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之上,暴发出一阵雷鸣般的叫好之声,刚才刘裕的话已经让他们恨不得把这个丘八碎尸万段,而郗超,就成为他们这些高门世家的代表。 刘裕冷冷地说道:“要是郗鉴将军知道有你这么个不屑子孙,成为他一生追求的北伐大业的最大阻力,害死无数忠勇将士的话,他一定会大义灭亲,亲手杀了你这恶贼的。你还有脸把他的盔甲穿在身上,就不怕他的在天之灵震怒,就这么收了你吗?” 郗超的眼中闪过一道杀意,他缓缓地戴上了头盔,而一张青龙面当,也遮住了他那丑陋不堪的脸,白髯在他的胸前飘荡着,而一双杀气腾腾的眼睛,直视刘裕:“能用手中刀剑解决的,绝不要用嘴,刘裕,你其实挺走运,能有幸成为这世上最精良的杀戮机器手下的第一个牺牲品,只凭这点,也足以让你永载史册了。” 刘裕的心猛地一沉,他突然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从空中而来,那是一股无形的杀气,带着一股难言的邪恶,而几十步外,慕容凤的坐骑,突然也连声长嘶,向天引颈长啸。 刘裕扭头看向了身后的天空,只见一片乌云也似的东西,自远及近,飘然而来,看台上不少人开始惊呼:“那些,那些是什么?鸟群吗?” “不对,哪有这么大的鸟,一丈见方的鸟,你见过吗?而且,他们 “这,这看起来是钢铁的东西啊,天哪,怎么,怎么就象有的是手,有的是脚,有的,有的是躯干,还有,还有那是什么,怎么,怎么大刀长戟也可以在空中飞?” “你什么眼神啊,不是刀戟在空中飞,是有那些大鸟,噢,不,不是大鸟,是会飞的木鸟在吊着他们,我的天哪,有鬼,有鬼!” 在众人的惊呼与尖叫声中,这团乌云也似的东西已经飞到了格斗场的上空,这下众人都看得清楚明白了。 ===第一千五百零九章 机甲怪兽名金刚=== 十只足有六七尺宽的木制机关,形如大鸟状,两只木翅,上下扑腾,而顶部的一道巨大旋翼,在呼啸盘转着,以保持其能定在空中,至于其腹下,则吊着五花八门的东西,形如人臂人腿的钢铁大块,长戟大刀,连发弩箭等,皆在其下,被其四只铁勾般的爪子紧紧地攥着,难怪远远看去,象是这些东西会飞。 随着郗超的一声长啸,这些东西突然从天而降,如同陨石击地,纷纷砸在刘裕身前两丈左右的地方,烟尘漫天,把刘裕的整个身形,都湮没在了其中,只听到郗超得意的笑声:“大力金刚,起!” 当烟尘慢慢地随风散去之时,看台上陷入了一片寂静,不是因为象前面那多次,因为皇帝的命令而压得众人无法发声,而是因为眼前的情况太过于吓人,惊得这些看客们,张大了嘴,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见在刘裕的面前,挺立起一个足有一丈三四尺的钢铁巨人,外表上看,完全是个人的形状,两只铁胳膊,足有六七尺长,一尺来粗,象是一根家中的梁柱,或者是前几天那场格斗中的南蛮战象的象腿,其形态,完全跟人臂一样,有上臂和下臂,中间弯曲,一只沙包大的铁拳,位于其末端,宛如人手,左手抄着一把六尺巨型斩马巨剑,而右手,则握着一根丈余长槊,顶端是三尖两刃,寒光闪闪,一道血槽之中,凝着一汪碧血,一看就知道是杀人无数的神兵利器。 而更吓人的是,这个巨大的机关甲人,居然不是刘裕在邺城见过的木人,而是全身精铁打造,就连那些关节要害之处,也是由儿臂粗的钢链所铰合,整个正面的躯干之处,生生就是一座足有尺厚的钢板,其两面向外打开,如同一面全身大铠,从背后平开,只等着主人套上。 这只钢铁机甲的下盘,则是两只足有大树粗的巨腿,光是腿长,就有六尺有余,这让这座高大机甲,昂首挺胸地傲然立于格斗场内,相形之下,熊虎之姿的刘裕,还有那骑着高头战马的慕容凤,都显得有那么一点渺小了。 司马曜从巨大的震惊之中恢复了过来,他极力地想保持着帝王气度,看向了郗超,可是眼角的余光,却是一直不停地扫着那台在场中的巨大钢铁怪物,他的声音因为巨大的震惊和激动,而有些颤抖,说道:“郗,郗长史,这,这是何物,怎么会,怎么会从天而降?” 郗超哈哈一笑:“此物,就是老臣根据上古机关秘术,所特制的钢铁战具,名叫大力金刚,在春秋时,就有能工巧匠,如墨家,如公输班等,可以做出这种自行自走,战斗的木甲,木鸟,象上面飞的那些木鸟,即是上古机关术的技术,老臣少年时曾偶然得到这些机关术,钻研多年,终有小成。” 谢道韫咬着牙:“郗长史,怪不得你假死多年,原来是躲起来弄这些东西了,可是你既然弄出这样的神兵利器,为何不上报朝廷,命将作大监打造,有这东西,还用再怕胡虏的铁骑吗?” 郗超笑着摆了摆手:“这机关术并不象夫人所想的那样简单,老夫虽然将之拼凑成人形状,但是还需要人来操纵,战场之上,瞬息万变,万一操作者所用不当,就会反噬自身,今天,也是这大力金刚初成之时,老夫要在这格斗场上,与一南一北,两大绝世高手较量,如此,才可让天下人都知道,此物究竟有多厉害。经过了实战检验之后,老夫自然会把这大力金刚的制作之法,上交朝廷,大量生产,到时候北伐大业,岂不是唾手可得吗?” 司马曜激动地搓着手:“好,好,太好了,朕已经迫不及待地要看这一场绝世大战了,郗长史,你说,你说这东西还需要人进去操纵?” 郗超微微一笑:“当然,以前蜀汉丞相诸葛亮,使用这机关术,制作了木牛流马,千里运粮,世人皆以为其有神力相助,但实际上,他是用一个矮小侏儒,在 里面操纵,才能使这些机关木兽行动,而老臣信不过那些侏儒矮人,从制作此物开始,就是亲自操纵,也正是因此,才将这大力金刚做得如此巨大,因为,老臣要亲自进入其内部,控制其战斗。” 司马曜点着头:“好,来人,护送郗长史下场,进入那大力金刚。” 郗超突然哈哈一笑,摆了摆手:“不用,陛下,老臣当年也曾少年从军,在军中练就了一身武艺,这些年,这功夫还不至于完全落下。” 他说着,突然眼中闪过一道晶芒,纵身而起,带着一身的甲胄,在空中突然作出几个飘逸的动作,在全场众人的惊呼声中,划过一道美妙的弧线,稳稳地落在了那大力金刚的身边。 双膝微弯,继而弹地而起,这份速度和身法,即使是二十多岁的北府壮士,也难有几人能做到,连刘裕都有些意外,没想到这个绝世枭雄,竟然也有如此武艺,甚至以花甲之年,都不逊战士。 但是刘裕的脸上,仍然带着一抹冷笑,在敌人面前,永远不要表现出害怕或者是惊讶,这是战士的基本法则,他双手抱臂,冷冷地说道:“看来今天的准备很充分嘛,这又是吃了几颗五石大力散?” 郗超面无表情地走向了那大力金刚,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那巨大的钢铁怪物,突然膝盖也跟着弯曲,就象他刚才落地时的动作一样,这让本来高高在上的大力金刚,变成了普通人的高度,郗超微微一跳,就跳进了那大力金刚正面打开的胸甲之中,脑后的一部巨大头盔,从颈子后的背上翻上,盖住了他的头部,而那打开的胸甲,也缓缓合上,把他整个人,都包裹在其中,随着头盔与颈部纹丝合缝,这个大力金刚站起了身,人们这才发现,这头盔之上,盖着一个人脸,居然是郗超的模样,尤其是那三缕长须,直及胸腹,一个金铁相交的声音,从面具后的气孔传出:“刘裕,今天,就是你的死期!” ===第一千五百一十章 邺城黑火何人点=== 刘裕突然笑了起来,他转头看向了慕容凤:“慕容凤,看着这东西,你是不是很熟悉?” 慕容凤的眼中杀气浮现:“这东西,我在邺城见过,好像是天师道的什么机关木甲,哼,当时屠杀我们军民最凶最狠的,就是此物。” 刘裕点了点头:“你不是口口声声要为邺城之战中死去的燕国百姓报仇吗?我北府军当时可没有入城,在城里放手大杀的,是丁零人和这些天师道的机关木甲,你要报仇雪恨,可得先找对对象才是。” 慕容凤不屑地摇了摇头:“杀我百姓最多,毁我邺都的,就算不是你北府军,也是那焚烧全城的黑色妖火,刘裕,你不用想骗我跟郗超先交手,你是当时的主帅,这火烧全城的毒计,就是你下的令,别想推到别人身上!” 刘裕哈哈一笑:“黑火焚城?不错,确实是这样。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些黑火是需要用黑色妖水引燃的,这遍布全城的黑色妖水,难不成还是我弄出来的吗?” 慕容凤冷笑道:“不是你还有谁?你叫慕容兰早早地混入城中,让她的那些间谍手下在全城布下黑色妖水,这种事,除了你和她,还有谁有能力办到?事后你不让北府兵入城,却是让丁零人和河北反贼在里面送死,若不是你早知道了此事,又怎么会如此?” 刘裕冷笑道:“我要真的有黑色妖水,可以焚烧全城,还会退兵吗?我让友军入城,然后再一把黑火烧掉,然后再带着北府军直接撤退,那请问我脑子里是不是装的都是黑色妖水?兵临城下,就是为了放把火烧城?” 慕容凤的眼中闪过一丝疑色,显然有些开始信刘裕的话了,沉吟不语。 郗超那金铁交加的声音在场中响起:“慕容凤,你心思单纯,上了刘裕的当,刘裕当然是想夺取邺城,可是他的计划,是有多种应变的,如果慕容垂真的给他调离,邺城中只有慕容宝,那他就会毫不犹豫地夺取,他为了打探邺城的虚实,不惜让慕容兰先行回去劝降,直到慕容兰入城后不归,他才知道,慕容垂一定在邺城,因为,慕容宝为人懦弱,小段皇后又无主见,绝不敢在这时候扣留慕容兰,所以,如果慕容垂在邺城,就意味着邺城中是一个巨大的陷阱,等他来钻,他又怎么敢派兵入城呢?一定是一把火烧了邺城,一方面泄了五桥泽之火的心头之恨,另一方面也是掩护自己撤离。” 慕容凤恨恨地说道:“郗超,你说的对,我差点就上了刘裕的当,哼,陛下交代过,刘裕花言巧语,不可轻信,果然没错!” 刘裕冷冷地说道:“慕容凤,你用脑子想想,我的北府军没有入城,那遍布全城的黑色妖水,又是从何而来?我要是真的有本事在城中遍布黑色妖水,那还要费这些事做什么?早就里应外合拿下邺城了,又何必多此一举,又是要慕容兰打探虚实,又是要猜慕容垂在不在城中?” 慕容凤微微一愣,转而厉声道:“你是让慕容兰的手下做的这些事,她掌握大燕的情报组织多年,有这个实力。” 刘裕正色道:“慕容兰就算是我的妻子,但骨子里流的是你们慕容家的血,这个出身是无法改变的,她让你们撤离邺城是为了避免鲜卑族人的无谓死伤,又怎么会丧心病狂到在城中放火,把几万族人都葬身火海之中呢?慕容凤,若是慕容兰真的是这样罪大恶极,你们的皇帝又怎么可能容她至今?早就杀了去祭奠这几万族人的亡灵了吧。” 慕容凤一时语塞,眼中光芒闪闪,也不知道如何应对了。 郗超哈哈一笑:“刘裕,你利用了慕容兰对你的信任,把你的手下暗中潜伏在邺城里,做这些事情,事后又想栽赃慕容兰,挑拨他们兄妹不和,你的算计,可是深的很哪。用这些战场上见不得人的诈术,对付一片真心对你的结发妻子, 生死相随的红颜知已,慕容兰本是精明过人的情报巨头,却是真心错付你这种人,真的是太可惜,太遗憾了啊。就算是敌人,我也为她不值!” 刘裕不屑的看着郗超:“郗超,你用一个谎话来圆你的另一个谎话,只会越圆漏洞越多。好,你前面说慕容垂在城中设了埋伏,我发现不对才会撤军,那请问如果是我利用了慕容兰的信任,怕手下在城中布下黑色妖水,以慕容垂的机敏警觉,难道会不发现?那可不是一点半点,而是可以焚烧全城的黑色妖水,向有上百处,如果说平时失察都很勉强,这种战时,又是设了陷阱来引诱敌人入城消灭,却是没有发现一处黑色妖水的陷阱,你这话只能骗骗三岁小孩,稍有头脑的人,一想就会发现不对劲!” 慕容凤的目光转向了郗超,而手中的马槊却是紧紧地握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郗超,这回你准备如何反驳刘裕的话?” 郗超的声音在停顿了一会儿之后响起:“这些不过是刘裕的说词,他是想要夺取邺城的人,只有他有这个动机去纵火焚城,总不能说是那些丁零人和河北义军自己把自己烧死了吧。慕容凤,你只要认准这点就行了,你的仇人,是刘裕,不是别人!” 刘裕大声道:“慕容凤,想必你也知道,这个郗超就是一直跟你家皇帝暗中密谋,联系的青龙吧,当时,他也在邺城之中,我想,你是见过他的。” 慕容凤的嘴角勾了勾:“你们晋国人的恩怨,我不插手,想套我话为自己辩解洗罪,我也没有义务当这个证人。刘裕,郗超说得不错,只有你有这个动机要攻我邺城,最后眼见我们有所准备,纵火焚城也是可以解释的,也许,那些黑色妖水本来是陛下准备的陷阱,却被你查得,所以将计就计,干脆一把火烧掉全城,也是很合理的。” ===第一千五百一十一章 颠倒黑白口悬河=== 刘裕叹了口气:“让你说中了,你终于也知道,只可能是慕容垂设下这样的陷阱,黑色妖水的配方,是你们燕国的不传之秘,我怎么可能有,就算慕容兰知道,也不可能用他来对付你们本国的百姓,还不用说那些是手无寸铁的妇孺。慕容凤,实话告诉你吧,这条毒计,是郗超出的,也只有他,有这样的条件。” 慕容凤的脸色一变,转头看向了郗超,上下打量着,眼神中充满了怀疑,他并不是笨人,已经渐渐地开始思考起刘裕话中的合理性了。 大力金刚的头盔之中,传出郗超那冰冷的,金属般的声音:“慕容凤,我没有任何理由,也没有任何可能做这样的事,这几十年来,我人在大晋,何时去过邺城?我更不可能有慕容兰这样的内应,能在邺城布下全城的黑色妖水,刘裕在这里颠倒黑白,想让你我之间先打起来,你可千万别上了他的当。” 慕容凤大声道:“住口,郗超,之前我不想管你和刘裕之间的恩怨,但邺城的一把黑火,烧掉我近十万族人,其中不乏我部下的家人,还有很多我认识的朋友,我之所以以使节身份来晋国,就是想找机会手刃刘裕报仇,上天给了我这个复仇的机会,我可不能弄错对象。你的脸虽然一直在青龙面具之下,但你的身形,你的声音,还有你这喉洞,我可是烧成灰也能认出来,你明明就是陛下身边的那个黑衣青龙,现在就要抵赖吗?” 此言一出,全场哗然,不少人开始骂道:“原来这个郗超,真的里通敌国啊,真的是奸细啊。” “就是,这可是燕国使者亲自说的,断不会有假。看来是我们一直冤枉了刘裕,真正的内奸,是他啊。” “陛下,请你下令马上终止这场格斗,逮捕郗超,他才是内奸!” 司马曜的脸色铁青,沉声道:“郗超,你跟慕容垂究竟是何关系,你到邺城去做什么了,在你格斗之前,必须要给朕一个交代。” 郗超的声音冷冷的响起,不带一丝一毫的惊慌:“陛下,事到如今,老臣也只有说出实情了。不错,多年以来,老臣一直易容改扮,深入敌国,对慕容垂,苻坚都行过反间之计,这些事情,因为是先帝秘密指派的任务,不向任何人透露,所以不及向陛下汇报,还请见谅。” 支妙音冷冷地说道:“郗超,如此铁证如山,你还在这里狡辩,居然还想把这种叛国行为,推到先帝的身上,不觉得太卑鄙了吗?” 那大力金刚的头盔突然露出了一道缝隙,一样物事,飞出缝隙,直落到司马曜的身前案上,司马曜后退一步,几个侍卫连忙挡在他的身前,从人缝之中,司马曜看出那是一面金牌,他排开左右,上前一把拿起,双眼圆睁:“这,这块令牌是…………” 郗超的声音冷冷地响起:“看到了吗,陛下,这块令牌,可是先帝,不,准确地说,是先帝的先帝,被桓温所废的海西公,前皇帝秘密赐予老臣的,是大晋历代皇帝至高无上,允许便宜行事的皇家金令,您作为天子,不会不认得吧。” 司马曜的手都在发抖:“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此块金牌,大晋只有一块,非可以托以江山的重臣不可授,当年淝水之战时,朕连黄铖都给了谢安,可也没给这块令牌,你,你怎么会有?” 郗超叹了口气:“当年先帝被桓温所逼,皇位危在旦夕,他知我是忠义之人,在桓温身边也不过是想拖延这个权臣的篡位之举,所以暗中给我此令,让我便宜行事,保司马氏的江山,我和谢安曾经合作阻止过桓温的夺位之举,但是后来谢安贪恋权势,一人独大,将我排挤。” “我本可持此天子金牌与之抗衡,但终归不愿大晋因为我们二人的权力之争而陷入纷争与分裂,所以我忍气吞声,退隐林泉,可是一颗报国之心,却从未改 变,我在前秦和草原多次来往,策划其内乱,目的就是为了让胡虏无法南下犯我大晋。” “淝水之战,世人皆道是谢安的功劳,可谁知若不是我一早就联络了慕容垂和姚苌,让其暗中助我,光凭谢安叔侄和几万北府军,怎么可能一举击破秦国的百万雄师呢?” 司马曜将信将疑地说道:“这么说,你跟慕容垂是早就有交情了,而且一直是利用其分裂前秦,来助我大晋?” 郗超哈哈一笑:“不错,陛下,北方的人口是我大晋的几倍,军力更是强大,如果不让诸胡内乱,自相残杀,我们大晋非但说北伐,就连自保也困难,事实上,在老臣几十年的经营之下,北方终于四分五裂,诸胡内斗,这都是老臣的功劳。” 说到这里,郗超的声音变出了无边的恨意:“可是,可是这个刘裕,受了国家的大恩,却不思报国,被一个胡女所引诱,最后成为胡人的突破口,他身居要职,掌握我大晋北府军的军事机密,却是让慕容垂了如指掌。” “本来在老臣的策划下,大军北伐,消灭伪燕是易如反掌,可就是因为这个刘裕,屡次功败垂成。最后一次,也就是上次北伐,本来老臣暗中引刘牢之北上,一举破邺,甚至在邺城中早早地骗慕容垂布下了黑色妖水,因为邺城是敌都,无比坚固,慕容垂又老奸巨滑,早就看破了刘裕的套路,老臣只有将计就计,骗慕容垂在城中火烧刘裕,他才上当。” “可没想到,刘裕却是派了丁零人和河北义军入城,在城中提前发动火攻,把这些友军全部消灭,直到这时,老臣才知道,是刘裕本人叛国,而不是他所说的什么不知内情,慕容兰窃取情报之类!” “所以,今天老臣说什么也要亲自下场,亲手诛杀这个大晋立国以来最大的反贼,为给他害死的无数北伐将士们,报仇雪恨!” ===第一千五百一十二章 双雄联手战青龙=== 郗超说完,转向了刘裕,巨大的钢铁手臂之上,握着的长槊与大剑,闪闪发亮,即使是隔了百步以上看台上的那些看客们,也能感受到这冲天的杀意,可以想象,在那头盔之内,青龙面具之后的那张丑脸,这会儿会是如何的狰狞与扭曲,他的声音杀气腾腾:“刘裕,你这个叛徒,今天,我就要奉大晋的历代先帝遗命,亲手诛杀你这个恶贼!” 刘裕刚才一直抱着臂,不言不语,这会儿他的脸上闪过一丝鄙夷的笑意:“郗超啊郗超,你终于承认跟慕容垂之间的关系了,我早就说过,为了圆你的谎言,你就不停地撒新的谎,这样你的破绽只会越来越多,这块先帝金牌,也不会是什么海西公给你的,而是开国之时,元皇帝就给你们黑手乾坤了,就象给你们那些吴地的地契一样,今天能逼得你拿出此物,很好。只是我现在很想笑,你的那些前黑手党同伙们,看着你为了圆谎,把这块保存了近百年的金牌都交了出去,他们会放过你吗?” 郗超咬牙切齿地说道:“刘裕,我懒得再跟你多费口舌,拿命来吧!” 他的长槊一勾一划,抖出一个碗大的枪花,就要上前格斗。 刘裕转头看向了慕容凤:“慕容凤,现在你应该明白了吧,这个人才是火烧邺城,杀你族人的元凶首恶,他利用了慕容垂的信任,在城中遍布黑色妖水,本来是想烧北府军,可是给我识破,然后就发动了火焰陷阱,一把烧光了入城的丁零和和河北的各路义军,当然,也烧掉了你们的几万族人。冤有头债有主,现在你应该知道,得向谁复仇了吧!” 慕容凤的眼中闪过一丝仇恨的光芒,直刺郗超,他二话不说,弯弓搭箭,指向了那大力金刚的头部:“郗超,在你动手之前,回答我最后的问题,刘裕刚才说的,是不是真的?” 郗超冷笑道:“刘裕,你机关算尽,不就是想让这个慕容凤站在你这边对付我吗?无所谓,就算你们两个一起上,老夫又何惧之有?今天这一战,我是代表我们大晋的全体汉人,来讨伐异族胡虏和刘裕这个北府军叛徒。不错,慕容凤,就是我设下的陷阱,引得你家伪帝慕容垂上当,虽然我的计划是发动黑火之后,趁势引兵攻城,一举拿下邺都,只可惜刘裕这个奸贼把我的计划提前告诉了慕容垂,还让丁零人和河北义军提前入城,打乱了我的计划,坏了我们最好的一次北伐机会。你还有什么要问的?” 慕容凤二话不说,手指一松,只听“呜”地一声,这根长杆狼牙箭,破空而出,带着凄厉的啸声,直奔大力金刚的面门而去,只见大力金刚的左臂猛地向上一抬,大剑飞快地由下及上,就这么一撩,箭杆被生生地从中切断,前半截箭头的去势未尽,仍然直奔着头盔的面门而去,只是去势被这一剑斩力,稍稍延缓,“叮”地一声,直接击中了面门之上的钢铁面当,入甲三分,断了半截的箭杆,还在微微地晃动着。 刘裕的心中一动,他原本以为如此巨大的机器,动作会不可避免地缓慢,可没有料到,连慕容凤这快如闪电的一箭,都能给他从中击断,这挥剑斩击的速度,完全不下一个正常的,久经训练的北府军战士,而那面当被直接射中,居然也无法穿透,看来就算是头部这里的铁甲,也不比自己身上披的两层精钢大铠要来的薄。 郗超冷笑道:“有什么本事,尽管来!”他的右手长槊,突然挺槊而刺,如同一杆标枪,脱手而出,直奔慕容凤而来。 慕容凤一箭射出,正在抽箭囊中的第二箭,他的动作本已极快,可是郗超几乎是在左手大剑斩击的同时,右手的长槊就已经掷出,这一切,就在电光火石之间,慕容凤不假思索,手上动作一点没停,可是双腿猛地一夹马腹,足底的马刺,狠狠地从马甲的缝隙之中,刺进马的侧肋,这匹通体雪白的西域天马,一声长嘶,向着侧 面,猛地一个横跃,直跃出去六尺有余,就在它的身形刚刚离开地面的那一瞬间,原来所站之处,就被那大力金刚掷出的长槊狠狠地击中,丈余长槊,整个槊头都扎进了马蹄所踩的浅坑之中,入地足有一尺,这力量,这准度,实在是骇人听闻! 刘裕几乎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他看到这槊杆之后,有一条细链缠在槊尾,一如自己的扎心老铁,而细链,其实这细链根本不细,足有儿臂粗,是几股非金非铁的乌蚕丝绞合在一起,只是相对于这杆巨大长槊,显得略细而已,细链的另一端则缠在那大力金钢的右腕之上,一击不中之后,右腕之上,缠着的那道细链,如同水蛇一样地在游动,而三尖两刃槊也被迅速地拉回,槊头已经离开了地面,向着右手之中飞回。 刘裕二话不说,抄起奔雷大弓,双腿一分,前弓后屈,摆开一个最标准,也最能发力的拉弓姿势,一箭上弦,不用瞄准,直接就对着那空中的乌蚕丝链而射。 十余步的距离,几乎连眨眼都不用,转瞬即至,只听“叮”地一声,长箭直接击中了乌蚕丝链,看台之上,爆发出一阵欢呼之声,那是下注买了刘裕胜的那些个赌徒们所发,在这些人的心里,谁忠谁奸已经不重要了,能让自己下注的钱成倍地回本,那才是今天看这场格斗的目的所在! 可是这些人的欢呼声还没有来得及扩散,意想之中那一箭断链的情况却没有发生,刘裕这足可洞金穿玉的一箭,居然是如同射进了一堆棉花之中,箭头从乌蚕丝链的另一端透出,箭身也钉在了上面,可是却没有把这条链子射断,三尖两刃槊,仍然给抓回了大力金刚的手中,水蛇也似的丝链在腕部游动着,而那杆箭,也是清晰可见,看起来,似是大力金刚的右腕中了一箭,还不停地游走呢。 ===第一千五百一十三章 黑火亦可作力源=== 看台之上,一片惊叹之声,北府军刘毅等人所在的那个小看台上,向靖嚷道:“这怎么可能,寄奴哥的这一箭,连石头都能射进去,为什么,为什么这条细链却是无法射断?” 杨期摸着自己的胡须,说道:“因为这乌蚕丝比起精钢链子,多了份韧性,箭是透丝而过,而非单纯地射断,可谓以巧卸力。” 刘穆之叹了口气:“久闻乌蚕丝是用金丝猴毛加上用桐油浸泡过多次的千年树藤混合所编制,加上千里挑一的吴中乌蚕所吐的丝,混合所编,不仅是金玉难断,更是可以中分破箭,今天一见,果不其然啊。” 刘毅冷笑道:“韧则韧矣,可真要是冲上去用刀砍,我想也能砍得断,不过,这一掷槊再拉回,动作是如此之快,而那大力金刚的动作灵活敏捷,完全不亚于活人,也不知道是如何办到的。” 刘穆之眉头紧锁:“机关术是需要各种机关,齿轮,杠杆加以驱动,所用的力量极其复杂,需要强大的内部力量才可以推动,一如我们看到的水车磨坊,要靠畜力或者是流水之力,才能推动其转动,拉动杠杆进行舂米,这大力金刚如此巨大,却又如此灵活,可见其内部,有一个强大的力量之源,以提供这种力量。” 魏咏之的兔唇翻了翻:“不是吧,就象我们人的丹田之力一样?你是说这怪物也有内在的力量?” 刘穆之点了点头:“你们看,它的力量,应该就是从这内部排出了。” 众人循声看去,只见那大力金刚的两侧肩膀,以及双膝之处,已经透出几道黑色的淡烟,甚至一股子刺鼻的焦味,也依稀可闻,所有北府战士们的脸色都为之一变,几乎是异口同声地讶道:“这,这是那黑火吗?” 刘毅咬了咬牙:“不错,就是我们在邺城所遭遇过的黑火,两次了,奶奶的,我就是下辈子也不会忘掉的。胖子,这黑火怎么会在大力金刚的内部燃烧,难道就是你说的什么内部力量?” 孙处抓了抓脑袋:“怎么可能,这些机关之力,无非是流水或者是畜力,我们都见过,谁见过靠烧东西来得到力量的?我看,可能是郗超想要用黑火来害人,在内部准备罢了。” 刘穆之若有所思地摇着头:“不对,如果是用黑火烧人,绝不会在内部,这火无法用水浇灭,非常危险,一个不留神就会反烧自己,我想,这大力金刚没有畜力,也没有水流作为动力,肯定是用这黑火,为它的力量之源!” 孟昶点了点头:“我同意胖子的观点,其实火力未必不能使用,我们烧水之时,那上顶的水气,甚至可以掀翻盖子,也许,那郗超得了什么神秘之术,可以把火力也如同水力,畜力一样使用,也未可知。” 刘穆之的嘴角勾起了一丝笑容:“这就是了,这大力金刚无论用何种力量作为根源,都不可能一直持久的,如此巨大的身躯,消耗也会比正常人要多出许多,只要刘裕和慕容凤能同心协力,不要急于求成,慢慢地跟这大力金刚耗,我想,最后是可以胜出的!” 刘牢之的声音冷冷地从后方响起:“同心协力?刘参军,你对他们二人的要求,是不是高了点?慕容凤毕竟是燕国大将,跟刘裕也是不死不休的仇,如果是我在场中,绝不会信任慕容凤的!” 众人的脸色一变,齐齐地回头,只见刘牢之一身不起眼的蓝布衣,戴着斗笠,在两个膀大腰圆的护卫的伴随下,正站在他们的后方,而刘敬宣那九尺高的身躯,却是无力地瘫在一具肩舆之上,四个壮汉隔开了周围的人群,他的脑袋上给裹得跟棕子一般,只有两只眼睛露在外面,前些天自己砸自己的那额头一角,已经肿得跟馒头一样,让他的脑袋形状,显得格外地怪异。 向靖又惊又喜,竟然忘了跟刘牢之打招呼,他一个 箭步冲到刘敬宣的身边,看着他,睁大了眼睛:“阿寿,真的是你吗?” 刘敬宣的眼中无神,声音也是有气无力,跟平日里那个蛮牛狗熊一样的壮汉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废话,不是,不是我,还能,还能是谁。” 刘穆之叹了口气:“你伤得这么重,不应该来的。” 刘敬宣的声音虽然微弱,但是透出一股子决绝:“只要,只要我,我还有一口气在,就,就一定要跟寄奴在一起。” 刘牢之摇了摇头:“总有一天,你这条命,要送在刘裕的手上。”他紧跟着看向了其他众人:“我不放心你们,怕你们闹出什么乱子,所以才会过来,你们听好了,今天这一战,无论刘裕是死是活,任何人不得下场,更不得闹事,陛下和王镇军已经下了严令,若是再有人不顾阻拦,视同劫法场。” 虞丘进嚷了起来:“大帅,我们不可能看着寄奴遇险而无动于衷吧。” 刘牢之咬了咬牙:“这是命令,此事已经涉及世家和皇权之间的冲突,我等身为军人,一旦出手,就会视为起兵谋逆,绝不可以。现在你们的家人,已经被王镇军接入军营之中看管安置,若是有人轻举妄动,想想后果!” 诸葛长民不信地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的,就连我军出征,也不会把家人扣为人质,怎么我们来看场格斗,就要如此对待我等?!” 刘牢之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这就是我来此的原因,好好想想你们的家人,不要做追悔莫及的事,再说,刘裕一向谋定后动,机甲之术他以前见过,郗超的这个大力金刚,当不至于让他措手不及。你们以后在战场上可能会面对这种可怕的机器,都睁大眼睛看看,刘裕是如何应对的!” 他的话音未落,大力金刚的内部,突然响起一阵金属碰撞的怪声,黑烟顿时从气口喷涌而出,刘穆之失声叫了起来:“不好,这大力金刚,要出动秘密武器了,寄奴,危险,快跑啊!” ===第一千五百一十四章 连弩黑火杀招连=== 刘穆之的话音还在他的舌尖上打转的时候,大力金刚已经有了新的动作,他的左肩头的那块巨大肩甲,突然翻了起来,一部十连发的连弩,从巨大的钢铁身躯内部弹了上来,架在那左肩的肩头,十根明晃晃的弩矢尖头,直对着刘裕,如同死神之眼,杀气腾腾。 刘裕几乎是本能地作出了反应,他也顾不得再去射击大力金刚,直接向着侧面就是一个滚翻,动作如同猿猴一样地敏捷,就在他的虎躯刚刚离开所站之地的那一瞬间,刚才所站之处,随着凄厉的破空风声,三枝劲弩的弩矢,牢牢地钉在了地上,不仅是弩尖,连半个矢身都没入地中,只剩下半截尾翎露在外面,微微地晃动。 而大力金刚的动作却是完全没有停下,三矢连发的同时,它的正面始终转向着刘裕,一如他的头盔之后,两点冷芒似的眼睛,直视着刘裕的动向,一边转身,一边左肩之上的弩矢连发,这部连弩,设计极为巧妙,十根弩臂之上,早已经上好了弩矢,每发一矢,则十连弩臂,如同风车一般地一转,打光了弩矢的空臂转走,而装着弩矢的下一根弩臂则顶上,顺便搭上四股兽筋的绞弦,发射速度之快,如同电光火石一般,即使是比之后世的连发步枪,也毫不逊色。 “嗖”“嗖”“嗖”“嗖”,又是四矢连发,刘裕的身躯在地上不停地滚动着,而几乎是刚才所在的地方,刚一离开,就会给钉上新的一矢,生死之差别,只在毫厘之间。 一尺,八寸,五寸,三寸,击中地面的弩矢,离地上的刘裕的身体所滚之处,已经越来越近了,毕竟大力金刚只要稍转一个小角度就可以击发,而刘裕却要在地上滚出几尺,才能逃得一命,刘裕一咬牙,虎吼一声,双掌在地上猛地一拍,身躯弹地而起,不再侧滚,而是向着侧上飞跃起,而就在他飞起的一瞬间,奔雷大弓又抄在手中,弓箭上弦,直冲着对面击向自己的弩矢,一箭射出。 “呜”地一声,第八枝弩矢,几乎是擦着刘裕大腿侧面的盔甲,险险地掠过,几个甲片,被这一擦之劲道,刮得从腿甲之上落下,当掉到地上的时候,叶片的表面已经完全扭曲变了形状,甚至连表面本来锃亮的金属色,也变得一片焦黑,似是放在烈火之中烤过一样,可见这一箭之威力。 “呜”地一声,第九矢也被重重击发,直奔着空中的刘裕而来,这一下刘裕看得真切,矢头与普通的箭矢不同,这会儿呈黑色,甚至有一团隐隐的暗火火苗在跳动,黑色妖水的味道,扑面而来,原来这弩矢的矢头之上,竟然涂了黑色妖水,在空气中如此剧烈地飞行,一旦击中对方物体,无论是人是马,必然会引燃火势,甚至在人体内部就燃烧起来,如此强大的破甲威力,即使是双重重甲也无法抵挡,只要被射穿,那就真的是五内俱焚,焚心如火啦。 刘裕的脑子里飞快地转着,手中却是毫不迟疑,奔雷弓发出雷鸣之声,一箭离弦而出,直奔来矢而去,“呜”的一声,两杆长矢,在空中剧烈地碰撞,刘裕的这一箭力道更胜一筹,把来矢从空中击得分成两截,一截落地,而另一截,则偏离了方向,向右滚出两尺左右的距离,软绵绵地落下。 刘裕的这一箭,在空中击裂了来矢,却是势道未尽,继续向前飞去,对面的大力金刚过于巨大,这一箭,不偏不倚地击中了它的前心,正好嵌在了护心镜与周边甲叶相连之处,周围的看台之上,暴发出一片喝彩的声浪。 可是刘裕却是乐不起来,因为他清楚地看到,那大力金刚肩头的第十根弩矢,弩臂已经翻转了过来,自己的那一箭,甚至无法让大力金刚的身体晃上哪怕微微一下,这下子自己的身体完全在空中,却是来不及搭箭上弦,要躲过这夺命的最后一矢,该如何是好? 一声战马的长嘶之声响起,刚才跃开一边的慕容凤,发出一声凄厉 的长啸之声,就在大力金刚与刘裕搏杀之时,他却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了大力金刚的背后,找到了一个绝佳的突刺位置,在大力金刚十矢连发之时,他终于从烟尘之中杀出,马如龙,槊似虹,人站镫上,槊在手中,丈八长槊的尖头,带着死亡的恐怖,伴随着他喑呜叱咤的尖啸之声,直奔着大力金刚的后心而去。 几乎就在眨眼之前,慕容凤就已经奔出了十步之多,离大力金刚,已经不到二十步了,这一下的突刺,如同流星撼地,陨石破空,他的速度是如此之快,连头上的盔缨和身后的披风,都是笔直而起,几乎是平行于他的身体,悬在空中,成为一条直直的飘带,这一刺,惊艳了岁月,凝固了时光,甚至连大力金刚的弩矢发射,也如同被定格了一般,变得是如此地缓慢了。 沉稳如山的大力金刚,也突然感受到了背后的杀气,弓箭射击也许无法破他的重甲,但慕容凤如此凶悍绝伦的突刺,看起来却是连建康城的那厚厚城墙都能撞倒,它的脑后如同长了眼睛一般,背后双侧的肩胛骨处,突然亮出了两个黑洞,两根圆柱状的管子,大约半尺长度,两寸直径,伸出了它的后背,而两道黑色的喷液,如同眼镜王蛇的毒涎,喷涌而出,直向那慕容凤的人马而去。 看台之上,刘毅的惊呼之声响起:“不好,黑色妖水!” 随着这两道黑水的喷出,刚刚离大力金刚的后背不过尺余距离,就变成了两道火龙,如同是高温熔炉瞬间炸裂,隔了几十步的高高看台之上的看客们,也能感觉到一股扑面的热浪袭来,如同置身于火海之中,甚至要把皮肤都给融化,骨头都给燃烧,不少人尖叫着捂脸转身,却是在指缝之中看到,两道无情的火龙,直冲十步之外,一左一右,奔向那白马银槊的慕容凤而去! ===第一千五百一十五章 黑水如血喷涌出=== 好个慕容凤,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他的座骑如同有了人性一般,前腿一屈,居然从全速冲击状态,变成了一个前仆的姿势,本来站在马镫之上的慕容凤,也是瞬间双腿一扭,一个鞍里藏身,一下子就贴到了马的侧面,原本站马御风,足有两丈高的身躯,顿时就变得看不见了。 两道黑色妖水所喷出的火龙,将将地从慕容凤的头顶喷过,几点火苗,把他的头顶盔缨,变成了一团真正燃烧着的火焰,就在他矮身低头躲进马鞍的一瞬间,这着火的盔缨也从盔顶脱落,变成了一团火焰,随风而去。 可是慕容凤矮身藏鞍之余,手中的亮银长槊却是没有闲着,伴随着呼啸的风声,直刺出去,他的人紧紧地贴在马鞍之上,可是槊却是猛地一扎,正中那大力金刚的右腿内膝弯处。 “叭嗒”一声,大力金刚的身躯,猛地往下一沉一挫,右膝内弯之处,明显可以看到,被那一槊扎入了足有三分,即使是这样一只全身精钢打造的机器怪物,也仍然难挡这夺命一槊,若是在平日里,任谁被冲起来的慕容凤这样一扎,也绝无生机,也只有这样的大力金刚,才只是给扎出了一个小洞,还不至于右腿断裂。 大力金刚左肩之上的第十根弩矢,由于被这一冲之力,身体失了平衡,这一箭击发之时也失了准头,远远地向着侧方击出,当刘裕的身体落地之时,那部十连发的弩机,十根弩臂之上,已经空无一矢,仍然在不停地转动着,被这两大绝世高手前后夹击,即使是强如大力金刚,也一时半会儿间顾此失彼,这会儿的他,虽然正面仍然对着刘裕,但已经是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身后的慕容凤身上了。 大力金刚的左手猛地一转,就象人的关节,完全扭曲一样,本来指向刘裕的那柄大剑,转而迎向了慕容凤,它猛地一挥一斩,击向了扎进自己右膝内弯的那根亮银长槊。 慕容凤避过了那两条夺命火龙,西域天马在地上一仆之后,旋即跃起,而他的手中长槊猛地一划一拉,那大力金刚的右腿内弯之处,给生生拉开一条三分左右深的口子,自左而右,当亮银槊头从其腿内拉出之时,大力金刚的左手重剑正好斩下,槊剑相格,只听“丁”地一声,空中火星四射,槊头如同毒蛇出洞,大剑挽起朵朵剑花,就在这空中连连相击,战马跃起,左右走位,几乎每走一步都会刺出一槊,而每一槊都会与那大剑相击一次,尽管大力金刚原地不动,可就是在这短短的瞬间,就已经过了足有三十多招。 刘裕一直在四周游走,边走边观察着场中的形势,慕容凤的一根亮银长槊,舞得如同风车一般,招招不离那大力金刚右腿内侧的要害,这会儿的功夫,那道给划开的口子里,已经开始流淌出黑色妖水,如同人的血液一般,染得那右腿以下,全是漆黑一片,而那又黑又粘,带着刺鼻怪味的妖水,仍然在不断地从那破口之处涌出。 刘裕心下雪亮,想必这巨大机甲怪物的一举一动,都需要以黑色妖水为内在动力,慕容凤的这一槊,误打误撞地击中了大力金刚的要害之处,打得它体内的妖水溢出,而慕容凤也显然看出了这点,这会儿死战不退,与之缠斗,就是要让它流出更多的妖水,而无法修补自身,一旦其体内的妖水流光,大概这个怪物,也就会跟血尽的人一样,最终死亡。 只是大力金刚虽然左手的重剑一直在与慕容凤格斗,但右手的三尖两刃槊,却是始终指向了自己,无论刘裕如何地游走,它都是槊尖向着刘裕,以应对其随时会发动的突击。 刘裕的心中一动,这会儿他已经绕到了大力金刚的右侧,其左肩之上,那部仍然在轮转的连弩,已经无法再对着自己了,只是其右手的长槊,却是侧指着自己,在这个位置,可以清楚地看到其右腿内侧的情况。 刘裕弯弓搭箭,对着 其右腿内侧,就是一箭射出,大力金刚的左手丝毫不停,重剑连击,可是右手的长槊,却是瞬间作出了反应,槊头猛地向下一拉一格,“叮”地一声,这一箭被其从空中击落。 看台之上响起了一阵叹息之声,不知何时开始,几乎所有的平民百姓都在为刘裕和慕容凤叫好喝彩了,虽然那些世家子弟们还在为大力金刚声嘶力竭的喝彩,但他们人数毕竟远远不如普通民众,那些个声音已经被压制地听不到了,毕竟,以血肉之躯却对战如此强大凶猛的机器怪物,即使是没有倾向性的普通人,也是会天然地同情作为人类的同类的。 刘裕一箭落空,二话不说,瞬间又是一箭射出,这一下,仍然是对着刚才的方位,右腿内弯之处。 大力金刚的右手再次挥槊,这一箭,仍然被其击落,刘裕站直了身子,一步一箭,不停地前进,七箭连发,一箭快过一箭,但攻击的目标,都是同一个方位,右腿内弯之处的伤口,而大力金刚的右手,应对着这暴雨般连续攻击的飞箭,已经完全放了下来,几乎整根三尖两刃槊,都要挡在那右侧伤口之前了。 看台之上,刘敬宣哈哈一笑,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下子坐直了身,叫道:“飞身上吧,寄奴,整死它!” 杨期睁大了眼睛:“飞身上?什么意思?不攻击它的右腿了吗?我看应该是想办法地滚过去,把它的右腿卸了才对。” 刘穆之的神色从容,摇了摇头:“寄奴对着它右腿连射七箭,就是为了大力金刚把长槊放下,这就跟兵法一样,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右腿是大力金刚明显的弱点,它正在全力回护,而它冒着黑烟的地方,都是其关节所在,寄奴想做的,一定是声东击西,明攻右腿,实际上,它真正的目标,应该是右肩!” ===第一千五百一十六章 双雄合击金刚急=== 刘穆之的话音未落,刘裕已经飞身而起,奔雷大弓被他掷到了地上,而他的斩龙大刀,则在这飞跃之时,抄在手中,雪亮的刀光,伴随着长刀出鞘时的那虎啸龙吟之声,迎着日光,正好反射到那大力金刚的头盔,这一下,大力金刚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的迟疑,甚至可以想象到,正在大力金刚内部的郗超,此刻大约也在本能地捂着眼睛吧。 可是大力金刚的右手长槊,却是一阵乱舞,在被瞬间致盲的时候,护住要害方是上策,而刘裕对着自己的右腿连攻七箭,这一下突然弃箭改刀,一定是要近身砍自己的右腿,甚至想要一举将之击断,念及于此,这三尖两刃槊就是一阵乱舞,槊气森森,刀光冷冷,左右双手的兵器,几乎把这大力金刚的下盘护了个水泼不进。 可是看台之上,所有人都看得真切,刘裕完全只是虚晃一下,他没有攻击大力金刚的右腿,而是腾身而起,刀光划出一个森冷的弧线,直取那大力金刚的右肩。 看台之上,王旬厉声吼道:“裕攻右肩,速度!” 毕竟是跟髯参军搭档多年的矮主薄,别看王旬五短身材,这一下暴喝,却是如同半空响了个霹雳,震得所有人耳朵都发麻,即使是在这几万人的戏马台中,也是让人听得清清楚楚。 向靖不可思议地一边捂着耳朵,一边摇头道:“辣块妈妈,这家伙怎么这么能喊,我铁牛都没他嗓门大!” 刘穆之一边在掏耳朵,一边叹道:“想当年,王旬就是因为声如洪钟而被桓温赏识的,战场之上,杀声震天,金鼓动地,只能靠旗号来指挥,而旗号有时候也会因为士兵的过于紧张而失误,象桓温打成汉的那一场决战,传令军士就误把退却旗打成了进攻旗,错进错出地反而取得了胜利。有鉴于此,王旬这个大嗓门,狮子吼就派上了大用场,谢玄,王旬,郗超这三大参军中,他是靠了这个异能第一个成为桓温身边受重用之人。想不到传说中的狮子吼,今天我们却有幸听到。” 魏咏之狠狠地一跺脚:“幸什么幸啊,他帮着郗超,可惜了寄奴,这么好的一次突袭,却是…………” 众人齐声叹息,因为王旬的这一声吼醒了郗超,它左手的重剑猛地向上一挥一挡,刘裕刚刚要斩到右肩的斩龙大刀,在离着右肩不到三寸之处,与这斩马重剑连击三下,火星迸裂,却是离那一直喷着黑烟的出气口,不到两寸,始终未能劈中。 慕容凤的长槊,连刺三下,两下虚刺,最后一下实打实地扎进了大力金刚的后背,现在的慕容凤,只是走马来回与大力金刚格斗,并没有刚开始那一下驰突的冲击力,但以其强悍的力量,这一槊仍然是扎进了大力金刚的后心,如果换成一个活人,早已经给搠个透心凉了,也就是这钢铁怪物才能挡住这一刺。 大力金刚的躯体内部,响起了一阵怪异的响声,沉闷而绵长,似是人体的骨骼被打断时的声音,为了挡刘裕的这一记飞起突袭,它是放弃了左手的重剑,几乎是把整个后背让给了慕容凤,而这一槊也把它捅得不轻,但是,大力金刚仍然瞬间作出了反应。 它的后背之上,突然冒出五个小孔,如同机关墙之上,多出了五个箭孔,五把飞刀,几乎是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直奔五步之外,正准备横向切割,把大力金刚的后背整个划开的慕容凤。 慕容凤的反应速度飞快,他的亮银槊猛地一收,丈余的槊杆,顿时收缩到了四尺左右,变成了只比长剑略长一点的短矛,这下连拔的劲都省了,直接弹回,转而在空中一阵旋转,四口飞刀,被生生打落,但最后一把,却是突破了这一阵矛风,直向着慕容凤的心口而去。 看台之上的世家子弟们暴发出一阵欢呼,就连谢琰也狠狠地一击掌:“杀了这鲜卑贼!” 看 起来,这一飞刀已经是突破了慕容凤的所有防御,直奔其心口而去,再也无法阻挡了,不少人甚至已经伸出了舌头,如同嗅到了血腥气味的猎狗,准备举起双手,欢呼起大力金刚的这一下绝地反杀了。 可是慕容凤一直握着马缰的左手,却是猛地抬了起来,往上一扬,这一刀,不偏不倚,狠狠地击中了他的左腕。 谢琰正要举起的手,就这样停在了半空之中,他的嘴张得大大的,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失望,他身边的一个壮汉护卫,正是其帐下都督张猛,勾了勾嘴角:“不要命也得断他一只手,慕容凤这次是残定了!” 谢琰狠狠地一抬手,一个巴掌就抽到了张猛的脸上:“蠢材,睁大眼睛看仔细了,他手腕上是什么?!”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慕容凤的左腕,只见他的手腕之上,变魔术般地多出了一面暗无色泽,非金非铁的小圆盾,不知是何材料所制,不过一尺见方,查就是这么一个腕盾之上,插着那口飞刀,半截刀身入盾,刀尾还在微微地晃动着。 就在五口飞刀连击的同时,大力金刚的右手三尖两刃槊,也如毒龙一般,对着慕容凤就刺了过去,其势大力沉,带起一阵劲风,扫得地上尘土一阵狂卷,而慕容凤的双手已经完全脱离了马缰,只靠着双腿猛地一夹,西河天马长嘶一声,往侧一跃,转而转头就跑,很快,银甲白马,亮银长槊,就没入了身后的烟尘之中,如鬼魅一般消失无形,只有大力金刚背后那道口子处,喷涌而出的黑色妖水,还在源源不绝。 可是场中众人已经没空再去管慕容凤的动向了,就在大力金刚又是飞刀又是槊刺地逼退他的同时,刘裕的左手已经亮出了一把旋风似的短刀,扎心老铁带着凄厉的啸声,与刘裕腾起的身形一起,从大力金刚的面前飞过,而森寒的刀锋,已经划向了大力金刚的脖子,断头一击! ===第一千五百一十七章 天作之合联手攻=== 大力金刚几乎也是瞬间作出了反应,左手的重剑回收,身子退后,右手的三尖两刃槊,转而攻向了刘裕右手的斩龙大刀,重剑则在颈子前挥舞着,虎虎剑风,把脖颈之前的这一段空间,护得是水泼不进,刘裕的扎心老铁虽然锋锐异常,但在这短短的一瞬之间,就与那柄重剑格击足有七次之多,刀光闪闪,火星四射,却是连半寸都没有攻进去! “叮”地一声,刘裕最后一击,试图想从刚才一击不成的回荡之后,中路直入,可是那重剑却是如影随形,这大力金刚不仅力大无比,其敏捷程度也不逊最优秀的战士,如此的一柄巨剑,使起来竟然能连续格档住不过尺余长,近似长匕首的扎心老铁,若非亲眼所见,只怕没人会相信。 可是刘裕这电光火石的最后一刺,仍然没有得手,斩马重剑不可思议地回挡到了中路,似乎是在上一记格挡之时就已经计算到了刘裕的下一步,大力金刚的那全封闭头盔之后,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里,似乎闪过了一丝得意的微笑,刘裕从这眼神中可以看到郗超的内心,他在狂笑着:“刘裕,你的所有战斗,所有训练我都一直在观察,你的每一招,每一式,这个动作和下一个动作的衔接,我闭着眼睛都能清楚,想要用扎心老铁一刀断喉,省省吧!” 这一记重剑回挡,力量是如此之大,挡开扎心老铁的一瞬间,借力回斩,直削刘裕的手腕,刘裕吓得一缩手,也顾不得再持扎心老铁断敌咽喉了,他的手闪电般地回撤,甚至松开了手中的这柄利器,被一击之下的扎心老铁,脱离了刘裕的左腕,直接向着另一个方向飞去。 郗超得意的笑声从面具之后传来,他的右手三尖两刃槊,如暴风雨一般猛烈来袭,而左手的重剑,在击飞了扎心老铁之后,也转守为攻,两支神兵利器,如同长江大浪,滚滚而来,又似大漠风沙,喑呜叱咤,伴随着他的厉声吼叫:“小子,你以为你就这么容易让我上当吗?哼,让慕容凤偷袭,不过是我的诱敌之计,不示弱于你,你怎么会这样中计来攻呢?” 他的嘴上一句接一句,可是手上的动作却是越来越快,落到地上的刘裕,连连后退,面对着左右夹击,又是从高度袭来的左剑右槊,即使是刚强勇猛如刘裕,这会儿看起来也是全然处于下风,只有招架之功,全无还手之力了。 慕容凤的身形,从烟尘之中再度冲出,这一次,他挽着强弓,搭箭上弦,从左侧后方冲击,他的身形刚一发动,大力金刚的背后双肩之处,那两根黑火喷子,再次喷出了长长的火焰,两道火龙,直奔那慕容凤而去,他匆忙地一拉弓弦,射出一箭,就低头抱着马脖子,横身一跃,钻回到烟尘之中,就在他身形没入烟尘的一瞬间,两道火龙,也击中了他刚才所站的地方,顿时,黄色的沙土地,被烤得一片焦黑,连那尘土,都因为这高温而变形,变色了。 郗超哈哈一笑:“老夫的背后长了眼睛,不是诱敌,你们安能…………” 他的话音未落,突然,只听到“叭”地一声,一阵轻声的响动,从他的左肩之处响起,这一下,所有人都看得清清楚楚,原本左肩之上,那翻出来的十连发连弩,被扎心老铁的锋刃一刀而断,黑色妖水,从断弩之处狂喷而出,而扎心老铁的背后,紧跟而来的是一根通体燃烧着的火矢,不偏不倚,正好射中了那黑水狂喷的口子,顿时,这大力金刚的整个左肩,就燃烧起了熊熊的火焰,随着黑水的流淌,连整个左臂,都陷于一片火海之中了。 司马曜看得目瞪口呆,张大的嘴都可以塞下两个包子了,他难以置信地摇着头:“这,这怎么可能,这是,这是如何办到的?!” 支妙音长舒了一口气,刚才刘裕遇险的时候,镇定如高山大渊的她,也紧张地站了起来,目不转睛,直到这时,她才擦着额头之上绿豆大小的香汗珠 ,微微一笑:“多么完美的配合,多么精准的算计,若非亲眼所见,我真的不敢相信,刘裕竟然能有如此的表现,跟慕容凤居然还能有如此妙到毫厘的配合!” 司马曜讶道:“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朕刚才只看到刘裕似乎想攻击那大力金刚的脖子,却是没有得手,那短刀也给打掉了,怎么这短刀又飞了回来呢?” 支妙音一指那根插在大力金刚左肩处的火箭,说道:“就是这一箭的原因,慕容凤刚才奔出烟尘所射的一箭,看似惊慌而射,实际上早就计算好了,他射的不是大力金刚,而是那把扎心老铁,箭头虽然锋利,但是从刘裕第一箭的情况可以看到,连接这大力金刚的兵器,多是那乌蚕丝,以箭射之,会给其柔性所破,无法横断,只有用扎心老铁这样的利刃削断,才能破之,所以,扎心老铁在空中被这一箭所击,改变了方向,正好砍中大力金刚的左肩连弩,引得内部的黑水狂喷,让整个左肩,只要一遇火星,就会陷入黑火之中。” 司马曜猛地一拍手:“然后,大力金刚喷出黑火,正好让这一箭穿过黑火时,箭尾的羽翎着火,只要跟着扎心老铁一下子击中左肩处,就会象现在这样,点燃整个大力金刚?!” 支妙音笑得眼睛弯成了一道月牙:“不错,陛下圣明,就是如此。只不过…………” 她的脸上笑容渐渐地褪去,甚至闪过一丝怨毒:“慕容凤怎么可能跟刘裕有这样妙到毫厘的配合?我现在才知道,这个口口声声要取刘裕性命的人,正是她啊。” 司马曜反应了过来:“你是说,这慕容凤是慕容兰所扮?” 烟尘之中,一人一骑,缓步而出,银甲白马,亮银长槊,马上的骑士缓缓地摘下了头盔,一头乌瀑般的秀发闪现,而随着面当的取下,慕容兰那绝世的容颜展露,她看着站在大力金刚面前,持刀傲立的刘裕,眼中泪光闪闪:“狼哥哥,你怎么知道是我?!” ===第一千五百一十八章 元凶首恶终伏诛=== 大力金刚这时候已经变成了整整一团火球,它的左臂,已经被生生烧断,重剑伴随着全副钢铁打造的右臂,落到了地上,连剑身都给烧得一片通红,而主干身躯,也是包裹在熊熊的烈焰里,郗超的惨叫声,伴随着一股浓烈的皮肉烧烤时的焦臭味道,在这团火球之中,不停地传出,最后,这个庞然大物,终于重重地瘫到了地上,几番滚动,抽搐,归于不动,只有那滋滋的烈火焚身之声,以及噼哩啪啦的暴响,还在众人的耳边回荡着。 刘裕的眼中热泪闪闪,他没有理会慕容兰的呼唤,单膝下跪,以刀驻地,看着上天,大声道:“五桥泽的兄弟们,我刘裕,今天终于为你们报得大仇,你们,可以安息了!” 说到这里,他开始一个个地念叨起那些死于邺城之战,跟自己朝夕相处的兄弟们,一个个名字,从他的嘴里发出,带着难以平复的激动与悲凉之情,即使是看台之上那些因为刘裕的胜利,继而赢得大笔金钱的赌客们,也都渐渐地陷入了沉默,低头不语。 司马曜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在刘裕念完了第一百四十七个名字,长身而起时,响了起来:“看来天神已经作出了裁决,谁忠谁奸,谁是谁非,已经很清楚了,这大力金刚以黑色妖水遍布其中,作为其力量之源,可见郗超就是那内奸叛徒,也是在邺城害我几万将士的主谋。天道好还,他自食其果,连同他的这个怪物,被烧成了一片灰烬,而刘裕,则可以洗清自己身上的冤屈了。” 这会儿的地上,黑火已经渐渐地平息,刚才还是庞然大物的大力金刚,这会儿只剩下了一堆焦烂的废铁,而钢铁之中本应存在的郗超,更是连点骨头渣子都没剩下,直接化为尘土,灰飞烟灭,刘裕的身上脸上,尽是这种黑灰,他站起身,抹了抹脸上的这些尺灰,对着司马曜的方向行了个军礼:“陛下,多谢您给我这个机会,让我得以手刃元凶巨恶。北府军的上万忠魂,今天也一并感谢您的恩德,他们一定会永保我大晋的江山。” 王旬的声音冷冷地响起:“刘裕,你的事情可没这么容易完结,你杀了郗超,证明了他是使用了黑色妖水,可这跟你和慕容兰的事情并不相冲突,现在敌国公主,也是你的妻子现身当场,还请陛下下令,将之拿下,细细审问其罪行!” 刁逵的声音跟着响起:“不错,慕容兰假扮使者,潜入我大晋,必然有不可告人的阴谋,说不定,她就是郗超的同谋,来人,给我将之拿下,细细…………”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嗖”地一声,刁逵的官帽,一下子不翼而飞,身后三尺的棚柱上,被一根长杆狼牙箭穿透,牢牢地钉在上面,刁逵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死亡的寒意,从他的头顶降临,直接扩散到了全身,他吓得一缩头,蹲到了地上,大喊道:“来人,快保护本官,快…………” 慕容兰的手中,长弓弓弦还在微微地抖动着,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冷芒:“刁逵,若是你再想出言害我,下一箭,必取你狗命!” 谢琰的声音透出一股愤怒:“哪来的胡女,如此凶狠霸道,你当这里是你们河北之地,可以任由你胡来吗?谢家部曲听令,给我拿下此女,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有本事把我一箭给射死了。” 张猛一挥手,二十多个谢家家将,跟在他身后就准备跳下看台,看台之上,陷入了一阵小小的骚乱,很多双眼睛,已经紧紧地盯着那慕容兰绝世的容颜,想要看清楚,究竟是怎么样的倾城之貌,才会把刘裕这样的英雄勾得不惜背弃家国,与之结合。 刘裕一见情况有点失控,连忙大声道:“琰帅,请息怒,有话可以慢慢说,夫人,还请您说句公道话。” 谢道韫的粉面如霜,她看了一眼在司马曜的身边,站立不语,可是粉拳却是紧握,还有些微微发抖的支妙 音,眼中闪过一丝恨意,沉声道:“小裕,这是大义,不是私愤,慕容兰现在是我们大晋的敌人,无论如何,都应该将之拿下,更不用说她在这里公然箭射我大晋官员,极度危险,你刚刚格斗胜出,自己脱了罪,可不要再给自己惹不必要的麻烦,毁了自己的前途!” 说话间,张猛等二十余个谢家家将,已经跳进了场中,而王旬和刁逵等人,也纷纷指使自己的亲卫下场,很快,二百余名各个世家,以及会稽王的部曲们,都跳了进来,他们手中都变戏法似地或持弓弩,或持刀剑,把单人独马的慕容凤,紧紧地围在了当中。 刘裕咬了咬牙,大声道:“慕容兰是我的妻子,这点尽人皆知,这世上怎么会有一个丈夫,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妻子有性命之虞而不管不顾?如果我连自己的女人都无法保护,又谈何保家卫国,谈何前程?今天无论如何,我都会跟慕容兰在一起,绝不后悔。” 他说着,倒提斩龙刀,背着奔雷弓,走过那大力金刚的残铁之时,左手一抄,那扎心老铁又握在了他的左手,就这样,他昂首挺胸,直走到慕容兰的身边,看着泪光闪闪的伊人,咧嘴一笑:“爱亲,别怕,我会跟你在一起的。” 慕容兰激动地点着头:“对不起,狼哥哥,我,我真的不想暴露我的身份,这次易容成慕容凤前来,只是想助你脱罪,我是,我是想你亲手杀了我,这样可以洗清你的嫌疑,也可以,也可以永远地断了我对你的拖累,可没有想到…………” 刘裕的手指,轻轻地放在了慕容兰的朱唇之上,阻止了她继续的话语:“傻慕容,你真的以为,若是你牺牲了性命来保我,我这辈子就能心安理得,就能活下去吗?从你出场时,我就知道是你了,我之所以答应郗超跟他决斗,就是因为我知道,你会跟我在一起,只要我们夫妻同心联手,他就算有再强的杀人机器,我又何惧之有?!” ===第一千五百一十九章 天地男儿保爱妻=== 司马曜的脸色一沉,沉声道:“刘裕,你虽然已经胜出了这最后一场格斗,但也别太得意了。慕容凤是伪燕使者,朕可以放过他,以礼相待,可是这慕容兰,却是害我大晋数万军民的罪首,又假扮慕容凤,欺瞒大晋,实在是不可饶恕,把她拿下,是按律依法行为,你身为大晋将士,怎么可以如此是非不分?” 刘裕抬起了头,朗声道:“陛下,请问慕容兰持的燕国使节,是否假冒?” 司马曜的眉头一皱:“使节是真,但她假扮他人,就是无效了。” 刘裕摇了摇头:“持节代表的是一国,或者说一方诸候,不管持节的是慕容兰还是慕容凤,两国交兵,不斩来使,这是我中原华夏自古以来的规矩,刘裕虽然是粗人武夫,也知道这个道理,料想陛下和各位高门世家的饱学之士,不至于连刘裕的见识都不如吧。” 谢道韫缓缓地说道:“小裕,慕容兰并非普通使节,她是燕国的情报头子,以前不知道以你红颜知已的身份为掩护,刺探了我们多少情报,可谓大晋的死敌,这次又冒名顶替,易容改扮,只怕是有更加不利的企图,于情于理,我们都应该将之拿下,讯问才是。你虽然是她的丈夫,但这个女人有多少事情是利用你,骗你,只怕你也不知道吧。” 刘裕沉声道:“夫人,如果爱亲,就是慕容兰是真的想要对大晋不利,又何苦冒着生命危险和身份暴露的可能,亲自下场与我战斗呢?您应该清楚,她的本意是想牺牲自己,死在我手上,来换取我的安宁,如果真是你所说的奸细间谍,又怎么会做这样的事?” 王旬冷冷地说道:“刘裕,我看你是给色迷了心,连是非曲直都不知道了。慕容兰假扮慕容凤下场,你未必要取他性命,只要假意败在你手上就行。你曾说过,她曾经多次舍命救你,也许是她早就算计好了不会死,也许是真爱在那一瞬间占了主导,但不管怎么说,刺探我大晋军情,导致寿春陷落是不争的事实,你自己也承认的。这跟和你有些男女之爱,可并没有冲突。” 刘裕咬了咬牙:“寿春之事,当时的谢相公最后仍然同意跟慕容家继续合作,当时她这样做,也是取信于苻坚的一个手段而已。自从我跟慕容兰去北方,去前秦取回玉玺开始,她就没有做过一件对不起我,对不起大晋的事。刚才你们也都看到了,真正的内奸是青龙,这黑色妖水,引发燎原黑火,害我上万北伐将士,可不是慕容兰的罪过!” 支妙音突然幽幽地叹了口气,看着站在一起的刘裕和慕容兰:“刘施主,我就知道,你们终究会在一起,而她,终究还是会来救你的,女人的感觉很准,真的让贫尼猜中了。” 说到这里,支妙音冷冷地看着慕容兰:“慕容施主,这是你第二次背弃你对我的诺言了,你这个人,真的是毫无信誉可言。” 慕容兰摇了摇头:“妙音,别这样,我没有背弃我的承诺,这次我真的只是来救他的命,没想过在这里留下,刚才如果我能死在郗超的手下,一了百了,也许是最好的结局。” 支妙音突然双眼圆睁,厉声道:“你这是在骗谁呢?刘裕一眼就能看出是你,我也一眼就能看出,你们之间的配合是那么地熟练,一个眼神,便心意相通,刚才你们以箭击刀这种绝妙的合作,难道是一个想死之人能做出来的吗?慕容兰,我最恨你的,不是你抢走了刘裕,而是在背叛的时候,这种一再的谎言!” 刘裕咬了咬牙,转头对着慕容兰问道:“你向妙音作过什么承诺,我怎么不知道?” 慕容兰的眼中泪光闪闪:“我,我答应过她,离开你,回燕国,永远不再回来,也不怪她这样恨我,确实,确实是我背弃了这个诺言。” 刘裕叹了口气:“你在做这个承诺的时候,为什 么不问问我的意见?我们已经是夫妻了,这样的承诺,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有权知道这些,也有权力阻止你许这样的承诺。不管你是出于良心还是出于想要妙音和谢家帮我,你都不应该自己决定。我们说好的,有什么事,一起面对一起扛。” 慕容兰转过了头,不敢面对刘裕的目光:“都是我的错,我知道,我的存在就是对你最大的危险,你的仇家们会利用这点,对你致命一击,你的那些抱负,也会因为我而无法实现,所以,所以我必须要离开你,只有这样,你才能获得平安,也只有这样,妙音和谢家才能重新支持你,离了他们的支持,你的宏愿,这辈子也无法实现。” 刘裕摇了摇头:“我相信,我命由我不由天,不管谁支持我,谁反对我,我想要做的事,终归会做到。青龙郗超,一代枭雄,谋算绝世,几次三番地这样害我,还不是今天终有恶报,爱亲,你如果不回来,今天死在这里的,就是我,而不是他。” 慕容兰咬了咬牙:“可是现在,你已经得罪了所有的大晋世家,郗超虽然死了,他们不能害你,但所有的恨意会冲着我来,你如果想强行维护我,真的是自毁前程,如果连谢家和妙音都站在你的对立面,你如何去面对接下来的形势?” 刘裕哈哈一笑,扶住了她的双肩,大声道:“爱亲,我相信你的清白,相信你的品德,更相信你从来没有背叛过我,害过大晋,我不是你大哥,不会把自己的妻子交出去,来换取自己的安全,想想你大哥吧,当年大段氏为她而死,可他这辈子过得心安吗?难道你想我的余生,就跟你大哥一样,不停地在良心的挣扎与自责之中渡过吗?” 慕容兰的脸上,泪水成行,这个坚强如铁的巾帼英雄,这会儿也终于忍不住内心的感动,甚至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第一千五百二十章 全场请命求赦免=== 刘裕转头看向了司马曜:“陛下,草民可以用身家性命为慕容兰作保,她绝没有做过郗超所控告的那些事,今天她与草民合力击杀巨奸,应该是为国立下大功,还请陛下念及今日之功,看在她身为燕国使节的份上,赦免她以往与我大晋为敌的罪过,草民,愿意为陛下做任何事。如果陛下执意要治她的罪,草民愿意与她共同承担一切罪责,绝无怨言。” 支妙音的身子微微地晃了晃,几乎站立不住,身边的两个年轻女尼马上扶住了她,急道:“师父。” 支妙音重重地甩开了她们,这会儿的她,已经看不到多少出家高尼的那份淡定平和了,她紧紧咬着嘴唇:“你,你真的愿意为了她,与所有大晋你的亲友,朋友,师长,家人们反目成仇吗?为了一个番邦女子,你的汉胡不两立也要抛弃吗?” 刘穆之的声音突然高高响起:“我,刘穆之,站在刘裕的身边,陛下,臣愿意跟刘裕一起,以性命作保,保证刘裕的话句句属实,慕容兰绝无叛晋之举。” 刘牢之的脸色一变,低声道:“穆之,你疯了吗?刘裕为了老婆不要命了,跟陛下为敌,你也要跟他一起?” 在刘牢之身边,一直瘫在肩舆之上的刘敬宣,不知哪来的一股神力,突然从座位上跳了起来,他的手紧紧地抓着身边的一个护卫,疼得这条壮汉脸上的肌肉都在扭曲着,却是动弹不得,只听刘敬宣用自己最大的力量吼了起来,尽管这声音不到他平时嗓门的一半,但仍然让场内的人听得清清楚楚:“陛下,我刘敬宣,我刘敬宣也可以作证,这慕容兰,这慕容兰是跟我们一起并肩,并肩作战的兄弟,她,她绝不是内奸!” 司马道子从另一侧的看台站了起来,快步而出,指着这边的刘穆之和刘敬宣,厉声道:“刘牢之,你带出来的好部下,好儿子,今天你们北府军是想逼宫吗?” 刘牢之咬了咬牙,也不回头,一脚就踢在了刘敬宣的膝盖之上,这高大如山般的壮汉子,一下子站立不住,跪倒在地,而他的另一只手,则按到了刘穆之的肩膀之上,就象大人按小孩似的,瞬间把刘穆之那肥胖如球的身形,按倒在地,他左右两手按着二人,高声道:“会稽王爷,这二人只是一时因为跟刘裕的关系,冲昏了头,是他们个人的行为,绝不是北府军的逼宫之举,末将回去之后,一定按军法将之严惩,请您千万不要误会。” 司马道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之色,在这个时候,连皇帝也办不到的事,他却可以逼着刘牢之服软,一股巨大的酸爽感觉,油然而生,他正要笑着开口夸奖刘牢之几句,却听到向靖的大嗓门也跟着响了起来:“我乃北府军军主向靖,外号铁牛是也,我不知道慕容兰是不是奸细,但我信寄奴哥,用命去信。陛下,向靖愿意用以往的所有战功,朝廷的封赏,来保刘裕,请陛下饶恕慕容兰,因为刘裕说的话,一定是实话!” 向靖那如山岳般的身形,就这样推金山倒玉柱地,跪倒在地,甚至没有看一边的刘牢之一眼。这一下,起了连锁反应,魏咏之,魏顺之,孙处,虞丘进,檀道济,王镇恶,刘道规等北府军的军官,全都纷纷下跪,四面的看台之上,一批批的黑衣壮士,一边喊着请命的口号,一边向着司马曜的方向,下跪请命,就连不少平民百姓,甚至是一些士人打扮的人,也都开始跟着这些北府壮士们一起,高喊饶恕了。 孟昶悄悄地走到了沉默不语,在一众黑衣壮士之中,还没有下跪,显得挺另类的刘毅身边,低声道:“希乐,你看怎么办,北府军几乎都在请命,连很多平民和底层士人都加入了,我们要是这时候再中立,只怕以后在军中都难混了。 刘毅咬了咬牙:“可是,可是这样得罪了所有大世家,真的好吗?尤其是…………”他看了一眼远处看台之上的王旬 ,这个短主薄,也是一脸阴沉地看着自己。 孟昶摇了摇头:“法不责众,即使是王公,也会对你的选择表示理解的,以后你们的合作时间还长,他要用你掌握北府军,不可能不理解你的行为,要是今天不跟北府军的众兄弟站在一起,只怕以后在军中也难出头了。毕竟,北府兄弟,同气连枝,生死与共,这种过命交情,是他们世家公子没有的。” 刘毅还没来得及点头,身边的孟龙符就扑通一声跪下去了,高声道:“小的(孟龙符还没有将军之职,在皇帝和大臣面前还不能称末将,只能叫小的)愿意以性命担保刘裕,请陛下宽恕慕容兰。” 孟昶狠狠地瞪了孟龙符一眼,也跟着跪下,刘毅无奈地摇了摇头,顺便转过脸,不敢去面对王旬那愤怒的眼神,也跟着跪下请命,在他的身后,原本还站着的百余名黑衣壮士,也都跟着跪下。 全场响彻着震耳欲聋的声音,几乎除了那些位高尊贵的世家公子外,全场的看客们全都跟着北府军汉们一起下跪请命了,“宽恕”“赦免”二字,震天动地,甚至让人会产生置身战场的幻觉。 谢琰的脸色铁青,咬着牙:“反了,反了,想不到我们谢家一手打造出来的北府军,居然会在这里带头逼宫,王恭和刘牢之这几年居然治军治成这样。大姐,我们绝不可以让步,要不然,陛下和别的世家一定会以为今天之事,是我们暗中挑唆刘裕逼宫的。” 谢道韫看了一眼远处的支妙音,轻轻地叹了口气:“即使是谢相公还活着,幼度复生,只怕今天的结果也是一样。你还没有看明白吗?大晋的世家几乎无人站在刘裕一边,可是所有的士人和百姓,都已经作出了选择,大势如此,不可强求,连刘毅都下跪请命了,我们即使不为刘裕求情,也绝不可以在这时候与之为敌,让我们的人撤回来,最后的决断,让皇帝来下。” ===第一千五百二十一章 谢家姐弟激辩争=== 谢琰的脸色一变,急道:“大姐,我们可是跟别的家族都商量好的啊,今天要一起联手对付刘裕,只有这样,才可能收回北府兵权,为了不让王恭出来坏事,我们甚至费了这么多心血,以军务拖延他不来,眼看就要成功了,怎么可以这样功亏一篑?我们要是这样带头退缩,别的世家以后如何看我们谢家?”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一意孤行想要对付刘裕,那天下百姓会如何看我们谢家?” 谢琰微微一愣,转而不屑地勾了勾嘴角:“大姐不会以为这些草民能成什么事吧。我们大晋自开国以来就是世家天下,何时需要顾及这些草民的所思所想?别看这些人现在喊的凶,只要我们拿下刘裕,他们还能如何?” 谢道韫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素手轻抬,玉指指向了那沸腾的看台上,一片片黑色的人群:“弟弟啊,你可以不顾及草民的感受,可是北府军的军心,你能不顾及吗?世道变了,大晋的武力,已经落到了这些来自草莽之中的军汉们手中,刘裕,就是他们的代表,你当先相公大人为何要费尽心血来提拔刘裕?只是因为此子能征善战吗?到现在,你还没明白你父亲的无奈啊。” 谢琰咬了咬牙,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只要我收回北府军权,重新整顿军纪,安排我们世家子弟进入各级中基层指挥,我就不信了,离了这帮农夫草民,就不能打仗了。” 谢道韫无奈地摆了摆手:“瑗度(谢琰的字),你的四个儿子,有哪位是能跟你一样,自幼习兵事,读兵书,肯吃苦流汗,上马掌军呢?”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迷茫,摇了摇头:“他们确实自幼喜欢作锦绣文章,不喜欢流血流汗,也怪我从军多年,对他们疏于管教,但是只要我让他们进入军营,这几个小子是不敢不从的。” 谢道韫叹了口气:“瑗度啊,事已至此,不可强求,我们自幼就给长辈大人们训导,要撑起家族,光宗耀祖,学成文武艺,才能享富贵,那时候从相公大人到其他的叔伯长辈,都有军职,自幼就带我们出入军营,演练兵法,因为我们谢家的荣华富贵,自沙场取得,如果不习兵事,早晚会失去,你还记得吗?” 谢琰点了点头:“是啊,正是如此,我们谢家的发达,是从大伯取回了邺城里的伪赵玉玺开始的,我们作为子侄辈,自然不敢或忘,从小就给逼着习武从军。可是我们的孩子,却是生来富贵,不象我等。” 谢道韫正色道:“这就是了,我们这些人算是二代谢家子侄,父辈创业之艰,我们也要奋发维护,但我们的孩子们,从小就是锦衣玉食,没我们小时候的艰难环境,就跟别的世家子弟一样,从小就在一起吟诗作对,交游玩乐,如果能这样安享富贵,谁愿意去打打杀杀?这是不可改变的事实,王家如此,庾家如此,现在我们谢家也是如此。” 谢琰咬了咬牙:“趁着我们现在这些老家伙还在,还来得及,把家里的小子们扔到军中锻炼,我就不信了,就不能出几个象样的!” 谢道韫摇了遥头:“给人逼着从军,和自己要从军是两回事,现在的世家子弟,只知风花雪月,哪个还愿意吃苦从军?若是世家子弟还能振作,先相公大人又何苦提拔刘牢之,刘裕这样的草莽英雄?我们现在能做的,只有笼络这些人,不要站在他们的对立面,如此,才可能保我谢家的富贵和长久。” 谢琰恨恨地说道:“大姐,你就是这样太惯着这帮丘八了,才让他们得寸进尺,无法无天。一味的笼络,不能得到他们的忠诚,只会让他们越来越看轻我们这些世家贵族,为今之计,是先拿下刘裕,让他们知道我们世家的威力,重新有敬畏之心,以后再慢慢地教化。就算我们世家子弟不能掌军,起码,也得确保掌军之人,是恭顺听话的 ,绝不可以象刘裕这样,自行其事,甚至凌驾于我们世家之上!” 谢道韫勾了勾嘴角:“那你得先掌握军权才行,瑗度啊,我们是一家人,刘裕毕竟不是我们谢家的,这点分寸,大姐我还是知道的,不过,现在众怒难犯,郗超玩火,现在天下百姓都认定刘裕是英雄,我们在这个时候正面与之对抗,会给看成是跟郗超串通一气的同伙,要联合起来欺压他们,这给压抑了几十年的民怨,一旦暴发,再加上有北府军作为响应,那就是一场足以灭亡我们所有世家贵族的燎原野火啊。”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慌乱:“不至于吧,他们难不成还敢公开造反吗?再说了,现在我们不是因为别的事情要拿下刘裕,而是慕容兰自己暴露了身份,她可是敌国公主,按理就应该抓捕,刘裕不顾国法,对这女人一再维护,我们拿下他都不可以了?” 谢道韫摇了摇头:“瑗度啊,任何时候,都要考虑大局,这世上最恨慕容兰的,绝不会是你,而是妙音,可是到现在为止,你看她说过什么了吗?” 谢琰的脸色一变,看向了支妙音,只见她紧咬朱唇,粉拳紧握,身子在微微地发抖,却是一言不发。 谢琰摇了摇头:“那毕竟是大姐教出来的好女儿,只不过,她更多的恐怕是对刘裕的余情未了吧,就跟大姐你当年,跟那郗超…………” 谢道韫的脸色一沉,打断了谢琰的话:“别再说了。瑗度,事情过了这么多年,跟这个人,我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更不会因为少年时与他的事情,误了现在的正事。你不要试图挑起我对刘裕的仇恨,现在我是谢家的掌门人,必须要对谢家的将来负责,而不是纠结于这些儿女情长,我们两个女人都能做到的事,你为什么就不能做到呢?” ===第一千五百二十二章 妙音建言释寄奴=== 谢琰的脸色通红,厉声道:“先父在时,就让我忍,现在他人走了,大姐当家,还是要我忍,难不成我谢琰堂堂世家子弟,身负大才,就活该这样一辈子受气?要是受别人气也就罢了,现在连收拾个刘裕都不让,以后难不成还要让我成为他的手下?” 谢道韫摇了摇头,冷冷地说道:“你以后若是想掌军北府,让刘裕这样的人为你效命,现在就必须要忍。因为,你要忍的不是刘裕,而是皇帝。” 谢琰的脸色一变,看向了司马曜的方向,只见他眉头深锁,却是跟一边的支妙音一样,对场中的局势一言不发,谢琰讶道:“大姐这样一提醒,我倒是才发现,真是怪事,皇帝怎么会这么沉得住气?刘裕这样公然挑战他的权威,他居然都不下令将之拿下?” 谢道韫叹了口气:“瑗度啊,你是谢家的优秀子侄,天姿过人,若不是被急躁的情绪和愤怒遮住了双眼,又怎么会看不出这问题的所在呢?” 谢琰喃喃地说道:“是啊,我怎么会没想到呢。看起来皇帝,似乎是想借刘裕之力,借北府军之手,来平衡世家大族了,绝不仅仅是跟会稽王的兄弟之争。” 谢道韫点了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神芒:“刘裕这次的准备,可谓滴水不漏,他应该早就想到郗超会亲自下场,在格斗之前就抛出了黑手党,也点出了黑手党通过田契来控制世家,继而控制天下的精要所在,皇帝不可能不给触动,现在的他,已经把头号大敌,从司马道子身上,转到这些世家身上了,因为只要是继续依靠世家,无论是在朝堂还是在军队,都不是自己真正掌权,都需要对其妥协让步,只有刘裕这些全无根基,出身底层的草根,才会对皇帝的恩赏从心底里感激,继而对他死心踏地。” 谢琰咬了咬牙:“可是我们跟各大世家都商量好,这次要压刘裕,至少,不能让他继续在军中立足,不然的话,他们是不会支持我重掌北府军,驱逐王恭的,要是我们现在不这样做,那他们会如何看我们?父祖辈们经营了数十年的跟世家间的关系,有付之东流的可能。” 谢道韫喃喃地说道:“以前是世家天下,掌控一切,所以从大父大人开始,就得由经入玄,抛弃我们谢家几百年的家学,去跟那些世家为伍,这才争取来了大伯父北伐邺城,迎回玉玺的机会。可是现在,天道轮回,世家的力量在衰弱,我们这代人还可以勉强维持,可是子侄辈,已经后继无人,无法掌握军队,上有皇帝想要夺权,下有刘裕这样的人崛起,再抱着那些旧日的世家联盟,只有死路一条。是时候作新的决定和选择了。”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大姐,你跟我说实话吧,那个什么刘裕说的黑手乾坤,是不是真的存在?你对这个组织,了解多少?” 谢道韫的眉头一皱:“瑗度啊,你怎么也信这个。若是刘裕说的是真的,那你父亲都是这组织的一员,他难道没有告诉过你这事吗?” 谢琰叹了口气:“他连北府军都不肯交给我,宁可让幼度为帅,死后也没把谢家掌门给我,而是给了大姐你,即使真的有这个组织,他也不会向我透露的,大姐,我这个儿子,是不是让父亲太失望了?” 谢道韫微微一笑,拍了拍谢琰的肩膀:“瑗度,不要胡思乱想,你是我们谢家这一辈中文武双全的佼佼者,唯一的弱点就在于脾气有点急,相公大人让幼度掌军,不是因为他的才能超过你,而是因为他更加稳重,也许你不知道,相公大人多次在我面前称赞过你,说若不是淝水之战前你坚持开战,不愿退兵,也许就没那战的胜利了。” 谢琰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大人真的这样说我吗?”谢琰自幼被谢安严格管教,还真的是一赞难求。听到谢道韫这样说,甚至连眼眶都有点湿润了。 谢 道韫点了点头:“你要知道,我们谢家是一个整体,相公大人对你有些过于严格,也是要考虑到各房子侄之间的平衡,如果强行把一切权力交到你手,有可能会让兄弟离心,各房生隙,那我们谢家多年来崛起所最宝贵的家族团结,就不复存在了。所以,相公大人对你的安排,也是对你的一种锻炼,他对你,是抱有极高的希望的,要不然,也不会要我掌管谢家的同时,全力为你夺回北府军的帅位了。” 谢琰激动地点着头:“好,好,你这样说,我就放心了。那这么说,我们谢家这回要跟别的世家拉开距离,顺着刘裕?” 谢道韫微微一笑:“不是顺着刘裕,而是顺着皇帝。” 主看台之上,司马曜的眼中光芒闪闪,周围巨大的声浪震动着他的耳膜,让各处的军士们声嘶力竭的弹压之声,都消失不见,他扭头看着身边的支妙音,低声道:“妙音,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支妙音幽幽地叹了口气:“我想说的是,陛下这时候应该当机立断,下令赦免刘裕和慕容兰,然后以国宾之礼将慕容兰迎入驿站,再当众宣布由刘裕担任宫城中的直阁将军,掌握宫卫。” 司马曜的脸上闪过一丝惊愕:“什么,你居然作这样的建议?刘裕这样公然对抗朕的命令,让朕的颜面何存?他这样跟那个从你手中抢走他的燕国公主就这样卿卿我我,你居然能忍受?”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深深地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心情,当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声音已经变得平稳:“陛下,为君者,不可以因为愤怒而作决定,为将者,不可以因为仇恨而攻战,有三个理由,让你必须作这样的决定。作为您的子民,我支妙音,必须把个人的感情放在一边,对您献上正确的建言。” 司马曜点了点头:“那妙音你说,哪三个理由要朕这样决断,说得有理,朕就依你言而办,如果不能说服朕,那今天,就是刘裕和慕容兰的死期!” ===第一千五百二十三章 劝君一笑泯恩仇=== 支妙音的秀目流转,看着在场中屹立如山,一边冷对周围的二百多名世家部曲护卫,一边对着各处看台上山呼海啸般的平民们,又是拱手抱拳,又是双手下压,示意领他们的情,但要他们暂且安静的刘裕,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朱唇轻启,悠悠地说道:“这第一,慕容兰不管是不是易容改扮,她都是正式的持节使者,是伪燕国主慕容垂派来与我大晋商定和议的外交使节,不管她以前对大晋是否有罪行,但作为使节,我们至少这时候不能杀她,也不能拿下她。” 司马曜摇了摇头:“如果是使节,就公开身份,这种易容改扮,毫无诚意,朕可以认为她是来行刺或者是打探我大晋军情的,不以使节对待。” 支妙音叹了口气:“这是陛下的认为,但从伪燕来说,如果前来晋国谈和的使节,给我们扣留甚至问罪,那无异于对他们宣战,现在慕容垂已经扫平河北的诸多敌对势力,在齐鲁的张愿也给他消灭,只剩下丁零翟钊还在苟延残喘,但想来也不会拖太久,如果我们这时候动慕容兰,那他就有理由挥师南下,先灭翟钊,再趁势攻略我中原,两淮之地。” 司马曜冷笑道:“他敢?!上次慕容永南下,给我军打得屁滚尿流,就算慕容垂,难道就…………” 说到这里,他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收口不语。 支妙音点了点头:“这就是了,陛下,上次我军能守住洛阳,是靠了刘裕带了两千北府军骨干,自愿守住了洛阳,如果只是朱太守的兵马,只怕上次就失了中原。现在伪燕势大,军力国力都要强过当时的慕容永,而中原现在没有良将精兵镇守,连朱序都告老还乡了,若是慕容垂大举来犯,如何抵挡?” 司马曜咬了咬牙:“有郗恢去,后面还有桓家的荆州兵马,不,是殷刺史的荆州兵马,他们绝不会失去中原,失去洛阳这个旧都的。” 支妙音看了一眼桓玄的棚子,只见他正跟殷仲堪在一起,窃窃私语,讨论着什么,对于外界的情况几乎是充耳不闻,支妙音缓缓地说道:“殷刺史是天下著名的经学士人,事父至孝,对陛下也是忠心耿耿,但他毕竟是孤身一人入荆州,事事需要仰仗桓玄的支持,不可能就这么快调动荆州兵马,上次西燕来犯,桓玄故意撤离弘农和陕郡的兵马,陷洛阳于危险之中,若不是刘裕守住了洛阳,只怕这会中原之地,已非大晋所有,这种事情既然做了一次,就会做第二次,慕容垂若大兵前来,桓玄必然不可能消耗自己的军力与之硬拼,反正中原并非桓家领地,守之无功,失之无责。” 司马曜的额头上开始冒冷汗:“那郗恢呢,虽然郗超作恶而亡,但朕可以不追究郗家的株连之罪,郗恢也一样忠于朝廷,必会感恩戴德,现在中原连同荆州北部的南阳之地都划为雍州,归他管辖,他总该全力防守吧。” 支妙音摇了摇头:“郗恢这时候当然不至于叛国投敌,但他的部下不过是原来的中原驻军,还因为朱序的离职给带回豫州不少,现在他手上的,不过是杨期部下的原襄阳守军,加上一点洛阳的防卫兵马而已,其中半数还是上次西燕的降军,若是伪燕来袭,这些人很可能会临阵倒戈,不可信任。就算郗恢全力抵抗,也不过是收缩外围,困守洛阳,等待各路援军而已。” 司马曜哈哈一笑:“做到这样就可以了,朕可以下令北府军出动,刘牢之还是忠心的,还有王恭,你看,现在这么多人都为刘裕求情了,可是刘牢之还在那里不动,是跟朕一条心啊。” 支妙音叹了口气:“是跟陛下一条心,还是跟世家大族们一条心呢?陛下可没有什么恩义施于刘牢之,他之前给提拔是因为谢家,后来给起复是因为王恭,虽然都是陛下的最后旨意,但是表奏他的,却是那些高门世家,而给他的北府军招兵之权,粮草补给的 ,也是那些高门世家,他之所以不跟着部下一起为刘裕请命,是怕得罪那些现在沉默的世家大族,而不是怕得罪陛下您。” 司马曜气得满脸通红:“混蛋,不念君恩,却是惟世家之命马首是从,他难道不知道,这些世家的权力,都是朕给的吗?” 支妙音幽幽地说道:“陛下,现实很残酷,在刘牢之这样的人眼中,世家的权力,是开国元皇帝就给的,就象刘裕说的那样,您连这些世家所封之地的管理权都没有,收不上税,征不到丁,怎么还能说世家之权,是你给的呢?如果是你给的,随时应该可以收回,再转给刘牢之,可是您现在有这个能力吗?” 司马曜说不出话,牙齿咬得格格作响,从他紧握的双拳和红通通的脖子,可以看出他现在的愤怒与无奈。 支妙音上前一步,在司马曜的耳边低语道:“陛下,刘牢之这些人,脑子里已经有了固定的想法,他们只会忠于提拔他们的世家,不会感念陛下您的好处,真正以后可以用性命来捍卫你的,是那个现在公然违抗你命令的刘裕。只要你能赦免慕容兰,他就会死心踏地,为你效命!” 司马曜咬着牙:“可是刘裕现在都不遵从朕的命令,又怎么可能以为后朕效力呢?你说的第一个理由,朕勉强算是同意,抓了慕容兰,确实有可能引燕贼来犯,中原之军无法抵挡,北府军又不一定肯出力,但是如果今天朕在这里号令不行,那恐怕大晋上下,也无人再承认朕的威仪和君权了,这个损失,可比一点疆土的损失更大,现在,朕要听听你的后两个理由。” 支妙音点了点头,退后一步,轻声道:“这第二个理由,就是您在格斗前说过的,要彻查这些世家的田契地产,若行此事,非刘裕不可!” ===第一千五百二十四章 土地人口归国有=== 司马曜的脸色一沉:“这些事情为啥又非他不可了?朕有朝臣,有官员,有京城的宿卫兵马,只要朕一道旨意,就可以清查土地,把那些给世家大族们隐藏的人口重新收归国有,有何难事?” 支妙音微微一笑:“朝臣,官员不都是世家子弟吗。就是陛下您最信任的那几个忠臣,如王恭,如殷仲堪,也是世家出身,要让他们为了陛下去反自己的家族,拿出家族占了几十年的土地,人口,献给陛下,交给国家,只怕即使是这些忠臣,也未必愿意吧。” 司马曜咬了咬牙:“他们如果是忠臣,就要带头以实际行动忠于朕,前一阵他们与奸党为敌,可是押上了身家性命的,就象你一直不待见的王恭,为了行晋阳之甲,带兵入京,也是多方筹划,一个不留神就是身死族灭,这样的人,让他拿出家族的一点利益,又有什么不肯的呢?” 支妙音摇了摇头:“他们忠于陛下,可绝不是只靠一颗忠心,说白了还是利益使然,王恭的家族虽然尊贵,但多年不得中央权势,而殷家也是给桓家打压多年,家道中落,他们二人有才在身,又不甘家族永远被压制,这才选择了在陛下这一边,与当权的王国宝等人为敌,一旦成功,则家族顺势上位,恢复往日荣耀,万一失败,也可留下忠臣义士之名,即使是一时家道衰落,子孙也有再起之日。” “富贵富贵,天下的世家子弟们,想要出来做官,掌权,归根到底就是为了两条,一个是个人的名声,要青史留芳,再一个就是家族的利益,可以靠了手中的权势,让家族得到更多的好处。如果是反过来当官反而要献出家族的利益,那就算他们本人同意,族中之人也万万不允许的,离了家族的支持,这些人又能办成什么事呢?” “至于陛下的那些宿卫兵马,本就是控制在各大世家手中,其家人亲属,都在世家的庄园之中,真要是两方相持不下,陛下要靠武力强行收回各地的世家土地,庄园,这些宿卫军绝不会从命,到时候陛下的诏令,就会成为一纸空文。” 司马曜的双眼通红,恨恨地说道:“这么说来,朕想行何诏令都不可能了?难道离了刘裕,朕就只是个傀儡皇帝吗?” 说到这里,司马曜顿了顿,看着刘裕,冷冷地说道:“妙音,你说这世上所有人都是为了自己的利益行事,连王,殷二卿都不可能背叛自己的家族,忠于朕,那刘裕呢?难道他对朕的忠心,能超过他们二位吗?” 支妙音摇了摇头:“刘裕不一定真的多忠于陛下,但他一定是忠于自己的理念,这个理念,就是北伐中原,收复河山,扬威名于万世。要实现这个理想,他连命都可以不要,就象他这些天一直在这里表现出来的,陛下还不了解吗?” 司马曜点了点头:“你说刘裕为了北伐可以牺牲一切,朕相信。可是这收回田契之事,跟北伐又有啥关系?” 支妙音的眼中冷芒一闪:“因为现在的刘裕清楚,真正阻止北伐,成为他建功立业的最大阻力的,不是北方的胡虏,而是在身后的世家高门。他所说的那个黑手乾坤,不管是不是存在,起码有一点是清楚的,就是北伐所需的人力,粮草,都控制在这些江南的世家手中,就是陛下有意支持刘裕北伐,也是给不出他北伐的这些资源,只有向世家去要,才行。” 司马曜的心中一动:“所以他在战前就说这些百年田契的事,就是为了让朕下令,收回这些田契,归于国有吗?” 支妙音点了点头:“不错,这个秘密,近百年来只有他一个人真正点破了,那陛下真正执行的时候,也非此人不可,刘裕看似豪勇粗放,但其心思极为缜密,绝不会做无把握之事,打无把握之仗,抛出这件事,就是与全大晋的世家为敌,今天他在这里,受到平民的欢呼,受到北府军的拥戴,却是 让世家大族们恨不得吃他的肉,睡他的皮,就是这个决定的结果。” “北府军虽然是谢家所组建,但军士成员却并非世家子弟,而是来源于草莽,虽然因为战功,得了一些土地,赏赐,但并不足以让他们满足,更不用说,即使成为有些小产业的自耕农,也会给世家和小地主们以各种手段,巧取豪夺,最后重新变得一无所有,只能回去当佃户。” 说到这里,支妙音看着远在三十步外,正在指手划脚,维持着场内秩序的刁逵,嘴角勾了勾:“看看刁廷尉,还有他们刁家那种开设赌场,让普通百姓输得一贫如洗,最后卖光家产的本事,就知道,大晋的世家天下,究竟是什么了。刘裕今天点破了这个事实,也激起了所有平民百姓心中的愤怒,如果现在他登高一呼,带领平民百姓去拿回本属于他们的东西,一定是从者如云。” 司马曜的脸色一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田地这些东西,就算不属于世家,也应该是朕的,怎么就成了草民的呢?还本属于他们?” 支妙音淡然道:“天下之地,天下之土,当然是属于陛下,但是陛下不可能自己耕种天下之地,还是要赐田于民,让他们耕作,这叫授田于民,世代国恩,对吧。” 司马曜的神色稍缓,点了点头:“不错,是这样的,既是国恩,就是朕的土地,赐给百姓而已,只不过,现在这些土地,给那些世家大族们窃取,以至于这些土地上的佃农百姓,都只知有世家贵族,不知有大晋天子,着实可恶。” 支妙音点了点头:“所以刘裕需要夺回这些世家之地,归还陛下,然后陛下可以堂而皇之地在这些地上征丁收税,刘裕想要北伐建功,陛下也要通过收回河山来确立您的帝王功业,这跟那些只想在江南偏安苟且的世家大族是不一样的,刘裕之所以跟世家决裂,选择效忠陛下,为您肯做任何事,就在于此!” ===第一千五百二十五章 分裂北府求制衡=== 司马曜睁大了眼睛,看着场中的刘裕,讶道:“你的意思是,刘裕在上场格斗之前,就决定为朕做事,去削那些世家的权势富贵了?” 支妙音正色道:“刘裕几次北伐的努力,都因为身后世家势力的作梗而失败,他是军人,不是官吏,无法自己割据一方筹措粮草,既然不再相信世家,那就只有把希望寄托在陛下身上。向陛下,向天下人言明,这天下的土地,人口被世家所占据,就是让陛下下令彻查,把那些开国元皇帝御赐的田契收回,这样能把这些地方收归国有,到时候陛下不可能再把收回的土地再给各大世家,而是会分给民众,或者是一部分赏赐给有功将士,刘裕以此深结北府军心,陛下亦可得江南百姓人心。到时候想要北伐建功,就是您一声令下的事了。” 司马曜的眉头一皱:“可是如果刘裕真的带着北府军去收回世家之地,那就算朕名义上得了地,再赏赐给百姓和北府军将士,那这些人是会感激朕呢,还是会感激刘裕?要是朕反过来让刘裕得了人心,那就会是大麻烦了。” 支妙音微微一笑:“陛下多虑了,刘裕的目标可不是在江南,他无意在这里跟您争夺民心,他做的一切,只是为了北伐而已。到时候如果新打下北方之地,那您可以继续收归国有,以安置北方百姓。您的子民会越来越多,而可征之兵,可征之粮也会越来越多。这些,也是刘裕想要的。” 司马曜点了点头:“所以,让刘裕在江南去收世家之地,重归国有,是唯一可以行北伐之事的办法,也是朕和刘裕可以合作的地方?” 支妙音点了点头:“是的,您跟会稽王无论斗到何种程度,不过是选两边的世家而已,最后仍然是世家天下,可是如果陛下肯支持刘裕去收地,搞土断,那就是用平民之中的新兴势力,来取代已经掌大晋之权近百年的高门世家了。这些新兴的力量,为了建功立业,也会坚定北伐的,到时候把这股力量引向北方,去夺取诸胡窃居之地,陛下并不用担心大权再次旁落,毕竟刘裕只在军中,不掌政权,您有的是办法可以对付。” 司马曜笑道:“听妙音这么一说,朕心甚慰。不过,如此一来,刘裕仍然有坐大的可能,自古兵强马壮方为天子,当年世家大族以这一招架空了元皇帝,以致坐大至今,尾大不掉,就算刘裕没有什么异心,但难保跟着他的人也会如此,到时候若是北伐成功,北府军各大军头镇守一方,若是出几个桓温这样的人,又当如何?” 支妙音微微一笑:“这就是我要向陛下建言的第三个原因了。陛下如果今天真的下令杀刘裕,或者把他拿下治罪,那北府军就不会再为陛下所有,反之,如果刘裕活下来,那陛下可以通过各种手段,将北府军分化瓦解,刘裕可以用兄弟之义来团结众人,但是在利益面前,不是所有人,都会跟他一样纯粹。” 司马曜的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支妙音看着对面的看台,一指仍然端坐不动的刘牢之,笑道:“这第一个不服刘裕的,就是刘牢之了,他的资历比刘裕老,战功比他多,甚至一直是他的上级,现在却是让刘裕抢尽风头,一个无军职的前军官,比现任的北府主将还要得军心,刘牢之是万万不能允许的,您如果让刘牢之去办土断之事,他多半不敢向世家大族真的举起屠刀,多半是阳奉阴违,意思一下,可是刘裕却是真的会这样做的,所以,你用刘裕,不用刘牢之,让刘裕结怨世家,这些吃了亏的世家大族会转而支持刘牢之,与之在军中相抗,这样您就不必担心刘裕独掌北府军权,形成尾大不掉的威胁了。” 司马曜喃喃道:“言之有理,开国之时元皇帝之所以给世家大族们架空,是因为这些世家同气连枝,利益相同,可刘牢之和刘裕并非一路人,倒是可以牵制。只是刘牢之比刘裕长了一辈, 是他父辈的那一代,可这几次朕之所见,刘裕的兄弟,却多是跟他年龄相仿的后起之秀,刘牢之真的可以控制这些年轻人,让他们跟自己走吗?” 支妙音正色道:“刘裕能让这些兄弟为之效死,是因为他跟这些人在战场上出生入死,更在于他能给这些人争得利益,让这些本为流民,佃农的家伙,一个个都可以小有富贵,刘裕不在的这几年,这些人在北府军中,无出头之日,也无建功立业的机会,所以刘裕回归,就给他们视为救星,甚至愿意放弃军职,跟着刘裕去洛阳战斗,在格斗场请命。兄弟之义是一方面,可是刘裕能给他们实在的好处,又是另一方面。” “但北府军中,能给他们好处的,可不是只有一个刘裕,除了刘牢之这些老将之外,这一位,也是一个以后可以跟刘裕在军中分庭抗礼的人。”支妙音说到这里,素手一指,另一面看台之上,正在跪地请命的刘毅,一下子落入了司马曜的眼中。 司马曜点了点头:“刘毅倒是一直不服刘裕,这点朕也有所耳闻,你的意思,是让朕去拉拢刘毅?可是他跟那些世家高门走的很近啊,肯为朕所用吗?” 支妙音微微一笑:“不用,陛下只要给刘裕加以恩宠,刘毅自然心生妒嫉,他一向以为自己的才能不在刘裕之下,只是刘裕有贵人相助,才能压他一头,你让刘裕去削世家之地,然后加以赏赐,刘毅会转而跟世家贵族暗中勾结,在军中发展自己的势力,以制约刘裕。如此一来,刘牢之,刘毅都会形成刘裕的掣肘阻力,使之不能独掌军队,陛下只需要居中调节,维持平衡,则不用担心北府军不为陛下所用。反之,若是今天杀了刘裕,那刘牢之和刘毅失了最大的竞争对手,他们只会倒向世家高门,绝不会为陛下所用,刘裕的兄弟们也会对陛下失望,心寒,如此自弃强兵,实为不智啊。有这三个理由,陛下可否决断了呢?” ===第一千五百二十六章 北府重归谢家手=== 司马曜的脸色渐渐地变得舒缓,点了点头:“不错不错,你所说的,确实非常有道理,不过朕还有最后一个问题。如果朕现在赦免刘裕和慕容兰,那他们二人后续如何处置呢。尤其是…………” 他说到这里,看向了那站在刘裕身边,小鸟依人一般的慕容兰,嘴角勾了勾:“作为女人,你真的一点也没有问题,看到他们在一起吗?”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喃喃道:“妙音已入空门,尘世间的情缘,再我再无瓜葛,刘裕跟她在一起也好,跟别人在一起也罢,都跟我没什么关系了,现在的妙音,只想忠于陛下,为自己的家族做点事情,之所以求陛下赦免刘裕,不是因为对他还有什么旧情,而是因为,刘裕能帮到陛下的大业。”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缓缓睁开:“妙音身逢大难,是陛下出手相助,助妙音和谢家,王家渡过了难关,这份恩情,妙音一定要还的,佛家讲究因果报应,修今生来世,所以,妙音现在是全心全意为陛下着想,并无他念。至于…………” 支妙音的目光也落到了那慕容兰的身上,嘴角轻勾:“慕容兰这次前来,是为了救刘裕,她做到了,以前她跟妙音有过约定,不妨碍刘裕的事业,会北归伪燕,再不相见,虽然刚才妙音对她厉声质问,但妙音知道,以她对刘裕的感情,只怕这点是真的,若非刘裕有生死危险,她是不会前来的,现在刘裕虽然过关,但她的存在,永远会是刘裕的心结,也是刘裕会被攻击的借口和理由,我想,她是会离开刘裕,回到北方的。” 司马曜微微一笑:“那有没有可能朕给他们二人赐婚,以稳住伪燕,不再犯我大晋呢,刘裕如果接下来按你说的那样去土断,势必会得罪世家大族,甚至大晋内部可能会有一场不小的冲突,这时候外敌逆胡若是南下,只怕北方之地会有损失。” 支妙音点了点头:“陛下深谋远虑,所言极是,不过,正是因为刘裕会跟世家为敌,所以要是他把这些世家逼得狠了,他们会以跟慕容兰的关系为借口,伪燕若南侵,他们会说刘裕是离间皇家跟世家间的关系,动摇国本,到时候刘裕只怕再难继续这些事情,所以,慕容兰应该早晚会离开刘裕,陛下可以给二人赐婚,以示宽大,但是对慕容兰,可以任其来去自由,这样既显示了陛下的宽大与恩德,也把这些压力,转到了刘裕一方。” 司马曜大笑起来:“好,太好了,妙音,你真的是朕的智囊啊,好,就按你说的办。” 支妙音再次上前一步,轻轻地在司马曜的耳边低语道:“陛下,现在世家之间也不是铁板一块,象谢家这样的,已经是在找退路了,我娘刚才下令让谢家部曲退出,已经是一种表态,陛下赦免刘裕,示好那些肯主动上交田契的大世家,必可收回大权,成就一番伟业。” 司马曜看着场内,那已经集体列队撤离的谢家部曲,以及那些仍然愣在原地,左顾右盼,神色之间已经有些慌张的其他大世家的部曲护卫们,点了点头:“妙音,你和你娘是早就商量好的吗,在这个时候撤离,算是表明你们谢家的立场?” 支妙音微微一笑:“谢家和王家都是仰仗陛下的眷顾而得以发展,有今天的富贵,回报君恩也是理所当然的事,以前因为各大世家之间联手架空君王,加上历代先帝往往英年早逝,所以我们两家也不得不随波逐流,今天陛下春秋鼎盛,正当壮年,又有革故鼎新之志,我们两家自然要全力以赴,为王先驱,这也是我们两大家族历来的训导。”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妙音,你回去告诉你娘,这次你们的表现让朕非常满意,朕会看情况,找机会,让你们谢家重掌北府军权。” 支妙音微微一愣,转而不动声色地说道:“陛下,这样不太好吧,毕竟王恭是您最大的忠 臣之一,这次虽然不在场,可是并无有违圣意之举,就这样夺他的兵权,恐怕会寒了功臣们的心啊。” 司马曜微微一笑:“王恭作为北府镇军将军,管不住刘裕的行为,本来就要负连带责任,现在刘裕通过三场格斗算是洗涮了自己的罪行,可王恭却不能置身事外,朕当年用他,是想让他行清君侧,正乾坤之事,而现在,这个事情可以由刘裕来办,他若忠心,应该不计较这些个人得失,再说了,你刚才不是说了么,这土断收地之事,乃是得罪人的恶差事,朕这个时候不让他做,不是保护他吗?” 支妙音秀眉微蹙:“那以陛下之意,把这个恶事让刘裕来办,同时让谢家掌军,不就是让谢家去得罪那些世家大族了吗?” 司马曜点了点头:“没错,朕就是这样想的,这天下没有平白无故的好事,你们谢家,王家两大家族如果真的想忠于朕,与那些架空君权近百年的世家高门划清界线,就不要再想着首鼠两端,骑墙事外。如果你们谢家不愿意跟世家为敌,那朕可以把这个机会给别人。” 司马曜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冰冷而坚硬,看着支妙音的眼中,冷芒闪闪,只有在这一刻,他才展现出一代帝王的那种狠厉与决绝。 支妙音微微一笑:“陛下请放心,在我娘作出这个决定前,已经考虑到了这个结果,忠于陛下,就不可能再与别的世家为伍,刘裕是我们谢家一手提拔和培养的,他的行为,自然我们谢家要负责到底,请陛下放心,如果您真的按刚才说的那样决定,我们谢家,必然义不容辞,全力协助。” 司马曜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既然你们有这个态度,那朕自然放心把大权交给谢家和王家,不过,朕还有一个条件,那就是在行土断之前,刘裕必须入宫宿卫一年,朕要亲自跟他多加接触,让他明白,如何去做一个真正的忠义之士。” 支妙音微一欠身,行了个礼:“谨遵陛下圣旨。” ===第一千五百二十七章 慕容自辩证清白=== 司马曜志得意满,走向了铁喇叭那里,他轻咳了一声,周围看台的喧嚣声,渐渐地归于平寂,所有人,无论是世家子弟还是平民百姓,都是看着自己的皇帝,一脸的热切,只听司马曜沉声道:“大晋的百姓,请稍安勿躁,对于刘裕和慕容兰的处置,朕已经有了决定。” 看台上陷入了一阵小小的骚动,不少人交头结耳,议论纷纷,王旬没好看地看了一眼谢道韫的方向,重重地“哼”了一声,显然,他对刚才谢家的带头退缩,极为不满,这会儿的他,已经俨然成为在场的各大世家的话事人,对着司马曜行礼道:“陛下,臣等洗耳恭听您的圣裁。” 司马曜点了点头,正色道:“刘裕,朕可以体谅你护妻心切,但是朕在这里,要问你一句,慕容兰身为燕国公主,易容改扮,假冒他人身份来我大晋,又在格斗场中杀我大晋臣子,射我大晋官员,即使在现在,还手持兵刃,意图在场中行凶,这些事情,是否应该治罪?” 刘裕转头看了一眼慕容半,二人心意相通,同时扔掉了手中的兵刃,刘裕朗声道:“陛下,刚才情况紧急,草民担心各大世家的部曲护卫会一拥而上,伤我妻子,所以才持刃自卫,绝非有意冒犯陛下天威,一切罪名,刘裕愿意一力承担,绝无怨言。” 慕容兰急道:“晋皇陛下,请听小女子一言。小女虽是外族人,也在大晋多年,知大晋律法。小女之所以易容改扮,不是有意地想要欺瞒陛下,而是因为小女身份实在特殊,若不是找到合适的机会,只怕来不及开口,就会给那些希望刘裕死的人拿下了,又何来为刘裕申冤的机会?” 刁逵冷笑道:“好个伶牙俐齿的妖女,你是不是想说,你跟刘裕只是两情相悦,从不涉及军国之事?连寿春城的陷落,也与你无关了?” 慕容兰沉声道:“一码归一码,夺取寿春,确实是小女奉家兄之命所为,但那也是为了取得苻坚信任而不得已为之,事后家兄也跟谢相公有过解释,双方选择了继续合作,若非如此,小女也不会跟刘裕一起去秦国夺取那传国玉玺。最后玉玺归了大晋,也算是家兄对贵国的补偿,难道一个玉玺,还抵不上一座寿春城吗?” 司马曜点了点头:“此事朕姑且信你,以后自当查实。除此之外,你敢保证没有任何利用刘裕,打探我大晋军情,最后让你燕国获利之行为吗?” 慕容兰朗声道:“绝无,小女虽然负责情报打探,但绝不会把那些谍报手段,用于最信任自己的爱人身上,这个世上,小女对谁都可以用尽手段,但只有对刘裕,小女不会那样做。刘裕也不会让小女接触任何有关大晋军情的东西。” 王旬厉声道:“胡说八道,若不是你从刘裕身上刺探了军情,五桥泽之战,又怎么可能伏击我军?你不要妄想把所有的罪责推到郗超的身上,他当时是个活死人,根本不在军中,又怎么可能知道我军的行军路线呢?” 慕容兰哈哈一笑:“王大人说得好,郗超是不是不在军中就不知军情,这点暂时不说,只说刘裕,当时刘裕难道是随大军行动,知道北府军的军情吗?他当时人在黎阳渡口,连大部队都没有跟上,而刘将军的行军计划,是临时制订的,刘裕若不是从张愿的兵败中发现事情不对,孤身赶上大军,又怎么可能出现在五桥泽?既然连刘裕都对这个行军计划一无所知,我当时甚至都不在刘裕身边,而是跟着我大哥,又怎么可能刺探这些军情呢?” 司马曜看向了刘牢之,沉声道:“刘将军,此女所言,可是事实?” 刘牢之大声道:“陛下,当时刘裕确实未曾参与军机,而是留守黎阳,至于不入邺城,追击慕容垂的计划,也是末将临时决定的,刘裕不可能知道,当时刘裕追上来时,末将还为此惊讶过。这点,北府军众将士都可以作 证。” 司马曜点了点头:“这么说来,王爱卿所指控刘裕的泄露军机之罪,似乎不足以成立啊,那么慕容兰,你大哥又是如何得知我军的行军路线,并加以伏击的呢?” 王旬脸色一变,急道:“陛下,不是这样的,臣…………” 司马曜直接摆了摆手,打断了他的话:“先让人家把话说完。” 慕容兰正色道:“以我大燕的军力,要拿下邺城,早就可以做到了,之所以一直围而不克,就是为了引北府军来救,在河北之地加以消灭,我大燕的铁骑在平原上纵横无敌,而北府军则是最强步兵,若是选择在江南两淮,这种水网遍布的地方作战,于我大燕不利,于是大哥故意示弱,诈败诱敌,让刘将军过河,而我军的哨探斥候,早已经遍布四周,北府军的一举一动,尽在我掌控之中,又何必需要刺探敌军的军机呢?” 王旬冷笑道:“一派胡言,若是刘将军按原计划,进入邺城与苻丕的前秦兵马会合,你们又如何伏击?” 慕容兰微微一笑:“秦晋两国在淝水之战时还是不死不休的死敌,虽然一时为情势所迫,苻坚向大晋求援,但怎么可能真正同心?再说了,提议跟晋国合作的姜司马,杨将军等人,已经被苻丕所杀,即使刘将军率军入邺城,早晚也会跟苻丕正面冲突,我军只需要坐山观虎斗,等两边打得精疲力尽时,再出手消灭便是,至于五桥泽,那里是预留的伏击战场,无论北府军上不上当,我军都会在那里停留,北府军若来,则以黑火攻之,若不来,则我军扎营于此,随时可以反攻邺城,这才是我大哥的用兵之道。” 司马曜点了点头:“原来如此,那此战之中,郗超到底又起了什么作用?他究竟是站在大晋一边的,还是帮着你们慕容氏燕国的?” ===第一千五百二十八章 青龙之子口舌利=== 一个三十多岁,峨冠博带的公子哥儿,面目阴冷,搽着白色脂粉,身形瘦削,一看就是高门贵公子,他的眉心,有一块指甲盖大小的黑痣,从刚才郗超所站的棚子里站了出来,显然,这是一个郗家的公子,不少人开始讶道:“郗僧施?这不是郗超的养子吗,这个时候,他还敢出来说话?” “我要是他,这时候躲还来不及呢,刚才,他也没给他父亲收尸吧。” “他又不是郗超的亲儿子,而是郗超的堂弟所生,因为其无子而过继给他的,郗超虽然假死,但郗僧施已经继承了他的南昌公的爵位,只怕也不是这样容易混过去的吧,难不成,他是想跟郗超划清界限,保自己的富贵?” 在众人的议论声中,郗僧施向着司马曜行了个礼:“陛下,微臣有话想说。” 司马曜的脸上闪过一丝不悦:“郗僧施,你父亲的罪,已经是铁证如山,你难道还想翻案不成吗?” 郗僧施一撩前襟,跪了下来,对着司马曜朗声道:“陛下,家父是为了大晋的江山社稷而牺牲,不知道何罪之有。难道,会用黑水,会用机关术,就是通敌叛国了?众所周知,黑水是慕容氏的祖传秘方,当年其入主中原之时,就曾经以这黑火击败过石赵,冉魏,难不成这东西,还是家父给他们的吗?” 司马曜的眉头一皱,看着慕容兰:“郗僧施所说的,可是事实?” 慕容兰点了点头:“不错,黑色妖水,确实是我慕容氏在关外时就发现的,多年来是我慕容一族不传之秘,但郗超假意接近我大哥,窃取了这黑色妖水的秘密,以后用于战场,遗祸天下。” 郗僧施哈哈一笑:“这就是了,陛下,你听到没有,是家父冒着巨大的危险,与狼共舞,才从慕容家那里窃得这黑色妖水的配方,加以利用,这是为国谋福利,可不是通敌叛国,要是通敌叛国,应该是拿我国的不传技术去资助敌国,给自己谋好处才是。” “可是家父呢,他本就是位高权重,身份尊贵,多年来,却是隐姓埋名,甚至传出假死的音讯,就是为了忍辱负重,打入敌营,窃取敌国的技术秘密,军事秘密,以图将来报国。难道他是与慕容垂勾结,出卖大晋,自己作为燕军的先驱?慕容兰,刘裕,你们刚才可是说,家父可是一手烧了邺城,把敌国都城一把火烧了,烧死十万敌国本族民众,这难道不是对大晋有利的事?” 刘裕一言不发,心中却是暗自叹息,这郗僧施还真的是反应神速,言辞犀利,明明铁板钉钉的郗超叛国之事,给他这一通狡辩,居然无理也能争出三分,看来有其父必有其子,郗超这些年在当青龙的时候,估计也没少栽培这个过继过来的孩子,又或者,是他看中了这个郗僧施身上与众不同之处,才会收为养子,继承自己的爵位的,既然南昌公的爵位可以继承,那么青龙之位,会不会也将来传给此子呢? 刘裕一边想着,一边慕容兰的声音,却是平静地响起:“郗公子好口才,怕是刚才令尊大人死时,你就在想这些脱罪之词吧,连给令尊收尸都不做,却在这里洗冤。但是你再怎么辩解,总是抹不了一个事实,你爹暗中接触我大哥,为其谋划,取得其信任,这得做多少有利于大燕的事情才行,这其中又有多少次出卖晋国的将士,江山,要不然,以我大哥的智力,怎么会无缘无故地相信晋国的死敌呢?” 郗僧施勾了勾嘴角:“你自己说过,那是因为两边曾经联手分裂和击破了前秦,曾经有过合作,谢安可以跟你大哥合作,为啥我爹就不行?” 慕容兰冷笑道:“谢安从没有亲自跟我大哥见面,所谓合作也不过是联手在淝水击破了苻坚,之后就成为死敌,可是你爹呢,一直到我军北伐邺城,出兵五桥泽的时候,都是我大哥的座上贵宾,刚才晋皇陛下问我 ,在邺城之战时,你爹在做什么,现在我就可以明明白白地回答,当时,你爹正以青龙的身份,在我大哥身边献策呢,商量着如何用计引北府军上当,再以黑色妖水加以消灭,甚至连那在草丛中抛弃辎重,留下金银珠宝的毒计,也是你爹出的!” 郗僧施气得满脸通红,白色粉末都雪花也似地从脸上脱落,大叫道:“混蛋,一派胡言,你,你这是死无对证!” 刘裕突然冷笑道:“郗公子,你说你爹死无对证,那我这里恰好有个活着的人证,要不要当面对质呢?” 郗僧施的脸色一变:“一派胡言,你,你只会找你北府军中的同伙,合谋来诬陷家父,这些都是你的阴谋。陛下,你可千万别信。” 刘裕哈哈一笑,转向了另一面的看台:“桓世子,不知你可否愿意出来,为我做这个人证呢?” 看台上响起一阵惊呼,所有人都看向了那个华丽的大棚,桓玄的脸色阴沉,缓步而出,看着刘裕,冷冷地说道:“刘裕,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跟郗超的恩怨,与我何干?” 刘裕微微一笑:“桓世子,那可否请你解释一下,自从你辞去义兴太守之职,离开建康之后,这些年去了哪里呢?你可得想好了,万一编错了话,给当场拆穿,可就不好了。” 桓玄的脸上肌肉在微微地跳动着:“哼,刘裕,本世子游历天下,探查天下各种险关要隘,连陛下都不需要回报,又何必要在这里给你什么交代?” 司马曜突然冷冷地说道:“桓郡相,朕也比较好奇,你这几年去哪里了,放着朕的一方父母官不做,突然一出现时,就可以号令整个荆州的桓氏旧部,带着千军万马,甚至连荆州刺史都要看你脸色行事,你的能力,大得很哪!或者说,不是你的能力大,而是你身后的人,可以一手遮天吗?” ===第一千五百二十九章 识时务者为俊杰=== 桓玄的后背开始冒冷汗,他看着站在司马曜身边,嘴角边带着一丝冷笑的支妙音,突然心中一凛,他意识到,只怕是刘裕已经早就通过支妙音的吹风,把自己在邺城和草原的事,多少跟这司马曜透露了吧。要不然,这个皇帝怎么会有如此地反应呢? 桓玄的心中飞快地盘算着,现在郗超已死,自己手中有兵有地,也有朝廷的身份,把以前做的事推到郗超身上,就没有问题了,可要是在这里撒谎给拆穿,惹怒了皇帝,他可以借着民众对郗超的痛恨,直接下令将自己拿下,到时候要是命都没了,好不容易得来的荆州,也只会是过眼云烟,而那些个世家大族,甚至在自己身后的殷仲堪,也不可能为自己全力营救的。 想到这里,桓玄迅速地作出了决定,其实今天当他知道郗超身份的时候,就非常地惊讶,再一想到郗超居然让自己的堂弟来当雍州刺史,分自己荆州之地之兵时,心里的那个恨啊,无法用言语形容,现在在他心中第一仇恨对象已经不再是刘裕,而这个多年来玩弄自己于股掌之中的师父,他咬了咬牙,朗声道:“陛下,若您执意知道微臣这些年的去向,还请先恕微臣之罪!” 司马曜点了点头:“国有国法,你若犯有国法不容之罪,朕自然无法回护,但是若是你受人胁迫或者指使,犯罪不重,那朕可以考虑将你赦免,不过,你必须交代实情,不得有半点虚假,在这里,当着天下士人百姓的面,想好了再说。” 桓玄点了点头,正色道:“微臣之所以这些年的去向,不想再提,实在是因为不够光彩,这郗超嘛,大家都知道,当年是先父大人的头号幕僚,智囊,也是微臣从小授业的师父,教微臣读书习字,兵书战略,可以说,算是微臣的先父大人和叔父大人外,另一个如师如父的人了,所以,他的假死之事,微臣从一开始就知道,但是并没有向陛下告发,这是微臣的第一桩罪。” 司马曜微微一笑:“你是郗超的弟子,如同儿子一样,本朝以孝治天下,亲亲相隐,加上郗超的所做所为,你未必全盘清楚,所以不来告知,并不为罪,这点,朕可以赦免你。你继续说。” 桓玄继续说道:“后来,郗超派人来传信,说微臣继续当个义兴太守,毫无前途,需要为国做一件大事,立一个大功,方能出头。不然只能眼看着谢家,还有北府军的新锐们借着新的北伐,一路青云直上,所以微臣才会留下父为九州伯,儿为五湖长的不平之诗,挂官而去,这点,是微臣的第二桩罪过。” 司马曜的眉头轻皱:“虽然说世家子弟们可以不就朝廷的征辟,但若是人人都如此,那朕又用何人治理天下呢?桓公当然功高盖世,却有不臣之心,你身为人子,应该引以为戒,不可走你父当年的老路啊。” 桓玄连忙点头称是:“谨遵陛下教诲,微臣一向以先父的晚年糊涂为戒,修身自省,绝不敢有半点非分之想,刚才那句诗,只是想抒发一下报国无门,功业难立的遗憾之意,没有别的意思。” 司马曜的眉头稍缓:“好吧,但愿你心口如一,这并没有什么罪,朕也无需赦免,不过,听你的意思,你是去投奔郗超,做什么秘密之事了?” 桓玄正色道:“不错,这件事情,就是去北方,河北之地。” 郗僧施厉声道:“桓玄,你休要往先父身上泼脏水,真当我郗家无人,好欺负的吗?” 桓玄冷笑道:“你郗家是有人啊,不止是有人,还有数百身手矫健的杀手暗卫呢,比如第一场格斗中那个偷袭刘裕的鹰双飞,就是其中的一个,你爹当时让我去河北,说是可以观察邺城的秦燕相争,伺机而动,甚至侦察敌情,为北伐大军的先导,就象朱序刺史一样,身在敌营,却心向大晋,最后立功回归,不仅洗涮了自己的污名,也立下大功,恢 复了官爵。” “微臣本来还在犹豫,毕竟这种深入敌境,对外界情况一无所知,危机重重,又有可能给人扣上里通敌国的罪名,但是郗超却说,河北是先父大人伤心之地,邺城是他老人家一辈子的心结,身为人子,为父尽孝,就应该去弥补这个遗憾,挽回他的威名,这句话打动了微臣,所以微臣几乎是孤身上路,前往河北,与郗超会合。” “可是当微臣见到郗超之后,却被他扣留,这时候微臣才发现,原来他到河北,可不是为了刺探什么军情,为大晋北伐军先导,而是与慕容垂勾结多年,想要借机一举消灭北府军先锋呢。” 郗僧施这下连脖子都红透了,一下子抽出佩剑,遥指桓玄:“姓桓的,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再敢胡说八道,诽谤先父,当心我要你狗命!” 司马曜拍案而起,怒吼道:“混蛋,竟然敢在朕的面前如此放肆,宿卫军何在,还不将此狂徒拿下?!” 刁逵连忙上前轻声道:“陛下请息怒,郗公子不过是一时激愤,才在陛 司马曜咬着牙:“这也宽大那也宽大,朕的天子之仪还有谁认?来人,给朕把郗僧施架出戏马台,禁闭在家,等待朕的发落!” 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军士一拥而上,把郗僧施直接架了起来,高高举过头顶,向着场外就走,而他的哀号之声在场中回荡着:“陛下,臣知罪,家父冤枉,冤枉啊,你可千万别听信奸人之言啊…………” 郗僧施的惨叫声越来越远,桓玄的嘴角边勾起一丝得意的笑容,长舒了一口气,继续说道:“郗超存了歹心,他想先设下陷阱,痛击北府军,然后将其余部围困,将之劝降。” “毕竟,北府军是横扫天下的劲旅,在淝水大破百万秦军的王师,郗超自己手下无一兵一卒,如果想实现其不可告人的阴谋,必然要有一支军队在手,所以他打起北府军的主意。” ===第一千五百三十章 故事大王桓灵宝=== 桓玄顿了一顿,继续说道:“但是郗超知道自己是个活死人,无法出面,于是骗我去河北,就是要微臣去亲自劝降北府军,为其所用,微臣当时本想一死殉国,但转念一想,朱序大人忍辱负重,终报得故国,衣锦还乡,我等只要心中忠于大晋,那即使一时低头,日后只要相机反正,也能再报君恩,何必轻生赴死,断了未来的希望呢?” 支妙音冷冷地说道:“桓世子好口才,明明附逆投敌,为其所用,还能说得这样大义凛然,当真是桓公的好儿子啊。” 桓玄的脸色微微一红:“微臣承认,一时误信奸人之言,身陷敌手,但苟活于世,是为了留得有用之身,以报效国家,北府军是大晋的精锐,壮士,如果因为奸人的阴谋所害,实在是太可惜了,而且日后想要对郗超反戈一击,微臣也需要联手一些忠义之士,所以微臣假意答应郗超老贼,去劝降北府军,实际是想联络其中忠臣义士,徐图良策。” 司马曜沉声道:“然后,你就去见到刘裕了?这就是他说当时你在现场,可以作证的原因?” 桓玄看向了刘裕,清了清嗓子,说道:“刘裕,该说的我已经说了,陛下问你的话,也请你据实回答。” 慕容兰低声道:“狼哥哥,桓玄给你激得自认投敌之事,只要你说他一直是郗超的死党,到草原上还想害你,那就算今天杀不了他,晋帝也一定不会再放他回荆州了,这是除掉他的难得好机会,你可千万别错过。” 刘裕微微一笑,柔声道:“我知道应该如何去说的。” 他抬头看向了司马曜,正色道:“桓世子所说,基本上属实,当时他确实戴着面具,前来阵前劝降我军,当时北府军被黑火所攻,伤亡惨重,只有我和刘敬宣等数百残兵断后,掩护主力撤离,这时候桓玄前来,与我单独约谈,他摘下了面具,表明身份,也说出了自己同样为人所胁迫,不得已才来劝降的苦衷。” 慕容兰的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之色,朱唇轻启,想要说些什么,还是欲言又止。 司马曜却没有看到慕容兰的表情,他的目光仍然是落在刘裕的脸上,点了点头:“刘裕,这么说,你最后能让部下脱离燕军的攻击,全师而退,是接受了桓玄的提议,向慕容垂诈降了?” 刘裕点了点头:“差不多就是如此吧,只不过我不能把所有的兄弟们都留下来,所以向慕容垂开出条件,要他放我的兄弟们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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