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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章

城,甲骑俱装作好准备,随时下马攻城!” 慕容逸豆归睁大了眼睛:“什么,甲骑也要攻城?不是要防着洛阳城方向的吗?” 慕容永不屑地一指长围方向:“要是朱序出战,我还要留点对付他的部队,可是就这些歪瓜裂枣,还需要应付什么?五百甲骑在马上防备,加上长围的一千弓箭手,足够守住了,其他的甲骑,下马准备作战!” 他的话音刚落,北城的方向传来了一声巨响,似是什么东西重重地给砸开了,北城的燕军爆发出一阵雷鸣般的欢呼声,慕容永的脸上闪过一道喜色:“哈哈,我说什么来着的,破城就在今日,大燕的勇士们,北城城门已破,你们也不能落后啊,给我上!” 金墉北城,城门,两道巨大的木门,被生生地顶开,那杆巨大的冲城槌,被百余名推着它一次次冲击的军士们,直接冲进了城门之中,而跟在后面,一直呐喊和顶盾的三百余名西燕铁甲中军,这下如同吃了兴奋剂一般,红着眼睛,吼叫着冲进了那又深又长的城洞,他们甚至可以看到,在城中那些一脸惊慌的女子们,正在自己的面前发抖,这更刺激了他们的杀欲和淫心,不少人都伸出了舌头,争先恐后地往里挤,这道三丈多长的门洞里,顿时就挤满了西燕军士,如同一道洪流,向着城中涌去。 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单手扛着一枝长柄战斧,立在肩头,笑眯眯地从城门的侧面转了过来,挡在了这些西燕军士们的面前,冲的最快的几个家伙,甚至离他只有三四步远,眼见眼前唾手可得的女人,变成了一个五大三粗的壮汉,这些人又惊又怒,纷纷举起了大刀,誓要将此人乱刀分尸。 这个壮汉摇了摇头,叹了口气:“下去找阎王老子说清楚,杀你们的人,叫孙处。” 他说着,一抬手,十余道钉板,突然从地上弹了起来,冲在最前面的十余个西燕军士,被这些从地上立起的钉板,直接就变成了一堆挂在上面的碎肉,而跟在后面向前拱的西燕 军士们,也被这些钉着尸体的大木板所阻,给牢牢地挡在了当地,摔得个七晕八素,哪还能再往前奔出半步? 虞丘进的声音恶狠狠的响起:“槊手,不要给我面子,刺啊!一,四,五,二,五,四,一,八,八!” 从四面八方奔来一百多名手持长槊的北府军战士,从这些钉板的空隙之中,举槊而刺,西燕的军士们因为冲得太猛,太挤,在这个地方完全是人堆人,人挤人,甚至都没有空间让他们拔刀,挥刀,推开面前的钉板和栅栏进行反击,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在这些槊刺之下,往往一下贯穿数人,惨叫声不绝于耳,血流得满地都是,受此鼓舞,连不少城中的民兵,丁壮,都奔了出来,举着削尖的木枪,竹矛,对着各种空隙就是一阵乱刺,他们咬着牙,流着泪,前一阵在氓山中受的伤,积的仇,在这一刻,终于得报了。 城门洞中的燕军终于意识到了情况的不对,几个军官挥着战刀,大吼道:“城中有埋伏,快退,快退啊。”而本来一直往里涌的人群,终于转而向着后方动起来了。 可是仍然为时晚矣,被撞开的城门之后大约几尺的地方,一道千斤巨闸,从天而降,十几名正在后退的西燕军士,顿时在这道巨闸之下化为血泥,两个家伙给生生压断了腿,断骨连着筋,在地上疼得发出了毛骨悚然的惨叫,而门洞之中的二百余名军士,连同那个巨大的攻城槌,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城洞的顶端突然冒出了几个小孔,一堆火油浇下,淋得洞中的人满身满地都是,他们发出一阵绝望的惨叫,紧接着,火光一闪,门洞之内顿时化为一片火海,人皮烧烤的焦臭味道,伴随着死者临死前的惨号与怒骂之声,响成一片,即使是在城外的那些燕军甲士,也都听得心惊肉跳,冷汗直冒,想要一举破城的狂热想法,如同给浇了一头的冷水,顿时烟消云散了。 ===第一千三百三十四章 巨石漫天地动摇=== 刘显一脸阴沉,看着冲击北城城墙的部队,纷纷退了回来,自从在草原上输光所有之后,这个昔日的独孤部大头人,就南下投奔了慕容永,这次也随军出征,慕容永在出征南城之后,把这北城的指挥权交给了刘显,也是希望这个在草原上曾经身经百战的家伙,能顺利地完成牵制攻击的任务,当然,如果能一举破城,更好不过。 可是眼看就要攻下的城门,却成了自己五百精兵的地狱,甚至连刚才还潮水般涌向城墙的大军,都开始动摇后撤了,刘显咬了咬牙,厉声道:“今日之战,有进无退,有死无生,有敢后退者,斩!” 他一挥手,自己的亲兵们纷纷上前,对着逃兵们就是一阵乱射,几十名当先溃逃的军士们,中箭仆地,剩下的人全都吓得返身而回,刘显把大旗往地下一插,厉声道:“今日之战,必要破城而还,城门既然有埋伏,就给我从城墙攻击,云梯,攻城塔,通通给我上!” 一个西燕军官不服地吼道:“刘显,你是什么东西,不过一个草原败将罢了,逃到这里对我们大燕军人发号施令了?!” 刘显二话不说,弯弓搭箭,一箭射出,这个军官猝不及防,一下子眉心中箭,立仆当场,剩下的人被这一箭的威势所慑服,也不敢多言,只听刘显厉声道:“你们看清楚了,这是你们的慕容大帅的将旗,我刘显在这里,持着他的大旗,就如大帅亲临,不听我号令者,就是违背大帅的军令,是什么下场,今天早晨的行刑,你们都应该清楚!看清楚了,有过此旗一步者,斩!” 几个西燕军士左右互视,大家想起了早晨目睹的那场惨烈的十一抽杀,而大旗之上的鲜血斑斑,那几百个面目狰狞的人头的景象,大家都还记得清清楚楚,慕容永是个多残忍的人渣,所有人都清楚,一旦违了他的命令,会有怎么样可怕的下场,大家也都知道,无人再敢质疑刘显的命令,纷纷转过头,再次向着城墙冲去。 城门方向,孙处扇了扇自己鼻子前的那股焦臭而血腥的烟味,摇了摇头:“这帮狗日的鲜卑贼,活着的时候那么臭,死了以后更臭了,这味道让我几天都别想吃饭啦。” 虞丘进哈哈一笑:“好啊,正好省下来给我吃,我这几天都没吃到好的啦。” 孙处白了他一眼:“就你话多,好了,城门这里没事了,敌军应该会回来继续爬城,按寄奴哥说的办,上城防守。” 虞丘进转头对着城中的那些妇女们高声道:“现在,带上你们的布幔上城,要为守城做贡献的时候到啦。” 一个中年妇人挺身而出,对身后的妇人们大声道:“听到这位军爷的话了吗,每人抱上一丈布幔,一根竹杆,咱们也是人,有手有脚,也能为守城尽力!” 孙处一挥手,两百多名刀斧手和天师道弟子紧随其后,向着城头的方向奔去,就在他登上城梯的那一瞬间,城中响起了一阵巨大的轰鸣之声,整个大地都在震动着,刚跳上城梯三四级的孙处,一个站立不稳,又跳了下来,给虞丘进一把扶住,咧嘴笑道:“下盘功夫多久没练了?要是摔死了我可不会给你收尸啊。” 孙处啐了一口:“严肃点,还打仗呢,能不能别这么不吉利?!”他转头看向了响动来源的方向,那是十四部重型投石机,把足有五十斤重的巨石,狠狠地抛向了南城之外的方向,一阵陨石雨般的巨石天降,落在了城墙之外,恐怖的惨叫之声即使隔了几里之外传来,都让人听得清清楚楚,毛骨悚然。 刘穆之的脸上挂着得意的笑容,一边的傅弘之惊叹不已:“这个投石机,真的有如此威力吗?” 刘穆之哈哈一笑:“当然,金墉城本就是军事要塞,有大量的优良军械,而这里的重型投石机,更是经过了我的改良,抛重和射程都有所增加, 西燕军想要蚁附攻城,就会遭遇我军的重大杀伤,之前寄奴的所有诱敌之计,就是要诱敌军这样密集阵型攻击,我军人少,但是城头的各种杀器,就能发挥巨大的作用。” 他说话音,第二轮投石机的抛射开始,重大的力臂再次纷纷下落,换来飞天的巨石,雨点一般地砸向了南城的方向,傅弘之勾了勾嘴角:“可若是北城那里的敌军投石机也来砸我们,如何是好?” 刘穆之冷笑道:“那得他们继续前挪到我军城头的弩机射程之内了,就看燕军有没有这个胆啦。” 他说到这里,顿了一顿:“对了,你们氓山有什么好吃的啊,打完这仗,做给我吃好不好?” 傅弘之差点一口老血没喷出来,看着面前这个圆滚滚的家伙,又好气又好笑:“这仗还没打完,刘参军您尽想着吃,是不是有点不太好啊。” 刘穆之的脸上闪过一丝悲伤的神色:“哎,你是不知道我这个人,一旦肚子里没油水,那脑子转得也慢了,万一有些重要的事情想不起来,可就…………” 他的话还没说完,傅弘之的一个馒头就塞到了刘穆之的手中:“胖爷爷,我就这点东西了,无论如何,麻烦让你的脑子先转起来,至于好吃的东西,打完仗,要多少有多少!” 刘穆之哈哈一笑,咬了一口馒头,满意地点了点头:“很好,这下我饱了,又能开始思考了,对了,你刚才说什么来着的?你是担心敌军北城的投石机会靠前吗?” 傅弘之连忙点头道:“对对对,就是担心这个,我们这些投石机挪动不易,要是让敌军一顿砸,可就坏了。” 刘穆之笑着摆了摆手:“不用担心,天师道的徐师兄的五百精兵还没动呢,等到对方投石机真的挪到前面,就是他们这支猛士出击的时候啦。”说到这里,他的眼中冷芒一闪,吞下了最后一口馒头:“只怕寄奴这会儿,应该也已经钻出地道了吧。” ===第一千三百三十五章 地底出击修罗杀=== 慕容永的眼皮都在跳动着,看着面前一的巨石,从城中掷中,狠狠地砸进自己前方挤成一片的士兵之中,每块石头落地,都会带起一阵血雨,被这几十斤重的大石击毙的士兵,甚至来不及叫唤,地上出现了一个个足有半尺深的大坑,星罗棋布,每个坑里,都是血肉和残肢,血腥的味道,在整个空气之中弥漫着,而那些被砸中非致命之处,尤其是给砸中双脚,腿裂如粉的伤兵们,那恐怖的惨号,在战上回荡着,即使是身经百战的甲骑俱装,眼中也闪出了惊恐之色,而那些个战马,更是不停地嘶鸣,挣扎,拼命地刨着地,似是想要后退。 慕容逸豆归的话都有点说不利索了,如此凶猛的飞石打击,在如此近的距离上,几乎每轮轰击,都会让几百名军士命归黄泉,本来用于攻城的上万长围部队,这会儿哪还有士气去攻击城墙?不仅被飞石这样轰击,更是被城头的守军那雨点般的箭矢,还有发射断槊的弩机无情地打击,即使是在战场上没头苍蝇般地乱跑,也难逃这些箭弩风暴的打击,成片成片地倒下,如果要用一个词来形容他眼前的景象,那就是,溃不成军! 慕容逸豆归看向了慕容永,结巴道:“大,大帅,现在,现在怎么办?” 慕容永咬了咬牙:“上了刘裕这狗贼的当了,城中看来青玄没有得手,不然怎么可能有如此厉害的反击?!娘的,北城那里的情况也不可能比这里好到哪里,传令,退兵回营。” 慕容逸豆归不甘心地说道:“就这样撤了?我们今天可是吃了大亏了啊。” 慕容永的眼中杀机一现,转头看向了南边,咬牙道:“让北城的部队先撤,我们这里说什么也得占点便宜,给我把洛阳城中突出的那些民兵全给吃掉,以泄我心头之恨!” 他转头,对着身前还算密集的甲骑,一挥手:“甲骑俱装听令,随我消灭洛阳城中突出的晋军!” 五千甲骑,暴发出一阵欢呼之声,转头就向着南边奔去,只要绕过这个长围,就可以从侧面,对着这些民兵们,发起全线的突击了。后队的三千余骑,瞬间就向两侧分开,而慕容永转身停住,在三百余骑护卫的保护下,冷笑着看着南边,一场杀戮盛宴,即将上演。 一声冷笑,从地底传来:“慕容永,你的如意算盘,只怕要破灭了。” 慕容永的脸色一变,十余步外,地皮突然一翻,一个健硕的身形,如同来自地狱的恶鬼,从地底一跃而出,随着他身躯跃出地平面,雪亮的刀光一闪,就在他身边的一个甲骑,脑袋连同右肩,就狠狠地跟身体分了家,无头的尸体,还端坐在马背之上,岿然不动。 而几乎是同一时刻,地上冒出了同样的十余个黑洞,十余条矫健的身形,如同猛虎一般,纷纷向上突出,或是大戟划开马腹,或是利斧砍断人腿,更是有斩马大刀,直接把身边的甲骑连人带马,斩为两截,被突袭的甲骑,在这促不及防的打击下,几乎无人得以幸免,只一个照面,就有二十余骑倒在了血泊之中,而源源不断的北府军士,还有身着蓝色道袍的天师道剑士,从这些洞口中不停地跃出,只一落地,就向着最近的骑兵发起了攻击。 慕容永又惊又怒,他分明看到了刘裕正是最先钻出来的一个,这会儿如梦初醒的手下,有五骑开始却围攻第一个钻出地面的刘裕,马刀,重剑,狼牙棒纷纷呼啸而下,可是刘裕却是在地上不停地腾挪,翻转,堪堪从这些武器及身之前的一瞬间避过,而坐在马背之上的骑士根本无法闪转腾挪,一击不中,即被刘裕近身斩杀,血雨纷纷,断手,残腿飞舞,甚至一匹马儿的马头,也被斩龙大刀一刀断下,而那匹战马,正要张着嘴,想去咬从面前闪过的刘裕呢。 孟龙符手中的一把新换的精铁大戟,舞得虎虎生风,狠狠地扎进一个对面 的甲骑的肋部,而这人在临死之前一声闷哼,手中的狼牙棒最后一扫,掠过了孟龙符的头顶,把他的头盔打得飞出一丈多远,而一头的乱发,伴随着狼牙棒上尖牙划破头皮时溅出的鲜血,在空中飞舞着,两道小小的血流,从孟龙符的额头流下,他哈哈一笑:“你也是个勇士!” 一边说,一边双臂肌肉一鼓,一阵肌肉暴起,骨骼作响的声音,两侧的肩甲和上臂甲,给这一下发力挣得甲绳断裂,甲片都落了下来,大戟挑着这名全身重甲的西燕骑士的身体,脱离了马鞍,高高地举过了孟龙符的头顶,而那肋部划开的口子,流出的脾脏和肠子,哗啦啦地砸在孟龙符的脸上,染得一片腥红,分不清哪些血是自己的,哪些是敌人的,这名在马上还在挣扎的西燕骑士,面当落下,一张有几道刀疤,甚是狰狞的脸,口血狂飞,终于脑袋一歪,就此气绝。 孟龙符手臂一抖,大喝一声:“去!”戟头的这具尸体,脱戟而去,飞出几尺,狠狠地砸中了一个想要偷袭铁塔一般的蛮牛向靖的背后的西燕骑兵,把这人连人带马,都砸倒在地,向靖哈哈一笑,回头一斧落下,把那落马骑兵的脑袋直接跟颈子分了家,回头对着孟龙符高呼道:“猛龙,多谢,你自己当心点!” 孟龙符把大戟往地上一插,也不去捡头盔,抹了抹脸上挂着的半块脾脏和一尺血肠,扔到了地上,他从怀中掏出了一条布条,把一头的乱发在额前一扎,形成了一条发带,挡着头顶的血和汗,不至于糊了自己的眼睛,他厉声道:“我们努力杀贼,千万别跑了慕容永!” 慕容永正在策马狂奔,他身边还有七十余骑跟随,这会儿他已经顾不上去看长围那里的平地上战况如何了,他的心中,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离这帮该死的北府杀神,远点,再远点,越远越好! ===第一千三百三十六章 追杀敌帅血染袍=== 也不知跑了多久,慕容永终于停了下来,他的手在发抖,摸向了自己的脑袋,大声道:“我头尚在否?!” 边上的两个护卫连忙道:“大帅,我们在保护你,你现在很安全,不用担心。” 话音未落,一声长箭破空的声音响起,正跟慕容永说话的一名护卫,应弦而倒,直接从马上倒栽了下去,慕容永这才看清楚,他是给从后心一箭贯入,箭枝不仅射穿了后心的甲胄,连前胸的护心镜也一并穿透,透甲而出,可见这一箭的威力之大。 慕容永转头看向了箭枝来处,只见刘裕骑在一匹甲骑之上,弯弓搭箭,冲着自己直冲而来,虽然在百步左右的距离,但仍然可以一箭毙敌,这份马术,准度,力量,实在骇人! 紧随刘裕身后的,还有十余骑北府精锐,蒯恩,向靖,孟龙符,檀道济等人,都在马上,只是他们没有刘裕这种长年在草原上练出的驰射本事,只能挥舞着兵刃,驰马而来,远处的战场之上,刘道规和卢循带着的五百多名战士,跟那些甲骑护卫们杀成一团,而原来攻城的那些长围守军,这会儿已经在战场上四散奔逃,看起来,再不可能有人过来救慕容永的命了。 慕容永咬了咬牙,一挥手,身边的几十名护卫掉转马头,冲着刘裕等人就冲了过去,一个带头的军官大呼道:“大帅先走,我等为你挡住刘裕!” 慕容永一拉马缰,也不看身后,伏在马背之上就逃,就在他低下头的一瞬间,只听“嗖”地一声,又是一箭从头顶飞过,把他的金盔都一箭射落,连头皮都是一种火辣辣地痛。 刘裕一箭没有得手,恨恨地一拍大腿,把奔雷大弓往武器架上一挂,抄起斩龙大刀,一按刀柄处的机簧,“扑”地一声,刀杆弹出三尺有余,本来三尺左右的长度,顿时变出六尺以上,在马上挥舞,也不亚于长槊,狼牙棒这些长兵器了。 一个当先冲击的甲骑,挥舞着狼牙棒,在头顶一旋,准备重重地砸向刘裕,可是这斩龙大刀一弹之下,本来离他还有一截的刀尖,一下子就扎进了他的前胸,护心镜被锋刃切开,就象利刃切开黄油一般,连同着他的整个胸膛,肋骨给打得粉碎,口血喷出足有三尺以上,而两马相向全速奔驰的巨大冲力,让他整个人都被穿透,生生地挂在了刀杆之上,成了一个人肉串。 飞起的狼牙棒从这人的手中脱手而出,落下时正好砸到了在他身后冲锋的一骑,那人正持槊欲刺刘裕,却是不意头顶落下一棒,想要闪避已来不及,头盔连同天灵盖,给打成了一锅稀粥,连座骑也被这一砸之力弄得膝盖猛地一弯一屈,骨折当场,前蹄落地,把马上的那个已经死去的骑士,生生地掀了下来。 刘裕一刀弹出,连杀二人,眼中杀机一现,双臂猛然发力奋振,斩龙大刀在空中一旋,“啪”地一声,那个挂在刀身之上的西燕骑士,顿时人甲俱碎,四分五裂,尸块飞得一丈方圆内到处都是。 刘裕一击得手,对方的五十余骑也奔到了自己的面前,他抖擞精神,左挑右劈,跟敌军战成一团,而后面的孟龙符等人也策马跟进,与敌人杀在一起,近百匹战马,围在一块儿走马灯似地撕杀,可是远处的慕容永,却是越跑越远了。 蒯恩在马上来回翻飞,除了刘裕以外,就是这个从草原回来的汉子,骑术最精,马上的武艺最高了,他一脚踢在刘裕右侧的一骑的马颈之上,即使是挂在马身上的马甲,也被这一脚踢得甲叶碎裂,马儿的脖子发出一阵骨折的巨响,嘶鸣一声,侧倒而下,一边的向靖拍马赶上,一斧将落马挣扎的敌方骑手,拦腰砍成两段,蒯恩对着刘裕大吼道:“寄奴哥,这里有我们,你快去杀慕容永,千万别让他逃了!” 刘裕二话不说,一刀把左边跟自己搏杀的一名燕骑,右臂一刀而断,而 他的肩膀,也给这人的马刀重重砍上,刘裕的刀早出了一秒左右,先断此人之臂,而断臂握着的马刀,却是嵌在了刘裕的肩甲之中,就象是给大锤重重地砸了一下,虽然未破甲断骨,但仍然是一阵钻心地疼痛,即使强悍刚强如刘裕,也不免脸色微变,眉头一皱。 可是眨眼之间,刘裕便恢复了常态,他的左肩一震,碎甲连同着这把断臂所持的马刀,同时落下,而他左肩的一道伤口,已经在开始向外渗务了,毕竟,这些甲骑俱装的西燕骑士,都是精兵锐卒,并非那些可以砍瓜切菜一般屠杀的普通士兵,即使是强如刘裕,同时应对十余人,也不可能毫发无伤的。 刘裕一抹脸上的血渍,哈哈一笑:“有劳兄弟们了!”他一夹马腹,战马飞奔而出,直向慕容永而去。 慕容永的身边只剩下了四名护卫,这也是他一直收服的家将,忠诚可靠,他现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赶快跟自己在城南平原杀那些洛阳守军的甲骑会合,有三千多铁甲骑兵保护,自己才算真正地安全了。 可是当慕容永奔到长围一线时,却发现之前留守此处的一千多弓箭手,这会儿连半个人影都不见了,长围之外,人喊马嘶,似是陷入了激战,他吃惊地张大了嘴,自语道:“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还打得这么激烈,难道,难道是朱序从洛阳城中出兵了吗?” 他的话音未落,只听到“”地一声,面前的一堵二尺左右的土制围墙,轰然倒下,一个甲骑,连人带马地栽倒在了断墙之上,烟尘四起,把他整个人都裹在了尘土之中,可见这一下的力量有何等的惊人,马上的骑士吐出一口鲜血,吃力地想要起身,可是这一下摔得太狠,他身上的盔甲又重,竟然片刻之间,无法站起。 可是更让慕容永无法想象的是,断墙之后,奔出了十余人,他们的身上,几乎个个都插了三枝以上的弓箭,浑身是血,却跟没事人一样,抄起手中的家伙,就扑向了那个倒地挣扎的甲骑。 ===第一千三百三十七章 长生怪物战甲骑=== 这些民兵的手里拿着的不过是断了头的枪矛,砍缺了口的刀剑,甚至还有掉了把儿的锄头,几乎可以说就是木棍和铁片儿之流,但是这些人,冲着那个倒地,正在挣扎的甲骑,就是一阵击打。 有些人的手中木棍都打折了,干脆弃了手中兵器,弯下腰,用拳头对着那骑士就是一阵猛抡,甚至还有两个人干脆趴到地上,露出黄澄澄的大牙,象野兽一样咬起这个甲骑的喉咙了,一口咬去,喉骨碎裂的声音,隔了十余步远都听得清清楚楚,那骨断筋折的声音,配合着这个落马甲骑恐怖的惨叫声,一下一下,刺激着慕容永的心灵,让身经百战的他,也吓得脸色惨白,汗出如浆,连行动都忘记了。 这会儿顺着这道断墙的方向,外面的南城平原之上的情况,也一览无遗,这片叫青阳宫的地方,本是西晋的旧宫室所在,百年蒙尘,早成一片断壁残垣,上万浑身是箭枝刀创的民兵,跟这十几名扑过来撕咬这名甲骑的民兵一样,双眼血红,形同野兽,完全不顾及自己身上的伤痕,甚至连行动的敏捷程度都一点也不受限制,他们在战场上奔跑如飞,往往一刺之下,甲骑的护甲都会给生生扎透,而他们手中因为粗制滥造而质量低下的那些个矛头,枪刃,会生生地断在甲胄之内,往往扎入敌军身体之后,这柄枪矛就断得只剩个木柄在手了。 至于刀剑,更是无法破这些甲骑的盔甲,甚至连马甲都无法刺穿,但他们就是这样毫不畏惧地站在原地,拿着两三尺长的这些刀剑,跟挥舞着马刀,狼牙棒,骑槊之类重兵器的骑兵们对砍,除非是脑袋给直接一下打爆,即使是有些给枪槊刺穿了身体的人,也是混然未觉,甚至会身体透过扎透自己身体的枪矛,向前挪动个两三步,以便自己能更近更好地去砍杀那个穿透自己的敌军。 身经百战,杀人如麻的西燕铁骑,在这支可怕的地狱军团面前,也动摇了,颤抖了,不少人握着武器的手,都在发抖,明明被刀砍箭射,甚至连肢体都被砍断,但是似乎他们只要有一口气在,上受了多大的伤,都不影响行动,眼中泛着可怕的红光,形同厉鬼一样,嘴角边流着血淋淋的口水,两颗门牙露在外面,拳头上沾满了脑浆和内脏的残片,十几个人一组地向着一个个孤立的西燕骑士们迫来,那种无形的压力,能让人生生发疯。 不少燕骑开始四处骑突,这一片多是断壁残垣,地上遍布石块,战马无法全速奔驰,可是仍然有不少骑兵能以平时一半左右的速度冲起来,民兵们虽然力大,但是很多腿脚受伤中箭的,速度并不太大,至少无法与跑起来的战马相比,几百名这样的民兵,给这样生生地冲倒,四五百斤重的连人带马,顿时就把这些蹄下的可怜虫踏成了血泥,即使是他们吃力地伸出手想要抱住马腿,也是无济于事,在绝对的力量面前,即使是药物的作用,也无法阻止血肉之躯被碾压的结果。 沈穆夫带着的五百多名蓝衣弟子,与这些全身布衣的民兵百姓,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不过这会儿的功夫,他的部下还剩两三百人,几人一组,结成剑阵而战,跟不少落马的燕军甲骑和那些原来守长围的步兵们杀成一团,他们个个浑身是血,人人带伤,就连沈氏父子三人,也是杀得跟个血人一样。 沈穆夫一剑扎入面前的一个燕军步兵的小腹,顺手一脚把他从自己面前踢开,抽出血刃,举头四顾,正好看到还剩下的千余燕骑开始在战场上来回奔突,他大吼道:“斩马腿!” 天师道弟子们如梦初醒,散开了剑阵,人自为战,不少人从侧面冲向了那些横冲直撞的战马,临到近处,伏地出剑,盔甲无法护到的马腿之处,自膝而断,而巨大的冲力往往在把马上的骑士狠狠扔出去的同时,也会震得这些敢于砍马腿的天师道弟子们横身飞起,很多人被倒地的战马活活压在了 死了,更多的人则是被巨大的冲力震得倒飞出去十余步,瘫倒在地,再也无法行动。 沈穆夫一剑挥出,在他面前三尺左右的一根正在飞驰的马腿,应刃而断,他甚至可以清楚地看到这根马腿,被生生切开时所露出的里面白色的马骨,红色的马肉和黄色的脂肪与筋绊,他还来不及高兴,只觉得脸前一黑,被斩断的那半截飞起的马腿,凌空而来,重重地踢在了他的胸口之上。 如同被千斤重物所击,沈穆夫的身子一下子飘了起来,仿佛在云端之上,然后重重地摔到到了地上,落地的一瞬间,他能看到,那个自己切断马腿的西燕骑士,已经跟自己一样,成了空中飞人之后,来了个硬着陆。 全身的甲胄摔得散落一地,筋骨俱折,但这个家伙仍然吃力地在地上爬着,想要去拿离自己三步开外,那落在地上的骑槊,在战场上,只有手中的武器,才是自己性命的保障,手无寸铁的人,跟给待宰的羔羊,也没有什么区别。 就在他的手要够到槊杆前的一瞬间,这个骑士的眼前一黑,一个人影挡住了阳光,他的世界顿时暗了下来,一股恶臭的味道袭来,伴随着浓烈的血腥之气,一个布衣民兵,肩头插着一杆长箭,胸口一道斜斜的刀痕,砍得他胸骨都露了出来,如此重伤,换了一般人早就晕死过去了,但这个民兵却是跟没事人一样,他拿起了这杆长槊,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两眼血红,慢慢地向着他走了过来。 这个西燕骑兵吓得魂飞魄散,也不知道哪来了一股劲,双手一撑,身子居然向后一扭,几乎要坐起了身,但是很快,一脚重重地踢到了他的肩头,却是另外一个民兵所为,当他躺到地上时,分明看到十余个民兵,已经围到了自己的身边,而最前面的一个,则是刚才那个拿起自己骑槊的家伙,就在自己的面前,高高地举起了骑槊,重重刺下………… ===第一千三百三十八章 变民为鬼修罗场=== 沈穆夫躺在地上,虽然觉得每根骨头都断了,但仍然大笑道:“好,杀的好,杀得太好了!” 只见那名持槊的民兵,一槊把那个西燕甲骑直接钉到了地上,穿心而过,那人还没有死透,巨大的痛苦让他用最后一点力量在挣扎着,还探出手想要去拔背上的槊,可是十余个民兵扑上前来,一阵暴击,血肉横飞中,这个西燕甲骑渐渐地停止了挣扎,最后连抽搐也不再有了。 沈穆夫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见到那个牢牢持槊,把西燕甲骑钉在地上的民兵,转身看向了自己,红红的眼睛里,神色空洞,似乎已经不再有任何人类起码的灵气和认知,看着自己的目光,似乎在看着猎物和死人,而他缓缓地抽出了这一槊,跟着那十几个如同行尸走肉般的家伙一起,走向了自己。 这个人沈穆夫认识,名叫梁老根,是氓北大平坞的坞民,也是个虔诚的天师道弟子,沈穆夫甚至跟他喝过好几次酒呢,可是这会儿的梁老根,却是如此地可怕,沈穆夫睁大了眼睛,大叫道:“老梁,是我啊,沈师兄,你难道认不得了吗?” 梁六根置若罔闻,他手中的这根长槊,槊尖上的血槽,已经堆积了几块内脏的残片,把这血槽生生挡住,积在里面的血,凝成一个小尘,槊尖凝着一滴血液,摇摇欲坠,在这个距离看去,这枚血淋淋的槊刃,象极了梁老根的眼睛,写满了空洞和死亡,即使是沈穆夫这个在战场上杀人如麻的狠角色,也不免心惊肉跳,浑身发抖。 梁老根在沈穆夫的面前,高高地举起了这一槊,沈穆夫长叹一声:“施药自毙,天意也!”他闭上了眼睛,就等着一死。 “呜”地一箭破空,沈穆夫感觉到鼻子里的血腥之气,为之一淡,而那股子被他们天师道上下称为长生人的身上所散发出的恶臭之味,也顿时清新了不少,他睁开眼睛,只见梁老根的胸口正中一箭,透心而过,整个人都仰天后倒,而在他身后,那十余个长生人,则面无表情地继续上前,似乎想要继续攻击自己。 一阵劲风从沈穆夫的身后闪过,他只觉得身子一轻,给人生生地从地上提了起来,再一看,却是已经坐到了马鞍之上,刘裕的声音从他的耳边灌入:“沈兄弟,紧紧抓着我,千万别松手!” 沈穆夫发现自己的身前,坐着一个铁塔般的汉子,左肩的肩甲不翼而飞,一道伤痕正在其上,皮肉外翻,正在冒血,而他的右臂之上,也多了几道划伤,可不正是刘裕!? 沈穆夫心中狂喜,暗道这下终于有救了,他牢牢地抓着刘裕的腰带,伏在他的背上,却听到刘裕的声音响起:“这些民兵是怎么回事,怎么跟恶鬼一样,不分敌我地攻击,不畏刀剑,不知疼痛,连你沈兄弟都要杀吗?” 沈穆夫咬着牙,一阵劲风从他的身后飞过,却是后面的那十几名“长生人”眼看追之不及,干脆把手头的刀剑,木棍之类的砸向了刘裕这一骑,只是刘裕的驰马如飞,速度太快,这些兵刃在他身后几步远的地方,力尽而落,没有一样家伙,沾到沈穆夫的半点身子。 沈穆夫心中松了口气,说道:“我也不太清楚,只是按卢师兄的吩咐,给他们分发了神药,卢师兄说,这神药可以让人不畏生死,忘记疼痛,甚至可以在短期内力大无比,速度如飞,我们这些民兵,未经训练,不会武功,非食用这种药丸,不可出战,吞下之后,就是长生人,一可当十!” 刘裕的眉头一皱:“果然是这些药物的力量,只是服了这药物之后,人的神智尽失,除了周边跟长生人一样的同伙外,是不分敌我地进行杀戮的,不论是西燕骑兵,还是你的弟子,都是他们攻击的目标,卢循有没有教你们如何控制这些长生人之法?” 沈穆夫苦笑道:“如果有这办法,我还会给那个长生人几乎一槊 刺死,也没办法阻止吗?卢师兄只说,这药力大约持续一个半时辰,过后其力自消,让我们安心静等便是。” 刘裕的眉头一皱,转头看向了另一边的方向,长围那里,慕容永已经摆脱了那十余个长生人,奔到了战场之上,一边飞驰,一边吹哨,所过之处,燕军还活着的甲骑和步弓手,纷纷向他靠拢,也不再与这些长生人恋战,一路就向着西北方向的大营而去。 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孟龙符,向靖,刘道规等人,带着百余北府军士骑马而至,刘道规大声道:“大哥,这是什么情况?为什么洛阳的民兵,会对我们发起攻击?他们是疯了吗?” 向靖恨恨地说道:“奶奶的,我还给一个家伙在腿上咬了一口,若不是猛龙手快,一刀削了他的脑袋,只怕这条腿,都要废了,娘的,这是什么牙啊,连铁甲都能咬碎!” 刘裕沉声道:“这些人服了天师道的药物,已经敌我不分,伤痛不觉,在战场上会杀戮一切不是他们同类的人,我们不能再把他们视为自己人,如果有攻击我们的,尽量避免纠缠,脱离接触,实在无法摆脱,杀无赦,记住,只有砍掉脑袋,才能让他们停下,任何肢体的伤害,都无法让他们退出战斗!” 所有人都神色凛然,沉声道:“诺!” 刘裕看向了刘道规:“三弟,麻烦你现在赶快回南城那里,让大家赶快回城,紧闭城门,千万不要跟这些长生人接触,我得马上回洛阳关城门,洛阳城中有十几万人,万一让这些长生人进城,就是灭顶之灾了!” 刘道规一咬牙,一挥手,十余名手下随着他转头就向着南城方向奔去,沈穆夫这时候也从怀中拿出一枚响箭,对着天空一发,啸声凄厉,所有在战场上的天师道弟子,无论是在与谁搏斗,全都头也不回地向着洛阳城的方向飞奔,只留下三四千名还站着的长生人们,仍然在四下游荡,寻找着所有可以猎杀的目标。 ===第一千三百三十九章 长生恶鬼力竭亡=== 片刻之后,洛阳城头,刘裕站在城头,赤着上身,一个医官正在清理着他肩头的伤口,棉花球沾着药酒,在清理着他外翻的皮肉,进行简单的消毒,这种痛苦,足以让一个壮汉疼得如杀猪般地惨嚎,可是刘裕只是眉头紧锁,另一只手牢牢地扶着城垛,目光却是投向了城外的战场。 那三四千名还在四处游荡的长生人们,漫无目的地寻找着所有可以攻击的活人,偶尔有些还在呻吟的伤者,被这些怪物们毫无人性地杀戮当场,甚至有些企图躲在马尸或者死人堆里装死的家伙,也被翻出。 这些人临死前的惨叫声在空旷的战场上回荡着,即使是身经百战的这些悍将们,也都心惊肉跳,这种心灵上的冲击,远远超过了一切与自己当面搏杀的敌人,会成为很多人一生一世挥之不去的恐怖阴影。 杨期的声音有些发抖,这个大胡子的悍将,左臂也有两道齿痕,同样被医官在处理着,他咬着牙:“这是些什么鬼东西,简直跟僵尸恶鬼一样,沈穆夫,你是用了什么办法,让这些人变成这种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沈穆夫长叹一声:“神教有规矩,上面派发的圣药是不准过问的,不然就是心不诚,信老祖者可得永生,心不诚者必形神俱灭,我自己都差点死于这些长生人之手,看来,这药只是个试验品啊。” 朱序咬了咬牙:“以活人试药,天理难容,沈穆夫,你也好歹是个士人,难道不知道这样有违天理吗?看看你们的这些怪物,好好的人,变成这样,你的罪恶,必受天谴!” 沈穆夫低下了头:“这些,这些也应该是无奈之举,任何金丹灵药,都要经过试炼过程,不可能一步就成功的,至少,这些药丸让根本不习兵事的百姓成了厉害的杀人机器,甚至可以打败这几千甲骑俱装,可见其威力,总不能因为有些副作用,就彻底放弃不管吧。” 刘裕缓缓地开了口:“比起那些西燕甲骑,我更害怕更担心的是你的这些长生人,他们虽名为人,但实际上连野兽都不如,如果现在我让西燕军进城,起码不会把洛阳城里所有活人都杀了,但是你的这些长生人,却是一定会做到这点,如果采用这样的方式来取得所谓的胜利,我宁可这一仗我们输掉,我们全都战死,起码也不用受这样良心的煎熬。” 沈穆夫咬了咬牙:“这些神药一定以后可以改良的,今天只是一个试验而忆,我相信,卢师兄他们是不会故意害我们的。” 向靖厉声道:“一派胡言!姓沈的,你说这屁话不怕天打五雷轰吗?要试药下次你自己吃,敢不敢?让别人试药,自己等着收好处,你们这些妖贼怎么不死哪!” 沈穆夫满脸通红,却是说不出话,外面的战场上,形势起了些变化,不少长生人开始如喝醉了酒一般,不再四处乱跑,他们或抱着头,或捂着胸口,缓缓地瘫倒在地,四脚开始剧烈地抽搐着,而嘴角边也开始吐出大量的白沫,只几分钟时间,白沫就变成了鲜血,而他们的脸上,也渐渐地变成了平常人的肤色,不再是原来的那种铁青,如死人模样,随着手脚抽搐的渐止,随着鲜血长流,他们终于这样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了。 刘裕的眉头一皱,正要起身下城,朱序连忙拦住了他:“寄奴,不可,你伤势还没有复元,再说这些长生人诡异得很,是死是活不知道,先派人去看看吧。” 他转头对着杨期说道:“杨将军,你现在派十个俘虏去查看战场,看看这些长生人死了没有。” 杨期点了点头,套了盔甲,转而下城,很快,他的大嗓门在城下响起:“你们这些燕贼,犯我中原,杀我士民,本该枭首,可上天有好生之德,我们大晋不杀弃甲投降之人,现在给你们一个机会,出城去看那些怪物死了没有,要是探查有功,我们会赦免你们 的死罪。” 那些西燕俘虏,一听这话,全都吓得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一个为首的军校模样的家伙哭道:“将军,你还是杀了我吧,总比给那些怪物害死的好。” 杨期二话不说,一刀就把这人砍翻在地,其他的人全都吓得不敢再说话了,只听杨期厉声道:“怕个球啊,你们不是一向自吹勇敢吗,这些长生人已经倒地不起了,害不了人,若真有活的,你们可以跑回城,我这里城头也会弓箭助你们的,去城外看,不一定死,要是不走,现在就一定死,自己选吧!” 一根火烛,配合着药酒重重地烙上了刘裕的肩头伤口,焦臭的味道弥漫在城头,刘裕的身子微微一晃,还是轻轻地哼了一声,一边的蒯恩咧嘴一笑:“刘大哥毕竟还是肉身啊,我还以为你跟城外那些长生人怪物一样,不知疼痛呢。” 刘裕摇了摇头,一边的医官们开始给他肩头抹上伤药,然后裹起厚厚的绷带来,而城下的验尸,也已经进行了大半,那些出城前还怕得要死的鲜卑俘虏们,胆子开始慢慢大了,一开始只敢离得远远地,往那些在地上瘫倒不动的长生人尸体丢出一两个石块,看看反应,而现在,终于敢拿着刀枪,走到近前,对着尸体猛刺猛砍几下了,一方面手中有刀,心中不慌,另一方面,这时候也可以多少报一报仇,毕竟刚才给这些怪物,吓得差点要尿裤子了。 一个鲜卑俘虏,缠着一头的辫发,看样子是个小军官模样,领着这些人,咬牙切齿地在战场上走来走去,每路过一个长生人的尸体,都会砍上两刀,走到一个长生人面前,他大吼道:“怪物,你起来啊,再咬我啊!” 说来神奇,这个本来在地上僵卧已久的长生人,突然双眼一睁,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这个燕军俘虏,顿时三魂尽失,六魄全散,嘴角边流下一道黄色的液体,却是那给吓破的胆囊所流出的胆汁,整个人就这样怔怔地站在原地,裤裆处屎尿横流,竟然就这样给生生吓死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章 天理为何双雄辩=== 刘裕的眉头一皱,抄起奔雷大弓,就要射击,可是他还刚刚搭箭上弦,却只见那名“长生人”的嘴角再次流出一道鲜血,紧接着,七窍都开始流血了,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恐惧,开口大叫道:“我不想死,我想活!” 可是他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完,耳鼻口中就是血如泉涌,连眼角都是流血不止,他一仰头,朝天喷出一口血雾,然后便直挺挺地倒下,在身体落地的一刹那,整个躯干突然四分五裂,如同被强力的兵刃从内部搅开,一团血雨冲天而起,刚才还完整的一个人,顿时就变成了一堆碎肉,一丈左右的方圆空间,散得到处都是,场面极度的血腥,令人作呕。 刘裕叹了一口气,收起了手中的弓箭,城外还活着的几个西燕俘虏,吓得屁滚尿流地逃回了城门这里,哪还敢再验一个尸体,只有那个给生生吓死的小军官,尸体仍然立在原地,一动不动,直面着面前的那个长生人死后炸裂身体所形成的那堆碎肉,透出无比的诡异。 朱序喃喃道:“想不到这个药力,竟然如此凶猛。” 刘裕正色道:“朱刺史,晚辈以前在淝水之战的时候,曾经见过同袍有人服用过这样的药丸,也是在一段时间内能大大地提升自己的力量,让肌肉变得跟钢铁一样,不说刀枪不入吧,起码也可以刀箭难伤,但同时也会让人陷入不顾一切的疯狂杀戮状态,我自己都差点死于那个同袍的手下,今天看起来,这个药的威力更胜当年的那颗,居然可以让普通的民夫,赤手空拳能跟武装到牙齿的甲骑俱装对抗,若非亲眼所见,我实难相信。” 朱序点了点头:“此药的原理,应该还是跟五石散相当,短期内可以催化人体内无法控制的力量,加强肌肉的强度,从而提升力量,速度和皮肉的硬度,或者说,能激发人体中没有被开发出来的野兽的本能,但同时让人失去神智,可能就是在正常的状态下,人们无法驱使这种与生俱来的可怕力量,但此药药性猛烈,在激发人体潜力的同时,对人体也能造成巨大的伤害,就象服用五石散的人,在行散之后,接下来几天可能都走不了路,成为软脚虾,你的那个同袍,只怕也是如此吧。” 刘裕点了点头:“正是,他体格强壮,健壮如牛,可是服了那药之后,放手大杀了一个时辰左右,接下来就是半个多月都下不来床,连大小解都自己无法解决,形如垂死之人,当时我就知道这药的厉害和对人的伤害,可是没想到,天师道居然变本加厉,把这药做得如此邪门,直接要人性命了。” 沈穆夫勾了勾嘴角:“神药自然是要越试越强的,这次若不是为了守城,保护洛阳城中的几十万百姓,卢师兄也不会把这么多名贵的药材拿出来使用,你们应该知道好歹是非才是。” 刘裕的眼中闪过一丝愤怒:“沈穆夫,你说的这还是人话吗?你们是在保护洛阳军民还是伤害?如果不是我及时过来,让这些长生人怪物继续肆虐,甚至冲进洛阳城,非但你早就没命了,这城中的十余万军民,也都会跟城外那些给他们虐杀的士兵们一样,连个全尸也没有,你们自己的弟子给这些长生人咬死了多少,你去问问那些死去的弟子们,会不会认同你的这个好歹是非!” 正说话音,一阵马蹄声响起,却是卢循骑着战马,带着一百余名弟子,奔到了城下,腥风吹拂着他的三缕长须,刘裕的眼中闪过一道冷芒,转头对朱序说道:“朱刺史,我去跟此人谈谈。” 朱序点了点头,低声道:“当心,别惹恼了此人,万一他在城中再给别的信徒吃那邪药,可就有大麻烦了。” 刘裕正色道:“晚辈明白,这里还请朱刺史多费心,尽量把天师道的信徒和那些高级弟子们隔开,不给他们散药害人的机会。” 朱序一挥手:“沈先生今天很累了,杨将军, 带沈先生和他的同伴们去休息,千万要好好招待。” 杨斯哈哈一笑,对着沈穆夫一摆手:“沈先生,你也累了吧,来,我们到个安静的地方,好酒好肉伺候你吧。” 沈穆夫咬了咬牙,转头带着两个儿子和十几名手下,跟着杨期走下了城楼,刘裕深深地吸了口气,转身下城,当城门缓缓洞开的时候,卢循那张神色从容的脸,也一览无余地显示在了他的面前。而慕容兰,则站在他的身边,神色复杂,眼神中透出一丝迷茫之色。 刘裕走到了卢循面前站定,卢循的手下,已经退出五十步之外,只有这三人站在这空旷的沙场之中,战场上到处都是血腥和那种长生人身上特有的腐臭的味道,仿佛死了几十天的尸体的那种尸臭,刘裕咬着嘴唇,沉声道:“这就是你想要的胜利吗?” 卢循平静地说道:“和意料的有些出入,不过大体上没错,胜利就是胜利,毫无疑问,货真价实。” 刘裕厉声道:“为了你这货真价实的胜利,你不惜把你的一万名忠实信徒送入地狱,甚至还让这洛阳城的十几万百姓处于危险之中,你难道不知道,一个不留神,让你的这些长生人入了城,会造成多可怕的后果吗?” 卢循叹了口气:“一将功成万骨枯,我原以为你刘寄奴早应该明白这个道理,变得血冷心硬,想不到你经历了这么多战斗,还是这么妇人之仁。任何战斗都有风险,你,我都处于随时可能送命的环境之中,今天你受了伤,我也差点死在青玄的偷袭之下,我们尚且要承担这种风险,为什么那些百姓就不能承担?” 刘裕沉声道:“我们是军人,本就应该随时准备牺牲,可是百姓是无辜的,即使燕军破城,他们也未必会有一死,但你的这些怪物要是入了城,全城都不会有一个活人,沈穆夫不知这怪物和邪药,情有可缘,但你最清楚后果是什么,明知而为,天理不容!” 卢循突然放声大笑起来:“天理?你可知什么是天理?刘裕,我告诉你,强者为王,弱肉强食,这才是这个世上,唯一的天理!” ===第一千三百四十一章 与魔合作不容谈=== 刘裕的双眼都在喷着怒火,两只拳头紧紧地握着,看着卢循,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么,卢循,你就这么确定,你就是强者吗?如果你今天就死在这里了,我很好奇,你何以认为自己会强?” 卢循收起了笑容,慕容兰的秀眉一蹙,走到了刘裕的身边,低声道:“狼哥哥,别这样,不要冲动。” 刘裕正色道:“爱亲,我现在很理智,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卢循微微一笑:“刘裕,我必须要感谢你,不惜让尊夫人一直护卫着我,尤其是这次在金墉城中,本来我几乎要死在青玄的手下,是你们夫妇救了我,我卢循最讲恩怨分明,所以,这个救命之恩,算是我欠你的,这次洛阳之战,你计划周密,但是如果没有我的这一万长生人,消灭了慕容永最强的甲骑俱装部队,只怕你就算能取胜,带来的这一千北府兄弟,也起码要折掉三成,为了你的北伐梦,让你的兄弟付出如此惨重的伤亡,恐怕不是你的本意吧。” 刘裕沉声道:“就算我的兄弟们会多牺牲一些,但起码我们问心无愧,你用这种方式取得的胜利,只会让我们觉得恶心,我很想知道,在你的心中,生命算是什么,这个世上,还有让你敬畏的东西吗?” 卢循淡然道:“我说过,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万长生人,当他们吞下药丸的那一刻,就注定了死亡的结局,能为了神教的壮大而献身,是他们的荣誉,长生长生,就在于此。如果不是我们保护了他们这么多年,他们早就死了不知道多少回了,以命报恩,也没什么不可以的。” “至于你说我以他们试药,过于残忍了,这点我承认,但是你可知道,这些年来,他们从我这里拿了多少可以治病救人,延年益寿的灵药?如果不是得了好处,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地信服?就算现在在洛阳城中我的信众们,只要我给他们这种药丸,他们还会义无反顾地吃下,因为,他们信我胜过相信任何人。就算我跟他们说,万事万物会有来世,就算这一世的死亡也只是魂魄的解脱,为下一个转世修德积福,抛弃肉身,尸解登仙,他们也会相信的。” 刘裕牙齿咬得格格作响:“这就是你说的天师道,完全是一个邪恶至极的宗教,你们对世人的危害,甚至超过那些凶残野蛮的胡人,你们才是我最应该消灭的!” 卢循微微一笑:“可惜,你现在恨极了我,却又不能杀我,因为你知道,我只要一死,我在洛阳城中的弟子们就会给信徒们服下更多的长生丸,到时候把整个洛阳变成一片鬼城,让全城的人为我陪葬,也无不可。刘裕,你要取你的北伐,我要取我的天下,天下若是没有了人,那还叫天下吗?所以你也不用担心我会大量使用这种药,若非万不得已,我也不会让信众们大量服食的,今天这次,只不过是牛刀初试,或者说,我想看看长生人在战场上真正的表现而已。” 刘裕的双眼圆睁:“为了你的这个实验,上万的人就这样死了,你这种人太可怕,若是真正让你掌握权力,岂不是天下万民,都被你掌握生死?!” 卢循冷冷地说道:“刘裕,你读书少,我不怪你,但你应该听过,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我用神药控制人心,而君王们用刀剑和军队来逼人顺从,本质上没有区别,这个世上绝大多数人的只会屈服于强力,被自己的所驱使,这才是真正的人性,刘裕,你想以你的高尚来感动人,奋斗十年,还没觉悟吗?在这个乱世,只有激发出人性中恶的一面,才能成大事,因为,人性从一开始,就不是善良的。” 刘裕沉声道:“我不想跟你再作这无聊的辩解,我们的合作,就此终止,你带走你的弟子,愿意跟你走的信众,也跟你走好了,从今以后,我不想跟你有任何来往。” 卢循微微一笑:“哟,我们 的刘寄奴刘英雄,这么快就要过河拆桥了,怎么,洛阳刚刚解围,你就不要我们的力量了吗?你可别忘了,慕容永虽然败退,但他的兵马远远超过你的人,你想追击,可没这个实力。” 刘裕咬着牙:“我就算目送慕容永回并州,也不会再要你的帮忙了,因为你能做的,无非是让更多的无辜百姓吃你的这个长生丸,变成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然后在追击的路上,把整个洛阳北方,甚至整个并州,变成一片鬼域。” 卢循笑着摆了摆手:“你把我想的也太厉害了,我可没这么多长生丸,再说,这东西吃一个死一个,我的信众虽然不少,但也经不起这样的消耗,最多再给你三千长生人,保证能追上慕容永,不能再多了。” 刘裕冷冷地说道:“我说过,我不会再跟你有任何合作,你想要的东西,自己去争吧,慕容永我自己会追击,不过我警告你,如果这一路上我再看到长生人这些怪物,那我一定会亲手把你消灭,你的教主梦,就跟着你的长生人一起到地狱里做吧。” 卢循脸色一变,冷笑道:“没了我的帮忙,你无兵无粮,根本不可能北伐,刘裕,你可要想清楚了,不要意气用事。” 慕容兰在刘裕的耳边低语道:“狼哥哥,不管怎么说,卢循现在能帮上忙,哪怕不用这些怪物死鬼长生人,只是他手下的剑士弟子,也足够成军了,你这样跟他反目成仇,只怕在中原无法立足,对你的大业无助啊,三思吧。” 刘裕慨然道:“我已经想的很清楚了,大丈夫顶天立地,行事做人,要的是无愧于心,如果用邪恶的手段,即使达到了目的,一辈子也难以心安,卢循已经为了野心出卖了自己的良知,而我,是万万不会如此的,所以,卢循,带着你的手下和信众,一天之内,从洛阳消失,不然的话,咱们只有换个方式说话了。” ===第一千三百四十三章 两代军人城头对=== 洛阳城头,朱序与刘裕并肩而立,最近的护卫都退到了百步之外,给两个人留下了充分的谈话空间,朱序看着大开的城门,人流如过江之鲫,推着车,拎着包裹,欢天喜地地出城而去,而身着蓝色天师道弟子袍的那些人,在这些人群中格外的醒目,一路之上,诵经唱符之声不绝于耳,让人会产生这洛阳是不是一个巨大的道场的怀疑。 刘裕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一战,我们真的赢了吗?” 朱序摇了摇头:“恐怕只有卢循才是真正的赢了,就连董昌都信了此战是天师道人舍生忘死打赢的,不得不说,这些妖人们蛊惑人心的能力,还有让这些普通百姓们相信的本事,实在让人佩服。” 刘裕的眼中冷芒一闪:“所以我们绝不能让他们继续用这种能力,把中原和北方变成他们的,如果真的让卢循得到了他想要的官职,有了合法的传教条件,那更加不可遏制了。” 朱序叹了口气:“有关天师道在中原发展迅速的奏章,我已经上了十几道了,这几年来一直没有断过,可是朝中无人理会,只怕是他们背后有人,才得以如此发展迅猛,我作为一个豫州刺史都做不到的事情,调不来的钱粮,药材,他们却是予取予求,今天这一战,就是他们向天下展示自己力量的一战。老实说,惊到我了,甚至比起当年在淝水见到你们大破百万秦军的时候,还要震撼。” 刘裕点了点头:“朱将军,我一直想问您一个问题,现在的您,身为豫州刺史,却是政令不能出洛阳,几乎在这中原独守孤城,这样的现状,您能满足吗?” 朱序摇了摇头:“换了谁也不能满足的,刘裕,今天这里没有外人,我们也可以说些掏心窝子的话,我知道你想北伐,就象我在你这个年龄时想的一样,但我必须要告诉你,北伐不是这么容易的,更不是靠了一腔热血就能成功。我曾经亲自经历过桓公的北伐,也参加过谢相公的北伐,最后都是功败垂成,我的这一腔热血,也早已经冷了。” 刘裕正色道:“朱将军,您有大功于国,有大才于世不应该这样消极的,这些年大晋几乎失掉了上次北伐所有的战果,惟独中原之地得到保留,就是靠了您在这里的坚守,您的功劳,您的奋斗,那些朝堂之上的世家,大臣们故意视而不见,但我刘裕是清清楚楚的,要说现在大晋让我最敬佩的人,您绝对是其中之一。” 朱序平静地说道:“你不用把我捧得这么高,我自己有什么能力,我自己怎么想的,自己心里最清楚,上次谢公的北伐,真正的主力是北府军,他真正的想法也是打过黄河,占领河北,顺势进图关中,而我们这里,不过是趁着前秦溃退的时候,捡了不少失地罢了,后来你们在邺城战败,北府军一退千里,让本该成为二线的我,反倒顶在了最前沿,我这个刺史,也不过是尽自己的职责而已,进取无力,只能退保疆土不失了,毕竟洛阳是大晋的故都,不能在我手上失去。” 说到这里,朱序的眼中闪过一丝泪光:“刘裕,我毕竟曾经兵败被俘过,这是我一生洗不净的耻辱,之所以当时没有自尽殉国,就是想留得有用之身,再图回报大晋,终于,在淝水让我得偿所愿,但这毕竟是我此生洗不净的污点,朝廷虽然升我的官,但那些真正掌权的人如何看我,我最是清楚不过,所以,我现在不求有功,但求无过。无论如何,不能让洛阳在我的手中得而复失。” “我很感谢你这次助我守下了洛阳,我也知道,你想趁着慕容永兵败,一路追击,甚至收取并州,但是这个打法太冒险了,现在你跟卢循翻了脸,天师道会成我们在中原最危险的敌人,稍有不慎,洛阳就会成为他们的囊中之物,这个风险,我冒不起。” 刘裕摇了摇头:“卢循他们毕竟是大晋的子民,不敢象慕容永这样明目张胆 地直接攻打洛阳,这点朱刺史可能有些过虑了。” 朱序叹了口气:“你也见识到了卢循的手段,给人服药,能让上万人变成那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他真正想要的,是我这个豫州刺史的职务,有了官身,他的传教,布道,扩展势力的举动,都可以顺理成章,如果我离开了洛阳,他可以先让开东面,放翟氏丁零和张愿的兵马来抢占洛阳,然后再赶走他们,这样他就成了光复洛阳的功臣,而我就是失地的罪臣,我个人得失生死是小事,可要是中原就这样落到了卢循的手中,那大晋就危险了!” 刘裕微微一笑:“朱刺史一片赤心为国,晚辈敬佩不已,但是您所担心的事情,我早有应对之策,我在动身之前,已经安排了后备兵马来援,他们会接替您的部队守住洛阳,绝不会被卢循或者是别的胡虏所图。” 朱序讶道:“你现在能调动大军?”此话刚一出口,他就意识到了不妥,毕竟,前几天刘裕借梁州兵马痛击西燕王次多的事情,还历历在目,他勾了勾嘴角:“是毛刺史的部队吗?现在听说关中有变,窦冲,杨定都对汉中虎视耽耽,他的军队也不可能放弃自己的防区,来守我这洛阳吧。上次帮你都只是速打速回,这次更不可能了。” 刘裕笑着摆了摆手:“朱刺史误会了,我说的不是梁州兵马,而是有两路强援,足以保住洛阳,威慑所有明里暗里的敌人,不敢造次。” 朱序的精神一振:“哪两路兵马?” 刘裕正色道:“一路是桓玄的荆州兵马,他本意是想调离弘农与陕郡的守军,造成洛阳门户大开,引慕容永来攻取洛阳,这样既收回了自己的荆州兵马,又能让您当替罪羊,但是现在我们大胜慕容永,他的盘算全部落空,为了争取更多的好处,我敢打赌,这个荆州世子,一定率领着他的得胜之师,星夜兼程向这里赶呢。” ===第一千三百四十四章 两支强援旬日到=== 朱序摇了摇头:“不一定吧,桓玄毕竟没有官身,无法指挥军队,郭铨和冯该二将也许可以以截击苻丕的借口把二郡的军队带离,但是要想渡过黄河北伐,那是需要朝廷的军令的,他们绝没有这个权力,桓玄的目的是回荆州掌军,证明自己在荆州的影响力,最后讨好王忱,为自己谋个职位,可绝不是擅自出兵北伐,他没有你这么高尚。” 刘裕微微一笑:“桓玄确实私心极重,但正是因此,他才一定会来,对他来说,不打无把握之仗,如果可能危及到他在荆州的地位,他是绝对不会冒险的,但是这一战下来,慕容冲精锐主力折损大半,谁都能看到趁胜追击,攻取并州的机会,桓玄也是一样,所以他一定会带领郭,冯二将的军队,甚至再带上襄阳的鲁宗之的人马,动员他能带走的所有荆州军,火速北上,绝不会让北伐的大功,落到别人手里。” 朱序沉声道:“可是王忱才是荆州刺史,他会允许桓玄这么干吗?” 刘裕正色道:“王忱和桓玄有同样的北上理由,桓玄是为了抢功,而王忱,则是为了抑制天师道在中原的扩张,所以,这点上,他们不谋而合。” 朱序的眉头一皱:“天师道跟王忱又有什么恩怨?” 刘裕微微一笑:“朱将军久在边镇,不知现在朝中的情况,天师道本是那刁逵兄弟,引见给会稽王的,一开始是为了他们这些高门世家,王公贵族炼制各种五石散,以方便行房之用,但渐渐地,会稽王发现天师道的这些人,有军政才能,胜过王国宝之流,于是就开始重用天师道中人,如此一来,本来一直得宠的王国宝,王忱兄弟,就平凭了一个强力的竞争对手,所以王国宝借着自己的势力,把天师道教主孙泰,赶出了京城,也限制他们在吴地传教,这才有了孙恩,卢循,徐道覆这三杰来中原发展。” 朱序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么说来,这一战显示了天师道的实力,王忱会非常害怕,所以要出兵中原,赶走卢循等人?” 刘裕正色道:“这是一定的,王忱也不是草包饭桶,他知道天师道的危害和煽动力,但这次见识到天师道可以用药物创造出一支怪物军团之后,他是不可能继续在荆州坐视的,所以,只要朱刺史马上把今天这里的战况告知王忱,他是会以十万火急的速度,亲自提兵从江陵出发,与桓玄会合,共赴洛阳的。” 朱序笑了起来:“你觉得他会来把天师道赶走?恐怕没这个本事吧。而且,这样的事情,我作为臣子应该是直接向朝廷汇报,为何要告诉王忱?” 刘裕摇了摇头:“争夺人心他自然不如卢循,但他毕竟是朝廷命官,有官身在此,如果朱刺史你向王国宝王仆射马上报告今天这里发生的事,王仆射会第一时间找他的兄弟商量对策的,三天之内,援军就会出发。您还可以跟王忱单独修书一封,说你要提兵追杀慕容永,洛阳一带的防守,请他帮助协助,这是友军和邻州之间正常的公务请求,没有违规之处。” 朱序点了点头:“不管王忱会怎么来管理这些中原坞堡,从天师道手里争取人心,只要他肯带兵前来,或者桓玄带兵前来,就能守好后方了。你的提议很好,我会按你说的上表,写信。桓玄那里,要我做些什么通知他呢?” 刘裕笑道:“桓玄离这里不远,他一定早就派了斥候在这里侦察,不用你通知他,他自然对这里的情况一清二楚,只怕前两天我连胜慕容永的先头部队时,他就开始观望和作北上的准备了。” 朱序轻轻地叹了口气:“若不是襄阳失守,我被前秦俘虏,只怕这会儿,我还会在桓玄的帐下作为桓家旧将效力呢。当年桓公功比天高,也产生了野心,我苦谏不得,最后被他冷落,想我朱家世代在荆州为将,我这辈子都跟随在桓公左右,却是那样的结果, 现在眼看着少主又要走老主公的老路,我有义务提醒他,大是大非面前可不能犯错啊。” 刘裕微微一笑:“如果朱刺史知道这些年桓世子做了些什么事,只怕你就不会这样想了,罢了,有些事情,您还是不知道的好,我们还是继续说另一路吧,那便是我们北府军的大军了。” 朱序的面露喜色:“难道你出发前就跟王镇军说好了,让他大军继进?” 刘裕摇了摇头:“不,不是这样的,王镇军一心想让我留在广陵,助他重建北府大军,行晋阳之甲,清君侧之举。我就是为了避免让北府军陷入内战,才把军中这些老弟兄们带来洛阳的,事到如今,也不妨跟朱刺史明言了。” 朱序长叹一声:“王镇军为人忠正刚烈,但凡事操之过急,当年他的父亲,就是出了名的急性子,曾经吃一个鸡蛋的时候,怎么也剥不下来那蛋壳,结果最后气急败坏地把这鸡蛋扔到地上,用脚踩烂,然后把这些碎蛋黄抓进嘴里吞下了肚,得意地宣称他还是吃到鸡蛋了,其父即此性格,王镇军与其几乎是一个模子出来的,只怕我大晋若有内乱,必是王恭的执念所引发。” 刘裕正色道:“所以我不能让他有北府军的力量,去行那清君侧之事,如此必然内战爆发,北伐也就无从谈起了。他本来对我来洛阳不报什么希望,但我这次真的成了事,那他绝不会坐视了,刘牢之已经招兵买马了很长时间,借着这次大破慕容永的机会,如果我们继续北上并州,那北府军也必然会再次出动,一雪前耻,这是为公。从私心的角度上说,王镇军也不可能坐视中原被王忱控制,就算是昌道之争的抢地盘,他们也都会不甘人后的,所以,旬日之内,两支援军必到,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全力追击慕容永,收复并州!” ===第一千三百四十五章 桓玄多了二狗头=== 朱序的双眼亮光闪闪,沉声道:“这些是你的推测,还是已经在发生的事情?我不能只因为你的这几句话,就让大军轻动。” 刘裕微微一笑:“您让斥候们一查探,自然会知道我是不是在说大话。” 朱序勾了勾嘴角,说道:“很好,那我现在会整顿军队,收编此战中的俘虏,作好出兵的准备,若是真的如你所言,有大军前来接替洛阳的防守,我可以与你一起北上,但若是并不如你所言,那就恕老夫不能妄动了。” 刘裕点了点头:“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但愿我们的桓世子,动作能快点,再快点。” 南阳,宛城,郡守府。 这座座落在伏牛山南麓的平原,乃是连接中原与荆湘之地的要冲所在,天下交通,四通八达于此,春秋时期的唐,邓,陈,蔡等国,就在这块平原之上,见证了那八百年的人世沧桑,秦朝初利,秦始皇迁六国不轨之民于此,从此商贾云集,成为天下著名的商业都会,东汉建立,刘秀更是以南阳豪强取得天下,开国元从,大半为南阳出身,从此南阳更是有帝乡的美名,一跃成为天下一流的大都会和要郡。 自汉及晋,又是几百年过去了,这里却成了南北争霸时的兵家必争之地,城头变幻大王旗,朝秦暮楚在这个时代的南阳,得到了更好的验证,而现在站在南阳城头的,却是一位身材修长,穿着上好的,纹绘着精美图案的贵公子,即使是戎装在身,那一种公子哥儿的顶级贵族范儿仍然无法掩饰,跟身边一帮肌肉发达,满身臭汗,五大三粗的丘八们,形成了一种格格不入的对比。 贵公子轻轻地抚着城头的一处垛口,上面还歪歪扭扭地刻着“灵宝到此一游”的字样,他长叹一声,喃喃道:“南阳,宛城,先父大人带我来时,我才四岁,景物依旧,人事已非,但是,我桓灵宝又重新站在这里了!” 一个文士打扮,穿着蓝色长衫的中年人,笑道:“世子有上天庇佑,更有先主公大人打下的基业,成就大业,是早晚的事,这小小的南阳,又怎么可以满足您的雄心壮志呢?!” 桓玄哈哈一笑,拍了拍这个中年文士的肩头:“仲文,你的嘴可是越来越甜了,不过要是能把说好话的功夫更多地用在写军文号令上,那就更好啦。” 这个中年文士名叫殷仲文,乃是当世著名的文人,也是现任黄门侍郎,著名世家子殷仲堪的堂兄,殷仲堪和桓玄一向交好,就象他们的父辈殷浩和桓温,也是幼时同学,成年后也是一辈子同僚一样,而殷仲文才学满天下,曾经被名士评论:“若殷仲文读书半袁豹,则文才不减班固。”只是以前桓冲当政,不喜这些只会舞文弄墨的纯文人,到了桓玄回荆州之后,这位老兄马上就弃了自己的小吏职务,跑来投奔桓玄了,而这样做的,绝不止他一个。 站在桓玄身边的另一个黄衣青年,三旬上下的年纪,右眼侧有一颗绿豆大小的黑痣,手握羽扇,颇有一副军师高人的模样,此人名叫卞范之,乃是东晋初年的名臣卞壶之后,虽然文才功夫不如殷仲文,但也被公认为识悟聪敏,见美于当世,他是在桓玄流落建康的那几年与之结交的,当时就一眼看出了桓玄身上的勃勃野心和荆州世子的身份,宁可放弃了自己在建康当个小官的前程,也要追随桓玄,这几年,一直被桓玄放在鲁宗之的身边,既为谋主,也是监视鲁宗之,而这次的截杀苻丕,献功于王忱的点子,正是出于此公之手。 卞范之的眉头微皱:“主公,现在我们虽然袭杀了苻丕,但是这个大胜,跟刘裕在洛阳的胜利相比,显得没那么突出了,现在恐怕还不是收兵的时候,要跟刘裕抢时间,争取北伐,才是上策。” 殷仲文不屑地摇了摇头:“敬祖(卞范之的字),你可别忘了,主公现在既无官身, 也无统兵之权,即使是截杀苻丕,也是借了郭,冯二位将军的兵马,这些兵,名义上是要归朝廷节制的,按理也是归荆州王刺史所有,违令出兵,已有隐患了,更不用说现在还要渡过黄河北伐,你的这些点子,都是让主公陷入危险的提议,最好三思而行。” 桓玄的眉头微皱:“仲文,朝廷根本控制不了荆州,而荆州刺史王忱,远在江陵,也不了解前线的情况,我继续用二将的名义北上,只说是顺势追击慕容永,并无不可,再说了,这里离洛阳这么近,军情火急,我就算说是为了援救洛阳而出兵,也没什么毛病。只是我并不确定,这时候要北伐,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刘裕就算在洛阳侥幸赢了一次,他有北上的实力吗?朱序会听他的话吗?” 卞范之正色道:“刘裕能让上千北府军老兵,千里追随他而来,绝非凡人,他的部下虽少,但忠诚可靠,这次胜利又能收得不少俘虎,中原百姓也会重新认识晋军的实力,趁着慕容永败退,并州人心不稳的时候北伐,正当其时,若是让刘裕收复河北之地,建立北伐大功,那一切都晚了,我们在前日的胜利,也会失色很多。” 殷仲文冷笑道:“不想让刘裕建功立业的人太多了,他没这么容易成功的,就算这次洛阳能胜,靠的也是天师道的力量,说来也是邪门,想不到这些妖人们,居然在中原有如此大的影响力,刘裕要考虑的,恐怕是怎么跟天师道在中原争夺人心,而不是以现在手头这点力量北上,要不然,他前脚一动,后面那些妖贼说不定就造反自立,他就算占了并州,也是刘琨的命。” 桓玄摆了摆手:“好了,不要争了,你们的意思我很清楚,荆州确实是我们的根本,但是,不能在北方有一个强大的敌人,也是我要确保的事,如果中原保持现状,朱序独守孤城,翟氏丁零和张愿虎视眈眈,那样最好,但若是让刘裕站稳了脚跟建功立业,那是绝对不能允许的,我已经请王刺史率军前来,与我共讨逆胡,建功立业!” ===第一千三百四十六章 灵宝修书招王忱=== 卞范之的脸色一变:“主公您让王忱亲自亲来?这么重要的事情,为何不跟属下商量一下呢?” 殷仲文哈哈一笑:“卞范之,你这话什么意思?难不成主公的事还要事事向你请示不成?” 卞范之咬了咬牙:“这是重要的大事,现在王忱毕竟是荆州刺史,而您连官身也没有,还需要通过他向朝廷上表来举荐您做官为将,如果让他来南阳,那性质就变了,变成他是您的属下啦。现在,还不能这样刺激王忱。” 桓玄淡然道:“不是我命令他来,而是他自己要来,中原的事情我告诉了他,他已经按捺不住了,而且,他要借助我手中的兵马,所以,就是他来南阳,而不是我去江陵。” 卞范之突然双眼一亮:“主公的意思是,王忱见不得天师道的人在中原站稳脚跟?” 桓玄笑道:“没错,就是这个原因,对我们来说,刘裕是大患,可对王忱来说,他的头号死敌就是跟他王家兄弟在会稽王那里争宠的天师道,尽管孙泰不在中原,但是卢循这小子此战尽显实力,弄不好直接盯上了豫州刺史的位置,那样王家兄弟们想要内控朝权,外掌强藩的计划可就泡了汤,无论如何,他们不会让天师道成事,所以借着出兵洛阳,去清洗天师道在中原的势力,是王忱必须做的事。” 卞范之咬了咬牙:“那是王忱的事,对主公又有何好处呢?趁机拿下并州,取得北伐大功,才是您应该做的,且不谈跟王忱的高下之分,就说让他过来分功,也不是好的选择。” 桓玄微微一笑:“我这不是没有官身嘛,所以需要王忱的帮助,再说北方胡虏凶悍,就算慕容永新败,我们想要一口气吞下并州,也非易事,万一失利,就把责任推到王忱和朱序的身上便是。” 殷仲文笑道:“主公实在是高明啊,只是那刘裕,当如何处置呢?”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我跟刘裕的恩怨这么多年,所谓君子无恩不报,无怨不报,也该是时候了,一切,等我见过了王忱,再作决定。” 正说话音,一个肌肉发达,壮如熊罴的大汉,披甲而至,此人满脸横肉,面相凶狠,走路带着一阵风,即使是十步之远,也会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让人极不舒服,却正是桓玄的那个堂侄,荆州猛将桓石虔之子桓振,勇力冠绝荆州,武勇不减乃父。 可是桓玄却很不喜欢他的这个侄子,因为在他的身上,多少能看到刘裕的影子,那几乎已经成了他一生的恶梦,至今午夜梦回之时,仍然会是一身的冷汗,咬牙切齿,连带着看着这个同样高大魁梧的桓振,都是气不打一处来。 桓玄冷冷地说道:“何事如此匆忙?” 桓振行礼道:“荆州王刺史,已经带着少量护卫,亲至南阳,就在城外。” 桓玄的脸色一变,他是前天给王忱报信的,没想到两天时间,这个丑鬼就奔来了,其焦急之心,昭然若揭,他连忙转头对着身边众人说道:“快,快带上苻丕的首级,还有那些重要的俘虏,咱们去迎接王刺史大驾。” 半个时辰之后,一身官袍在身,神色冷峻的王忱,骑在马上,看着在自己面前,一身布衣的桓玄,面带微笑,捧着手中的一个木匣,王忱勾了勾嘴角,满是皱纹的脸上,神色平静,说道:“桓玄,你可知罪?” 桓玄摇了摇头:“草民不知何罪之有?!” 王忱的眼中冷芒一闪:“你还知道自己是个草民啊?!草民就应该守草民的本份,私调军队,占据州郡,这是造反之举,如此大罪,你没点数吗?” 桓玄微微一笑:“位卑未敢忘忧国啊,苻秦伪逆南犯,西燕虎狼紧随,家国危急,草民虽无官身,但有一腔报国热血,于是到了弘农,陕郡的郭, 冯二位将军处,参谋划策而已,现在大功告成,贼首伏诛,草民正要献首给王刺史 呢,若不是中原情况有变,草民也不敢麻烦刺史大人亲来南阳一趟。” 王忱冷笑道:“伶牙利齿,好口才,桓玄,你说你一个草民,没有官身,却可以让堂堂两个朝廷将军,一方镇守听你的话,这是功,还是罪呢?” 桓玄淡然道:“一如王刺史和尊兄当年,也无官身,却可以在会稽王面前出谋划策,策划国事,今天不也成为封疆大吏,一方主宰吗?草民仰慕王刺史已久,今天之举,不过是效仿大人当年的旧事而已。” 王忱的脸色一变,怒容上脸,恶狠狠地直瞪桓玄,桓玄在那里面带微笑,捧着手中的木匣,神色如常,久久,王忱才慢慢地转露笑容:“不愧是桓温的儿子,果然厉害,好吧,那就让本官见识一下,你这回取得的功劳好了。” 桓玄笑着把木匣放到了地上,打开了盖子,只见一个满是血污的首级,展现在了王忱的面前,辫发索头,双眼圆睁,满脸尽是不甘,可不正是那自立为君的前秦皇帝苻丕吗? 一旁被军士们押着跪在地上的几百名前秦的宗室,贵族,将校这些高级俘虏们,看到苻丕的首级,无不伤心欲绝,放声大哭,而两个小孩子,正是苻丕的两个儿子,都还不到十岁,更是哭得在地上打滚,几乎要晕过去了。 可是晋军这边,却是一片欢呼之声响起,所有的将士们,全都以剑击盾,以槊顿地,踏着军靴,高声喊道:“灭胡,灭胡,灭胡!” 王忱满意地点了点头:“果然是苻丕,他是怎么死的?我大晋有过赏格,凡斩杀伪逆苻丕者,赏钱百万,赐爵县男。” 桓玄面不改色,说道:“苻丕是被草民亲手斩杀的,在场将士,皆可为证。” 话音刚落,在一边的晋朝军将的人群之中,一个壮硕的身形,奋力地排开众人,冲到了前面,双眼圆睁,几乎要瞪出血来,指着桓玄大骂道:“桓玄,当日全军将士都亲眼看到是我斩杀的苻丕,今天当着王刺史的面,你居然要抢功?!” ===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上下其手夺人功=== 桓玄的眼皮跳了跳,转头看去,只见一个丹凤眼,卧蚕眉,长须飘飘的大汉,就站在自己的面前,若不是此人脸皮发黑,真的要让人怀疑是不是关公穿越到了这个时代了,但桓玄仍然干咳了一下:“胡军校,早就跟你说过了,你斩杀的是一个苻丕的替身而已,可并不是他本人,可即使如此,事后论功的时候也给你按斩杀敌军大将的功劳计算了,今天当着王刺史的面,可不要乱说话啊。” 此人正是世代将门,有神射手之称的荆州名将胡藩,刘裕当年来中原时,也与此人有过一面之缘,他看着桓玄,厉声道:“桓世子,你爹当年在世时就定立的咱们荆州军规,第三条就是不能在战场上夺人军功,抢人战绩,可你是怎么做的呢?这一战你一直在后面指挥,根本没有冲锋陷阵,这苻丕的首级,怎么可能是你斩杀的?我杀的人我认识,明明就是此人,怎么会是个替身?就连这个脑袋上缺的一只耳朵,都是给我一箭射掉的,他这才负痛落马,岂会是他人?!” 王忱顺声看去,果然,这个首级的左耳,残缺不全,似是给生生拉扯碎的,而不是给利刃刀剑一刀切下。王忱虽然也不习战事,但是从小还是经过了一些武艺的训练,一看便知,确实如胡藩所言,是给一箭射掉了耳朵。 王忱点了点头:“不管是荆州军法还是大晋军律,这夺人战功都是违反军纪的行为,桓世子,这位壮士,如何称呼?” 胡藩抢道:“末将乃是南阳太宗鲁宗之帐下副将,由基军军主,胡藩是也。” 王忱笑了起来:“原来是有神箭手之称的胡藩,令尊在世之时,与我也有些交往,想不到治书御史的儿子,竟然会是如此猛将,现在国家正需要你这样的猛士开拓四方,可别让朝廷失望啊。” 胡藩用力地点了点头:“自当为国效力,不过,我的功劳和苦战,也要得到承认才是,不然,只会让将士心冷。” 王忱看向了桓玄:“桓世子,你跟胡军主是不是有些误会?最好能解开,不要留什么芥蒂,未来的朝廷,还需要你们能戮力同心,共创大业呢。” 桓玄微微一笑:“当时击杀苻丕的时候,很多人在场,战场上是千军万马,一片混乱,苻丕逃命的时候也不会把大旗一直带在身边,胡军主追杀的是苻丕的替身,没看到我手刃苻丕本人,也在情理之中。不过苻丕的卫士长杨秋,可是被我当场俘虏了,有他为证,自然一切水落石出。” 他说着,做了个手势,一个手脚都戴着重重锁链的高大战俘,从人群中被两个护卫架了过来,重重地推倒在地,他一下子就扑到了苻丕的首级边上,号啕大哭起来:“陛下,陛下,是臣护卫不力,没保护好您啊!” 胡藩哈哈一笑:“杨秋就是给我亲手抓住的,桓玄,这可是你自己找人证人,别后悔。” 王忱点了点头,对着杨秋说道:“你能听得懂汉话不?” 那杨秋擦干了眼泪,站起了身,用汉语回道:“我听得懂,也会说。你们晋人一向自命仁义,现在陛下已经身故,我们也被俘虏,请你们网开一面,放过我们,至少,不要为难那些无辜的女人和孩子。” 王忱冷冷地说道:“这要看你是不是说实话了。我是荆州刺史,你没有直接跟我说话的资格,哪位上来负责询问?” 殷仲文一下子从人群中钻了出来,向着王忱拱手道:“王刺史,下官乃是荆州别驾,推案断狱乃是份内之事,既然您有此命令,那就由下官来询问这个杨秋吧。” 王忱微微一笑:“原来是殷别驾,你的大名天下皆知,由你来问,自是最好不过,你开始吧。” 殷仲文大摇大摆地走到了杨秋的面前:“杨秋,你是何人,在伪秦居何职务,当时在战场上,你 身在何处?” 杨秋沉声道:“我叫杨秋,仇池人士,世 代受秦王大恩,陛下,哦,不,应该是先帝了,先帝登位以来,我一向担任他的卫队长,在这次战场之上,我也一直护卫在他左右,他战死的时候,我就在身边,若不是中箭落马,无力行动,我一定会用这条命来捍卫他的。” 说到这里,他想到了伤心之事,又是一阵眼泪长流。 殷仲文摸着自己唇上的一抹小胡子,说道:“那现在站在你面前的这两人,你可认识?” 杨秋点了点头:“当然认得。当时在战场上我都见过。” 殷仲文笑着走到了胡藩的身前,把手往下一摆,指着胡藩的腰部位置,大咧咧地说道:“这位,姓胡名藩,豫章人士,他的祖父和父亲在我大晋当官,但都不是太大,而他本人,幼年父母双亡,无权无势,从军之后,靠着一些战功,也到了军主的位置,管着一千多人,算是个中层军官吧,应该与你的地位相当。”他的语气中充满了不屑,就象是在介绍一个奴仆一般。 胡藩对着殷仲文怒目而视:“殷别驾,你这是什么意思?” 殷仲文微微一笑:“胡军主,咱们这得按规定,先表明各人身份嘛,你看升堂断案,不也得把原告被告先介绍一番嘛。” 胡藩恨恨地瞪了殷仲文一眼,却是无话可说,殷仲文走到了桓玄的身边,把手抬得高高地,语气也变得恭敬而崇拜起来:“而这位,则是我们大晋的名臣,南郡公桓温的世子,桓玄是也,桓公你应该听说过吧,三次北伐中原,功高盖世,长年为大晋镇守这荆州,门生故吏遍天下,受到无比的尊敬,而这位桓世子,就是他在生前指定的世子,还要我们这些荆州旧人,以后都要象尊敬他一样地尊敬桓世子,桓世子年轻有为,这次截击苻丕,就是他亲自领军打的仗。现在,你们都成了阶下囚,是死是活,就要靠我们大晋的高门贵族们的一句话。好了,杨卫队长,你现在老实回答我,当时在战场上,是谁杀的苻丕,俘虏的你?!” 杨秋闭上了眼睛,痛苦地说道:“杀先帝,虏我者,桓世子是也!” ===第一千三百四十八章 忠良悍将愤然去=== 胡藩气得一声怪吼,上前一把揪住了杨秋的衣领:“你这家伙,看清楚我的脸,当时是谁在战场上饶了你一命,是谁?!” 杨秋闭上了眼睛:“我只知道,杀我先帝的人,就是以后能再饶我们这些人性命的人,这个人,就是眼前的桓世子!胡军主,对不住了。” 胡藩把杨秋重重地往地上一扔,抽出佩剑,直指殷仲文:“姓殷的,你这样诱导人的供词,就不怕良心不安吗?这样光天化日夺人军功,还有王法吗?!” 殷仲文吓得往桓玄的背后就钻,桓玄淡然道:“胡军主,你既然想跟我谈军法,那现在你抽刃公然威胁朝廷命官,按军法,该当如何呢?!” 桓玄的话音未落,两个熊罴一样勇武的大将,就已经抽刀立于桓玄的身前,而十余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更是把胡藩围了起来,这二名大将正是当年护卫桓玄的两大悍将,吴甫之和皇甫敷,现在,二人已经成为荆州可以独领一军,镇守一方的中高级将官了,但是在桓玄面前,仍然是有主仆高下之分的,一看桓玄危险,也连忙抢上。 皇甫敷与胡藩一向交好,在战场上也是过命的交情,他的眉头紧锁,说道:“道序(胡藩的字),别冲动,别乱来,凡事好商量。” 胡藩的双眼血红,握着刀的手,在发着抖,血性男儿,视荣誉重于生命,给人这样当众抢功,跟给人夺妻杀父也没啥区别了,他一咬牙,把刀架在脖子上,心一横,就准备自刎当场。 桓玄的声音冷冷地响起:“胡藩,你可想好了,你这一死,别人会怎么看你?!” 胡藩厉声道:“桓玄,你夺人军功,毁人清白,我宁为玉碎,也不与你共立于世,今天死在这里,就是证明你夺我军功之事!世人自有论断。” 桓玄哈哈一笑:“是吗?我既然可以让杨秋说出是我杀了苻丕,自然也有办法让世人知道你是想夺我军功不成,又想持刀威胁我,最后畏罪自杀。即使是王刺史,也会给我作个见证,您说是不是呢,王刺史?!” 王忱的眉头一皱:“桓世子,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本官不好插手,不过胡藩乃是壮士,人才,不要轻易地折损一员大将啊。” 桓玄笑道:“看到了没,胡军主,王刺史这次以刺史之尊,屈驾来南阳,是跟我有事相商的,他是万万不会为了你一个小小的军主,就跟我翻脸。所以,你还是不要跟我争来争去的,对你没有好处。你若是咽不下这口气,就这么死了,世人也会笑你不自量力,而你的那几个未成年的小弟,还有你那些刚出生的小儿,以后谁来养他们,给他们前程呢?胡军主,做人可要想想自己的家族,想想妻儿兄弟,想想父祖的名声,不要一时冲动,铸成大错啊。” 胡藩的手在微微地发抖,可是刀却有些拿不住了。 桓玄正色道:“你的本事,在战场上我看的很清楚,只要以后肯真心为我,为大晋效力,我保证,有的是功可以让你立,有的是大好前程。” 胡藩长叹一声,放下了手中的刀,摇了摇头:“桓世子,你在荆州一手遮天,呼风唤雨,有的是精兵猛士为你效力,我胡藩自不量力,性格古怪,在你这里,怕是以后会误了你的大事,就此别过。” 他说着,把刀往地上一扔,脱下了身上的甲胄,头盔,就这样放在地上,一袭布衣,转身就离开。 殷仲文恨恨地说道:“这个胡藩,不识抬举,竟然想当众行凶,主公,此风不可涨,一定要回头杀了他,不然以后谁会尊敬您?!” 桓玄摇了摇头:“现在是用人之际,再说我理亏在先,不可如此。” 卞范之也走上前,在桓玄耳边低语道:“胡藩是难得的猛士,这样逼走太可惜了,要不要让 皇甫将军再去劝劝他?” 桓玄摇了摇头:“不用,我了解此人, 他要建功立业,绝不会就这样回家种田的,王忱正要用人,只怕他转头就会投到王忱帐下,不过姓王的在荆州呆不了太久,胡藩也不可能以后跟他回建康,他早晚还会是我的人。” 说到这里,桓玄换了一副笑脸,走向了王忱:“王刺史,不好意思,我跟胡军主有些误会,让您见笑了,他其实在战场上也杀了一个苻丕的替身,却当成了他本人,我事后多次向他解释,他就是不信,回头我会处理好这件事的。” 王忱点了点头:“这些都不过是小事,击毙苻丕的功劳,我会向朝廷上报的,你放心,立此大功,想必朝廷一定会对你加官晋爵,多多封赏的。” 桓玄微微一笑:“那还得靠王刺史在朝廷那里为草民多多美言几句。草民愿意效忠王刺史,协助您管理好荆州,毕竟先父大人在此执政之时,也还有些旧部的。” 王忱笑着下了马,拉住了桓玄的手:“俗话说得好,强龙不压地头蛇,我不是什么强龙,可你桓世子,在这荆州,就是比地头龙还厉害的,没有你的协助,我在荆州是不能完成朝廷重托的,你看,现在我就碰到了一桩棘手的事情,需要桓世子相助啊。” 桓玄微微一愣:“苻丕已死,而进犯洛阳的慕容永西燕军也已经给打退,还有什么棘手的事情呢?” 王忱看了一眼四周:“此非说话之地,咱们还是找个别的地方,开诚布公地聊聊吧,我想,这次谈话,对你我都非常重要,对未来的荆州,甚至对大晋的未来,都是决定性的。” 桓玄点了点头:“刺史大人是为了天师道还是为了刘裕的事情来呢?” 王忱的眼中冷芒一闪:“刘裕固然可恨,但天师道更是未来的心腹大患,我知道你恨刘裕,可是这回,天师道那些妖贼的麻烦更大,一个不留神,我最多辞官回建康,可是你桓世子的荆州,这份家业,可就有拱手让人的危险了。” 桓玄咬了咬牙,作了一个请的手势:“王刺史,咱们进城慢慢聊。” ===第一千三百四十九章 荆州作码提交易=== 南阳城,刺史府,大堂。 空荡荡的大殿上,只有桓玄和王忱二人相对而坐,大案之后的郡守之位空置,而在下首的两个本属于长史和司马的位置上,二个跪坐着,所有的护卫和随从都远远地在整个郡守府外,只有院中的鸟雀叫声,唧唧喳喳,在二人的耳边回荡。 桓玄的嘴角勾了勾,说道:“王刺史,你说天师道如果控制了中原,对荆州有威胁,这话是什么意思?” 王忱冷冷地说道:“天师道在平民百姓中的影响力,比想象的还要大,在中原不过数年,就让无数村夫愚妇肯舍命相随,这点难道世子看不到吗?你父亲和叔父在荆州经营数十年,未必有这个影响力。” “如果让天师道在中原站稳了脚跟,他们势必会到处扩散,吴地有朝廷的法令严格禁止传教,他们无法扩张,北方是诸胡的地盘,抑道扬佛,他们也无法传教,只有这荆州,是他们可以自由来往的。” 桓玄的眉头一挑:“刺史大人,你可是荆州刺史,不会坐视这些妖道乱来吧,这是你的份内之事,我桓玄不过一介草民,能做什么?” 王忱哈哈一笑:“如果是以前,我确实可以挡住他们,可是现在,情况不一样了,天师道在中原协助守城,大破慕容永,事后朝廷一定会对其作出嘉奖,给天师道的那几个妖道以官身,至少是允许他们在中原和荆州一带传教,到时候,我即使贵为刺史,也无法阻止了。” 桓玄冷笑道:“王刺史什么时候还要听朝廷的命令行事了?这可不是你的行事风格,你如果想阻止,有的是办法不让一个天师道弟子进入荆州,又何必要跟我说这种话?” 王忱的眼中冷芒一闪:“世子,咱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在别的地方,我或可说一不二,但在这荆州,我的政令不出江陵城,即使在这江陵城,也是靠了我从建康带来的一万兵马,才算勉强能控制局势,荆州之地,你父亲和叔叔经营数十年,无论是官吏还是将校,都惟你桓家命令是从,现在你叔父已死,而你的两个堂兄也病逝,桓家的大权,落到了你这个世子的手上,只有你肯跟我合作,我才可以在荆州执政,刚才在外面的时候,你说愿意为我效劳,希望这个承诺,能被你遵守。” 桓玄微微一笑:“我确实愿意为刺史大人效劳,但是刺史大人又能给我什么回报呢?要知道,我可不是一个人,那么多追随我的桓家旧部,可不会一直跟随一个草民的。” 王忱咬了咬牙:“南郡相外加南蛮校尉,我都可以给你,相当于荆州的二把手和三把手,你看如何?”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兴奋,这正是他父亲当年起家时的官职,有了这两个官位,可以名正言顺地驱使旧部,而王忱必然会给自己架空。他看着王忱,笑道:“王刺史出手可真大方,只是这样一来,你就不怕给我架空,成为傀儡吗?” 王忱摇了摇头:“我的目的不在荆州,你也知道,朝政才是我们王家兄弟想要的,现在我们王家最大的对手有两个,一个是站在皇帝一边,想要与会稽王作对的那些个昌明党徒,以王恭为首的扬州刺史,北府军镇军将军这帮人,他们成天都想着带兵入建康诛灭我王家一门,我来荆州,就是掌握这里的兵力,使其不敢妄动。如果你肯帮我,我能掌握荆州兵马,我们先下手为强,除掉昌明党徒,逼皇帝把大权完全交给会稽王和家兄,这样我就可以回建康了,而这荆州,到时候就会完全交给世子你,算是物归原主。” 桓玄冷笑道:“原来是要用我荆州兵去打北府军,怪不得你出手这么大方。可是北府军的战力天下无双,我们又没有出师借口,如何做得此事?” 王忱“嘿嘿”一笑:“借口还不容易吗?王恭私自派刘裕去中原,聚众作乱,图谋不轨, 还和天师道的妖人勾结,只要把这些理由往朝堂上一摆,加上家兄现在控制着京中舆论,还怕朝廷不下诏让王恭回京辩解吗?以王恭的性格,到了这步绝不甘心放弃手中的权势,必然会提前起兵造反,这样一来,他就成了反贼,那讨伐他的借口,不就有了吗?” 桓玄点了点头:“看来刺史大人设计这套害王恭的计策已久,听起来确实不错,只是北府军强大,我荆州军就算全军出动,也未必是其对手,而且京口和广陵离建康只要两天路程就到,王恭若真的发难作乱,荆州兵马怕是来不及去讨伐啊。” 王忱笑道:“这些年,我们早就把北府军分割,让老兵回乡,而刘牢之新招募的那些散兵游勇,全是些见钱眼开的强盗,远非昔日的北府军可比,若真的好使,为何刘裕只带区区千人去洛阳,而不是几万大军呢?荆州兵马却是一直保持得很好,这点世子清楚,只要你肯答应,我们在动手之前,会让你率军三万,先行入京,拱卫京城,王恭想要动手,你可以先取京口,扼住北府军过江的通道,再以北府军老兵们的家眷相威胁,只怕这天下无敌的北府军,不出三天,就会作鸟兽散啦。” 桓玄平静地说道:“王刺史,你的设想很美好,可是事实未必会如愿,你说北府军和王恭是你的威胁,你这样对付他们,应该问题不大,可是你别忘了,北府军真正厉害的,是刘牢之,刘裕这些身经百战的悍将们,你真的确定这样可以对付他们吗?” 王忱冷笑道:“刘牢之只要军权,可以收买,至于刘裕,哼,他不是要北伐吗?到时候我们让他北上并州,带着老兵们过黄河跟胡人厮杀去,万里之外的刘寄奴,又能耐我们何呢?所以,我这次星夜前来,就是为了跟你联手,用你的兵马,先北上中原,这是计划的关键一步!” ===第一千三百五十章 咏絮夫人因风起=== 桓玄微微一笑:“原来这才是你王刺史来找我的原因,你的一万兵马,不足以控制中原,更不用说你不可能把这一万兵马全带来,最多带上五千,不然江陵都可能不复为你所有,以这点兵力,别说控制中原,不给朱序赶走都不错了,所以,你现在看中了我这里的五万大军,想要以这支部队来为你控制中原,更重要的是,对付你第二个,也是更危险的敌人,天师道,对不对?” 王忱的脸上皱纹在微微地跳动着,笑道:“桓世子果然是明白人,刘裕一心只想北伐,那就遂了他的愿好了,只要不留在江南坏了我们的事就行,可是天师道,他们想要的,也是我们想要的,那就是大晋的最高权力,这点,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所以我说,比起王恭,他们是更危险的敌人。” 桓玄冷笑道:“是你王家兄弟的敌人,可不是我桓玄的,天师教主孙泰,在会稽王而前跟你们争宠,但对我桓家可没什么影响,也许,他们能助我更好地控制荆州呢。” 王忱咬了咬牙:“我知道,以我的身份,无法说服你,这次我能这么快地赶来,是有贵人说服了我,我想,他也一定可以说服你的,你想不想听听他怎么说?”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惊异之色:“怪不得你来的这么快,我以为只凭我让殷仲文写的那封信,你是不会这么急着来的,怎么说也得盘桓个十天半个月,而且会带着大军而来。原来是有人说服了你啊,我倒是有兴趣见识一下,何人有这样的本事。” 王忱微微一笑,转头对着门外高声叫道:“你可以进来了!” 一个护卫打扮的人,缓步而入,桓玄死死地盯着他,直到他走进大门时,几扇门突然无风自合,而郡守府内的几个烛台,瞬间点燃,灯影摇晃之中,那名护卫抬手往脸上一掀一抹,一头长发,随风飘散,而谢道韫那张端庄美丽,不可方物的脸,展现在了桓玄的面前。 桓玄的眼皮跳了跳,站起身,郑重地行了个礼:“见过夫人。” 谢道韫也不回礼,径直地在桓玄与王忱之间捡了个蒲团坐下,她平静地看着桓玄:“你是不是很奇怪,我居然还会跟你合作?尤其是经历了草原上你想杀我的事情之后呢?” 桓玄微微一笑:“夫人是人间绝品,自然应该清楚,事易时移,我们这些世家不一直是如此吗,合纵连横,你死我活,但即使是昨天的死仇,今天也可以坐下来商量新的合作,要是记着过去的仇,那大家都不用过了呗。就象先父大人和令叔父的一辈子恩怨,最后不也是人死灯灭,过眼云烟。” 谢道韫冷冷地说道:“你说得很好,这次的事,我们必须要向后看,老实说,十天之前,在慕容永刚刚出动过河的时候,我就已经到了江陵了,我劝服了王刺史,刘裕这次的行动,会引发整个中原的势力大变动,这个变化,远远会超过你截杀苻丕的影响,这也是你们的机会。可以取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桓玄看着王忱:“所以你们合作的条件,就是我帮你清理中原的天师道,进而消灭王恭,然后你回朝执政,把王恭留下的扬州刺史和北府军,留给谢家,对不对?” 王忱满意地点了点头:“你说得很对,如此一来,我掌朝权,谢家重新取得北府军,而你得到荆州,这样我才不用担心你手中有了强藩大军,会行王敦之事,毕竟,你和你父亲的野心,我们都清楚。但为了大局,还是要跟你合作一次,但这个合作,可不是为了让你消灭了我们。” 桓玄转而看向了谢道韫:“王恭也是你们的盟友,你就这么急着弄死他?” 谢道韫淡然道:“北府军是我们谢家一手组建的,是先相公大人毕生的心血,本来黑手党害了我们谢家,逼我们交出兵权,当时王恭是无奈之下唯一的选择,我 们指望他能帮我们守护好北府军,等到时机成熟时再归还我们谢家,毕竟王恭并非将帅之才,也看不起那些军人,这点我以为他会有自知之明。” “可是我们都看错了王恭,他的野心和他的能力并不相称,即使自己不会领兵,也想借刘牢之重新招兵买马,建立自己的力量,更严重的是,他居然想借着北府军新招的那些个散兵游勇,攻入建康,诛杀大臣。哼,若是让他得逞,岂不是第二个董卓?所以为了大局着想,跟王家的交情,也只有让位于国事了,王恭必须交出北府军权,这种事情,也只有你们二位联手,才能做到。”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夫人,我最奇怪的一点是,你为什么不找刘裕,而来找我做这件事呢?他对你们谢家可是忠心耿耿,在草原上也救了你,而我,可是当时要杀你的人啊。” 谢道韫摇了摇头:“刘裕过于正直,他是不会做任何黑暗的交易和有违他道义原则的事的,我可以堂堂正正地让他为国出力,但不能让他为了谢家的利益而做有损大晋国力,引起内战的事。所以,这种事情,我只有找你桓世子,因为你可以跟我谈交易,而刘裕不行。” 桓玄冷笑道:“可是这个交易,我觉得我有点亏啊,荆州现在已经实际在我的手中,无论王刺史给不给我官身,我都可以做实际的主宰者,却要为了你们的利益,去跟北府军开战,若是一个不留神,就会失掉荆州的根本,万劫不复。更何况,天师道一直没有得罪过我,我又不要跟他们在谁的面前争宠,也许,我还可以拉拢他们,去对付我以后别的敌人,比如刘裕呢。刘裕是不会对百姓下手的,这正好是天师道的强项,在战场上,我可实在是没啥信心打得过他,还有他那些如狼似虎的兄弟们。” ===第一千三百五十一章 勾心斗角套人言=== 谢道韫的眼中闪过一丝笑意:“你当然有理由跟我们合作,因为,你也许可以不要我们的支持就能控制荆州的兵马,但是可别忘了,这个天下还有个势力叫黑手党,他们可有一万种办法,让你一夜之间一无所有,前功尽弃。” 桓玄的脸色一变,眼睛渐渐地眯了起来,上下打量着谢道韫:“夫人,你连这事也跟王刺史说了?就不怕黑手党知道了会要你的命?或者是说,你本身就是黑手党的一员?” 谢道韫微微一笑,看向了王忱:“王刺史可是人中龙凤,黑手党的存在,他早就知道,你可别把王刺史跟他那个只会吃喝嫖赌,五毒俱全的哥哥相提并论。就象你是幼子,却是你父亲所有儿子里真正成器的一个。”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看着王忱:“想不到你早就跟黑手党合作了!” 王忱笑道:“你应该感谢我才是,要不是我向青龙提议,你又怎么可能给他收为徒呢?要知道,黑手党可是对桓家的荆州一直耿耿于怀的,是我告诉他们世家的整体利益为重,他们才肯暂时放下恩怨,跟你合作。当然,我跟他们也是各取所需,当年先父大人与谢安并立,联合执政,最后天下大权却归了他谢安一人之手,连原来他求着我们王家结亲,也变成了他大度赏给我们一个谢家女儿,此等仇怨,岂可不报?!” 桓玄看着谢道韫:“就这样的恩怨,你们两家居然可以合作?” 谢道韫淡然道:“那是上一辈的恩怨了,而且相公大人为了独自掌权,确实对你们两家先公大人手段狠了点,这点我虽是小辈,但也得承认。我说过,现在我们得向前看,纠结于以往的恩怨,只会一事无成。王刺史是因为黑手党主动找他,让他节制相公大人,所以这些年,他以其兄为掩护顶在前面,自己却是暗中发展势力,世人皆以为王国宝权势滔天,却不知真正王家在后面谋划主事的,却是这位其貌不扬的王忱。” 王忱微微一笑:“夫人好一个伶牙利齿,我竟然无言以对。不过,现在我们两家确实需要再次合作了,就象我们的先辈那样,只不过,这次掉个个儿,我们王家在中央掌权,你们谢家在扬州掌兵,桓家控制荆州,而吴地的庄园,还是黑手党的,至于刘裕,他想北伐就让他北伐去,反正我们不出一文钱,不给一个兵,不送一粒米,看他能打出什么样的天下。” 桓玄摇了摇头:“你们把刘裕看得太轻了,他不需要任何外部援助,也可以在北方成事。这点,我非常确定。夫人,王刺史不知道刘裕的本事,难道你也不清楚吗?” 谢道韫摇了摇头:“我非常清楚,但我更清楚,刘裕面对的敌人,远远强过我们的对手,无论是慕容垂还是刘卫辰,或者是关中的姚苌,都是世之枭雄,绝对的强敌,而且,我的手下已经探查清楚,你的好师父青龙,还没有死。” 这一下,桓玄惊得几乎要从蒲团上跳了起来:“你说什么?我师父还活着?他在哪里?”他虽然早知青龙还在人世,但还是要在谢道韫的面前,表现地很惊讶,一方面也在仔细地观察谢道韫,企图从她的神色中看出什么端倪。 谢道韫微微一笑:“他现在在代国,哦,不,应该是魏国那里,拓跋得他相助,建国成功,以后总有一天,会南下中原,而刘裕,就是他最大的阻力,我正是考虑了这点,这次才会放刘裕去取并州,如此一来,他要面临的是三面强敌的夹击,绝非易事,即使有绝世的军才,我也不觉得他能在并州站住脚。” 桓玄的嘴角勾起了一丝微笑:“我明白了,是师父,是我师父主动找你们的,不然,以他老人家之能,怎么会给你们找到?” 谢道韫叹了口气:“原来青龙果然还活着,谢谢你告诉我这点,桓世子。” 桓玄先是一 愣,转而怒道:“谢道韫,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套我的话!”这一次桓玄感觉到了智商上受了侮辱,这是他最不能容忍的。 谢道韫微微一笑:“别激动,我只是想弄清楚一些情况,这才能确定我们以后如何才能合作。其实我一直奇怪,你是怎么可能从草原逃脱的,拓跋一世枭雄,绝不会因为外出打仗就放松对你的监视,除非是他主动放你走,但是他放你回中原,对他没任何好处,除非是青龙想让你回来,对付黑手党,如此一来,一切顺理成章。” 桓玄咬了咬牙:“那是我师父的想法,可不一定是我的,他放了我不假,但也是在利用我,我桓玄是什么人,不会给任何人当棋子!” 王忱笑道:“可你已经在当棋子了,青龙用你掌握荆州,然后再把他还活着的消息,把放你回来的消息放给黑手党,于是黑手党就会用尽全力来对付你,而青龙就可以借你的手,跟他这些老友们对抗,即使输了也没关系,反正死的是你,他在草原上会很安全。桓世子,这荆州之主的位置,可没这么好坐啊,我就是让给你,说不定会成为你的催命符呢!” 桓玄的额头开始冒汗,却强硬地回道:“这是荆州,是我的地盘,在这里,没人能害得了我!没人!” 谢道韫微微一笑:“哦,是这样的吗?那请问你的叔父,还有你的那两个一文一武驰名天下的堂兄,又是怎么在自己的地盘上死了呢?” 桓玄给噎得半天说不出话来,久久,才叹道:“你们是怎么知道的?” 谢道韫正色道:“黑手党的手段你是知道的,你桓世子有亲兄弟,有堂兄弟,有大侄子,这些人是你的亲戚,也是盯你位置的人,都可能象你一样给黑手党收买,外敌易防,家贼难除,如果你没有外力相助,相跟黑手党斗,很难啊,现在,你要不要重新考虑一下我的提议,跟我们做盟友呢?” ===第一千三百五十二章 王谢欲除黑手党=== 桓玄咬了咬牙,沉声道:“你少拿黑手党来吓我,哼,有我师父在,我可不怕他们。至于我的那些兄弟,堂兄弟,也不会是我的对手。你看,现在我有大军保护,有这么多忠诚的部下,谁能害我?” 谢道韫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道晶亮的光芒:“是么,当初你的叔父手中的兵可比你多,你的两个堂兄,一个身为荆州刺史,一个身为豫州刺史,手下也多忠心的部曲,可这并没保住他们的命,所谓明枪易躺,暗箭难防,再说有易容术,你哪知道身边的人是忠是奸,是好是坏呢?” “至于你的师父,不过是把你当成一个棋子罢了,他是黑手党的人,必要的时候,也可以跟他的老朋友们握手言和,到时候你就会成为给他抛出来和解的弃子,你如果把你的安危寄托在他的身上,太可悲了!” 桓玄默然半晌,叹道:“可是跟你们合作,我同样危险,与北府军为敌,要赌上整个荆州的兵马,得手之后,你们不再需要我,完全可以除掉我。” 谢道韫微微一笑:“放心,我们会留着你的,黑手党做梦都想拿回荆州,改正当年他们一念之差,放你爹来荆州的错误,可是,一旦没有制约他们的荆州力量,我们这些明面上的世家也会给他们玩弄玩股掌之间,说白了,黑手党要的是天下所有的世家高门都对他们俯首听令,没有人愿意永远当棋子,这点上,我们是一样的。” 桓玄咬了咬牙:“原来,你们是想消灭黑手党!” 谢道韫看着王忱,二人相视一笑,王忱点头道:“你说得对,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我们这些家族的田产,人口,世人都以为在我们手中,其实从一开始,地契就是在这些黑手党大佬的手中,我们不过是他们的管家而已,明面上看我们各大高门世家风光无限,可是只要黑手党一句话,我们一切的财产都会一夜之间一无所有,作为高贵的王谢家族,怎么能受这样的操纵和摆布?就连谢安,都会死在他们的暗算之下,这种日子,我们再也不想过了。” 桓玄笑道:“你们可别忘了,黑手党自从曹魏时期建立,到现在已经有超过两百年的历史了,盘根错结,手眼通天,先父大人经营了荆州这么多年,才算勉强挡住了他们的渗透,你们连田契都不是自己的,手下的世代部曲又有多少是他们的眼线?就靠你们想反抗,是不是太天真了点?” 谢道韫微微一笑:“一般情况下,确实无力反抗,就象相公大人,宁可自尽也只能屈服于这股可怕的力量。但是现在不一样了,黑手党内乱,自相残杀,尤其是青龙这个顶级枭雄现在成为他们最危险的敌人,而与此同时,大晋的格局也变了,不仅有荆州这股力量是他们无法掌握的,更是有新兴的北府军集团,相公大人一手将之创建,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反击黑手党。他虽然壮志未酬,可是留下了刘裕,还有一大批后起之秀作为栋梁,总有一天,也会成为我们消灭黑手党的助力,现在不趁着他们内乱还没结束,抓紧行动,一旦哪天青龙与其他几个巨头结束内斗,重新合作,那再想消灭他们,可就难于登天了。”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狠厉之色:“我也早就想消灭这个邪恶的组织了,黑手党一天不灭,我一天不能睡得踏实,只是你们真的能让黑手党相信,我肯跟他们合作吗?” 谢道韫点了点头:“黑手党想要的是一场内战,在内战中消灭所有不听他们话的新兴力量和中小世家。你只要肯攻击王恭,那就正中他们下怀,我来的时候,已经让王恭和刘牢之知道,刘裕在北方将建功立业的消息,王恭已经按捺不住,让刘牢之召集军队,准备北上了,到时候你正好可以借口王恭私自出兵北上,是想与张愿勾结,图谋不轨,对他们突然袭击,王恭一定想不到你会主动攻他,必然大败而回,他咽不下这口气,必会起大兵想 要攻打荆州,或者是直取建康,只要他一动手,就是反贼,我们可以名正言顺地召集全国兵马,将王恭消灭。” 王忱笑道:“消灭王恭之后,我们就是平叛的头号功臣,到时候就可以加官晋爵,实封吴地土地,黑手党这些年来能控制这些地方,靠的是开国时的封爵,田契,但只要我们立了新的大功,这些就可以重新分配,他们若是跳出来阻拦,那所有的力量就会暴露无遗,我们有兵在手,可以将之一举消灭。” “黑手党到这一步时,一定会动用所有的积累力量,累世的财富,军械,部曲,以及土地上的人口,兴兵作乱。这就是当年你父亲最后面对谢安的逼迫,还是最后不敢称帝的原因,因为以荆州军力,无法与经营数百年的黑手党对抗。” “但是这回不一样了,有我们这些世家的支持,有正式的皇帝诏命,黑手党起兵无名,再动手就是乱臣贼子,更何况,我们到时候可以以大义的名份让刘裕回来帮忙消灭黑手党,我想,这个一向把国家,把忠义放在嘴上的家伙,是会比任何人都希望亲手消灭黑手党的。有刘裕相助,你还担心什么呢?” 桓玄勾了勾嘴角,眼中闪过一丝兴奋,转瞬之间,又变得警惕起来:“可是黑手党真的有这么容易对付吗?难道这些他们看不出来?还有,这天师道是不是也有他们的扶持?若是到时候他们用这些妖贼来对付我们,怎么办?” 谢道韫微微一笑:“这就是这一次我们要你出兵中原的原因了,天师道有这么大的力量,必有黑手党在后的扶持,在邺城的时候,青龙就已经支持卢循他们了,现在朱雀肯定也接手了他们这些人,进军中原,就是为了消灭天师道,剪其羽翼,连借口都是现成的,他们不是喜欢以人试药,把上万人变成怪物吗?那此等妖人,除之不是大快人心,匡扶正义吗?就连刘裕,也会支持你的。” ===第一千三百五十三章 三方联手惊天谋===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道冷厉之色,咬了咬牙:“这计划够完美,够宏大,只是我还有最后一件事情不能确定,如果你们能给我一个满意的答复,我就答应跟你们结盟。” 谢道韫微微一笑:“世子但说无妨。” 桓玄正色道:“关于刘裕,你们究竟准备怎么办,如此这次能成功地消灭天师道,王恭,最后消灭黑手党,那刘裕最后如何处置?” 王忱淡然道:“刘裕跟我们没有根本性的冲突,他要的不过是北伐,成全他的这个想法便是,我还是那句话,不给他任何支持,让他自己去折腾,他虽然英雄,但是不可能在没有南方物资供应的情况下,独立在北方成事,因为北方的对手很强,而他在北方全无根基,最后还是站不住脚要回来的。” 桓玄冷笑道:“回来以后怎么办?除掉了黑手党之后,这司马氏的皇帝只怕也没有留的必要了吧,我想要什么,你们清楚,能支持我吗?” 谢道韫摇了摇头:“九五之位你就暂时别想了,留着司马氏的皇帝,我们三方还可以保持一个平衡,你可以来京执政,但是不能坐那高位,我们二人也是一样,一旦我们中有一个登上皇位,那就打破力量的平衡了,到时候又是一波腥风血雨再起,这是我们不想看到的事。” “至于刘裕,我觉得可以拉来跟我们合作,黑手党不是有四方镇守吗,那我们可以组建一个新的组织来取代黑手党,我们三个是世家的代表,而刘裕,就算是新兴的军队的代表,如此一来,天下的力量,尽归于我们之手,无论想做什么事,都可以心想事成。” 桓玄哈哈一笑:“原来你们消灭黑手党,是想自己当新的黑手党啊。” 谢道韫微微一笑:“那是当然,只不过黑手党教育了我们,力量是需要牵制,平衡的,刘裕只有在北方经历一次惨痛的失败,还是没有任何人害他,而是自己的力量无法成功,他才会真正地明白,要夺取天下,北伐成功,不是靠军事胜利就能完成的。认识到了只有成为权谋家而不是将军,才可能完成他的北伐理想,他才会扔下他的那些个无用的理想,原则,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那个时候,才是我们真正可以和他合作的时候。” 桓玄冷笑道:“刘裕真可怜,给你们这样算计来算计去,还不自知,要是哪天他知道了夫人你的真面目,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谢道韫微微一笑:“到了那天,他会感激我的,因为是我真正地让他成长。如果我对他没有感情,不想培养他,他早就给害死无数次了。即使是现在,我也只是要用事实来教育他,让他清醒。刘裕是百年来难得的一个有绝世将才,却又一腔热血的纯粹军人,是大晋的利剑,长枪,是我们可以退而保国,进图北伐的保证,所以,我们必须让他活着,但不能这么容易地让他完成北伐。这就是我们对刘裕的态度,桓世子,你有意见吗?” 桓玄微微一笑:“只要他不来坏我的事,就没有意见。很好,恭喜你,夫人,王刺史,你们成功地说服了我,我愿意与你们结盟,我的五万大军,随时可以开拔。不知你们准备如何行动?” 谢道韫站起了身:“我这就去中原见刘裕,告诉他跟你合作,现在他恐怕也会非常忌惮那些妖道,不敢轻离洛阳,你的大军一到,开始诛灭那些妖贼,他才会放心北上。这北伐的小功,你就不用跟他抢了,反正也会失败,而北府军的北伐军如果到了,你知道该怎么做的。” 桓玄冷笑道:“当然,一切都是计划。王刺史,你会如何去做呢?” 王忱微微一笑:“我这就回去领兵与你会合,毕竟你现在一介草民,没有领兵之权,朱序也许会以此作文章拒绝与你合作,可要是我亲自带兵,那他就没话可说了。” 桓玄点了点头:“那就恭送二位了。” 王忱和谢道韫站起身,与桓玄作了一揖,转身就走。 桓玄看着二人离去的背景,眼中光芒闪闪,喃喃道:“好厉害的女人。王忱啊王忱,你恐怕好运到头还不自知吧。” 入夜,南阳城东,五十里,一片密林之中,一辆华贵的马车,缓缓驰入,而林中的空地上,王忱仍然是一身官袍,负手背后,听到马车铃响,缓缓地转过了身,看着从车上缓步而下的谢道韫:“桓玄没盯着你吧。” 谢道韫回头对马车的车夫使了个眼色,那人转身打马便走,铃声渐渐远去,月光如水,洒在这片空地上,照着王忱的脸,透出一丝诡异。 谢道韫叹了口气:“你易容成王忱出来,太危险了,万一桓玄跟王忱问起今天商议结盟之事,我们所有的计划,全都破灭了。” “王忱”轻轻地一抹脸,支妙音那张绝美的容颜,现了出来,她长长地舒了口气:“总算不用戴这面具了,我都快给闷死了。” 谢道韫勾了勾嘴角:“为了这回掩护你,我连消灭黑手党的计划都跟桓玄分享了,但他和王忱在一起,早晚会起疑心,王忱虽然被我说动率军北上要消灭天师道,但他对黑手党一无所知,桓玄会觉察出不对的。” 支妙音微微一笑:“放心,王忱在荆州呆不了多久了,桓玄一旦在荆州立住脚,第一个要干掉的就是王忱,就算桓玄没这个想法,青龙也一定会出手的,他要的是一个桓玄完全控制的荆州,这也是我们能为刘裕做的最大的事情了,让后方这些坏蛋斗得你死我活,不至于干涉他的北伐大业。” 谢道韫突然笑着上前,轻轻地抚着支妙音的脸蛋:“我冰雪聪明的女儿啊,到了现在,还忘不了你的裕哥哥,不过,在娘面前,你瞒不过的,刘裕要的是北伐,而你要的,是北伐过程中他跟慕容兰最终汉胡不两立,最后反目成仇吧。” ===第一千三百五十四章 桓玄问计新智囊=== 支妙音那绝世的容颜之上,闪过一丝微笑:“还是娘了解女儿,不错,我正是这样计划的,慕容垂野心勃勃,又清楚刘裕的本事,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刘裕过黄河的,而刘裕想要在并州立足,会让慕容兰去劝服其兄,夹在中间的慕容兰,最后要么跟刘裕分手,要么跟其兄决裂,无论哪种结果,最后她都会离开刘裕,哼,这个女人背弃诺言,生生从我这里抢走了刘裕,我支妙音是什么人,所有我失去的东西,都要夺回来!” 谢道韫叹了口气:“我可怜的孩子,你这辈子给刘裕害得太苦了,现在你没有必要再为了这个男人放弃自己的人生,你这次私自离开建康,万一给皇帝和会稽王知道了,会有大麻烦,不值得啊。” 支妙音的眼中闪过一丝怨毒之色:“我并不恨裕哥哥,他是情势所迫,身不由已,我只恨慕容兰,她利用,骗取了我的感情,说是和我做姐妹,实际上却是利用这点,接近刘裕,时间久了,终于给她找到了机会得手。甚至比起刘婷云,我更无法原谅她。” 谢道韫幽幽地叹了口气:“现在她和刘裕的孩子在我们的手上,你并不需要这样着急的,刘裕如果能在并州站住脚,也许对我们消灭黑手党的事情更有利,你如果这么急着让慕容兰与刘裕反目,可能会连刘裕的命也赔进去。这也是你愿意看到的吗?” 支妙音闭上了眼睛,痛苦地摇了摇头:“我当然不希望他出事,但这是他自己的选择,只要他踏上河北一步,与慕容垂,与拓跋的冲突就不可避免,可是我又不可能阻止他这样做,只有希望老天能保佑他了。娘,这次我还要最后求你件事,请你一定要答应我。” 谢道韫微微一笑:“你想要求我的,就是和刘裕分开后,再去秘密找慕容垂,让他留下慕容兰,再也不要放回,对不对?” 支妙音摇了摇头:“不,正好相反,您千万不要让慕容垂扣下慕容兰,要让慕容兰来去自如。” 谢道韫的脸色微变:“这又是何道理?你不是要拆散他们两个吗?” 支妙音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我要的,不是人为的拆散,而是刘裕对慕容兰产生由衷的厌恶,我清楚裕哥哥,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最爱的人的背叛,才是他无法原谅的,所以,我不能让慕容兰真的给慕容垂扣住,这样只会让刘裕更想念她,更放不下她。娘,请你一定要帮助我。” 谢道韫的眼中闪过一丝怜爱之色,上前扶着支妙音那光滑的头顶:“娘会永远支持你,帮助你的。” 南阳,城头。 桓玄一个人负手而立,站在城墙顶端,目光却是看向了北方的天空,眼中光芒闪闪,沉默不语。 卞范之匆匆而来,走到了桓玄的身后,桓玄仰天叹了口气:“敬祖,仲文已经走了吗?” 卞范之点了点头:“是的,他去襄阳调鲁宗之的兵马去了,主公,您这回特意要支走他,是不是有事要跟我商量?” 桓玄回头,对着卞范之微微一笑:“其实我早就说过,你我才是可以真正敞开来商量大事的人,殷仲文不过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这点我很清楚,但是他这样的名士,是我面上必须要尊敬的,结交的,不然会绝天下人来投奔的道路。” 卞范之点了点头:“主公用心良苦,属下明白,只是这次您实在不应该不跟属下商量一下就去联系王忱,这毕竟是…………” 桓玄摇了摇头:“联系王忱是殷仲文献的策,他这是想在我这里争功,我必须给他这个面子,你要知道,黑手党的存在这样的大事,我只告诉你一个人,殷仲文那里,我是不会透露半个字的,这样的信任你还不知足吗?” 卞范之激动地眼中泪光闪闪:“是我错了,是我对主公有 了误解和埋怨,我以后再也不会这样小心眼了。” 桓玄叹了口气:“我现在有件事很矛盾,很拿不定主意,要跟你这个智囊商量,刚才有人来找我,想劝我结盟,一起消灭黑手党,事后把荆州给我,这个提议,你觉得怎么样?” 卞范之的脸色一变:“王忱这样提吗?他没这个本事吧。主公不可轻易答应。” 桓玄摇了摇头:“跟王忱一起来的,是谢道韫,这等于是王谢两个超级世家,不想再成为黑手党的棋子,想要联手我们反抗了,如果你是我,会怎么做?” 卞范之没有马上回话,他在城头开始来回地踱步,一边走,一边时不时地停下脚步,捻须深思,就这样走了足有一刻钟之后,才停了下来,看着桓玄,郑重其事地说道:“他们是怎么商量以后如何对待刘裕,天师道的?” 桓玄笑道:“他们说天师道必须要消灭,而刘裕,可以拉进来跟我们三方一起结盟,组成新的一个替代黑手党的权力组织。” 卞范之摇了摇头:“恕我直言,这个新的权力组织,是必然不会成功的,他们真正想的,是用刘裕来代替主公,成为荆州之主,一个没有野心,对江东的世家不构成威胁的荆州,才是他们真正想要的。”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你真的确定是这样的结果?刘裕有什么本事来取代我在荆州的数十年基业?” 卞范之正色道:“刘裕没有这样的本事,但王谢两家有这样的能力进行操作,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他们是想让你去率荆州兵马消灭王恭,消灭天师道,这跟黑手党想要挑起昌道内战,进而消灭那些不听命于他们的中小世家,如出一辙,黑手党不会留有野心,不受控制的中小世家,王谢二家也绝不会留下一个对自己有威胁的荆州,所以,北府军他们是一定要掌握在自己的手里的。这样一来,刘裕跟他们理念冲突,断不可能继续在北府。” ===第一千三百五十五章 江山美女皆不弃=== 卞范之目光炯炯,继续说道:“但是王忱和谢道韫会利用刘裕想要北伐之心,让他除掉主公,进而控制荆州,这样刘裕随时可以自行北伐,又解除了大晋立国以来荆州对建康的巨大威胁,还除掉了在荆州根基已深,几乎成为家业的桓家,可谓一石多鸟,主公,相信我,这两个家伙,就是没有黑手党外衣的黑手党,所做所为与黑手党无异,跟他们合作,是自掘坟墓,万万不可啊!” 桓玄咬了咬牙:“我手中有数万强兵,以后如果打败了王恭,消灭了北府军,刘裕凭什么跟我斗?” 卞范之叹了口气:“主公以后即使能打败北府军,也不过是打败刘牢之重组的那个,不是谢安建立的北府军,那个老北府军的精英,骨干,现在就跟刘裕一起在洛阳,保留了这些人,就保留了元气,刘裕如果北伐,无论成败,都能建立自己的势力和兵马,这就是他以后跟主公争夺的底气所在。所以,我一直不同意主公出兵北方,那只会助刘裕成事,现在封锁对中原的援助,让刘裕成为无根之水,无力北伐,最后只能回京口,卷入黑手党和昌道内战,这才是主公真正应该做的事。当然,要一劳永逸的话,最好是直接除掉刘裕。” 桓玄的眼中闪过一丝无奈:“现在我没办法除掉他,黑手党还想用他,我的势力只在荆州管用,出了荆州,我连自保都困难,又怎么跟黑手党斗?再说,将来就算我夺取天下,也是要北伐的,刘裕是世之虎将,扫平北方,还需要此人。” 卞范之长叹一声:“主公,你一直认为刘裕没有野心,只想北伐,只要满足他北伐之心,就能为你所用,但是人是会变的,刘裕如果一再地被大晋内部的这些明争暗斗所阻止,一次次地失掉北伐的机会,最后就会回头开始掌握大权,不再让人能阻止自己的北伐大业,到了那步,他一定会真的想除掉主公的。” 桓玄咬了咬牙:“刘裕仍然有弱点,他的妻儿,他的家人,都可以用来制约他,实在不行,我就攻取京口,把刘裕的家人,还有北府军的家属,全扣在手里,我看他怎么跟我作对。” 卞范之微微一笑:“那就得主公早点行动了,要攻取京口,就必须先灭黑手党,不过,王谢二家是不可以合作的,您真正的朋友,应该另找别人。” 桓玄的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天师道?!” 卞范之认真地点了点头:“不错,这是唯一现在可以结盟的助力了。也是最好的跟他们合作的时机。我之所以不同意您去北方,就是不想你这个时候跟他们当面起了冲突。” 桓玄咬了咬牙:“不行,天师道和刘裕正好相反,一个是全无野心,一个是同样想要九五之位,不仅要九五之位,还要通过传教死死地控制民间,连高门世家都要消灭,我跟他们合作,一定是最后要一决生死的,太危险了。” 卞范之笑了起来:“主公既然可以留着刘裕北伐,北伐成功后再除了刘裕,为何对天师道就不能这样呢?王谢世家本质和黑手党一样,都是要除掉你的,而且是很快就下手,只有刘裕和天师道这样的新兴势力才会跟主公一路奋斗,直到您夺取大权为止,在这之前,是有共同的利益关系,因为阻止你们目的的是同一拨人,不论是暗中的黑手党,还是明里的王谢世家,都是压在你们头上,不让你们如所以偿的大山。你们才是应该联手的三方势力。” 桓玄叹了口气:“老实说吧,对刘裕,我虽然恨他,但更多的是嫉妒,这点来自于王妙音,我也不知道,这世上居然有我桓玄得不到,朝思暮想的女人,此生我所追求者,一是王位,二是妙音,而刘裕,也许能助我得到前者,却是成为我得到后者的死敌,所以我一方面恨不得立即让他碎尸万段,一方面又知道,成大事者,需要用此人。而且,我如果真的杀了刘裕,妙 音会恨我一辈子,跟她再无可能了。” 卞范之的眼中闪过一道复杂的神色:“主公现在还想着王妙音?难道您想夺取天下,也是为了以后能让她还俗,再娶她?” 桓玄的眼中冷芒一闪:“当然,这些是我早就计划好的事,妙音现在为尼,不是坏事,这是给司马氏皇帝逼的,以后我要是夺取天下,解救妙音于空门,娶她就是跟顶级世家联姻,非如此,不可安抚江东的高门世家,建立我桓氏王朝。” 卞范之摇了摇头:“如果主公真的想要天下,万万不能娶王妙音,反过来,你应该把这个女人,送给刘裕。如此才能两全。” 桓玄勃然大怒,冲着卞范之,双眼圆睁:“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我说过,天下和妙音对我来说,同样重要,我怎么可能把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拱手送人?再说,我要是连心爱的女人都保不住,谁还会跟随我?” 卞范之平静地说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主公的大业,非十年,二十年不能成功,到时候王妙音也好,支妙音也罢,早就人老珠黄,除了一点少年时美好的梦想外,还剩下什么?再说迎娶还俗尼姑,会受世人非议,对主公的大业不利,何苦去趟这浑水呢?如果要联姻王谢,有的是后辈中年轻貌美的女子,未必非妙音不可。再说了,刘裕跟王妙音早有婚约,如果以后要北伐,您可以让他赶走慕容兰,再把他多年的旧爱送上,如此一来,刘裕必然对你死心踏地,主公北伐中原,一统天下的雄图,才算是真正的有人可以实现!” 桓玄咬了咬牙:“你说的道理,我懂,但我仍然不会把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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