,只怕会有三百人,三千人,三万人,有权选出三巨头的人数,也不宜太多,以今天的二十七人为首,作为有权选巨头,商议大事的机构,就叫同志会吧,以后如果要加入新人进入同志会,由三巨头再决定,如何?” 诸葛长民微微一笑:“很好,三巨头,二十七同志会。这就是我们京八党的权力之所在了。不过,刘胖子呢?” 刘裕勾了勾嘴角,正色道:“胖子毕竟是士人,娶了江家的女儿为妻,算得上是个世家子弟了,考虑到他现在的这层身份,是不能进我们京八党的,既然大家看得起我刘裕,那我处事一定要公平,如果不是纯粹的丘八身份,可以上阵拼命的,就算是我爹,是我儿子,我也不会让他加入组织的。” 刘毅笑道:“真有你的,寄奴,连胖子都没第一批拉进来,那大家还有什么异议呢?” 何无忌说道:“那以后如果阿寿回来,还能进我京八同志会吗?” 刘裕摇了摇头:“首批加入是不可能了,京八规矩,三年一选,如果没有紧急大事,那谁也不能打破这个规矩,不过,三年之后,他可以申请加入,在这之前,得先从外围党徒做起。” 何无忌笑着点了点头,刘裕看向了其他众人,目光所及处,每个人的眼里,都充满了希望与期待,他一个个走向了这些好汉,与他们一一击掌:“何无忌、魏咏之、咏之弟魏欣之、魏顺之、檀凭之、凭之从子檀韶、檀祗、檀隆与檀道济、檀范之、刘道规、刘毅、刘藩、孟昶、孟怀玉、向靖、管义之、陈留周安穆、临淮刘蔚、弟刘珪之、东莞臧熹、弟臧宝符、侄子臧穆生、童茂宗、陈郡周道民、渔阳田演、琅玡诸葛长民!” 他与所有在场的人一一击掌之后,回到了中央,微微一笑:“那么,我等京八,正式结党,武家天下,自今夜始!皇天厚土,佑我京八!” 所有人都跟着念了一遍这个口号,刘裕笑着拿出了一堆木牌:“现在,就开始大家来选首任的三巨头吧!” 片刻之后,所有的木牌都被放到了地上,上面歪歪扭扭地写着各种让人不忍直视的字,那不识字的向靖,更是直接画了三个人头在上面,虽然所有人一眼都可以看出那是哪三个人,都仍然止不住众人对向靖的又一阵嘲讽。在这嘻嘻哈哈的轻松气氛中,刘裕,刘毅和何无忌三人,正式成为了首任三巨头。 孟昶看着刘裕,说道:“寄奴,接下来要怎么做,直说吧,我们何时起兵?” 刘裕微微一笑:“我认为,暂时不要太急,大家回去后,做好准备,秘密地联系各自的子侄旧部,平时要避免互相的走动,这个时候,不能让桓玄起任何疑心,等到他真的篡权夺位,就是我们行动开始之时!” ===第二千零四十章 京八三巨终同志=== 刘毅的眉头一皱:“寄奴,你真的是这样想吗?如果不是要发动反桓,我等又为何要冒着灭族的危险,在这里结党聚会呢?” 何无忌也跟着说道:“是啊,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跟桓玄有深仇大恨,不管他篡不篡位,我们都要反他。如果他一天不篡位,难道我们就一天不起事了吗?如果等到他彻底地控制了京城的局势,我们现在北府老弟兄们的这股子热血冷下去了,就没机会啦!” 刘裕微微一笑:“大家不用急,桓玄现在虽然倒行逆施,但他得罪的多是我们北府旧部,大晋的百姓,被他祸害的还不是太多,就象我打跑了妖贼,但吴地的百姓倒是有很多以为是桓玄的功劳。这个名份,民心,对于我们讨桓本身不是太重要,但对于后面的治理,就非常重要了。我们打天下,也不可能只诛桓玄,不管百姓吧,别忘了我们京八党,是要保国卫民。如果不能取得百姓的支持,让他们把我们视为叛军乱党,那我们的正义之举,又在何处体现呢?” 众人都听得连连点头,刘毅的眉头一皱:“可是拖得越久,变数越大,现在桓玄给你彭城内史,京口北府军中兵参军一职,你也就这样接受了,若是哪天他突然对你起了杀心,象对终叔一样对你下手,那怎么办?” 刘裕正色道:“这就是我今天要召集大家结党的原因,我们是整个京口丘八的集团,不是一家一姓,我刘裕就算身遭不幸,各位同志仍在,大家可以新选出一个巨头顶我的位置,然后还是按我们议定的计划行事,除非桓玄真的要灭我整个京口,不留一家一丁,不然,我们京八党总有报仇雪恨的那天!” 何无忌紧皱的眉头舒展了开来:“原来你是这样想的,真不愧是在沙场之上置生死于度外的刘寄奴。好,你不怕死,我也不怕。只是希望我们所做的事有意义,那我们这就回去,各自暗中作准备,等你的号令行事。” 刘裕微微一笑:“相信我,桓玄一定忍不了多久的,一旦他走出篡位这步,就是天下人人可讨伐的国贼,而我们起兵,就是有大义的名份,会得到天下人的支持和拥护,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帮他快点走出这步,还需要诸位京八同志的共同努力!” 所有人全都以北府军的军礼,握拳按胸,齐声道:“我等京八,共同努力!” 当所有人慢慢地散去之后,小庙之前,只剩下了刘裕,刘毅,何无忌这三人,刘毅轻轻地勾了勾嘴角:“寄奴,你真的不怕桓玄对你下毒手?他若篡位,一定不会留你。” 刘裕微微一笑:“他如果连我都杀,那就是失尽天下人心之举。我没有任何把柄在他手上,天下必冤之,而建康城中的世家也会人人自危,到时候你们以为我复仇的名义起兵,一定会事半功倍。” 何无忌咬了咬牙:“这样赌命不值得,我们现在就可以反他,只冲他诛杀我们这么多前辈宿将,北府将士,一定是一呼百应。” 刘裕摇了摇头:“我没你想的这么乐观。北府军五万将士,真正接受过大帅,终叔他们训练的,也就是我们当年众军的那三万老弟兄,经历了这么多苦战之后,留下来的不过千余人而已,剩下的人,对这些老将没有这么深的感情,在他们看来,当兵吃粮而已。如果桓玄没弄得他们没法活下去,他们是不会押上身家性命,跟我们一起建义的。” 刘毅笑道:“难道桓玄篡位就能让大家跟随我们了?” 刘裕摆了摆手:“不,仍然不会,真正要打倒桓玄,不能指望组建大军,只需要我们发动一两千义士,突袭建康,就能马到功成!” 刘毅和何无忌同时脸色大变:“一两千人就起兵?寄奴你疯了吗?桓玄手上可是有十余万精兵,如果算上大晋各地的守军,带甲数十万,光在建康城一带,就有八万以上的军队可以随时出动,你就一两千人,怎么可能起事成功?如果是我们五万北府军讨伐他,才有胜算。” 刘裕微微一笑:“兵贵神速,我们打了这么多仗,应该知道,真正要拼命决死的时候,十万大军,能打硬仗,斩将夺旗的精兵,也就数千人而已,淝水一战,秦军百万,难当我五千老虎部队的锐卒,换到今天,也是一样。桓玄兵力虽众,但只要我们动作够快,够猛,就足以势如破竹。这种起兵串联之事,如果牵涉的人一多,必然会走漏消息,所以我们的这些动作,一定要局限在小范围内,非自己的兄弟子侄,最好不要告诉别人。起事之时,百余人即可,等初步控制京口或者是广陵,再打出义旗,有两千人马,就直扑京城,大事可定矣!” 何无忌哈哈一笑:“寄奴,我就是喜欢你的这个狠劲,干了!” 刘毅咬了咬牙:“既然你们两都同意了,我也没话说,大丈夫不得九鼎食,即作九鼎烹,反正这辈子我们都在赌命,就再信你刘寄奴一回!不过我再提醒你一句,这事你千万别事先向刘穆之透露,你自己也明白,他是世家子弟,跟我们终究不是一路人,关键时刻,站在哪边,都不一定呢。” 刘裕正色道:“我们自己讨论宣布的规矩,自当带头遵守,我不让胖子加入首批的二十七人同志,就绝不会跟他透露半句起兵之事,包括徐羡之,也是如此。” 何无忌看向了刘毅:“希乐,别怪我多嘴,今天是我们建党大业,以前的恩恩怨怨,都不要再提了,从今以后,我们京八党自己的兄弟,再不可以再有反目成仇,自相残杀的时候,即使是杀终叔以自保的这种事,以后宁可自己死,也不能出卖兄弟!这才叫京八同志!” 刘毅的嘴角勾了勾:“孙无终不是我们的兄弟,而且他自己先讨伐我北府同袍,按我们的规矩,也应该是全党兄弟共击之!不过你说得对,我们以后自己得铁板一块,再无异心,否则人神共弃,天诛地灭!” 他说着,伸出了手,沉声道:“京八同志!” 刘裕和何无忌相视一笑,同时伸手和他的手按在了一起:“京八同志!” ===第二千零四十一章 有弟如此复何求=== 京口,蒜山乡,刘家村。 村口的一处小丘之上,刘裕负手而立,仰望着星空,刘道规默默地站在他的身边,夜风吹着刘裕的头发,已过五更,月已西垂,天边的一抹晨曦,即将洒在大地上,刘裕喃喃地说道:“天快亮了。” 刘道规点了点头:“但愿大晋的天,也会很快亮起来。” 刘裕转过了头,看着自己的三弟,微微一笑:“道规,把你拉扯进此事,以后你我兄弟,就是真的同生共死了,万一大哥失败了,你会不会恨我?” 刘道规微微一笑:“弟弟的一切,都是大哥给的,自然也应该同生共死,能追随大哥加入京八党,是弟弟的福气,不管结果如何,如果有下辈子,弟弟还要继续跟大哥当亲兄弟。” 刘裕一声轻叹,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也三十多了,到现在还没给你娶上媳妇,大哥刚刚意识到这点,现在我们起事在即,也没法给你操办此事,等我们…………” 刘道规笑了起来:“大哥,您难道没觉得,婚姻大事,是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公开聚集的好办法吗?只有在这种时候,大家的来往才不会给桓玄疑心!” 刘裕的双眼一亮:“你这倒是提醒了我。只是…………” 他的眉头一皱:“只是婚姻大事,岂可儿戏,我说过,要为你寻一家高门世家的贵女,光大我们刘家的门第。” 刘道规摇了摇头:“大哥忘了你说过的话吗?所谓的高门世家,不过是凭其祖辈的余荫而已,现在早已经腐化堕落,今天我们结党而立,就是为了取而代之,以后的天下,是我们京八武夫的天下,而不是那些高门世家的,还有什么,能比我们京八同志内部通婚来的高贵呢?” 刘裕笑了起来:“三弟的眼光长远,大哥不如你。你这么说,可是有什么看上的姑娘了?” 刘道规微微一笑:“咏之哥的妹子芳芳,我看挺好,不知道大哥可否帮我去说个媒?!” 刘裕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出来:“我的天,道规,魏芳芳可是个寡妇啊,而且快三十了,长得跟兔子一样,嘴是分三片的,咱京口这里都有童谣,说魏家妹子一回头,吓死蒜山一头牛,魏家妹子二回头,全体爷们齐跳楼,魏家妹子三回头,天不下雨地冒油。当年为了把她嫁出去,你兔子哥不知道花了多少钱托了多少媒,最后才嫁了个四十多岁的光棍残废,花前村的李家老三,没过几年,李老三还死了,现在一个人带着个娃儿回娘家,属于神憎鬼弃的那种,你要娶谁也别这样委屈自己啊!” 刘道规正色道:“大哥,时间紧迫,桓玄篡逆,大概也就是这几个月的事了,到时候各家兄弟准备得如何,总要有个地方能议事的,这次你可以用刚出征要回家见母尽孝来作理由,明天一早,你就要回到军中,只怕再没有出来的机会了,不是弟弟的亲事,你难有机会见到各位兄弟,安排大事!而在这个时候肯马上跟小弟结亲的,除了芳芳,还能有谁?” 刘裕长叹一声,抓住了刘道规的手:“只是,只是这样太委屈你了。我以后一定要为你物色美如天仙的姬妾,断不至于让你这辈子就…………” 刘道规朗声道:“大哥,万万不可,你若这样以貌取人,跟那桓玄又有何异?芳芳的容貌,是天生的,并不是她的过错,小弟从小跟她一起玩到大,她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好姑娘,因为容貌遭遇此命运,是上天的不公,何况与她的结婚,是我们刘家和魏家两大京八家族的联姻,如果不能处理好,我在外面再找别的女人,那只会让京八同志内部生出裂痕,久之必然散伙。弟弟不觉得芳芳有什么配不上弟弟之处,还请大哥成全!” 刘裕的眼中泪光闪闪,他突然哈哈一笑起来,指着刘道规的脚:“也好,魏家妹子以后一定不会让你这样不系绑腿就这样出来乱跑的!” 刘道规先是一愣,转而大笑起来:“又让大哥见笑了!弟弟真的需要一个女人了。” 兄弟二人执手大笑,久久,刘道规才收起了笑容,看着刘裕:“大哥这回不让胖哥加入,恐怕也是为了要让刘毅安心吧,不然他会觉得你和胖哥会联手算计他,这个京八党,怕是难组织起来了。” 刘裕点了点头:“希乐在建康城中的地下势力庞大,又跟世家公子有很多交情,我们京八党非他不可,不然打再多的胜仗,也不能在此时离开世家。如果我现在拉穆之入伙,那跟世家打交道的事,就会让他去做,这只会让希乐更加不满,加剧我们内部的分裂,这个时候,我们北府军再也经不起任何内斗了。” 刘道规正色道:“那皇后她…………” 刘裕的眉头一皱:“我现在没办法顾得到他,不过桓玄现在要的是皇位,暂时不会对她有什么非分之想,所以我们的动作要抓紧,一旦桓玄登上皇位,篡国成功,以其色心,妙音就真的危险了,世家也好,黑手党也罢,要抛弃她的时候,是绝不会犹豫的。” 刘道规叹了口气:“要是这个时候,嫂子能在你身边帮忙,那就太好了。” 刘裕黯然半晌,摇了摇头:“这个时候她不在我身边,对我,对她都不是坏事。有时候相见不如不见,多情胜似无情。三弟,代我向母亲问好,请她饶恕你大哥过家门而不入之罪,因为,从这一刻开始,我的所有精力,都无法再放在顾小家,儿女情长之上,一切所为,都是为了京八天下!” 刘道规微微一笑:“放心,大哥,我也是京八一员,你放心地去做大事吧,家中一切有我。” 刘裕用力地拍了拍刘道规的肩膀,转过身,大踏步地向着江乘大营的方向走去,天边露出一抹鱼肚白,照在他的脸上,清冷的江风拂着他那一头狂野不羁的长发,他喃喃地自语道:“天,真的会亮吗?” ===第二千零四十二章 黑手再议时下局=== 建康城,乌衣巷,废院,深井,黑手党总舵。 牛油巨烛在有气无力地燃烧着,不时地传出爆裂之声,随着这些爆裂,室内的亮度会猛地增强一下,然后又渐渐变暗,四大镇守,枯坐在圆桌之前,如老僧入定。青龙不满地勾了勾嘴角,看着白虎:“白虎大人,你不会穷得连置办几根好点的油烛的钱也没了吧。我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真的得在黑暗中议事了。” 白虎没好气地说道:“是啊,我是穷,谁叫我的好前任们把家底都败光了呢。又摊上前日大水灾,连建康全城都给淹了,我的这些油烛还是从进了水的仓库里拿出来的呢,能亮得起来就不错了。现在桓玄连白痴皇帝的伙食都在克扣,听说前几天,他去见皇帝的时候,司马德宗这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废人都对着他拍肚子叫饿了。我还能给你们拿出这几根油烛,就别太讲究了吧。”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不满的神色,看向了坐在北边,沉默不语的玄武:“玄武大人,这都是你干的好事,放桓玄进京,结果弄成这样,还不如司马元显那时候呢。现在他一心只想着夺权篡位,诛杀异已,哪会管半点天下百姓的死活?” 玄武突然笑了起来:“难道我们组织一下子变得善良起来,开始管天下万民的死活了吗?” 朱雀咬了咬牙:“两回事。我们为的是世家天下,但这个世家天下,如果没有百姓,没有万民,那世家子弟吃什么喝什么?就算是塞外蛮夷,也要善待自己的牛羊吧。以前我们黑手党控制天下的时候,至少不会弄成这样民怨沸腾,要是再这样继续下去,不是国内再出流民起事,让天师道复起,就是胡虏入侵,灭我大晋了。” 玄武微微一笑:“朱雀大人,要沉住气,事情在向好的一面发展,你只看到了桓玄弄得一团糟,天怒人怨的事,可这不正是我们所期望的吗?他越是败家祸国,就越是会有英雄人物起来推翻他,这可是我们一直以来的计划啊。” 朱雀恨恨地说道:“你还指望刘裕?算了吧,我看他是给吓破了胆,刘牢之和孙无终的死真的吓坏了他。现在的他,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可以舍弃一切的铁血汉子了,他有家人,有女儿,还有个跑回娘家的老婆,已经儿女情长了太久,不再是可以拿命去拼的那个小寄奴了。现在的他,已经成了一个惟惟诺诺的应声虫。再说桓玄对他可不薄,让他复出,给他兵权,当年谢家,也不过如此吧。” 青龙摇了摇头:“刘裕绝对不会向着桓玄俯首称臣的,他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不会给屠刀吓倒,刘牢之虽然以前想害过他,但毕竟是他多年的上司,长官,他又和刘敬宣是那样的关系,这些北府军前辈给屠戮,他一定会报仇的,现在所做的一切,应该是积累力量,等待复仇的时机而已。” 朱雀冷笑道:“你可别忘了,刘裕所要的,不过是北伐而已,对于别的并不是太关心,以前他为了北伐大业,甚至可以跟我们的前任们合作,跟北方胡虏也可以称兄道弟,还有什么事做不出来的?桓玄就是看重他这点,所以可以让他放心地掌兵,只要控制将士的家属,就算刘裕有什么心思,也无人会跟随的,毕竟不是每个人都可以为了他的北伐之梦,连家人的命都不要了!” 说到这里,朱雀看向了玄武:“就象孙无终,表面上看也是手握几万兵马,号令一方的北府老将,可结果如何呢,桓玄真要他的命,只要派桓弘带着两千兵马去他的军中,不用他们动手,刘毅这样的亲信下属就主动杀他以自保了。刘裕只怕就是看到了这种结果,才放弃了别的想法,从此安心当桓家属下了。以前可以为谢家效力,现在不过是换个对象而已,没什么。” 玄武笑着摆了摆手:“朱雀大人,你还是对刘裕不够了解啊。他确实是想北伐,但是如果北伐是以让大晋的民众,我汉人子民受苦受难,让更多的人家破人亡为代价,他是不会做的。在胡虏和国贼之前,他一定是先除国贼。而且为了这个目标,他自己的命,他家人的性命都可以牺牲。他放慕容兰回燕国,不是为了自保,而是为了忍辱负重,为了以后的大业,现在暂时地出来掌军,也是同样的目的,绝不是投靠了桓玄。” 朱雀的眉头一皱:“但他现在已经没有反抗桓玄的能力了,在军中,他的一举一动都要给桓玄监视,北府旧将们,也全都给桓玄赶出了军中,老的一辈给斩杀,刘裕的这辈人则是给赶回家种田,新的军士跟刘裕没这么深的交情,不会为他卖命反桓。他拿什么反抗?” 白虎微微一笑:“朱雀大人恐怕不知道一件事吧,刘裕他们最近秘密地结党,在京口的武人中间搞了个秘密的组织,好像是叫京八党。参与的人,首批有二十七个,都是刘裕这一辈从军的北府旧将。你说,在这个时候,搞这么个组织,刘裕是为了什么呢?是为了追忆以前的战斗友谊,回顾往昔的峥嵘岁月?” 朱雀的脸色一变:“还有这事?你是怎么知道的?!” 白虎笑着摆了摆手:“北府军的事,如果我想弄清楚,还是可以知道的,不过朱雀大人,我请你一定要为此事保密,现在这个什么京八党的存在,是绝密的事,也关乎刘裕他们的性命,你如果希望有人能帮你打垮桓玄,就最好不要在这个时候出卖刘裕。” 朱雀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白虎,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这些年来我帮他帮的少了?要出卖他?出卖他对我有什么好处?对我们组织有什么好处?” 玄武缓缓地说道:“这个事情,我也知道了,现在他们成立这个组织,是为了对付桓玄,但是长远来看,会是我们组织的劲敌。因为从刘裕的意思来看,似乎是想以一个武夫集团,来取代我们的世家天下。” ===第二千零四十三章 朱雀积怨大爆发=== 青龙叹了口气:“这是迟早的事,世家子弟堕落无能,不思进取,失去了对军队的控制,就早晚会有这一天,即使刘裕不搞这个什么京八党,以后也一定会这样的,因为大晋的所有高门世家,其获得权力的过程,都是从控制军队开始,只是我听说刘裕在成立这个京八党的时候,立下了规矩,以后如果不从军,不立军功者,不得加入京八党,这规矩,我觉得就应该现在给咱们的世家子弟立起来!” 朱雀的脸色一变:“还有这种规矩?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难道说只有当兵流血流汗,杀人放火才能掌天下之权?难道治国理政就不是才能,不配掌权了?” 白虎摇了摇头:“刘裕的意思,是只有当兵立功,流血流汗才能取得治国理政的权力,如果不习兵事,不从军建功,那就别想着加入这个京八党了。朱雀大人,他没说以后不许现在的世家子弟加入,但是如果世家子弟还是这样风花雪月,吟诗作赋,厌恶兵事,那就别再想着掌权了。” 朱雀咬了咬牙:“这是不可能的事,出将入相,就决定了人是一定会厌恶那种打打杀杀,流血流汗的生活,一定会追求更安全,更舒适的生活,这是人的天性,刘裕也不可能改变。” 玄武淡然道:“但他至少是想去改变了,如果真要加上一条以后非从军不得加入什么京八党,不入京八党不得为官掌权的限制,可就真的麻烦了。这套以前也不是没人做过,秦国时的商鞅,就是这么玩的。” 朱雀恨声道:“难道,他真以为可以让我们这些衣冠守礼的华夏子民,变成那些粗鲁野蛮的关中老秦吗?那跟给胡虏灭国统治有何区别?” 白虎微微一笑:“那你就去告发他呗,向桓玄告诉,让他现在把刘裕,连同那个京八党一起给灭了,这样就可以继续彬彬有礼,谦谦君子的世家子弟们继续掌握大晋天下了。我看桓玄就很好,听说最近他批奏折的时候,还喜欢给下属挑错别字呢,象春蒐写成春菟,然后他就卖弄了一下自己的文才,划出这个错字,还把让这套奏章经手的所有官员,全职处理降职。除此之外,还会跟人赌博各种世家高门的游戏玩法,从下棋到投壶,从清谈到论玄,输了就要夺人家业呢。我大晋多是桓玄这样的高门世家子弟,一定能让朱雀大人满意的。” 朱雀咬了咬牙:“白虎,你少在这里拿我开心,我承认现在世家子弟血性不足,缺乏历练,但不喜欢从军当兵,这是人之常情,不是刘裕一下子可以改变的,要说只有从军才能掌握大权,起码也要给人一个适应的时间,刘裕现在这么搞,只怕也是打个大旗出来,根本原因还是想让他的那些北府军丘八战友们,跟他一起做大事,然后分享权力,排挤现在掌权的世家高门吧。” 青龙点了点头:“朱雀大人说得有道理,就算是现在的军汉们,一旦真的有了权力,有了富贵,也未必肯再去拼命流血了,而他们的子孙,也会弃武从文,当然,这些都是后话。现在我们还需要刘裕起事打倒桓玄,他既然搞这么个组织,就是定下了反桓之心啦。剩下的,只是我们再推他一步而已。” 白虎的眉头一皱,看向了玄武:“上次你让桓玄信了什么隐士出山,江山易主的谶言,然后桓玄果然就让皇甫希之这个西贝货去山里装隐士了,不过这玩法太低级了,成了大笑话。然后就是什么西湖重开,山中白麟之类的祥兆出现,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假的劝进把戏,能不能玩点高级的?桓玄就算篡位,也不是能当傻子这样愚弄天下人吧。” 玄武微微一笑:“他不是傻子又是什么?在权力面前,那点最基本的判断也没了,有哪个真正胸怀大志的君主会象他这样,进了建康取得国家大权后,不是想着安抚百姓,争取民心,而是搞这套诛杀异已,盘剥士人,为了自己登基称帝的把戏?我之所以放桓玄进来,不就是看透了他这个人,有把握消灭他,才会让他上位吗?” 朱雀突然冷冷地说道:“也许桓玄是这样的人,可刘裕是吗?如果刘裕真的消灭桓玄,取得天下大权,你到时候又拿什么去制约他?!” 室内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久久,玄武才一声叹息:“走一步算一步吧,对刘裕,起码可以动之以情,用天下苍生和北伐功业来约束,实在不行,黑手党和京八党合并,也是个选择。” 朱雀站起了身,冷冷地说道:“希望你今天的决定,不要让自己将来有一天后悔,玄武大人,不要忘了你的前任,是怎么死的!” 他说着,头也不回地向着一边的大门走去,临近门口,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了青龙,沉声道:“如果你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坐在这里,最好早点换个知道自己的身份,珍惜这个位置的人。我不会象以前的镇守一样对其他人下手,希望你能自觉点。” 白虎笑道:“朱雀大人看来怨气很大啊,要不然还是老规矩,大家表决的好。” 朱雀咬了咬牙:“何必再走这种形式?你们两个巴不得现在就解散黑手党,让刘裕的京八党取而代之,玄武又是这样的态度,表不表决有意义吗?桓玄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貔貅,可刘裕却是要灭我世家天下的猛龙,就因为他的高尚,侠义,就因为他跟你们的交情,就可以放纵他灭我天下世家的根基吗?有朝一日,我们都到了泉下,你们有何面目去见黑手党的历代前辈?” 他说着,一掀大铁门,直接就大步而入,铁门重重地关上,声音在整个空荡的大厅里回荡着。 玄武轻轻地叹了口气:“继续按计划行事吧,朱雀那里,我跟他谈!” ===第二千零四十四章 出镇姑孰观虎斗=== 建康城西,姑孰。 桓玄的身形,比起半年前起码宽了两圈,如果说以前可以跨马舞槊,来回驰突,是个膀大腰圆的武将的话,现在的桓玄,只怕走路都有些困难了,他的体重,至少有二百五六十斤,恐怕只有一头大象,才能成为他现在的坐骑。 可是桓玄的心情却很好,穿着一身特制的盔甲,立于这姑孰要塞的城头,看着东边的建康城方向,笑着对身边的卞范之说道:“敬祖啊,当年先父大人提兵入京城时,也曾经是驻兵于此,不受朝廷的丞相一职,另立太尉府,以控制朝政,只不过,当时的吴地世家还有力量反抗,最后谢安和王坦之出面反对,先父大人还是功亏一篑,最后含恨而终。这样的事,我不会让它再发生了,你一直劝我不要来这里,但我就偏不信这个邪,就是要在这里,取天下大权!” 卞范之叹了口气:“灵宝,你太固执了,没必要这样意气用事。在建康,一样可以行禅让大典的。” 桓玄冷冷地说道:“我要那建康城中的高门世家,就象当年拒绝先父大人一样,再次来到这姑孰,在这里亲自把大权交给我,如此,才算是了却先父大人的一桩心愿!这回建康城大水,也给了我这个机会,有人开始造谣说什么天人感应,我正好出来这里,看看这天下离了我桓玄,究竟还行不行!” 卞范之微微一笑:“原来灵宝你是要以退为进,这也不失是一个选择。不过,现在让建康城中的那些世家这样自由地串联,真的好吗?”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他们再怎么串联又能如何,还能上天不成?只要刘裕那里搞不成串联就行了。最近他在做什么?” 卞范之勾了勾嘴角:“刘裕从会稽平贼回来,也就当天晚上回了家一趟,第二天一早就到军营了,没有和旧部接触过。桓修现在也一直在他身边放着耳目,连刘穆之都不来找他了。”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看来他还算识相,既不贪恋兵权也要跟那些昔日同袍保持距离,不过,我怎么听说,他的三弟刘道规,要娶魏咏之的妹妹了?难不成那个女人长得很漂亮?不过看魏咏之长成那样,他妹妹还能是什么美女?” 卞范之笑道:“那个女人是京口一怪了,长得比魏咏之还吓人,以前魏家用了兄弟三人三年的军饷,贴了三百亩地才让小妹找了个光棍,能把那个魏芳芳给嫁出去都成为京口人几年的谈资,刘道规三十多岁还在打光棍,娶这么个嫁过人死了丈夫,还带着儿子的丑女,老实说,我听到时,都不敢相信!” 桓玄勾了勾嘴角:“那刘裕为何要安排这样一门亲事?难道,他和魏咏之结亲,有什么图谋不成?” 卞范之摇了摇头:“听说,是因为上次沪渎之战,刘裕派了魏咏之的弟弟魏顺之去沪渎助袁崧守城,结果差点让魏顺之送命,城破之后,魏顺之不愿当俘虏,和那个袁崧的亲卫队长陈遗一起,带着几百个军士跳了崖,就他们两个活了下来,事后,还是靠陈遗身上带的一种叫锅巴的干粮才活了下来,可命虽然保下,腿却断了,以后只怕再也不能上战场,也不能为官了。刘裕让刘道规娶魏芳芳,只怕就是出于这种歉意吧。” 桓玄冷笑道:“他就是喜欢这样收买人心,不过这样也好,只要刘裕不是向上攀附世家高门,那就不可能真正地对我构成威胁。他肯跟人结亲最好,有了兄弟,有了弟妹,有了亲家,那就有了家族,凡事就得瞻前顾后,不可能再放手拼命了,毕竟光棍拼命是一个人的事,可是谋反却是全族人要跟着掉脑袋。他自命侠义,就不会只顾及自己。” 卞范之笑道:“只怕是因为主公上次没让魏咏之当官,还当面折辱他,魏咏之有怨气,再看到刘裕在您这里步步高升,他却是无官可做,可能会跟刘裕反目成仇,现在的刘裕虽然不敢直接拉这些旧部入军,但以后如果真的要北伐的时候,可能还是会借机让老兄弟们从军,现在起码先安抚一下人心,以后免得叫人人也不来。” 桓玄勾了勾嘴角:“也罢,上次我折辱魏咏之,也是因为此人以前跟殷仲堪一起跟我顶撞过,如果我就这样用他,那以后人人都可以顶撞我了,北府军的这些人,个个自命不凡,不打掉他们的傲气,以后不会真心为我做事,不过你要帮我盯紧了,不要让刘裕竖立私恩,尤其是不要让他真正能掌握一支军队,我可以让他临时领兵,但不会让军队听他的。明白吗?” 卞范之点了点头:“一切按灵宝你的指示从事。哦,对了,建康城那里的世家,也差不多谈好条件了,王谧和庾悦昨天来见我,拿出了一份世家子弟的名单,希望给这些人在新朝保留一个官职,王谧说了,他来负责把玉玺拿到手上,双手奉上!” 桓玄笑了起来:“玉玺在王神爱的手上,相当于是谢家控制的,王谧要去抢,等于是让王家和谢家撕破脸,新一代的世家,看来想借着这时局的变化,重新出头,做从龙之臣,开国元勋了啊。” 卞范之微微一笑:“可是王皇后不是也跟主公谈判过,表示过愿意效忠了吗?” 桓玄冷笑道:“他是要合作,哼,也不想想以他谢家和王羲之这一支的实力,还有什么合作的条件!我原来跟她谈,也是要留一个用刘裕的后路,万一刘裕不听劝,最后还可以让她母女出面劝劝刘裕,再不为我所用就除掉,可现在刘裕比她还要乖巧,那我留她还有何用呢?王谧,庾悦这些人为了出头,是可以为我做一切事的,那就是驱使,不是合作,我要给的,只不过几根骨头罢了!” 卞范之满意地点了点头:“如此一来,在世家高门之间制造分裂,让他们形不成一个整体,灵宝这招高明啊,你在这个时候离开建康,就是让他们各施本领,斗个你死我活吧。” ===第二千零四十五章 文臣武将逼表态=== 桓玄笑道:“这是你以前教我的御下之术啊,只有让他们互相争斗,谁也不能控制局面,这样才会有求于我,我才好以仲裁的方式加以控制。对吴甫之和皇甫敷如此,对建康的世家如此,对刘裕和刘毅,同样如此!” 卞范之点了点头:“那你的意思,就是在这里等着建康城中的世家,无论是王皇后,还是王谧,他们来劝进,同时带上玉玺,以示诚意?” 桓玄满意地点了点头:“是啊,这阵子劝进的奏折不断,隐士,祥瑞这些也都有了,我派刘裕击溃了天师道的妖贼,东南肃清,也算是大的军功了,足够代晋而立。只要世家支持,军队支持,那就没有问题。” 说到这里,桓玄笑道:“军队那里,你看要不要桓修再帮我问问刘裕的意见?或者是让桓弘,也问问刘毅的意见?” 卞范之勾了勾嘴角:“意见要问,但更重要的一点,是要刘裕亲自来见你一次,只有他肯孤身一人进京,相当于把命也交由灵宝你的手上,才可以对他完全放心。有这么一套流程,世人也会知道,刘裕代表北府军旧将,会支持你登基,刘裕这辈子就会给看成你的人,再也翻不了身啦。” 桓玄微微一愣,转而笑道:“这样好,刘裕还没有来过京城呢,让他先表态,然后跟着桓修入朝,最近不是刚给了他彭城内史的职务么,就让他来向朝廷谢恩好了,本来我准备让刘裕领镇北将军,作为桓修的副手,但后来一想,这个恩,还是等我建立新朝之后再给,如此一来,刘裕最重要的镇北将军一职,也是我大楚给他的,而不是晋将!” 卞范之笑道:“那刘毅最好不要一并问了,如果提拔刘裕,会刺激刘毅,这样刘毅会出于嫉妒,和刘裕暗中较劲,这北府军一分为二,江北和京口,相互制约,形不成合力,也能阻止他们的异心。” 桓玄笑道:“对对对,我忘了这层了,还是你提醒的好,那就这样定了。谁带来玉玺,以后朝中尚书左右仆射的职务,就交给哪个世家,而刘裕若是肯亲自前来朝中述职,谢恩,以后在军中也可以对其放心,给予重用了。噢,对了,再叫仲文给我拟个表章,就说我愿为国北伐,扫清胡虏,收复洛阳。” 卞范之的脸色微微一变:“灵宝,你不会真的…………” 桓玄笑着摆了摆手:“我当然不会真的北伐,说着玩的,只是这回建康城遭了大水,我出镇姑孰,总得有点由头,就说要训练兵马,准备为国北伐,收复被殷仲堪杨佺期这两个逆贼送给胡虏的洛阳,然后要全国官民,有钱出钱,有力出力,只要我这么一来,这些建康城的世家肯定会全力阻止,让他们想办法让皇帝下诏,就说现在建康城离不开丞相,国家刚平定叛乱,需要休养生息,这样一来,我又可以不战而得一个北伐名将的称号。更有禅让的名份了。也是给刘裕和那些北府军旧将一个信号,只要跟着我干,北伐建功,富贵爵位,都会有的。” 卞范之笑了起来:“灵宝,你真是越来越厉害了。禅让的全套操作,要我现在去安排吗?” 桓玄勾了勾嘴角:“这种事,让殷仲文他们去办吧,也把油水给他们分分,你跟着我,还怕大的好处没有你吗?” 卞范之的眉头微蹙:“禅让大典,非同小可啊,要是老殷他们贪得太多,误了大事,可就难看了。最近到他那里跑官贿赂的,已经弄得建康城中世家子弟非议不少了,长此以往,有损你的名声啊。” 桓玄笑着拍了拍卞范之的肩膀:“损的是他殷仲文的名声,他也是建康世家的一员,又不是荆州旧部。再说老刁,老殷这些人,不贪可怎么活。现在是用人之际,暂时要他们出力,以后真的要富国强兵,打仗建功的时候,再用些清官廉吏,你看,吴隐之我不是也派去了广州,去处理刁逵这些年之后善后之事嘛。” 卞范之叹了口气:“好吧,我去安排,不过如果刘裕不肯入朝,那怎么办?” 桓玄的眼中杀机一现:“不来就是不忠,送他去见刘牢之!” 三天之后,京口,江乘,北府军大营。 中军帅帐之中,十余名将校分列两侧,桓修一身将袍大铠,抚着自己的山羊胡子,面带微笑,对着两边的军校们摆了摆手:“今天的军议就到这里,大家可以退下了。” 刘裕按着剑,对面的刁弘对他冷笑一声,转身就走,刘裕的眉头微微一皱,自从一天前这刁弘作为司马新到军中就任之后,就一直盯着自己,二十年前在这里跟这家伙的恩恩怨怨,仿佛还在昨日,看得出他仍然对自己不怀好意,这些天来刁氏在京口霸田圈地,占了无数北府军旧将的家业,早就让北府军将士恨之入骨,而刘裕也早就暗下了决心,只等这次起兵成功之后,就新仇旧恨一起算。只不过,一切的复仇,都要等撑过这几天再说,他在这个时候前来军中,显然是有所目的的。 果然,当刘裕准备转身离开之时,只听到桓修在身后说道:“刘参军(刘裕现在是领建武将军衔,行中兵参军之职),请留步。” 刘裕转过了身,只见桓修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同时说道:“你们全都退下,我跟刘参军有要事相商。” 帐中的卫兵全都退了出去,偌大军帐,只剩下了桓修与刘裕二人。桓修看着刘裕,说道:“刘参军,恭喜你,朝廷刚刚下达了旨意,因为你这次讨灭妖贼有功,所以对你加以晋升,从下邳刺史升为彭城内史,也就是江北六郡的封疆大吏了,我这个徐,兖二州刺史,抚军将军,也只是高你半级了。” 刘裕的脸上闪过一丝喜色,连忙说道:“这些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全赖桓相公领导有方,将士们浴血奋战,会稽百姓踊跃支持,妖贼失尽人尽,才有这个胜利,而且我没有捉住卢循和徐道覆二贼,还是有所缺憾,给这个官职,愧不敢当啊。” ===第二千零四十六章 公说可以就可以=== 桓修微微一笑:“刘参军,你不要客气,以你这些年来为大晋立下的汗马功劳,别说一个彭城内史,就是让你当镇军将军,豫州刺史,也是应该的。只可惜,你前面明珠暗投,给刘牢之拖累了,朝廷有朝廷的规矩,要赏罚分明,所以,暂时只能给你这个职务,相公大人这次托刁司马前来,也要给你带句话,以后好好干,高官厚爵,名臣大将,都不是问题!” 刘裕笑道:“那全有赖相公大人和大帅的提携了。末将一定竭尽全力!” 桓修满意地点了点头,走上前来,压低了声音:“相公大人还有一事,托我务必要当面问问你的意思,当今圣上身有残疾,卧床不起,甚至不能说话,不知冷暖,钦天监的官员上奏,主星暗弱,紫微不稳,乃是主弱臣强,江山易主的兆头,此乃天意,人力不可违,若继续强扶弱主,上天就会降下祸事,前几天那水淹建康的灾祸,就是明证。” 刘裕的脸色一变,讶道:“大帅,这话可不敢乱说啊,你这是…………” 桓修摆了摆手,阻止了刘裕的话:“这些话确实是大逆不道,但是现在是非常时期,你我身逢乱世,投军报国,是为了天下的黎民百姓,如果主上无能,连说话自理都不行,那就会成为给野心家操纵的工具,之前的司马元显之乱,不就是打着皇帝的旗号,去行各种不法之事吗?!” 刘裕的眉头仍然紧紧地锁着:“可是,司马元显已经伏诛了,现在桓相公掌权,拨乱反正,正是我等齐心协力,建功立业之时,又何必…………” 桓修笑道:“刘参军,你有所不知啊。这天底下的坏人,野心家,他们要起兵作乱,总是需要一些名份和借口的。就象那司马元显,他就是打着皇帝的旗号,虚君实权,犯下滔天的罪恶。现在桓相公诛杀元显一党,入京辅政,却又有些人在散布桓相公也想当司马元显第二的言论,以至于桓相公一片赤心,却不得不离开建康,出镇姑孰,上表自请北伐,以明心迹啊。” 说到这里,他的眼中泪光闪闪,几乎要流出眼泪了。 刘裕的心中一阵恶心,暗道就你这点演技,我三十年前骗糖吃的时候就会了,但他也装得一脸义愤的样子,沉声道:“人言可畏,总有那么一些家伙,既无本事,又嫉妒贤才,真是恶心,桓相公应该找出这些散布流言的小人,杀一儆百才是,我等将士,愿听从号令!” 桓修叹了口气:“这种流言,靠杀是没办法解决的,主弱臣强,向来是乱国之道,大晋之所以一直偏安江南,无所作为,就在于没有一个强有力的君主,可以统御群臣,提兵北伐,这点,刘参军多次北伐,征战经年,应该最有体会吧。” 刘裕叹了口气:“都是有黑手党这样的邪恶组织,在后面一直拖后腿,才会让那么多次好机会白白地丧失。多亏桓相公,一举将这个组织,连同司马元显铲除,我想以后,不会再被人拖后腿了。桓相公既然有意北伐,那我愿为前部先锋,为大晋收复失地!” 桓修微微一笑:“刘参军忠勇过人,但是人不可不服从天命,刚才我已经说过,钦天监的官员已经明说,现在是主弱臣强,客星犯紫微,晋室气数已尽,司马元显妄图重现八王之乱,宗室乱政,被我们铲除了,而他父亲司马道子,在被流放的途中还企图勾结乱党,再起叛乱,也被朝廷赐死,可是别的野心家,仍然在不停地作乱。就在前天,襄阳那里的杨佺期旧部,新野太守庾仄,就起兵作乱,现在荆州刺史桓石康正在平叛,这说明大晋的内部,想借着皇帝的旗号作乱的人,不在少数,只有桓相公名正言顺地接掌大位,才能平定内部,不给任何人可乘之机!” 刘裕的眉头紧紧地锁着,久久,他才开口道:“本来,做人以忠义为本,身在大晋,世受国恩,应该报效君王才是。但是这么多年来,我们将士遭遇了太多打着君王旗号,行谋反之实的国贼之举,我自己也是深受其害。这阵子我也一直在想,为司马元显这种打着皇帝的旗号,弄出天师道之乱的贼子效力,真的应该吗?天下向来应该是有德有能者得之,当年司马氏以阴谋夺取天下,这点在子孙后代上终于遭遇了报应。也许,是纠正这个错误的时候了。” 桓修的喜色上脸:“这么说来,刘参军是同意桓相公受禅改朝了吗?” 刘裕微微一笑:“我等保国护民,保的不是一家一姓的皇帝,如果这个皇帝自己都无法保护自己,又如何保护天下百姓呢?以前大晋南渡,各地藩镇林立,需要一个名义共主,所以要共立司马氏皇帝,百年下来,皇帝一直是个傀儡,而私下里世家争权夺利,北伐屡屡失败,这样的日子,再也不能继续了,要保护天下百姓,完成北伐壮举,就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天子才行,而当今天下,还有比桓相公更合适的人选吗?谁要是不服,那我刘裕第一个就灭了他!” 桓修哈哈大笑,拉起了刘裕的手,紧紧地握着:“你刘公说可以,那一定就可以了。桓相公就等着你的这句话呢。” 刘裕装出一脸激动的样子,说道:“我也早就等着这一天呢,我现在就回去,上表劝进!” 桓修笑着摆了摆手:“刘参军,不要这么急,你是武将,不需要和各地刺史,文臣那样上表劝进,只需要你这回跟着我回建康一趟,述职讨伐妖贼之事,并谢朝廷给予的彭城内史一职,同时,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向桓相公劝进,表达你对桓相公的绝对拥护,桓相公一定会记得你的拥立之功的,如何?” 刘裕不假思索地说道:“求之不得,何时出发?!” 桓修笑着一指帐外:“现在!” ===第二千零四十七章 希乐结交谢公子=== 一天之后,建康城,太极殿。 昔日处理朝政的大殿,迎接各国使节,举办最正式典礼的大殿,这会儿已经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餐厅,平时百官们坐着议事的各个榻上,摆满了小案,各种精美的山珍海味,美酒佳酿,摆放在了这些小案之上,而穿红着紫的各级官员,也是笑着纷纷入座,不停地跟相熟的同僚拱手做揖。 王谧一身紫袍,作为当今的尚书左仆射,可以说是桓玄之下的头号重臣了,他面带微笑,不停着和一个个的世家子弟出身的高官们打着招呼,今天的这场大宴,是他一手安排的,打的是迎接出征平定天师道之乱的将士凯旋,与战胜肆虐建康城多日的洪灾双重庆功大宴。而且,据说今天的宴会之上,会有一件大喜事要向众臣宣布。 庾悦满面春风,走上了大殿,王谧笑着迎上前去,互相行礼:“庾公,一切可好?” 庾悦笑道:“这阵子抗洪救灾,王仆射可是辛苦了,今天为您设下这庆功之宴,是理所当然的啊。” 王谧连忙摆了摆手:“我哪有什么功劳啊,这是靠了桓相公的指挥得当,陛下的洪福齐天,还有全天军民们的共同努力,包括象庾公这样的同僚们在一线奔波,我只是挂个名,做点本份之事罢了,何足挂齿。” 周围响起一阵马屁之声,庾悦笑着上前,行礼之余,低声道:“一切都准备好了。皇后最后还是屈服了。” 王谧的嘴角边勾起一丝笑意:“庾公辛苦,请上座。” 在大殿的另一个角落里,郗僧施和谢混穿着五品官袍,混迹于一堆中等世家之中,所有人都有意无意地跟他们保持着距离,这要是换了几年前,是不可想象的事情,堂堂的郗,谢两家的头面当主,却是混成了中等世家,也难怪这两人一直脸色阴沉,不停地喝着闷酒。 郗僧施的眉头皱了皱,看着在大殿前面,正在落座的王谧和庾悦,咬牙切齿地说道:“什么时候,轮到他们来发号施令了!谢兄,夫人她…………” 谢混紧紧地咬着嘴唇,低声道:“罢了,大势如此,不可挽回,可恨那王谧居然带着一帮世家掌门,直接向姑母逼宫,要他逼表妹交出传国玉玺,哼,他们就这样公然谋逆,个个该死!” 刘毅的声音在一边缓缓响起:“谢公子,成王败寇,这样的话,就不要说了,没有意思,今天在这里,我们还是管住自己的嘴,好好看戏就是。” 谢混的脸色一变,一边的郗僧施惊喜的说道:“希乐,你怎么来了?!” 刘毅一身文官的五品红袍,就在谢混的身边坐了下来,微微一笑:“听说京口江南大营的桓抚军(桓修是抚军将军)今天要来参宴,我们江北大营的桓镇军(桓弘现在是镇军将军)又怎么能落在他兄弟之后呢,这不,也带我来赴宴了。” 他说着,一指前方,正在和王谧一起拉着手,说着客套话的桓弘。 谢混勾了勾嘴角:“希乐兄,你这个时候,应该跟着你家将军才是,我们只不过是两个落魄的世家子弟,帮不了你的前程,又何必在这个时候过来呢?” 刘毅微微一笑:“我刘毅一向喜欢结交世家高门子弟,可不是为了攀附权势,只是因为志趣相投,交个朋友罢了。上次谢公子在郁州一战,你我合作默契,共破妖贼,我从军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文武全才的世家公子呢,上次因为很快回军,没来得及和谢公子深交,不知道今天,谢公子愿不愿意和刘某交个朋友呢?” 谢混哈哈一笑:“在这个时候,还肯跟我结交的,会是我一生的朋友。上次刘参军帮我捉住了杀父仇人,让我报得大仇,这个恩情,我还没来得及报,以后有什么需要我谢混做的,尽管开口便是!” 郗僧施看着刘毅,意味深长地一笑:“我就说嘛,三公子他最是性情中人,与一般的世家子弟完全不同,希乐你一定会跟他交上朋友的。” 刘毅微微一笑:“希望我们能是一生的朋友,同进退,共富贵。对了,三公子,我听惠脱(郗僧施的字)说,今天这场宴会上,可能会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还听说,昨天不少世家高门的重量级人物,都去了你们谢家,然后…………” 谢混恨恨地把面前的酒爵中的酒,一饮而尽,抹了抹嘴唇上的酒滴,没好气地说道:“人情冷暖,没想到这些以前在我们谢家脚下,听话得跟狗一样的家伙,居然也学会集体上来逼宫了。” 刘毅的脸色一变:“逼宫?什么意思?夫人不是在会稽老家隐居多年,谢家也与世无争了吗?怎么这个时候,会来建康,还会给逼宫?” 郗僧施叹了口气:“希乐,你有所不知啊,王谧和庾悦,想要巴结桓玄,扶他行那禅让之事,所以这阵子在建康城中的各大世家间,多方串联,想要挑头劝进。你看,现在坐在前排的那些,都是这阵子给他们收买,愿意一起出头劝进的世家!” 刘毅微微一笑:“现在桓相公权势冲天,而且要行他父亲当年未竟之举,也是人所尽知,我知道谢家一向恪守臣节,不愿意在这个时候带头从龙,不过就算你们不合作,他们也不至于上来强求啊,这个逼宫一说,从何谈起?” 谢混恨恨地说道:“你以为只是一个表态,联名上表劝进吗?他们要的不是这个,听说桓玄开出了条件,如果想在以后的新朝之中,有一席之地,继续保有权力,那除了联名上表劝进外,还要拿出大晋的传国玉玺,亲手奉上!” 刘毅的脸色一变:“什么?要玉玺?!这也太过分了吧!这玉玺就算要给桓玄,也应该是大晋的皇帝给,以示传承,这才是正式的程序,怎么会…………” 谢混咬着牙,双眼通红:“不就是因为我们的皇帝陛下,是个废物,根本做不了这事吗?所以王谧就要身为皇后的表妹,在今天亲手交出玉玺,再由他,直接献给桓玄!” ===第二千零四十八章 龙行虎步登朝堂=== 刘毅倒也没有太意外,他轻轻地“哦”了一声:“这样啊,确实对皇帝太残忍了点,不过,这也没办法啊,皇帝不能亲手奉玺,只能让人转交,这么说来,这个奉玺的操作,也可以改掉了,换成今天让王谧献玺,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说到这里,他突然脸色一变,一拍额头:“哎呀,看我这脑子,居然忘了,三公子可是尚了晋阳公主的,当今的陛下,可是你的小舅子啊,我的错,我的大错啊,三公子请恕罪!” 刘毅所说的晋陵公主,乃是晋孝武帝,司马曜的女儿,当年由王珣亲自主持为其选婿,彼时谢琰尚在,正在组建宿卫军,拱卫京城,声势正隆,于是王珣极力举荐谢混为婿,而孝武帝当时对谢混还不太了解,曾说,如果女儿将来的夫婿有刘惔(谢安的小舅子,东晋中期大名士,与桓温关系相为亲密,留下了众多段子于世说新语之中),王献之(书圣王羲之的儿子,王凝之的兄弟,有大小王之称的小王,著名书法家)这样的文才,他就满意了。 结果王珣当时笑着说,谢混虽然没刘惔的文才,但比起王献之,应该是稍稍强一点的,孝武帝一下子就满脸笑容,连声说,那我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在大婚前,还有一段小小的插曲,大名士袁崧也想来凑个热闹,为自己的儿子袁攸之也来求婚,结果王珣直截了当地对他说:“我劝袁公不要动那禁脔(猪颈肉那一块,专门作祭祀用,意思是说一般人不能动的)!”算是把这门亲事一锤定音。 可见,当初这谢家跟司马氏皇家的联姻,也意味着皇室与最高等的世家大族间牢不可破的联盟,甚至连袁崧这种中上等大世家,本人也是当朝名士,也不能与其竞争,可惜,时过境迁,到了今天,尚了晋陵公主几年的谢混,却已经沦落到这种在大宴之上给扔到角落,无人问津,甚至避之惟恐不及的地步了。 谢混叹了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失望:“是啊,不怪希乐你,以前先帝在时,我这个驸马,是整个谢家的福份,可是今天,我这个驸马身份,却是谢家的累赘,人情冷暖,世态炎凉,我算是见识到了。”他说着,举起酒杯,准备又是一杯苦酒入腹。 刘毅微微一笑,上前按住了谢混正要举杯的手,看着他的眼睛,低声道:“三公子不必过于介怀,有些事,虽然当下不可为,但稍迁时日,当有转机!” 谢混的心中一动,一边的郗僧施也投来了一丝复杂的目光,他突然明白了什么,笑了起来:“我差点忘了,希乐兄可是北府名将,久经沙场的,好,我听你的,相信总有一天,这世道还会再翻转一次,该我们的东西,我们一样样地再拿回来!” 刘毅点了点头,看向了正从大殿门口入内,引起一阵惊呼的几个人,眼中冷芒一闪:“是的,有人会帮我们实现这一切。” 只见一身第三品紫色官服(大州刺史和抚军将军都是第三品,正式朝服按此为例,三品以上着紫是隋唐之后的礼仪,这里暂时按后世的比照),戴着武冠,平上黑帻的桓修,大步于前。而身着第四品的红色朝服,戴着武冠,普通黑帻的刘裕,则跟在他的身后,那魁梧壮硕的身形,让走在他前面的桓修这个普通人身材的上司,看起来就象是个小孩子一样,而他始终昂首挺胸,一股子千军万马统帅的气度,尽显无疑,哪怕是不知道他是刘裕的人,只要看这入场的架式,也会不自觉地把目光,落在走在后面的刘裕身上。 刘毅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冷笑,说道:“且看看寄奴今天会有何表现吧。” 他说着,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与郗僧施,谢混一起开始喝酒聊天起来。 王谧看到桓修带着刘裕上殿,连忙跟面前寒暄的桓弘匆匆说了声失陪,然后快步走到了桓修面前,笑着拱手行礼:“桓抚军,今天就等你前来了呢。哎呀,刘将军,恭喜你新近升迁,成为一方镇守,以后可要多多努力,再为朝廷建立新功啊。” 刘裕微微一笑:“这是应该的,最近的水灾,王仆射出力最巨,看您这样子,消瘦了很多啊,可要注意身体!” 王谧笑着摆了摆手,一指右首边第二席和第三席的位置:“二位,请入座!” 桓修笑着走了过去,刘裕也想过去,王谧却低声道:“寄奴请留步。借一步说话。” 刘裕微微一愣,停了下来,也低声道:“恩公有何指教?!”当年刘裕在京口时曾被刁逵兄弟所欺,设赌局陷害,甚至绑在木桩上准备鞭打,还是王谧当时受了谢玄的委托,出面与刁逵交易,救下了刘裕,这么多年来,刘裕一直记着这恩情,私下与王谧相称呼时都叫恩公。今天听到王谧直接呼唤自己的小字,知道是要以私人身份有话说了,也同样以这个称呼回复。 王谧看了一眼四周,带着刘裕走到了一边一处僻静之处:“寄奴啊,桓抚军应该跟你说过,今天来要做什么吧。” 刘裕点了点头:“今天是满朝文武要集体向桓相公劝进效忠的朝会,我已经知道了,恩公啊,当着你的面我也不说客套话了,我既然肯来,就是同意了此事,到时候断不会让你为难的。” 王谧叹了口气:“你这里的事好说,现在最大的麻烦,就是皇后!”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其实在他内心深处,可以为了复仇桓玄,一时假意地忍辱,但是他也知道,这场禅让,等于当众剥夺王神爱的皇后身份,也直接剥夺谢家的顶级世家的身份,这样一个既出了皇后,又出了驸马的家庭,在前朝有多风光,在后朝就会有多凄惨,自己在事前从没有机会跟王神爱有过沟通和联系,今天这场大宴之上,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真的无法预料! ===第二千零四十九章 妙音求救赌性命=== 但刘裕心中虽然一团乱麻,脸上却是不动声色,轻轻地“哦”了一声:“皇后不同意劝进,是自然的事,毕竟改朝之后,她就要降成普通王妃了,怎么,你们还没谈好吗?” 王谧咬了咬牙,低声道:“连谢大姐都让步了,可皇后却说,要她交出玉玺,除非从她尸体上拿!除非是你能从她手里拿走玉玺。寄奴啊,今天我没别的办法,只有指望你了,普天之下,妙音她,她只会听你话了!” 刘裕的脑子“轰”地一声,饶是他镇定如斯,也差点要晕倒在地,王谧一下子扶住了他,讶道:“你难道不知道,不知道王皇后就是妙音吗?啊,也难怪,她当年易容改姓,又重入皇宫,我也是前几天才知道的呢。” 刘裕回过了神,他顺着王谧的话,继续说道:“你说,你说王皇后居然,居然就是妙音,这,这怎么可能呢?”可是他一边在说,一边心里却是在想,妙音这样说,如果要玉玺就拼上一命,究竟是实话还是虚言,王谧说的只有自己能救她,又是什么意思? 王谧叹了口气:“你跟妙音的恩恩怨怨,现在知道的人不多,前日里夫人带我进宫的时候,王皇后,妙音她当着我的面取下了一直戴着的面具,我这才知道,原来王神爱皇后,居然就是她!王献之的女儿,居然是她易容改扮的!” 刘裕咬了咬牙:“那现在知道她身份的人,有多少?” 王谧低声道:“她说,桓玄知道她身份了,当时就想霸占她,直到她以皇后身份相拒,才让桓玄住手,一旦让桓玄篡位得手,那她一定会成为桓玄的人,这是她宁死也不愿意的。她要我来找你,告诉我要你救她。还说,你以前答应过她,无论何时何地,都会救她。现在希望你实现自己的承诺!” 刘裕闭上了眼睛,在飞快地盘算着,在这个时候,王神爱公开地通过王谧带话,要自己救她,是何用意,是真的指望自己阻止桓玄的篡逆吗?她难道会不知道自己的一向想法吗?难道,她现在真的如这次说的这样,极度危险,宁可保全跟自己的爱情,绝不让桓玄染指吗?妙音绝非为爱不顾家国之人,但也绝对会忠于与自己的爱情,难道,是要以自己的性命殉情,以斩断自己的最后一丝牵绊,让自己放手反桓吗? 刘裕缓缓地睁开了眼睛,他的心中,已经有了计较,沉声道:“恩公,我知道应该如何去做了,你放心地去安排吧。玉玺的事,我一定会让你,让她都能满意的。” 王谧露出了笑容:“还是你有办法,你还是先缓缓,毕竟是多年前的旧情,她这回特意提到你,应该是希望你能保护她,不过,桓玄可能对她有意,在这个时候,我劝你不要做蠢事,反正她已经是皇后了,你又有慕容兰,跟她,始终是没有可能。大楚代晋,已经是不可扭转的事,你我都不可能抗拒,请明白这点。” 刘裕点了点头:“这一点,我在来的时候就已经想好了,请恩公放心。以后在新朝,还希望恩公多多提携才是。” 王谧满意地转过了身,走向了大殿,刘裕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之上,桓修笑着看向了他:“怎么样,王仆射跟你说了些什么?” 刘裕微微一笑:“无非是叫我不要再纠结于以前跟刁司马之间的恩怨,以后要好好地同心协力,共同为新朝,为桓公效力。” 桓修笑着点了点头:“你们的事情,我以前知道一些,刁司马嘛,我也知道,人家是求个财,没你寄奴这样的雄心壮志,我堂兄也多次警告过他们,不要在京口吃相太难看,所以现在把刁逵弄进建康当中领军,让我来出镇徐州和京口,就是要保护你们北府旧部,不要跟荆州将校和从龙功臣起了冲突,不过,他们毕竟跟了我堂兄多年,你也要明白这个先来后到的道理。以后只要立了功,那高官厚爵,又岂在话下呢。” 刘裕笑道:“这个道理,我当然明白,桓公多年前就邀请过我共图大事,但我当时没认清黑手党的面目,还傻乎乎地以为只要为朝廷效力,就不会有事,结果这些年碰得头破血流,直到受了桓公的邀请,才终于有重见天日的时候,这个机会,我一定会珍惜的。” 他顿了顿,说道:“今天,我就要为桓公立上一功,让他看看我的本事!” 桓修微微一愣,却只听到大殿外的司仪高声道:“桓丞相到!” 所有人都站了起来,目光投向了殿外,只见胖得如同一堵墙般的桓玄,走路都有些困难,穿了一身金色的袍子,缓步而入,戴着幂离的刘婷云,挽着他的胳膊,莲步款款,走上了大殿,秋水为眸,秀眉之间,点着一枚梅花妆,云鬓高耸,绿色宫装,长纱及地,飘然若仙女一般,站在桓玄的边上,让刘裕的脑子里顿时就蹦出了五个字:美女与野兽! 只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这头野兽的身上,一个二百四五十斤的大胖子,如肉球一般,碾过了这道长长的红毯,刘裕心中一直在奇怪,也就一年左右不见,上次不过二百斤上下的桓玄,是怎么跟吹气球一样地从一个壮汉变成了一头肥猪。本以为刘穆之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胖的家伙了,可是在今天的桓玄面前,却可以说是一个苗条的帅哥啦。 桓玄的脸上,肥肉挤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缝,他一路不停地向着向他行礼的官员们轻轻挥手致意,一直到了刘裕和桓修这里,看到刘裕也低头向自己行礼,满意地笑道:“阿修,你们也来了呀,太好了。” 桓修哈哈一笑:“哥,你这么大的喜事,我怎么能不来呢?”他说着,看了一眼刘裕,笑道,“寄奴已经跟我说好了,还说一会儿要为您立个大功呢!” ===第二千零五十章 皇后登场玉玺出=== 桓玄哈哈一笑,看着刘裕:“寄奴啊,你一向言出如山,世人皆知,我很看好你哦!” 一边的刘婷云的一双大眼睛,在刘裕身上扫来扫去,突然笑道:“刘内史,你果然如你当年所唱的一样,出人头地了,妾身要恭喜你,不过,不知道一会儿,王皇后会不会也这样恭喜你呢?” 刘裕的脸色一变,一边的桓玄笑道:“寄奴啊,一会儿见到熟人的时候,不要太意外啊。” 他说着,执着刘婷云的手,笑着走向了左边第一位,那独一份的相位之上,而王谧在引他们夫妇二人入座之后,也坐到了右首第一的位置上,所有人安坐之后,一个内侍太监,捧着拂尘,从殿后的屏风转了过来,沉声道:“陛下龙体欠安,今日,由皇后娘娘代陛下主持大宴,群臣请行礼,恭迎皇后大驾。” 所有人都跪伏于地,齐声道:“恭迎皇后娘娘大驾,皇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刘裕的心情复杂,他感觉自己的心,在剧烈地跳动着,尽管他的心里已经拿定了主意,这会儿仍然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样的事,他甚至害怕自己一时控制不住感情,在大殿上做出什么冲动的事出来。内心的深处,一个声音不停地在说着:“刘裕,你是京八党首,你是京八党首,你的行动,关系着几十名兄弟的身家性命,关系着天下的未来!” 当刘裕抬起头时,只听一阵悦耳的丝竹声响毕,王神爱戴着珠冕,幂离,轻纱之后,一双秀目,神光闪闪,正看着刘裕这里,她端坐在龙椅一边的绣墩之上,而在她的面前,小案之上,则放着一个盒子,盒盖打开,可不正是那传国玉玺! 殿中众人也都抬起了头,发出了一阵不小的骚动,不少在后排的官员,尤其是那些非世家子弟的各部官员,并不知道前几天王谧他们逼宫夺玺之事,看着这玉玺给摆了出来,全都一片惊呼声:“啊,王皇后她,她怎么把这玉玺拿出来了?” “难道,今天会有什么重要的诏命要当堂下达,直接盖玺?!” “荒唐,就算要下达诏命,也应该是在中书省里盖玺啊,这不合规制!” “难道,难道是前一阵的那些劝进,今天要变成事实了吗?” “不会吧,就算,就算是桓丞相要受让,也应该是建封禅台啊,由皇帝亲自献上传国玉玺,君臣易位行礼,怎么会就在这里…………” 听着上的每一张脸,议论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只听到她换了一副深沉的声音,缓缓说道:“各位,最近发生的很多事情,大家都知道了,国家不幸,连降灾祸,自吾皇登基以来,先是有妖贼作乱于三吴,再是有殷杨谋乱于荆湘,然后是司马元显一党图谋不轨,挑起内战。” “幸得桓丞相力挽狂澜,忠勇的将士们为国浴血,才将这些逆党奸贼一一铲除,自桓丞相入主京城之后,国泰民安,百废复兴。但还是先后有叛将刘牢之,孙无终等人先后起兵作乱,又有大水冲垮堤坝,水淹建康城,无数士人百姓,被无情的水灾卷去!凡此种种,钦天监的王监已经说得很清楚,这是主星暗淡,君王无为,所以上天才会降下这样的灾祸,以示警我们,如果再不作出改变,更会有大难临头!到了那个时候,只怕桓丞相,也救不了我们啦!” 左首站起一人,三十多岁,黑面微须,双目炯炯,正是那司马德宗的亲弟弟,司马德文,他不仅是当今的琅玡王,更是身居太宰,主祭祀与礼仪之职,虽无实权,但是地位尊崇。 司马德文沉声道:“皇后,您这话,臣弟大为不解!皇兄登基以来,仁善爱民,只可惜身有沉疾,不能理事,以至于朝政被司马元显一党所把持,种种乱象,皆是元显父子所为,岂能推到皇兄的身上?桓丞相为国平叛,有大功于国,也按朝例,授予他大丞相,太尉,甚至晋爵为楚王,与我司马氏宗室诸王一样,地位尊崇,而桓丞相前一阵面对一些人的某些劝进奏折,也是谨守臣节,甚至退出建康,驻节姑孰,高风亮节,让人敬佩!至于那天象之说,本为虚妄,若是凡事都以天定,那还要我们这些臣子做什么?皇后身为六宫之首,保管传国玉玺,理应代皇兄分忧解难,协助桓丞相一起,带领文武百官,治理好大晋的天下,又怎么可以在这庆功大宴之上,说出这样的话呢?” 王神爱淡然道:“琅玡王殿下,事实很清楚,司马氏皇室之中,已无人才可以挑起这副天下的重担,不要说司马元显,就是你自己,当年孙恩兵犯建康之时,你不是也亲自挂帅,带着三千宿卫兵马迎击孙恩的贼军吗?可结果呢,三千精兵,大败而归,还者不过三百。若非如此,你又怎么会从录尚书事变成了太宰呢?” 司马德文满脸通红,咬牙道:“我不过三千兵马,孙恩却有十万贼军,实力如此悬殊,让我怎么打?” 王神爱冷冷地一指殿中的刘裕,说道:“建武将军刘裕,当时手里连三千人都没有,只有一千不到的战士,还是两天两夜从海盐跑了八百里赶到的京口,就以这样的兵力,也能大败孙恩,怎么叫兵力悬殊就没有胜算呢?琅玡王殿下,天命已移,非我等所能抗拒,即使是刘将军这样的英雄,也要听命于桓丞相,可见桓丞相才是天命所归之人,我来之前,陛下已经对我表示,这皇位,当是有德有能者居之!他愿意为了天下万民,退位让贤!” 司马德文紧紧地咬着嘴唇,手已经握成了一个拳头,他突然对着刘裕大声道:“刘将军,你是晋臣,是大晋,是我司马氏皇帝,让你从一个农夫,一步步地高升,一次次地赦免你的大罪,让你有了今天的荣华富贵,你来说,这今后的天下,你是愿意姓司马,还是愿意姓桓!” ===第二千零五十一章 以身殉国无道理=== 刘裕双目炯炯,看着司马德文,一字一顿地说道:“天下者,有德有能,保国护民者居之,非一家一姓之天下!” 司马德文先是一愣,转然哈哈大笑起来:“好啊,刘裕,刘寄奴,想不到你自命英雄,却不过是一个在权势面前低头的应声虫!当年你在戏马台格斗场的时候,身犯不赦之罪,是先帝饶了你,给了你活命的机会,还让你宿卫宫中,托以性命!你刘家在我大晋世代为官吏,累世国恩。今天有人想夺我司马氏天下,想灭我大晋,你却在这里说这种话,对得起先帝的恩情吗?!” 刘裕大声道:“先帝的恩情是先帝,我为国出战,浴血沙场,为国当众破获了黑手党青龙,也就是郗超的阴谋,把这个大晋建立以来一直阴谋操纵朝政的集团,公之天下,国是天下人的国,不是一家一姓的,先帝对我的恩情,我用对国的效力回报过了,没有什么亏欠之处。而今上在位,所托非人,把国家弄成了今天这样,我作为将校,出生入死,就是为了给你们惹出来的事收尾。你说司马氏皇帝对我有恩,那请问司马氏的皇帝,司马氏的宗室,对吴地那死于战乱的数十万民众,是有恩还是有过?!” 司马德文咬了咬牙:“司马元显的罪过,不能推到我皇兄的身上。” 刘裕冷冷地说道:“可是现在国家变成了这个模样,总得有人负责,不是说杀了司马元显就可以结束的。琅玡王,你看看今天的大殿吧,文武百官,可有一个跟你一样,想要力保陛下皇位的?一个连说话都不会,连上朝都做不到的皇帝,如何能在这个时候,安定天下人心?桓相公为国立下滔天大功,上天的各种异象也显示,天命已移。如果你们不顺应天命,退位让贤,那上天降下灾祸,就会遍及全族了!” 司马德文的脸色大变:“你,你这是在威胁我们吗?你难道是想说,如果皇兄,如果我们司马氏不从,你就要学成济,动手弑君?!” 刘裕的双眼圆睁,大声道:“既然琅玡王提到了当年开国先帝指使成济杀高贵乡公曹髦一事,那我也明说了,天道好环,报应不爽,曹髦当年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在没有任何力量的情况下还想讨伐先帝,夺回权力,最后就落得个给成济所杀的下场,难道今天琅玡王觉得,司马氏的诸位宗室,也想来这么一出吗?” 司马德文一下子跟泄了气的皮球一样,不自觉地发起抖来,刚才他一时气愤难平,脱口而出当年司马昭杀高贵乡公曹髦,直接通过这种血淋淋的方式弑君夺权的故事,而刘裕刚才那眼中的杀气,更是让他不寒而栗,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满朝文武,居然没有一个人为自己求情,真要再这样对抗下去,恐怕连曹氏禅让之后的待遇,也无法保全了。 司马德文求助式地看向了王神爱,说道:“皇后,这大晋的天下,不止是我们司马氏的,从开国时,就是王与马共天下,司马氏如果没了,那你们王家,谢家这些高门世家,难道还能保持自己的荣华富贵吗?” 王神爱没有看司马德文,她一直就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刘裕,久久,才幽幽地叹了口气:“我道刘裕刘寄奴,会是个顶天立地的英雄,原来,你只是想当个成济吗?”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倒是想当个邓艾,但是若有人在后面拖后腿,那我就只有做我认为正确的事了。王皇后,听说你曾经说过,如果有谁要拿玉玺,除非从你的尸体上抢夺,是吗?” 王神爱点了点头:“不错,我是王家的女儿,也是司马氏的媳妇,大势若如此,我一个女流之辈无法阻止,那就只有以身殉国了。” 刘裕正色道:“那敢问王皇后,你殉的是哪个国呢?” 王神爱的秀眉一蹙:“自然是殉的大晋。桓丞相若是要行禅让之事,他建立的应该是楚国,晋亡楚立,我作为司马氏的媳妇,又如何能苟活于世呢?” 刘裕微微一笑:“那敢问王皇后,如果连司马氏的子孙都不殉国,你一个嫁入司马家的女子,又何必要殉国呢?丞相代晋建楚,而你的夫君,我们的皇帝陛下是顺应天命,大晋亡了,只是换了个皇帝,天下不会有一个子民因此而死,又何必要你殉国送命呢?” 王神爱咬了咬牙:“这玉玺,是在我手上保管的,如果我保管不住,那就是应该一死以谢天下,我的夫君,皇帝陛下不必去死,因为他本就无法象个常人一样地行事,但我没有任何理由为自己开脱,国若自我手中失,也应以死相报!我是世家儿女,我接受到的家教,即是如此!” 刘裕正色道:“那既然如此,我们就回到大晋开国时候,王与马共天下吧。王皇后,按律,你是皇后,并不掌握玉玺,如今玉玺暂托在你手,也应该按国家的法定程序,交给应该掌管他的人手中。传国玉玺,当由最尊贵的主国家祭祀的太宰所保管,桓丞相,王仆射,于国法应该是如此吧。” 桓玄微微一笑:“按大晋律,这玉玺应该是皇帝陛下亲自所掌握的,天下诏命,必须加了玺绶才可以执行,只是因为这些年,陛下身体不适,才由皇后所保管,王仆射,于法理,应该这样吗?” 王谧笑道:“没有规定皇帝不能行天子之权,这玉玺就应该由皇后保管的法令,当年陛下突发恶疾,暂时由王皇后代掌玉玺,只是权宜之计,现在在此非常时期,涉及国家传承之时,这玉玺,如果皇帝不能亲掌,那就应该由主祭祀的太宰所保管,这是国之法度!” 刘裕点了点头,看向了王神爱,微微一笑:“那么,王皇后,请按法度,把这玉玺交给琅玡王殿下吧,他是太宰,也是与陛下最亲的宗室亲王,司马氏的天下,由他来决定!” ===第二千零五十二章 王马天下王马失=== 司马德文睁大了眼睛:“这,这怎么轮到让我来决定了?我是太宰,不是皇帝,这玉玺,轮不到我来掌管!” 刘裕沉声道:“司马太宰,刚才王仆射说得很清楚了,这是国家的律法,玺印是天子本人掌管,如果天子不能掌管,也是掌玺官来负责,皇后是因为陛下起居不便,平时只能代行盖印,不是说这玉玺应该由她掌握。而现在有资格掌握这印玺的,是你!” 司马德文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桓玄哈哈一笑,看着司马德文:“琅玡王,刚才刘将军,王仆射的话,你应该听得清楚了,这玉玺,现在应该交到你的手中才是。你既是太宰,又是司马氏亲王,位高权重,应该收下这枚玉玺才是!” 王神爱轻轻地叹了口气,看向了司马德文:“既然大晋的法度如此,殿下,妾身对于此玺的守护,到此为止,这玉玺,这司马氏的天下,从现在开始,就由你来掌管了!” 她说着,拿起玉玺盒,莲步轻移,走到了司马德文的面前,递向了他,司马德文本能地想要缩回手去,刘裕大声道:“奉天承运,司马太宰,请受玺!” 司马德文的手,哆哆嗦嗦地向前伸去,刘裕跟着沉声道:“司马太宰,请不要忘了,这玉玺曾经落地,缺了一角,玺即天命,缺一角则意味着江山分裂,九州有失,秦时五原郡,就因此而永远地失落到了蛮夷之手,希望你为子孙后代的江山基业考虑,不要做给后世唾骂的事!” 说到神奇,此话一出,司马德文的手突然不抖了,王神爱轻轻地把这玉玺盒放在了他的手中,在素手松开的那一瞬间,司马德文的人,身子猛地一颤,玉玺微微地在盒中晃了几下,终于平稳住了,他几乎是无法呼吸,就这样一直拿在自己手中,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刘裕看向了王谧,沉声道:“王仆射,该做你想做的事了。” 王谧本来一直面带微笑,听到这话后,脸色一变,讶道:“我该做何事?” 刘裕正色道:“王仆射既然带头劝进,那现在玉玺就在司马太宰手中,当年王与马共天下的故事,天下人人皆知,令祖父,开国王丞相,就曾被开国元皇帝亲自扶着坐到御座之上,今天,王仆射既然带着劝进,也应亲手从司马氏手中接过这枚传国玉玺,交给新的君王!” 王谧有些迟疑:“这,这于礼法不合啊,今天,今天不是禅让大典,即使是禅让大典,也应该,也应该是皇帝陛下亲自,亲自把玉玺奉给奉给桓公啊。” 刘裕冷冷地说道:“王仆射,以陛下现在的这个样子,再过一百年他也不可能在禅让大典上亲自把玉玺奉上了,既然您带头劝进,又是王丞相的亲孙,从司马氏手中接过这玉玺,献给桓公之事,没有人比你更合适的了!” 王谧咬了咬牙,正要开口,一边的庾悦笑道:“刘将军说得好啊,王仆射,此事非你莫属,劝进表你是起头的,这奉天承运的殊荣,也应该是集于你身啊。” 王谧还想再说什么,却看到了桓玄正冷冷地看着自己,肥肥的脸上,一丝诡异的不满之色,一闪而没,王谧只感觉到一阵后背发凉,但他更清楚,这回自己已经无路可退了,除了亲自拿下玉玺,没有别的选择,一旦拿下,就成了助司马氏篡位的贾充这种奸臣贼子,但如果不拿,恐怕就直接是那个给一剑刺死的魏国奉玺郎,好汉不吃眼前亏,即使是贾充背了骂名,起码保了贾家的一门富贵,最后还出了贾南风这样的皇后,也不算亏了。 想到这里,王谧心一横,大步上前,走向了司马德文,司马德文看着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哀求,似乎还想让他念及旧情,帮着自己拖延这个玉玺失去,江山变色的结果,哪怕一分一秒也好,可是,王谧却是出手如电,直接一把就把这玉玺,从司马德文的手里抢了过来,动作之快,甚至让多数人都没怎么看清楚,只是双眼一花,这玉玺,就到了王谧的手中。 王谧也不管不顾对面的司马德文,开始掩面痛哭,捶胸顿足,他一转身,走向了桓玄,双膝一软,直接就跪倒在地,双手把玉玺举过了头,大声道:“大晋尚书左仆射王谧,率文武百官,请桓公登基践祚,顺应天命,统御万民!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所有在大殿上的官员,全部跟着跪了下来,跟着王谧一起山呼万岁。桓玄的两眼都在放光,他的眼中,只盯着那玉玺,喃喃道:“终于,终于到手了。”他一把拿过这个玉玺盒子,仰天长啸,“爹,孩儿终于为你拿下这大晋的天下!我们桓氏,终于君临万邦,你可以瞑目啦!” 在一片山呼万岁中,刘裕轻轻地走到了王神爱的身边,这位昔日的皇后,跪在地上,上身笔直,一言不发,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妙音,对不起,让你受委屈了。我今天无法保护司马氏的天下,只有保护你了。” 王神爱看也不看刘裕一眼,淡然道:“这玉玺本就是你和她从长安抢来的,自你得之,自你失之,我又有何遗憾?我不这样演一出,又如何自保?裕哥哥,谢谢你,去做你应该做的事吧。” 刘裕还没有回过神来,突然,只见王神爱出手如电,重重的一个耳光,就打在了他的脸上,这一下如此之响,如此之脆,连殿中的万岁之声,都被盖过,所有人的目光,全都集中到了刘裕这里,或者说,集中到了他脸上那个清晰可见的,红通通的五指印。 王神爱一把扯下了幂离,绝世的容颜展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不少人开始惊呼:“这,这不是支妙音,哦,不,是王妙音吗,她,她怎么会成了皇后?!” 王神爱不顾外界的纷纷议论,她杏眼圆睁,柳眉倒竖,厉声道:“刘裕,你听好了,从今以后,我不需要你同情也不需要你可怜,你我恩断义绝,永不相见!” 她说着,转身就向着屏风后走去,只留下刘裕就那样愣在原处,一言不发。 ===第二千零五十三章 刘毅阴险激谢混=== 桓玄勾了勾嘴角,转向了大殿之中,议论声渐渐地平息了下来,他沉声道:“大家也都看到了,我们的王神爱王皇后,她是易容改名,再入皇宫的前简静寺主持,支妙音,这点,当年是尚书令王珣一手操办,而王尚书已经去世几年,个中原委,也不必再问了。现在大晋的玉玺已经在朕的手中,这是我桓玄顺应天命,保国卫民,希望以后新朝建立,各位文武官员,能克尽职守,为新朝的建立,增加新的气象。” 大殿内,一片山呼万岁之声,桓玄看向了司马德文,说道:“司马太宰,新朝建立后,你不能再担任现在的这个职务了,不过你放心,今天你亲手把玉玺送出,这种知天命,懂退让的举动,是有德之人所为,朕绝不会伤害有德之人,你和你的兄长,以及你的嫂子,还有司马氏全族的宗室,朕都会妥善加以安置,依前代故例,司马德宗降爵一级,以皇帝变为王爵,而你,则会由亲王降为县公,具体的王候之号,等新朝建立后,文武公议后决定。其他司马氏宗室诸王,也照此办理。” 司马德文跪了下来,连带着大殿之上,走出了十余名司马氏的宗室亲王,全都下跪谢恩。 桓玄挥了挥手,在他身后坐着的殷仲文马上三步并两步地跑了上来,接过了桓玄手中的玉玺,桓玄笑道:“殷侍中,你文才绝世,以前朕的诸多公文,皆出自你手,现在大业初成,以后这侍中一职,就交给你了,而这玺印,也由你掌管,殷侍中,你可不要让朕失望啊。” 殷仲文连忙摆出一副一脸忠义的表情,大声道:“陛下的天高地厚之恩,微臣肝脑涂地,以死为报!” 桓玄笑着转过身子,看着刘裕:“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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